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acPark 版 (精华区)

                            城北旧事     

                                                                       By IR

破二八的车子早就该修了，可是一直懒得修，现在骑不了多久就掉链子。别看这车子破
，它可经历了改革开放、下海经商、下岗待业、面向二十一世纪几个时期，算起来它比
我小不了几岁。也就仗着它现在的样子，破破烂烂的，该没的全没了，该少的全少了，
挺到现在居然躲过了一场场劫难。楼洞子里小五家丢到第三台车子时，我的二八依然笑
立于楼梯道里。当然了，恐怕有一天它消失了，我真的会想它，不过它大概只能扔在那
个废品收购站的台秤上，以废铁的价格出卖了。现在我骑着它嗒嗒哒哒的响着，老远就
能听到，连车铃都省下了。
我骑着我的二八行驶在阳光灿烂的午后，二两'牛栏栅'二锅头的热量正在我的胃中酝酿
。小风一吹头昏昏，很恬然。小强这小子也是，今天一定要请我，不就是借了一千元钱
他觉得过意不去吗。想一想我都想笑，这小子干什么不好，半夜三更不在家里呆着跑外
打'兔子'去，结果让局子给端了，罚了他三千，这小子半夜带着哭腔打来电话，让我借
他钱把他保出去。靠，什么年头。我把他从局子里弄出来时这小子吓的腿还在抖，我当
时就想上去打他两个嘴巴，不为什么，就为他脖子与脸上还留着的腥红的口红印，还有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劣质香水味。这小子这辈子也就这德性了，站在那里抽着我给他
的一支烟平静了半天才说出了句完整的话。"这事可别让我老婆知道……"，要不是我心
痛自己脚上刚花八十元钱买的新皮鞋我一定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站在夜风里我大骂了
他一顿，把知道的所有能骂人的词都说了出来。
今天小强硬是拉我出来，算是对那天的事的感谢。坐在小酒馆里，他也请不起什么，叫
了两个毛菜，要了两瓶'牛栏栅'二锅头，然后就吃了起来。到现在我看着这小子都想踢
他，什么玩意儿，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什么不行，早两年弄点小买卖，还没挣多少钱那
就开始连抽带喝带玩带赌。到今天这份上，居然开始从我这个骑着自行车代步的开始借
钱了。靠，早些年你小子打着的从我身边过时威风劲哪去了。要不是看着是从小一起长
起来的份上，就这主，让他在里面呆几天再吃几天窝头再出来吧。
小强是胡同口第四家，我是第二家。我们怎么认识的我记不得了，大概从记事起就认识
他了吧。那小子小的时候就是个猴样，胡同里的人拉半个眼角都看不上他。他那主是打
架时往那一站，大喊一声'有种你就打'，当对方的愣头青拿着半个砖冲上来时，小强就
会'三鸭子加两鸭子'撒丫子就跑。用现在的话讲，是我一地罩着他，我干嘛要罩着他，
因为这小子什么都不行，但学习好。我们又是同班，所以只要是我作业不想写了，一定
抓他帮我抄一遍。当然了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有一定的默契的。比如说，一但我们没
钱了，就跑到两站地远的一个废品收购站，那时废品收购站全是公家开的，隔着墙能看
到里面堆的一堆堆的废铜烂铁的。一般情况下，小强发挥自己身材上的优势从栅栏缝隙
间钻进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递出些废铜废铁什么的，然后我们再一起跑到下一家收购
站卖掉，这样我们就有了一小笔资金。不过小强那小子也不挣气，有一次他从后面打算
出来时找错了栅栏空，结果夹在了两根铁条间，这时里面的看院子的老头不知道怎么发
现了，从里面拿着个'戏匣子'就冲了出来。眼看就要过来了，我拼命的一拉，小强是出
来了，不过裤子却磨开了一大块。我们拿着战利品撒丫子就跑，就听到后面的看院子老
头满嘴'爷爷、奶奶、孙子'的骂着。
在杂院的房顶的鸽子窝边，我看着小强拉着细血珠受伤的屁股，摇着头往上涂了一层'二
百二'，再看上去他现在的样子真的成了'血染的风采'了。眼看那小子的眼泪都开始在眼
里转了，我只能低声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然后点了只烟塞进了他嘴里，这可是
用他冒着生命危险弄来的废铁换钱得来的，来之不易。我悠然的坐在一边看着头面的鸽
子飞着，心想，要是变成只鸽子多好，拍一拍翅膀就可以飞了，想去哪就去哪。暖暖的
阳光照下来，晒的人不得不眯起眼睛。躺在被晒热的屋顶上慢慢的睡着了，耳朵只是偶
尔响起一两声鸽哨声……
那时也没有什么玩具，不象现在的孩子手里都有那么多的玩具，看上去都眼花。我最喜
欢的是弹弓，好不容易找了个硬树叉，感觉还不错，就是没有皮筋。当我在胡同里走第
三个来回时我已锁定了目标。不知道是不是我很有威信，还是男孩子就是有优势。我从
小琴的'猴皮筋'上硬是剪下了一大段。然后也顾不得后面小琴的哭声朝着我的根据地'屋
