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acPark 版 (精华区)




                                BABEL
                                                                   By dyhit

    一支驼队,在沙漠中行进。
    这里,是幼发拉底河边。远处,是巴比伦城,和伟大的巴别通天塔。
    这支亚述人的驼队穿过沙漠来到了这个阿拉伯小镇。他们疲惫不堪。他们是巴比伦
的使者。通天塔需要阿拉伯的石匠们。巴别通天塔是一个神话。阿拉伯人描述它已有几
代,但根本没有人见过。虽然知道前面有可怕的沙漠,并且可能一去再也没有回来的机
会,但这个神奇的机遇招来了不少年轻人。其中有一人名叫Abe,他和伙伴两人都是有名
的石匠。驼队在干旱炙热的沙漠中艰难行进了几个月,经过几个小绿洲,人数已经减为
出发时的三分之一。对巴别的向往和好奇已经被烈日和沙暴变成了支持前进的顽固本能。
终于,他们渡过了幼发拉底河,在巴比伦人的镇里补充了给养,稍事休息后开始向伟大
的巴比伦城进发。越往东走,各种奇异民族的商队就愈频繁地出现,他们也都是去巴别
塔。天空呈现出奇异的湛蓝,就象传说中巴比伦宫殿里天蓝石筑成的高墙。人们总会无
意地抬头远望,期待着那传说中的奇迹。
    终于有一天,一夜醒来,那塔出现在野营的人们视野里,仿佛地平线上插着的一根
石柱。随着兴奋的行进,巴比伦城也渐渐完全呈现出来,她仿佛是巴别塔小小的底座,
支撑着这把天空划为两半的卓然之物。塔就象一根细细的亚麻绳,笔直地从天空中垂下
来,仿佛她不是这世上的东西,而是上主的造物-----一条通往天国的梯子。直到他们的
脖子已经不能再往上仰,阿拉伯人终于来到了世界的中心-----伟大的巴比伦城。
    被巴比伦河包围着的王城,宏伟繁华,居住着来自不知何方的不知多少人------他
们就住在巴别塔下,世代为塔工作。塔基在城中心,方圆几万步,塔身用烧透的巨砖砌
成。令人们惊讶的是,塔身上有一座比巴比伦更神奇的城市!上塔的路面非常宽阔,足
可供五乘马车并排趋进,人们依着塔身修建房屋,居室建在塔里,门前人流熙熙攘攘,
推着手推车的工匠。由于年月久远,花岗岩的车道上排满整齐的沟槽,几十人并排前后
相连,塔身上是一队浩浩荡荡的大军,源源不断的把砖块和啤酒面包及一切用品送上塔。
    Abe和伙伴们还没有接到官员的编排通知,就在城里溜达。在一个小酒馆里,他们见
到一个据称是从塔上刚下来的年老工匠,老人说他已经在塔上干了记不清几十年。"上塔
顶至少要用三个月,运气不好时也许要五个月,你会觉得这塔永远没有最高点。塔上住
着很多人,有些一辈子也不下来------因为他们是在上面出生的。开始可能会怕高,但
后来因为已经看不清地面,渐渐地也就没有感觉了-----但小心,千万小心!你可能会因
为看不见地而一脚从边沿上掉下去!我见过.....就在我旁边。没有人会停下来,也没有
葬礼,只有继续前进.......据说他们已经到顶了......可真正到达顶上的人不多,大部
分都在修补她....."
