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acPark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ingFan (平凡),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魂（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2月01日14:27:23 星期天), 站内信件

    从建筑队上出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原来退学的中学一定不能回去了，我不
走回头路。
    听说矿山上赚钱多，我没有经过家里的同意就背上行李去了一个小煤窑，以为
那儿是我的天堂。我学习不好，没有一门课程能考及格，就连我最得意的数学也只
是27分顶天，英语更不用说了，我在考场上能够做的就是单词的连线题能碰对几个
，因为没有认识的单词，选择题的做法也只是采用扔两个硬币来选择，但是这样考
完的结果还真的没有超过17分的。厌烦学习的我只能选择一种出力的活。
    到了煤窑我才知道，这儿就是人间地狱，用我们矿工的话来说就是把脑袋系在
腰带上的一种工作，你都不知道下去之后还能不能上来，我到了地下根本就不只到
哪儿是安全的那儿是危险的，我觉得全危险，谁知到什么时候能掉下来一块煤啊！
煤矿的洞口很小，能容一个小车出入，等到里面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大，等我到
了洞里面，用矿灯往上一照光线竟然没有到达洞的顶端，从上面往下滴水，我一直
在想一个问题：洞顶会不会有煤块掉下来砸着人？很多年以后我在工大的礼堂看电
影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
    一开始上班，我还处于兴奋之中，一大早钻进矿洞，等待炮工炸山之后往外拉
煤，每天工作12个小时，还不算很累。直到现在我一直认为当年在建筑队上挖土的
活是最累的，梦里做梦都没这么累。出来之后我们很多矿工把赚来的钱买了肉和酒
，每晚都一醉方休，其实我们的工资真的很高每个月能拿到一千多块，大概是90年
左右的时候。当时我在纳闷为什么这些兄弟们这么奢侈，不考虑存钱。我想存钱，
以后讨个老婆生几个儿子做矿工。
    一个月后来了一个邻村的小伙，第一天上班，跟我分在一个组，他第一天下洞
还没有经验，炮工打炮的时候他站在铁轨旁边，我们老工人都躲起来了。一阵咔嚓
的声音，我感觉不妙，再看那个小伙，已经看不到了，他站的位置变成了一块很大
很大的煤，我们费力撬开煤块，他已经变成了一对肉泥。我们没敢让他的父母看，
给他裹了厚厚的塑料布偷偷钉上棺材，运走了。我们接着干活，心里的阴影逐渐随
着别的煤窑死亡的故事渐渐的烟消云散。我们依旧下班以后一醉方休，谈闲话的时
候也交流如何面对危险，日子也变得平淡和无聊起来。
    我的工友来自五湖四海，矿山塌方是不可预料的，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习惯了
渐渐也就无所谓了。南方人狡猾，很会保护自己的安全，他们死的少，但是还免不
了也会被砸死，我工作的第三个月有个湖北的工友没上来，透水。我们把他捞上来
以后通知他在湖北的老婆，很快老婆哭哭啼啼的来了，说湖北有个风俗要带尸骨回
去，这下可是难为我们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矿长有主意：割。我参加
了。用一把剃骨刀就是杀猪的那种，一块一块割掉昨天还跟我喝酒的工友的肉，只
剩下骨头，处理完之后给那个小媳妇带走了。从此以后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总是
梦到被我剥皮割肉工友的头，在我脸前晃来晃去，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就成了我时常
的节目，参与此事的另外一个工友精神失常。
    我失去了我的魂。
    死在洞里的工友也失去了他们的魂。
    如果秀美的山水是地球的魂，我想死去工友的魂一定变成了地球的魂。
    我还在煤窑挖煤，只是越来越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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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PingFan 於 12月01日14:30:40 修改本文·[FROM: 202.119.32.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