顶'跑去。可惜'猴皮筋'的弹性远远赶不上那帮小子用的那种黄皮筋的效果。这多少有些
让我沮丧，不过我马上振作了起来。因为我发现这东西打鸽子效果不错，尤其是在鸽着
回窝的时候，处于低空飞行状态中，这时下手一个一个准。有那么几天整个鸽子窝的鸽
子都不敢回窝了。而我练得十发八中的状态，但最终的结果是我的弹弓被没收了，而且
挨了一顿打……
我恋爱了，我是不是有些早熟。那是邻居家的一个姐姐，她大我多少我记不得了，大概
有个八九岁左右吧。那时她在我的眼中是极美的样子。我喜欢她，喜欢的入迷，喜欢她
走路的样子，喜欢看着她扎的长辫子，喜欢嗅着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友谊'雪花
膏的味道。喜欢看着她发育的很好的身材，我感觉她很有女人味，比那些同班的小丫头
片子们强多了。于是有一段时间我专门在她下班的路口等她，背着书包坐在路口倒在地
上的电线杆子上远远的看着她走来。每到这个时间我都要冲她笑一笑，而她最多只是笑
着打个招呼然后一扭一扭的走过去，非常有一种青春女人的味道。我失眠了，为了她。
第一次感觉想一个人的感觉，可能这就是我的初恋吧，我在床上辗转着，想着她。然后
早上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就跑到胡同口等去上班的她。她的名字成了世界上最美的名字，
她的声音成了世界上最美的声音。她成了我心中最爱的女人。我真希望她能停下来让我
与她对视几分钟，让我看着她的笑脸。如果可以，或许是可能，我很想吻她，哪怕只一
下，轻轻一吻……。我的心里一直都在痛，因为有一天我看着一个男的骑自行车送她回
来，虽然只到了胡同口她就下车了，可那感觉是撕裂了心那样的痛。她微笑着和他说再
见，那亲密的样子差点让我吐血。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应该是我，应该是我呀，最
爱她的人是我。那一夜我彻底失眠了。
在单相思的折磨下，我发现自己瘦了。可能就是古书上讲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
人憔悴'吧。终于有一天我知道自己该采取行动了，为了心中最爱的她。我刺破了他的自
行车带，这样让他拿不了车子送她，那是一个午后他来找她，把车子停在大门的外面，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用最快的速度刺破了他的自行车带。当晚上看着他推着车子往回走的
样子我差点乐死。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那家伙第二天竞然和她并肩走了回来。连着两夜
我都失眠了。于是我决定向她表白，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知道我是多么的爱她……
那是一个傍晚，我站在了胡同口，晚霞余辉撒在身上有种朦胧。
"你能等一下吗"她穿着身漂亮的连衣裙，停了下来看着这个邻家的男孩。
    "有事吗，小弟弟"她微笑着就象春天最温暖的阳光。
    "我，我……"我低下了头无力去面对好温柔的眼睛。
    "我，我，我…………，我喜欢你"我觉得自己终于象个男子汉一样的表白了。
     一阵清脆的笑声，就象是风中的银铃一声流淌过我的心底。
    "小弟弟，好好学习，要搞对象，你还太小了"她用大姐姐般口气说。
    "我真的喜欢你……"我的脸早已红的如果市场上五分钱一个大红萝卜一样了。
    "小弟弟，好好学习，姐姐知道了"她笑着摇了摇头，突然伸手拍了下我的肩。然后
又摇了摇头转身向胡同里走去。
"姐姐"我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喊道，"姐姐，1998年我娶你"。喊出惊天动地的这
句话后，我差一点倒在地上……
风吹着她的裙角飞扬……，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1998年怎么样了呢，澳门回归了，她的孩子上了初三。
    车子骑过一家药店，看着门口挂的招牌充满了诱惑力'XXX保健品店'。几张男男女女
的彩色招贴画挂在那里骚手弄姿。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要知道小的时候看着邻居的小孩
子拿着个乳白色的气球玩，觉得很好奇，问邻居的阿姨要一个。那位阿姨只是神神秘秘
的笑而不答。后来很多年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现在走在街上十来岁的孩子都知道是
什么，连前段时间晚上节目间插的广告中都出现了这东西。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可能是
接触的社会上的东西太多了吧。
    车子行驶过熟悉的而现在改道又改的陌生的街道，依旧是阳光灿烂。可是却再也找
不到了那种安然的感觉，也再也找不到那样阳光明媚看着鸽子飞翔的日子，现在的人活
的就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