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acPark 版 (精华区)
缘 起 缘 灭 之 三 颗 心
By nanhai
(一)
啪!无影灯被打开了,罩子上的水银灯全部聚焦在我的脸上,一瞬间,我什么也看
不到了,一个阴影笼罩过来,我勉力睁开双眼,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其他的一切都
隐藏在口罩之内,只有那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充满了嘲讽与漠然。一把手术刀在我
的眼前逐渐增大,在无影灯下,闪着冰冷的光芒,逐渐地在我的眼前扩大……!一颗血红
的心在一副手套上跳动着,鲜血从它上面不停地滴落……!
”啊……”,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带着混身大汗与惊魂未定,看出窗外,天边才刚
刚有点发白,床边的闹钟滴答滴答的响着,让人毫无来由的感到阵阵心烦,抹了把脸,
点燃一枝烟,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只蟑螂悠哉悠哉的爬到我的脸边碰触了几下,
又施施然地走开了,烟灰慢慢加长了,我的意识逐渐朦胧……。刺耳的铃声把我从另一
个世界匆忙地拉回来,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从众多衣物中慢慢的找到似乎是一双的袜子
,胡乱的套上,嘴里充满了牙膏,旁边顺手把收音机打开,一阵刺耳的沙沙声过后,是
主持人熬了一夜那懒洋洋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
(二)
冲锋一样的跑步到科室,迎面先是众多患者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爬满走廊,我在这
群动物中艰难寻找着缝隙,蹒跚着进入诊室,小惠抬起充满整夜未眠疲惫的脸和我打了
个招呼,我努力挤出一丝我自认为比较满意而又充满绅士风度的笑脸迎向她,她却仿佛
没看到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一夜疲惫在她眼角留下的细细的皱纹。
我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就是每天都会提前一些进入病房,看看那些对我充满希望的
患者。走进病房,迎接我的是”高医生,高医生”的小心的呼唤,从那些眉梢眼角流露
出的是小心与媚笑,间中有人问那么一句”高医生吃了么?”这一中国人传统的问好方
式,透着那么一股子假劲儿,我在心里暗想,他们也都是人么?也都是人吧!也许明天
我在哪个地方碰到他们,就会是我陪着小心的媚笑着看着他们趾高气扬的神态。
我慢慢的踱着步到每一个我管的病床前,探下身去,面带着僵硬而又矜持的笑问着
”今天感觉怎么样?”,”好多了,自从高大夫你上次看过以后,好多了,可就是……
”,我逐渐的烦躁了,你们把我当成了什么,当成了神吗?即使是神也不能你想要什么
就给你什么,天天重复着这样无聊的话,我烦透了。但我越发地把本已僵硬的脸多挤多
几条皱纹出来,”慢慢来,不要着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立刻传来一片附
和声,”人家高大夫说得多好,这下放心了吧?”,而病人也马上配合着摆出一副恍然
大悟、如释重负的表情,就仿佛一块顽石,经我一点立刻变成了金子。
(三)
每天例行的早会开始了,我用一枝火柴慢悠悠地挖着耳朵,间中把火柴头拿到眼前
,仔细查看着战果,夜班医生呆板地朗读着昨夜某某病房来了急诊,某某病房某病人病
情加重,用了些什么药品,请各位医生注意本组的病人……!每次当夜班医生结束例行
“演说”的时候,我都会准时把自己正游移在现实与梦境之间的思想硬拉回来,就象上
学的时候,当老师讲完课的时候,我都准时从桌子上爬起来一样。而这个时候,整个早
会的高潮就会开始了,一声厉喝令人精神一振,那是牛主任高昂的嗓音,“这怎么可以
?昨天那谁家那小谁怎么怎么……这样下去……”高潮过后,是牛主任那刻意发出来的
的叹息,“现在的人啊……唉!想当年……我们那个时候……”接下来是一堂生动而又
