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acPark 版 (精华区)


          与时间无关 

                       chuanshuo 

            A 
  忧郁在你眼里 
  快要成雨季 
  一有了翅膀 
  竟然会更远离了目的 
  不过蜻蜓点水 
  原来的宁静被粉碎 
  我肯定爱你 
  却更爱我自己 
  不会为谁而放弃 
  也许多年之后 
  你还在原处等我 
  为一些愚蠢的理由 
  当你不快乐 
  我就不会自由 
  锁在你眉头 
  不能做些什么 
  不能回头 
  无助也成了借口 
  只能那么脆弱 
  在这多事之秋 

  我在上物理课的时候就一直听着徐美静的新歌,同时脸带微笑的盯着讲台上的
老师,还若有其事的偶尔点点头,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这时候,物理老师正
成为一帮男生调侃的对象。物理,对我们这些文科出身的人来说有如天书;而且我
们学的是国际金融专业,跟物理根本搭不上边,天晓得学校为什么要安排我们上这
破课!不过我男朋友风对我说,"物理"就是"勿理",你甭理会它;还不如逃课出来
陪陪我。 

  一想到风把"物理"就做"勿理",我又忍不住"吃吃"的笑了出来。声音很小,但
我想还是被老师听见了,因为他温柔的把我请了起来。 

  "这位同学你来说说看,时间是属于几维的?" 

  天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问题!我瞧身旁陌生的女孩瞥了一眼,见她悄悄
地用三个手指向我暗示。我赶紧心领神会的对老师甜甜一笑,"三维!" 

  全班哄堂大笑,除了我和身边那位陌生的女孩。 

  老师摆摆手让大家静下来,然后说, 

  "其实我刚才提到,立体空间是属于三维的,而时间空间是属于四维的。因为
它多出时间这一维度。时间是属于一维的,它是线性的,贯穿整个立体空间……


  我的自尊心一下受到了伤害,不由瞪了那女孩一眼。自己不懂还给别人提示!
 

  那女孩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嘀咕:"时间就是三维的嘛。" 

  后来我知道,那位女孩叫易婉瑾。她说她原来的名字只有"瑾"一个单字,后来
自己改成了"婉瑾";以后我叫她"婉瑾"就行。我对她的姓有点疑惑,说你这姓挺少
见吧,我真没想还有人会是姓"易"的呐。易婉瑾眨眨眼说有啊有啊,易卜生不就姓
易吗!我一听乐了,连忙说对对对,人家还写了本《玩偶之家》呐,真没想到易卜
生原来也是中国人呀……两个女孩疯言疯语,笑成一团。 

  就是这个易婉瑾,后来成了我的情敌,最后又风一般的消失在工大,消失在这
个地球。这些结局都是我始料不及的。这个谜一般的易婉瑾,已经有点模糊,但还
没有完全消失在我的记忆中。我简直不知道该继续恨她还是怀念她,这个可怜的易
婉瑾…… 

            B 

  易婉瑾其实长的很好看,但不怎么爱打扮。当时我跟男朋友风正恋的火热,甜
蜜的不得了。天天打扮一番才出门,连风有时都因为在女生公寓外等的太久而对我
不满。所以,当时我还是比易婉瑾有魅力的(至少我这么认为)。那时易婉瑾还不
认识风,她见我天天花枝招展的模样,就问我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我点头说是。易
婉瑾就说现在的男人心花着呢,见异思迁的很多,你要小心哦。我笑着说,我对风
有信心! 

  我们说话的时候是在一间叫"太迷"的咖啡屋里,整个屋被设计成一种非常抽象
的格调,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在我们坐的4号桌子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挺有趣的画
:荒漠上有几棵枯树,以及一匹倒地的白马;枯枝上挂着几个扭曲的钟面,马鞍也
被画成弯的钟面;地上还有几个钟面,像几团积水。易婉瑾告诉我,这是著名超现
实画家达利的代表作。 

  易婉瑾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她问我是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我说是又怎么了?我
觉得她在怀疑我的判断力,或者怀疑风。而这两样对我来说都是忌讳的。易婉瑾悠
悠的说,做女孩一定要为自己着想,就算你喜欢一个人,也不要把整个身子靠过去
,那样很容易找不着你自己的。你知道吗,呆在大学里多好啊,我真愿意读一辈子
的大学!她托着双颊,盯着我的眼睛。这是她和我说话时常常使用的姿态,那双眼
睛流露着一种暗示,有点叫人猜不透的暗示。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恰好这是
她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对着手机说,喂,什么事呀……现在不行,我和朋
友在一起……好了好了,晚上回去再说吧。说完"啪"的把手机关上了。我好像听到
对方是个男的,于是我说,你有急事就先走吧。易婉瑾笑着说哪有什么急事呀!你
以为我是你呐,男朋友一传你就急忙奔过去,怕丢了他似的。我脸一红,因为当时
我确实是对风比较依恋,现在总结经验教训,可能是我刚堕入情网,而且风学的是
心理学,一下子把我的心给套住了的缘故。我刚想说些什么,手边的传呼不失时机
地响了起来。易婉瑾对着我坏坏一笑,说曹操,曹操到!我一看,果然是风,他正
在老地方等我,要和我去看电影----《说好不分手》。 

