LilacPark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ry (Try),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凌晨五点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Nov 11 11:32:42 2002) , 转信
凌 晨 五 点
黑夜,我站在雨里,看人群熙熙攘攘。
远远的,一个男子在向我微笑。他招手,我便情不自禁的走过去。为什么,我周围的
一切都是灰色的,唯有他英俊明朗、鲜衣华服?
他说,你跟我走吧。
跟在他的后面,我悠悠的走着。悠悠的,几乎是飘行,好似一个幽灵。
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道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一个神秘的空间。
我开始回忆,在哪里见过这个男子,又怎么会在这漆黑的雨夜里游走?
早上的时候,好像是这样的,我听到这城市中心的大钟敲足五下,就离开了电脑。然
后洗澡、睡觉。对,我是一个昼夜颠倒的动物,白天睡觉,夜晚工作。黑夜给我无穷无尽
的灵感,让我有足够的情绪来编造一个又一个或喜或悲、或正常或变态的故事。这些故事
换来的钞票是我赖以生存的资本。不,我不是指它们可以买来食物和衣服,它们的意义远
远不止这样:它们给了我尊严,让我可以在和人面对的时候坦然地说自己是个作家;它们
给了我承担责任的能力,让我的母亲可以很好的的颐养天年;更重要的是,它们给了我一
份踏实的感情,让我可以和我心爱的男人平起平坐的生活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我睡着了,梦里都是分分合合的人们:一个男人绝情的摔门而去,留下女人在家里独
自啜泣,孩子怯怯的躲在角落里,用大眼睛洞察空气中的每一丝不安……吱——好像是刹
车的声音。我睡眼惺忪的走到阳台,期待熟悉的身影。
在那里,一棵弯着身子的老柳树下,我找到了他。
他居然——抱着一个女人!
我敢肯定那个女人不是我,我敢。
他松开怀里的女人,不安的朝阳台的方向望来。我躲进了墙的阴影里,看着他缓缓的
走近楼门,那女人却还痴痴的站在柳树的下面。也许,他们以为这老柳树的身子可以挡住
他们的不光彩吧。
他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又回到了床上。一时间,我还不能确定自己要以怎样的态度来
面对这件事情。在大韦——我的男人——面前我总是惯性的维护自己理智、散漫、自立又
无所谓的形象。这样说来似乎我有点矛盾,但我一直以为正是我的这些矛盾形成的漩涡在
吸引着他一步步的走向我,直到没有力量离开。于是,我常常不自觉地在心里评估自己是
否真的做到了这样矛盾,细微到我的举手投足和每一句话。他常常说我是一个精灵,他永
远都无法洞悉我的内心世界,没有办法掌控我的行为。其实他不知道,我能保持这样的形
象是因为我已经完全的被他融化:我害怕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有哪怕是一点的改变;害
怕我们之间的那种爱的平衡有哪怕是一个小角度的倾斜;害怕他到我的距离拉长哪怕是几
个厘米。
我听到他的脚步在客厅里忙碌,尔后向卧室移近,门开的时候我真想看看他是一种什
么样的表情。我大概犹豫了三秒钟的时间,三秒钟之后我睁开了眼睛,他却已经关门出去
了。我想起了梦中离去的男子和哭泣的女子,还有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
外面汽车启动了,渐行渐远。我发现自己又站到了阳台的窗前,像个弃妇一样孤苦伶
仃。
我在努力的回想之后我又做了些什么。
对了,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杯烈酒。我把酒一饮而进,突然就想到也许那女人是
他的姐妹呢?或者堂姐妹、表姐妹?
说来好笑,我们相识了两年,同居了一年半,我居然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因为我要
保持我一向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形象,还因为我对婚姻有着彻头彻尾的恐惧,我一定不能让
他以为我是一个想结婚的女人。我有时候会假想,如果有一天他把我带到一个绝对浪漫的
地方,给我以前所未有的温存,然后说:我们结婚吧。我该如何应对呢?或者,他只是在
某一天回来的时候突然想起,再或者,他在外面奔波的身心俱疲了,当我奉一碗清茶在他
的面前,他蓦然感到了家的温馨……我无数次的想象,在每一种的环境下,我该怎样的应
对他的求婚?
我不是一个想结婚的女人,我是一个不想结婚的女人。
我害怕。
如果,他抱住的那个女人是他的亲戚?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适才的反应很愚蠢。从什
么时候起我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了呢?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让他喜欢自己,怎么可能失败
呢?