充满教育意义的忆苦思甜课。记得我刚刚毕业那个时候,每次都会为这样的演说而血液
沸腾,而其他的医生就会瞟我一眼,撇撇嘴,那眼光中说的是“你太嫩了!”而现在,
我就象他们一样,撇撇嘴,然后用我的尾指狠狠地挖着我痒痒的耳朵。
仇主任是我的上级医生,总是想装得很严肃,但上天却给了他一副其貌不扬的相貌
,这就在他的脸上行成了一个滑稽的表情,私下里我们都叫他“抽象画”。跟在“抽象
画”的身后,我捧着厚厚的一堆病历,查看着一个个病人,每天的例行查房而已,众多
的学生跟在仇主任身后,象彗星的尾巴,扫完这个房间又蜂拥着扫向另一个房间,问着
这样那样幼稚无比的问题,然后用虔诚的眼神眼巴巴地看着仇主任,常常“抽象画”就
高举着手叫着“高医生,高医生呢?”我就挤过这群“尾巴”,沉静地走过去。“高医
生,你来说说这个问题”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但背书的水平却绝对一流,可能是以往
每次考试前晚突击背书锻炼出来的成果。我会就这个病人的表现谈到他的诊断、治疗、
预后,然后再联想到种种可能由此引发的并发症,并附带说明种种的处理办法,当然,
实际操作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仇主任冲我满意的点点头,而我也努力的抽紧自己的面
孔,尽量不去看那一双双充满崇拜的眼睛。这样的事经历的多了,令我不禁怀疑“抽象
画”到底自己知道不知道答案?
我正开着查房时仇主任交待的每个人的药方,铺天盖地地各种检查单忙得我晕头转
向,下了夜班的小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过来,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冲我挤眉弄眼
的笑着,我知道她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地表现出她魅力的一面,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把
昨天晚上吃的方便面再从胃里拿出来检查一下有没有掉进去了苍蝇,我拍了一下她的屁
股,而她立刻出现的扭捏又让我想起那一碗方便面,“走路小心点儿啊!”我冲着她的
背影扔过去一句,她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小心脸上的白粉别掉下渣来!”她恶狠
狠瞪着那双涂满油彩的双眼地看着我,然后转身踩着富有节奏的步伐离去了。我不禁一
乐,然后又无来由的为自己悲哀起来,胃又不太舒服了。
(四)
今天有两个手术,换好手术服,我站在洗手池边细细地洗刷着我的双手,硬硬的毛
刷给我阵阵刺痛,心里却有一种残忍的兴奋,对自己残忍的兴奋。教科书上说要刷到肘
上十公分,我去差点刷到我的肩膀,教科书上说要刷手三遍,而我已经不记得刷了几遍
,只是看着我的双手逐渐由白变红,甚至能够看到一丝丝的血丝。整个手术室静悄悄的
,让你根本想象不到它里面隐藏了那么多的人,医生们井然有序象幽灵一样飘来飘去。
只有水管里的水打在池低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每次刷完手,我都忍不住想顺手把它关了
,当然,我在学生时曾经这样干过,结果是被老师批评了一顿,然后重新刷手。不是说
要保护淡水么?不是说我国是缺水国么?我想着这些问题,最后我安慰自己说“当省则
省,不该省绝对不能省!”我为自己想通了这么一个高难度的问题不禁洋洋自得起来,
看着别的医生的眼光也透着那么高他们一等,觉得他们也太庸庸碌碌了,我即使在刷手
的时候也在为国家分着忧那!
高举着双手,我进入手术间,深蓝色的手术台上摆着一摊白花花的血肉加骨头的混
合体,早已经习惯这种场面,再不会对那堆白花花羞于注视,我默然地扫了一眼正在那
堆东西上忙个不停的麻醉师,他完成了之后,我拿起消毒液开始给他的胸部消毒,慢慢
地把他涂成紫红色,消毒液在脐部汇集起来,在无影灯的照射下闪着诡异的光芒。我和
小江一起铺上手术单,只把术野露出来,下面就是力气活了,“抽象画”亲自动手,把
病人的胸骨劈开,心脏在心包的包裹下,一下一下的蠕动着,我的意识逐渐恍惚了……
一颗血红的心在一副手套上跳动着,鲜血从它上面不停地滴落……!