    终于来到塔下准备出发了,带领Abe一队人的老石匠简短地说了两句:"有两件东西绝对
不可以掉下塔.一件,是你自己;另一件,就是你的工具。我们没有多余的工具,如果掉了
工具,你只能回到地面。"
    无止境的前进,从朝阳初升到夜幕昏暗,你不能停,除了午间短暂的休息和夜里朔风
中的睡眠。每个人的手里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每张脸都变成昏红的土色。随着巴比伦城
的远去,队伍逐渐沉默。朝圣的队伍疲惫不堪。Abe惊叹于巴别居民的生活。他们用从地
面运上来的宝贵土壤自己种了一些易活的植物,为了防止被猛烈的阳关晒死给蔬菜搭上
凉棚。他们没有货币,只能以货易货。使用的水是积下的雨水和收集起来的露水,还有
从富含水的植物中挤榨出的液体。他们说话简短直接,有一套复杂的工匠用的行话,还
有许多劳动时的歌-----或者说号子,那是一种有灵魂和意志深处来的声音。
    开始越往塔上走气温越低,尤其在云层中的两个星期,时常有暴风雨把熟睡中的人们
淋得精湿,有许多人患上风寒,只能留在路边的简易居所里等待病好。也有人变成了灰烬
,装在盒子里由下塔的人带回地面。许多两个人推的车后来变成了一个人的重负。没有
人说什么,语言也成了一种累赘。穿出云层,到了一段宁静的空间,无遮无拦,脚下是
无边的云海,夜里能看到云层中瞬息即逝的闪电。这是个美妙的空间-----除了白天阳光
普照时。猛烈的阳光可以在一杯茶功夫使你的皮肤变成血肿的黑色,工匠们在白色的布
袍下挥汗如雨-----尽管日间并不前进,只在夜里和凌晨缓慢行进。时常可以看到拱形的
门洞里薄布帘后有一双闪亮的眼睛,一晃而过。在往上温度变成平静的水。没有人能相
信,因为太阳变成了遥远的水平线上的一点,并不向下移动,也不再有夜晚-----它从不
知何时变得越来越短,最后消失了。这是一个静止的世界,除了塔身上议论纷纷的好奇
的人群,没有任何活物。天空看起来象一幅手绘的巨顶,有一种难以言传的从容广袤的
颜色。天国近了,只是还没听到那里来的声音。队伍已经只有出发时的十分之一大小,
沿途有很多工匠留在了他们被分派的地方,有一些消失了,有一些因为无法承受疲劳返
回地面去了。
    没有人说出来,但这里已经有了无名的宗教。不需要偶像,也不需要布道。在这样
的奇景下,人们的精神被整合到一个远离尘世的水平------而事实上也是这样。当你知
道你在天与低之间已经靠近只有极少人靠近过的一端时,你就会对脚下不知多远处的世
界有更清晰的体会。喧闹的尘世其实是一个极端,与之相对的这里,也是一个极端。中
间是艰苦的跋涉,你不会再恐惧,也不会愿意回到下面。因为在这样的时候,你成了一
个完整的人。
    这就是Abe和他们的同伴的伟大历程,现在,经过漫长的攀登,十几个阿拉伯工匠终
于站在了巴比塔的顶上,只有他们,是被分派到塔顶上的人。
    这是一个祭坛大小的广场,铺着光洁的花岗岩。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不知耗费了
多少人力。中央有一片棚子。他们不能盖得更高一点,因为---------棚顶上方一腕尺处
就是天空的顶面。
    鸦雀无声。因为太累,Abe和同伴们就在广场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他们饱吃了一顿。
然后开始研究------天空的质地。天空的质地,似乎是一种从没见过的坚硬石料,粉白
隐约发蓝,不能刮下粉末,致密无纹,手感温和,不冰不硬,总之很舒服。Abe想,这是
他见过的最好的石料------如果它是石头的话。人们的手久久停留在天顶上,只有间或
低声的交谈。
    这里住着一个年老的工匠,他们叫他祭司,尽管他根本不识任何字,跟贵族没有关
系。再这么高的地方,有的只是工匠,最纯粹的工匠。他的前辈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十代
人,一直呆在这里---------原来塔已经建好了几百年。祭司说;"很久以前塔就已经建
好,但人们来到这里后就不只该如何继续了。这是个很简单的漏洞-----从没有人真正想
过到了顶上时该干些什么。因为没人想过可以在有生之年见到顶,那些中途就停下来的
人不知道塔已经建好,而这里的人,只有我而已。我在等着指示,正如我的祖先。现在
指示来了,你们,阿拉伯人,是最擅长开启安眠的王的陵墓的人,你们也在巨石里开凿
房屋,你们,应该在这里,头顶上,开一个通道,让我们看看天国的样子!"