在发现他遗落在地下的一摞文件之前,我曾经大笑过。那是对自己愚蠢的嘲笑吧,或者是
对内心深处恐惧的无力掩饰?我笑着捡起那叠文件,随意的翻看。
笑容凝在了脸上,或者说是僵在了脸上,在我内心及其震惊、及其气愤、及其伤悲、
及其无奈、及其失意的时候。
我翻开的第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韦大成、栾晓月;还有一张头碰头的照
片,其中的一个就是大韦——韦大成,照片上还加盖着骑缝钢印。
这是一张结婚证书。韦大成和另一个女人的结婚证书,因为我不叫栾晓月,我叫杜安
安。
证书上写的日期是七年以前了,一个维系了七年的婚姻应该不再是两口之家了吧?我
怎么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比我大将近十岁的男子是否是已婚了的呢?我们在火车上相识
,然后又三番五次的在这个城市里相遇,他说这个就叫做缘分,我从未承认过。因为我一
直都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那么多小女孩的烂漫。和他交往,是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
己喜欢他,需要他,没有什么浪漫的借口。
心脏像被腌过了一样在紧缩着,缺少水分似的在干枯着。那张印着他们的名字、贴着
他们照片的纸片从我的手上滑落。我像所有电视剧中遭遇重创的角色一样,眼泪跌落,表
情却依旧木然——刚才的笑容不知在何时已经收敛了。
我是一个弃妇么?不如说是一个造就弃妇的罪魁祸首吧,也许还有弃儿!其实我更像
是一个可怜的被人包起来的女人。我以为我的文字可以留给我一点尊严,然而终于走到了
这令人尴尬的境地。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象如果大韦有了新的女人,我该如何应对。就像想象他的求婚一样
。我下定决心,不管是怎样一种情况,不管我起初有多么的伤心,不管我背地里多么的痛
不欲生,最终我会选择一个人安静的离开,不留下什么,也不带走什么。所以刚才大韦回
来的时候,我可以强作镇定的装睡。
事实总是那么突兀,故事的发展竟然把我安排到这么的不堪的角色上。
是我最痛恨的角色。如果导演事先通知我,我一定不会演,宁死也不演!
男人绝情的摔门而去,留下女人在那里独自啜泣,孩子怯怯的躲在角落里,用大眼睛
洞察空气中的每一丝不安……
这哪里是梦境,这明明是我的记忆。
我躲在角落里,安静,却诚惶诚恐。我什么都没有做,却好似天下大乱都是自己造成
的一样提心吊胆。空气,压得我喘息都困难的空气混浊着,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能做,只有
等着慢慢长大。
二十年了,我终于长大了。
我以为,我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干干净净的爱情,可以在两性的世界里坚强的撑起半
边天,可以昂首挺胸的在外面的天空下行走。我太天真了,竟然傻傻的以为我可以控制一
切,创造一切。
外面传来钟声,不知道是几下,时间一刻不停的奔跑,许多时候它路过你只是匆忙的
“嗨”了一声,在你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已是万家灯火了,我记起明天要交给杂志社的稿件还没有完成。现在,我还可以么?
那是一个大团圆的故事: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幸福的生活了在一起。生活就是这样,不管
你如何落拓,都必须在必要的时候摆出幸福的模样,甚至在自己心里也要假装幸福着。早
就厌倦写作了,其实。
厌倦。
空气,混浊的空气压得我喘息都困难……我发疯似的从家里奔出去,一口气的奔到了
这个楼的顶端。
十九楼的视线是广阔而居高临下的。我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我的脚下闪烁,于是
就感觉好似已经踩住了人世的纷纷扰扰。风吹起我的衣袂,难道我在一点点地飘升?我忘
记了自己所站的坐标,二维的平面落点已容不下我渴望自由的原始欲望,我要到更广阔的
空间中飞翔,哪怕只是坠落,坠落。
我坠落了,从十九楼的顶端。
真的。
然后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在我落地的前一刻,也许就在那么零点零几秒的时间里,
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没有人会猜到一个像我这样跳楼的自杀者这个时候会想
什么:我很欣慰,能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彻底的自由,这样不好么?
是了,一切就是这样。我恍然大悟的睁大眼睛,看着前面那个引领我走向神秘空间的
男子。陌生的脸孔,现在却是我眼中唯一的彩色。
我死了么?我问道。他微笑的点头,说你自由了。
我转过头,便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不像是在逛集市,大家围成一个圈在对这当
中的东西指指点点。我悠悠的走了过去,悠悠的。我的身体穿过别人的,顺理成章。我低
头看自己的身体,有雨从当中飘落,衣衫不湿。
我不吃惊,大家都那么感兴趣的指指点点的东西,就是我的肉身。血和脑浆流落了一
地,我没想到自己原来可以那么丑陋,那么恐怖。人们都在议论,同时也在保持一定的距
离,除了一个。
大韦伏在我的尸体上,号啕大哭,形容悲恸。我听不到他的哭声,心脏却再一次的紧
缩了起来。在大韦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女人脸色苍白木然,目光呆滞分散
;孩子瞪着大大的眼睛,洞察空气中的每一丝不安。
我看到了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
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彩色的男子在不远处等着我,神秘空间的门还开着。
他依然微笑,说快点,凌晨五点门就关了,别做孤魂啊。于是他携起我的手奔向那里
,在我的脚踏入门里的一刻,我听到了钟声。我站在未知的世界里,看我曾经生活过的旧
世界,渐渐模糊,听那钟声一下下,渐渐远去。
永别了,我的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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