突然,我的手被重重的碰了一下,我一惊,抬头看到“抽象画”口罩上的眼睛正诧
异地看着我,我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到病人身上。
把最后一个病人的胸骨用钢丝固定好,缝合完皮肤,我已经精疲力竭了,呆呆地坐
到旁边休息,小江凑到我旁边低声说到,“晚上一起出去玩吧!”我懒洋洋地摇了摇头
,“小惠也去呢!”看着他暧昧的眼神,我真想狠狠地踹他一脚,我还是摇了摇头,“
那我可去了,你可别后悔”“就凭你那点哈巴狗的伎俩……”我盯着那双逐渐转绿的眼
睛,从心里往外感到畅快。
(五)
一天没吃饭了,换好衣服,踱着慢悠悠的步伐走回我的窝,第一时间先把计算机打
开,登陆入BBS,随后把方便面放进微波炉。网络真是个奇妙的东东,一台冰冷的机器却
让你死去活来、欲罢不能,时间长了,我逐渐的从漫无目的的闲逛集中在几个大学的BB
S上面,外面的聊天室太乱了,和你聊的美眉你一不小心就可能是个大妈级的人物,要不
就是正一边吸着奶嘴一边上网的小孩子,说出来的话让我这自认为脸皮有一定厚度的人
也感觉到一阵阵的刺痒。
“hi!”loulan和我打招呼。
“hi!”我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其实我固定聊天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loulan是其中的一个,她对我的一切都充满
好奇,当然,我是不会给她机会知道我的庐山真面目的,刚刚上网的时候,也见过那么
一个网友,但再不想受那个刺激了。虽然说人是在困难中成长,可是苦难一次也就足够
我成长了。
“kiss”我摆明一副厚脸皮。
“faint”分明是一幅淑女的模样。
“嘿嘿”多么深沉的笑。
“怕怕”小兔子嘛!
“呵呵……怕什么啊?”
“怕你这黑心医生拿我去做实验啊!”
“呵呵,象你这样的美女我一般都做成标本的……嘿嘿……”
“faint!run~~~~~~~~”
“run after~~~~~~”
“fly~~~~~~~~~”
“fly after~~~~~~~~”
通常我们就进行着这样的文字游戏,极尽诱惑之能事,风花雪月,就好象一对真正
的情人。这样的话说得多了,仿佛也就成了真的,一天不见到她,也会真的想念那么一
点。
“//sing 把我的真心放在你的手心~~~~~~”
“哦?你的心?象椰子么?”
“不象,象个萝卜。”
“萝卜?”
“是的啊!还是花花绿绿的呢!”
“faint!原来是花心大萝卜啊?”
“一猜就中,嘿嘿”
“很好看的呀!”
“别夸我,我很腼腆的。”
“超一流的自我感觉良好者。”
“还夸??受不了,脖子都红了。”
“什么时候到最底下呀?”
“这个,这个……看你夸的程度了,嘿嘿……”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就像腌过的水萝卜,哈哈!”
“恩……只要你喜欢,有点象就有点象吧!”
“西西,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哇!我真是太崇拜你啦,给偶签个名吧!”
“好啊,签哪里呢?”
“就签在我左心房稍靠上一点地方吧!”
“puke,职业病,kick”
“呵呵,习惯一经养成是很难改掉的!”
谎话说过一千遍之后,似乎也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真实性,我嘴里嚼着方便面,想象
着loulan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别长得象楼兰女尸一样才好,黑黑的,湿湿的,两个黑
洞洞的窟窿盯着你。随便一仍,方便面盒划着弧线准确地从窗户飞出去,竖起耳朵听听
外面没有什么动静,我放心地一手挤着脸上的青春痘,全身心地投入网络这个奇幻的世
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网络这么一大片原始森林,经得多了,很多事情也就见
怪不怪了,经常和一个人说了没几句,也就大概能够把握到一个人的性格了,更有些无
聊的假美眉出没于各处,高兴起来我就各种各样方式集中表达,极尽恶心之能事,不高
兴干脆就不理他。
在和loulan经过一番缠绵及依依不舍的道别之后,我钻进被窝,灯灭了,黑暗将我
吞没,我任凭我的思想沉沦至无边的黑暗中的最底层。
一颗血红的心在一副手套上跳动着……
鲜血从它上面不停地滴落……!