  和易婉瑾分手后,我匆匆赶到图书馆门口。风正在那来回踱步,见我过来,迎
上来一边拉我的手一边说,刚才往寝室打电话你不在,从哪过来的你?我说我正在
"太迷"跟朋友聊得正好呢,都让你给搅胡了。风笑着说是谁啊这么重要,都赶上我
了!我说别太得意哦,比你重要的人多的是。风搂住我的腰,重要的是看电影
----《说好不分手》,咱俩说好不分手,唔! 

            C 

  其实有必要说一说易婉瑾的一些情况。她的经历比较复杂,在和她交往的一年
里,我才陆陆续续的了解她的一些真实情况。其实这些都是她跟我说的,尤其是在
我入院治疗期间。如果她没有骗我,那她的死或许可以有些明证的。 

  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易婉瑾告诉过我,她并非我们学校的学生,但她想上我
们学校的课,所以放着自己的课不上,跑到我们这边来上一些主要的课。我非常佩
服的说,那需要很大的勇气哦。易婉瑾对我的赞赏置之一笑,说我以前失去太多了
,现在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连自己真心想做的事都没法实现,那做人还有什
么意义呢!说这番话的时候,易婉瑾的眼睛又在有意无意的盯着我。 

  倘若不是我大病一场而住进了校医院,倘若不是易婉瑾天天跑来陪我,倘若不
是她亲口给我讲述她的故事,我想我对她的了解也只限于此了。当然,我的这篇文
章更是无从谈起了。 

  那时九九年冬天吧,我记不太清楚了。我患阑尾炎进了校医院。男朋友风天天
围着我转,极献殷勤。我一边忍受着阑尾炎的巨大痛苦,一边又为忙前忙后的风感
动不已。风安慰我说不要担心有我在,我一辈子都在你身边,天天这么照顾你!当
我父母从遥远的深圳打电话来询问我的病情时,风恭恭敬敬的回答,您们放心,我
会好好照顾晓莲的!他一边说一边深情的把目光投向我,我的心就如含久了的糖块
,溶得一塌糊涂了。 

  可是,看着风为了我耽误了他的上课和其他事情,我又有些于心不忍了,感觉
自己太自私了。于是我对风说,你回去忙你的吧,动手术那天你来陪我就行!风开
始不同意,说我答应你父母了,我要陪着你好为止。我耍赖的说,我天天对着你难
受,你赶紧走!风自然懂得我的心理,笑着说那好,我走了,晚上别没事打传呼吵
醒我哦。说完他真的走了。 

  风前脚刚走,易婉瑾后脚就到。她一见我就说哎呀,你怎么突然病了呢;也不
告诉我一声,让我好一顿找。接着又问,你男朋友呢,病成这样了还不来陪你,还
有没有良心了啊!我一下忘了疼痛,勉强笑着说,行了行了,就你有良心,我的好
姐姐!易婉瑾曾说我长得挺像她的表妹,所以两人独处的时候,我有时就叫她好姐
姐,她却叫我傻妹妹,至于我长了是不是挺傻,倒不属重点。 

  易婉瑾开始陪我聊天。她尽挑一些有趣的事跟我说,说今天坐14路车的时候,
天气特别冷,走到西大直街的时候,汽车后部的挡风玻璃突然给冻掉了,大家冻得
不行都下车了;说学校食堂门口堆俩大雪人,也不知道那个缺德鬼给其中一个安上
了大胸脯,弄成个女雪人;说报纸上说了,圣诞节晚上中央大街有狂欢舞会,还有
冰灯展览,不知会有多热闹……易婉瑾似乎是个聊天高手,说起来连比带划,逗得
我直发笑,可是笑着笑着,好像就触动了小肠(天晓得怎么回事),肚子就刀割般
疼了起来。 

  易婉瑾一见我这模样,着急的连忙抱住我的胳膊,哎呀都怪我,都怪我,跟你
扯这些东西干嘛呐;现在疼得厉害不?要不要我去找医生? 