   Abe和同伴们开始考虑各种方案。因为据古老的智慧说,天的顶上是永恒的河,还有
天国。没有人知道那河有多宽,更没有人知道它是否从这里流过。如果计划不慎,可能
就会引起向传说中大洪水一样的灾难,没有人敢保证安全.......他们足足讨论了几个月,终
终于定下了一个万全之策------实际上还是非常冒险的。又等了几个月时间,他们要的
工具也全部运到。
    他们先用砖砌了一个离天顶几腕尺远的平台,在上面用松脂和石油点起大火,烤了
几天后往上面泼醋和酒,不待它干就点火再烤,如此反复两个月,终于看到了一条半腕
尺的裂纹。然后,往裂纹里嵌进铜棒,再用火烤。等到裂纹变成了裂缝,就开始轮班日
夜不停地边凿边靠边浇液体.......
    两年后,裂缝已经变成了仅可以容下一个人爬进去几百腕尺的洞穴。为了防止凿通
天顶令河水一泄而下,他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他们在主洞壁上向斜上方凿几个稍
微大一些的侧洞,然后用很高的技巧镂刻出石球,用铜棍把球固定住,棍上绑一条绳子,
绑在在主洞里开凿的人身上。一旦水流冲下来石球就会一个接一个滚下来把主洞堵住。
没人知道如果真发生了这些会不会有效。
    侧洞已经挖了十几条。
    "下一个轮到你了。"Abe从疲惫不堪的同伴手中接过凿子和锤,顺着绳梯爬进狭小的
洞穴。虽然他们已经尽量把洞壁弄得光滑些,但实在太硬,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力去平整。
爬过几百腕尺后,Abe休息了一下,回头看远远的下面洞口,一个同伴正把着一把绳子,
昏昏欲睡。Abe喊了一声,他醒了,攥紧了绳子。
    Abe抹了抹脸上的汗和碎渣,抬起凿子,沉重的一锤--------一声闷响,一丝亮光,
Abe的瞳孔突然变大了,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一股水箭顺着凿子尖
激射出来,还没容他喊出来,那小口已经变大了数十倍,浩瀚的恒河朝他头顶泄落!!身
后巨石依次滚落的声音被水迅速掩埋。Abe混乱的脑子突然反应过来---------洞已经堵
住!只能向上游!否则会被淹死!!他扒着着利如刀锋的裂口如脱离母体的海豚一般进
入那荡漾着柔和光亮的宽广水域........
   上浮....上浮....
   上浮....
   上浮....
   上浮....上浮....上浮....
   上浮....上浮....
   意识模糊了......
   耳膜如撕裂般疼..........
    .............................
    .............
    不知过了多久,Abe醒来了。发现自己趴在水边,身上无一处不是伤痕。猛烈的光照
在他身上,他又晕了过去......
    仿佛过了几十个世纪,Abe终于又有了知觉。光芒依旧在,他抬头看,可那太刺眼。
水缓缓地起伏着,象一个美好的梦想。
    这里就是天主的国?一个人都没有。
    Abe支撑着身子把自己挪到干的地方。
    这里有什么?这里有神么?.......眼角抽搐引起太阳穴一阵剧痛......
    忽然,Abe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叮叮作响,仿佛驼铃。他挣扎着爬上岸沿,勉强
地斜支起身体。
    空气在光线中跃动........沙粒.......远远地,Abe看见-----------
    一支驼队,在沙漠中行进。
    这里,是幼发拉底河边。远处,是巴比伦城,和伟大的巴别通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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