(六)
一大早起来,天气就阴沉沉的,让人心情压抑,干什么都别扭,总有那么股火想发
出来。爬入病房,小惠和江进正在那边谈笑着,不时发出高亢的笑声。我目不斜视地经
过他们,“抽象画”正摆着他瘦瘦的画笔叫我,“高医生,新来了个病人,你去看一下
”我拿着她的病案,上边几个字“扩张性心肌病晚期”,唉!地府又要添新丁了。步入
病房,房间里面静悄悄地,几只苍蝇轻轻地哼唱着那只有它们自己才懂的乐曲,雪白的
墙壁,雪白的床单,以及,我看到了,那张雪白的脸,是个女孩,我低下头看看病案,
21岁,是个很年轻的女孩,雪白的脸上,嘴唇呈现一种怪异的红色,红得发紫,我知道
,那是由于乏氧而引起的反应。在我问病史的自始至终,她被刻意夸大的眼睛一直空洞
洞地盯着房顶,我压下随着她的目光去看房顶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强烈欲望,向她的家属
问完病史,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逃似的走出病房,虽然我对人的生生死死已经习以为
常,但面对一个将死而必死的人,我还是……!可能这个我永远也习惯不了吧。
“高阳,女,19岁,扩张性心肌病晚期”仇主任的嘴蠕动着,然后是一声深长的叹
息。
这一刻,我也的确感觉到了无奈,那种心逐渐沉下去的感觉,”除了心脏移植以外
,似乎没有其他的方法了”。我从心底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旁边传来江进和小惠的谈笑声,真的是对生命的一种讽刺。
人的生命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这个问题似乎一直就困绕着我,长大了,成熟了,有
了身份,有了地位,有了钱,然后呢?也只是静悄悄地活着,慢慢地等待死神的召唤吧
!
(七)
坐在电脑前面,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女孩苍白的脸颊。
“hi!”loulan靠了过来,
“hi!”
“怎么了?今天和往天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了呢?”
“象个绅士了”
“哦?这才是我本来面目。嘿嘿”
“呸!”
“陪?陪一下要10年的啊!”
“呸呸呸呸呸”
“这可就是一生一世了,呵呵”
“kick,你在干嘛啊?”
“我在考虑生命的意义的问题”
“哦?这么沉重啊!对于医生似乎这不应该是问题吧?”
“哦?医生也该算是人的吧?”
“西西,我看你不大象!”
“分特!你长的什么样子啊?”
“怎么突然问起这么个问题?”
“我想确认一下你是否有一双眼睛,这么帅的人都看不清”
“偶可是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喔!”
“哦?”
“而且你知不知道,眼睛下面还有个秀气的鼻子呢!”
“哦?难不成鼻子下面还有一张樱桃小口么?”
“哈!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哇!ppmm啊!给偶签个名吧!呵呵”
“你的心房太高了,偶爬不上去啊!”
“恩!那心室也成,稍微低点儿!”
“分特!你是离不了你的专业了”
“呵呵,我也就懂这个了”
“你长的什么样子啊?”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总之,人模样。”
“分特!有时候我还真的想见见你呢”
“我也是,可是我知道你不会见我,而且我也不会见你的。”
“恩!知道网络上的一句话么?”
“什么?”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真的是有些道理呢!”
“sigh……”
“sigh…………”
钻进被窝,我还咀嚼着loulan的那句话,“不见不散”,真的是很有道理,网络上
如此,现实中也是不见不散吧!记得有那么一句话,“只要你不说出来,你就永远不会
失去”,不见面也就没有了散的悲哀了吧!
带着一种对人世深深的悲哀,我沉入梦乡,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张没有面孔的脸在我
的周围盘旋。
(八)
春天过去了,炎热的夏季逐渐的笼罩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在冬
天冷的要命,夏季到是凉爽宜人。我走进高阳的病室,我们已经很熟悉了,偶尔也能和
我说笑几句。
“高医生,我想出去走走”透过病房的窗户,她凝望着那一小块蓝天,淡淡地对我
说。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透窗而入的阳光过分地强调了她的苍白,在这些面前,我的心
里突然充满了无力感。
慢慢地推着轮椅,走在绿荫下面,一群孩子在喷泉旁玩耍,不时发出阵阵天真的笑
声,高阳长长地舒了口气,在末尾却转成一声叹息,“不知道明年的夏天是什么样子呢
”透出那么一股无奈与听天由命,我无语。科学发展到这个时代,器官移植已经随处可
见了,但是缺就缺在供体来源,所以,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受命运的左右呢!“总会有办
法的”我感觉我的嘴唇蠕动着。
进入医生室,大概是我的脸色问题,屋里的哄笑声立刻包围了我,江进大声笑着说
,“我们的护花使者回来了呢!”我毫不理会他,一屁股坐下,“小惠,想不想坐这舒
服的椅子呢?”我拍着自己的大腿,这一刻我只想放纵自己,说完我斜着眼睛看着她,
她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就真的走过来,轻轻坐下,然后站起来,瞥了我一眼,从中我看
出了轻蔑与挑战,我感觉到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刺痒得恨不得别人能给我几巴掌,哄
笑声四起,我直着眼睛看着她,呆若木鸡!
(九)
屏幕映得整个房间忽明忽暗,音乐的嘈杂声充斥四周,我们三个已经到了酒酣耳热
的程度。
江进扯着喉咙对我喊,“你说人活着为了啥,还不就是他妈为了高兴嘛!”我一边
灌着啤酒一边点头摆手地附和着,“来,喝酒吧,别的事随它去吧”不管他们的反应,
我先把手里的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泡沫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顺着衬衫领子,一阵快意
涌上心头。
灯光一暗,接着柔和地亮起,小惠随着节奏轻轻地摇摆着,一阵悲伤的歌声响了起
来,“人说你有三颗心,不要爱我爱得不一定……”轻柔变幻的灯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
个个暗影,自觉不自觉地我和江进都安静下来,一层圣洁的光辉笼罩在她的脸上,一瞬
间,我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被触动了。
“是不是动心了?”耳边传来江进的声音一下把我拉回现实。
我回头斜着眼睛看着他,“你说我还是说你?”
他一楞,下一刻我们已经笑成一团了,他大力地拍着我的肩膀高声大叫着,“我们
的高守动心啦!”小惠轻瞥了一眼我们这两个疯子,还是自管自的沉浸在音乐的意境中
。
“说!你是不是已经被那只‘沉默的羔羊’偷走了你的心?”他拿出一副国民党反
动派的派头,我不禁一呆,“她偷了我的心么?我倒是很愿意把我的这颗心送给他呢!
”
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组织义务捐献器官,我们基本上是把身上的所有零件都划上了
勾的,这对医学生来说平常的很,不是因为高尚,只是觉得浪费了可惜。在这个传统社
会可能是很难理解的吧!难怪有人说医生都与常人不同,换句话说,医生不是人。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最后记得的事似乎是我躺在小惠的腿上睡着了。
(十)
一颗血红的心在一副手套上跳动着,鲜血从它上面不停地滴落……!
干渴的喉咙使我醒过来,我摇了摇头,努力甩去醉意,踉跄着把嘴凑到水龙上,后
来干脆把整个头伸了下去,凉凉的水顺着脖子留下去,使我感到凉意的同时也清醒过来
,抬起头呆呆地盯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水一滴一滴地顺着凌乱的头发落下来,我回到了
现实。
没有了睡意,我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午夜了,打开电脑,我登陆入BBS。
“hi!”第一时间loulan过来打招呼。
“hi,怎么这么晚还在?”我很诧异。
“没什么事做,上来看看文章而已”
“哦”我一副明白的神情。
“你这么晚来干嘛?”
“我上来看看你在不在而已”哄女孩子我拿手。
“呸!假的”
“陪!真的”
“呸呸呸呸,就是假的”
“还陪?再陪就不只是一生一世,是三生三世了”
我想她在那边该是笑出来了吧!
“西西,那你得陪多少人呀?”
“那些都是丫鬟,就你一个小姐”我露出无耻的面目。
“哦?西西,好呀!”她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那么,该让小生先和小姐见见面吧!”
“好啊!呵呵,地点你定,时间我定。”她设下了个陷阱。
“什么时间?”我穷追不舍。
“下辈子吧!你看如何?”
“分特!我是认真的”
“…………………”
“如何?”这时候我还真是有点紧张呢!
“我们说好了不见不散的吗?”她也认真起来。
“可是如果不见似乎是连散的机会也没有呢”
“……………….. ”
“如何?”我感觉到她的动摇。
“我怕我吓着你,我可是标准的恐龙呀。”
“真巧,我也是,蛮配嘛!”
“呸!”
“呵呵,陪到天长地久了。”
“你是认真的?”
“当然”
“………………. ”
钻进被窝,我想象着loulan的面容,是不是也象高阳一样有一副苍白的面容呢,我
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张脸,对于这次见面我想我们都是没有任何丝毫准备的吧!事实上我
自己就从未想过,只是突然的冲动下想见一下她,那是来自心里最底层的渴望吧!她会
不会对我的尊容失望呢?我忍不住想爬起来在镜子里再认识一次自己。虽然我算不上英
俊,但也算长得齐整,我一向对自己了解深刻,但怎么样也是不如想象中的好吧!我想
她也是,这对我们互相到是公平的。
带着这些胡思乱想,我沉入梦乡。
(十)
我见到她了,站在对街,透过薄薄的镜片我看到她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真有种
不染尘埃的感觉,阳光洒在她的长发上,竟然也会象缎子一样闪着光辉呢!我从心里感
觉到自己老了,再不是从前学生时代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我的目光,她向我这个
方向看过来,我竟然象个第一次和人约会的男孩子一样心虚地低下头。
她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四处扫描,已经惹得好几个男孩子过去问路了,另外还有几
个去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我深吸口气,抱着丑媳妇难免见公婆的心态,跨过马路向她做过去,努力保持步伐
的整齐,她立刻注意到我,我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故意不向我这个方向看。
“hi,是不是在等人?”我走到她的面前。
她转过身来,在阳光下微眯着眼睛。
“是的,你是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她的嘴角微微地向上弯着,看得出来,她强
忍着笑意。
“恩……我想是。”
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曾问过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什么感觉,她想了想说,“
象个羞涩的大男孩。”这么个奇怪的形容词我想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吧!我还问过她为
什么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她大笑着说,“你脸上写着的嘛!”
她是个开朗的女孩,我们一起在校园里漫步着,谈论着网络上的点点滴滴,谈论着
我的工作,谈论着……她的男友,就象老朋友一样,没有丝毫隔阂。我也纳闷那时候我
竟然思如泉涌,妙语从我的嘴里不绝而出,也给了我不时见到她阳光般的笑容的机会。
一个下午的时光很快地就过去了,她婉拒了我请她吃晚餐的邀请,理由是“妈妈不
让我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我简直要分特了,她还是那么巧笑嫣然地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走过下午、走过傍晚、走过华灯初上,分手的时间到了,我深深地望进
她的眼睛里去,“我们还会见面的,是吧?!”
“我想会吧?!”她似乎有些慌乱。
“那么什么时候呢?”我打蛇随棍上。
“我有男友的呢!”她无力地抵抗着。
“啊!我知道!那有关系么?”我认真地看着她。
“对你也许没关系,对我有关系。”她苦恼地说。
“对我们都没关系!”我总结道。
“也许吧……”我分明感觉到了她思绪的混乱。
笑着和这个可爱的女孩挥手道别,我知道自己已经在她的心里有了那么一点位置,
也许现在还不是主要,但也许会一发不可收拾呢!
(十二)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loulan的生日,本来想带她出去吃顿丰盛大餐,她却坚
持要来我的蜗居度过,没办法,只好答应她。
换下手术衣,冲回病房,手忙脚乱地处理完病人,我提前溜了出去,到了花店才发
现原来买花那么多讲究,我傻瓜一样只要人家问我什么我就点头称是,最后捧着一大束
玫瑰象贼一样溜回住所。
七手八脚把屋子收拾得还算齐整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我对着镜子最后看了自己一
眼,把花拿在身后,努力镇定地打开门。
依旧是初次见面的白色连衣裙,变戏法一样我拿出玫瑰,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眼睛
里闪出的惊喜。
“生日快乐!”我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扑通!是什么掉在地上了?,低下头才发现她拎了两个很大的包裹。
她轻轻地依进我的怀里,两手环抱着我的肩膀,叹息着说“谢谢!”
跟在她的身后进来,她打量着房间,不时地点下头,我想该是表示还可以忍受的意
思吧!她轻轻地坐在电脑面前,手指漫无目的地扫过键盘,我想她也许在想象着我坐在
上面的样子吧!
接下来可算是够忙碌的了,她指挥着我洗这个洗那个,原来她带来的包裹里都是全
套的半成品食物,这个我到是没想到预先准备,似乎我头脑里从没有那些东西。看着她
忙忙碌碌的样子,我体会到了一种家的温暖。
“家?”我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我
也习惯了一个人的自由自在。
我从未问过她的男友的问题,我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并不想强迫谁,当
然,也不想谁强迫我。
“似乎有个家也不错的样子呢……!”我继续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生日快乐!”在烛光的掩映下,我拿着酒杯对她说道。
为了准备这个烛光晚餐,我可是把所有的蜡烛都翻了出来,还从别人那软硬兼施地
弄了不少。
“谢谢!”她凝视着我的双眼。
(十三)
愉快的晚餐后,我懒懒地拥着她坐在床头。
“when a man loves a women……”,低沉的音乐从音箱中静静地流淌出来,她靠
在我的肩头,手里把玩着自己长发。
“今天我不回去了。”她轻轻地说。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僵,我低头去看她,她却死死地把头靠在我的胸膛上。
“你……你说什么?”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一下跳了起来,向洗手间冲去,嘴里大声嚷着,“我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去啦!”
我接着也跳了起来,追在她的身后,在镜子里刚好看到她红红的脸,她低下头去洗
脸,把水弄的哗哗地响,嘴里兀自模糊不清地嘟哝着,“我只是累了,借你的地方睡一
觉而已,你可别想歪了啊!”
我慢慢走到她身后,环抱着她,她咯咯地笑着,“我洗好了,现在到你了。”转身
用湿湿的双手在我的脸上蹭了一下,笑着跑了出去。
我在镜子里审视了一下自己,然后把整个脑袋浸入了水里。
“你找什么呢?”她靠在门边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
“我牙刷不见了!”我不禁后悔把屋子收拾得太彻底了。
“诺!”一只小手递过一把牙刷。
“恩…….牙膏也不见了。”我傻傻地说。
“哼!给你!”她又递过来一枝牙膏。
我斜着眼睛坏笑着看着她,”你准备的到是蛮齐全的嘛!”
“哼!”
我猜是她是想过来给我那么一下,不过在考虑过双方的力量对比悬殊后,她放弃了
这种想法,只是跺了下脚,就消失在门口了。
黑暗中,在一阵悉悉碎碎的声音过后,一切都平静下来,我们平躺在床上,月色透
过窗户笼罩下来,屋里静极了,安静得我们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碰!碰!”地跳着,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在那边动了一下,我叹息了一声,轻轻伸出手去把她揽了过来
,她乖乖地靠在我的肩头,我能感觉到她的长发扫过我手臂,痒痒的。
“你不怕我是色狼?”我故意坏坏地笑着。
“我相信你。”她轻轻柔柔地说。
“我可是不相信自己。”我苦笑着。
“我相信你。”她仍旧是那样轻轻地说。
她活动了一下,把自己的头在我的肩膀上自动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我睡了,别
吵醒我啊!”她嘟嘟哝哝地说。
月光照在她恬静的脸庞上,这个时候我很想拿面镜子来看看自己的表情。
一颗血红的心在一副手套上跳动着,鲜血从它上面不停地滴落……!
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我的面前慢慢扩大,忽然又换成高阳那无助的双眸。
我从睡梦中惊醒,晨光照在我的床头,一双眼睛近距离地审视着我,我一时没反应
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做噩梦了。”她慢慢地说。
我正在奇怪她衣着整齐的时候,她转过身去,“我该回去了。”她淡淡地说道,我
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一只手拉开了门,僵立在那里,“高阳是谁?”语音里满是漠然,随后她关门而
去。
很长一段时间,我就那么一直盯着那扇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四)
早晨起来天气就阴沉沉的,秋天来了,风中传播着凋零的信息,一切生命都到了最
后的一刻。
已经有两周没有loulan的消息了,在网络上到处找不到她,打电话又不接,我的心
情恶劣到了极点。
坐在医生办公室我边写病案边胡思乱想着,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心情,江进和小惠他
们出来进去都轻手轻脚的,不知为什么这就更加地增加了我的怒火。
“高医生,和我查房去。”抽象画挥舞着他的“画笔”。
“没见我正忙着呢嘛!”我回道。
“你,你……”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知道瞪着我。
我昂然地看着他,就仿佛眼光也可以交锋,寸步不让地守卫着自己的领土。我等待
着他的爆发。
江进他们几个一窝蜂地涌上来,连拉带拽地把“抽象画”弄了出去,“画笔”在空
中毫无意义地比画了几下,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江进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拉着小
惠的手从我的身边走了出去。
我呆瞪着他们互相拉着的手,“难道……”,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我的身边发生了
很多的变化呢!我越发的感觉到自己的孤单、自己的无聊、自己的多余了。突然我想起
了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
步入病室,那双大大的眼睛雀跃着欢迎着我,我明显地感觉到了那其中的抚慰,她
是敏感的,能够轻易读出我的心情。我竟生出少许的同病相怜之意,我对着那双大眼睛
说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安慰的话,而它就那么一直看着我,一直看到我无话可说了。
(十五)
我呆坐在loulan宿舍对面的路边上,秋日的云彩逐渐的聚集起来,风逐渐地大了,
吹起我头上的垂柳在我的脸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想起我和loulan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无可否认,她吸引着我,这是爱情吗?我不
知道。在很久以前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情了,那只是存在于童话书中的纯情的白
马王子和公主之间的吧!但我知道,起码我是喜欢loulan的,无论是在网络上还是在现
实中,她也该是喜欢我的吧?!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不想错过。
loulan出来了,从楼房的阴影里一跃而出,她似乎走得很匆忙,而且双眼红肿,似
乎刚哭过的样子。她身后,一个男孩子紧追而出,拦住了她,低声急促地说着什么。
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她看到我的时候,小嘴一扁,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个男孩子诧异地向我看来。
我一把把她揽在身后,斜眼面对着那个男孩子双眼喷出的怒火,
“站住!”当我揽着loulan要离开的时候,我听到那个男孩子充满怒火的声音。揽
着loulan我站定了,回身看着这个满身发散着青涩味道的男孩,随后我只是轻蔑地笑了
笑。
在我转身的刹那,loulan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从她的双眼中我看到了恐惧。在还
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我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坚硬而冰冷的物体刺入我的第三、四腰椎之
间,尖锋轻轻划过腹主动脉,似乎在为了欢迎这个异物的到来,血液发出欢快的叫声。
我缓慢地回过身来,面对那个脸色发青的年轻的面孔,我甚至发出了一个安慰的微
笑,下一刻,我已是仰躺在青青的草地上。
忽然我从这个世界抽离了,天空上酝酿的风雨、哭喊着扑向我的loulan,一切都似
乎距离我非常遥远。
放松着自己,我放任自己回到大地的怀抱。
我发出了一声懒懒的而又满足的深长叹息!
(十六)
啪!无影灯被打开了,罩子上的水银灯全部聚焦在我的脸上,我浑浊的瞳孔默默地
注视着这一切。一把手术刀在我的眼前逐渐增大,在无影灯下,闪着冰冷的光芒,逐渐
地在我的眼前扩大……
一颗血红的心在一副手套上跳动着,鲜血从它上面不停地滴落……
(后记)
据某报载,某年某月某日,某医院成功地为一位21岁的女患进行了心脏移植手术,
术后一切正常,已经渡过了急性排斥期。但让人奇怪的是,患者经常会梦到一颗滴着血
的心,据其主治医生仇主任介绍,这可能是术后轻微排斥反应在神经系统的表现,相信
不会影响治疗效果,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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