  我咬紧牙关强自忍了一会,来自腹部的疼痛感渐渐消退了。我看着她焦急的眼
神,勉强冲她一笑,说,我妈老说,有啥也不能有病,没啥也不能没钱;这回我可
体会到她老人家的话了。 

  易婉瑾帮我把枕头扶正,让我的身体斜靠在床头。然后说,人家这话意思是指
现在看病很难,没钱连病都看不起;到你有病没钱的时候,你就知道这痛苦的滋味
了! 

  我往窗外看去,暮色苍茫,白蒙蒙的雪覆盖了一切;街灯零落,整座城市已经
陷入一种寂寥之中。我收回目光,对易婉瑾说,好姐姐,给我讲个故事吧,我生病
的时候最喜欢听故事了。 

  你想听什么故事,鬼故事还是狼外婆的?易婉瑾呵呵一笑。 

  不,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故事。 

  我?我哪有什么故事好讲?易婉瑾一愣,低头看着我。 

  怎么会没有呢?你看外面的街灯--在每一盏灯的背后其实都会有一段美丽的故
事,何况是你呢? 

  易婉瑾略一吟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的眼睛,问,你真的想听?! 

  嗯!我点头。 

  那好吧,我告诉你我的故事,但不是美丽的。易婉瑾的神色变得有些郑重。 


            D 

  易婉瑾尽量把椅子往我床边移,双手搭在腿上,身体向前倾,用半带暗示的眼
神看着我, 

  "你能不能看出我多大?" 

  "你不是和我一般大吗?"我有点疑惑。 

  "不,我比你大两岁;我今年二十三了。"易婉瑾平静地说,并示意我不要打断
她的话。 

  我原来的名字叫易瑾。"瑾"是一种红玉,当初我父母给我起这名字的时候,就
是希望我能如玉一般高洁,美丽。我还有个妹妹,叫易莲。"莲"是不染淤泥的植物
。我的父母都想把我们抚养成德行尊贵,善良自爱的人。小时候我们全家四口住在
太平区的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房子里,那是我父亲的单人宿舍。那时我父亲是一位
中学教师,工资只有四十块钱;我母亲还有一种病,要靠每天吃药抑制病情的发作
,所以我的母亲不能过于操劳,也不能从事脑力劳动。我的母亲初中毕业后就读不
下去了,后来嫁给我父亲,一直呆在家里煮饭,洗衣服以及照顾我们姐妹俩。那时
我们生活并不富裕,即使在哈尔滨这样的省会城市,也处于非常困顿的局面,因为
我们全家就靠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维持着,何况我们姐妹俩还要读书。我的父亲四
兄弟中排第三,生活的压力使他无法向老人们孝敬什么,相反有时还得靠我爷爷的
接济。我爷爷在世前曾经说过一句话----"别人养儿防老,我却养儿到老",这句话
一直令我的父亲惭愧不已。 

  可是,当时我还小,只能看到我父亲作为强者的一面。我和我的妹妹,跟别的
孩子一样,没有过多的忧愁。我们从不为狭窄的房子,简陋的家具而难过;我们从
不为手中没有洋娃娃,身上没有新衣服而难过;我们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忧愁什么
叫难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父亲,如一棵伟岸的大树保护着我们,遮挡着艰难
日子里的风风雨雨。当然,我的母亲也是慈祥而充满爱心的,而且她比别人的母亲
多了一份内疚:她为不能出去干活挣钱,减轻家庭负担而内疚;她为不能给我们姐
妹俩付出更多的爱而内疚;她还为自己疾病缠身内疚,为不能给易家生个儿子而内
疚。我的母亲啊,她一生就生活在内疚的网里面! 

  到我初中毕业,也就是我十六岁的时候,我的妹妹刚十二岁。那时我们的生活
已经好起来了。我们家已经搬到南岗区东大直街,还是两房一厅。我和妹妹用了整
整一天的功夫,用挂历纸做了两挂门帘,挂在父母的房门,还有我们姐妹俩的房门
。那一年我的父亲刚被提升为学校副校长,我也顺利的考上了哈尔滨三中。家里喜
事连连,父亲也逢人便说,总算熬到头了!我的妹妹,易莲高兴得对我说,姐,今
年是我的本命年,你看我给咱们家带来了多大的福气!生活就是那么变幻无穷,捉
摸不定,一切都可以从无到有。我们可以勇敢的告别贫穷困顿,我们可以摆脱昔日
的生活压力,去争取属于我们的那些五色的云彩和灿烂的阳光!我曾在日记里写下
这么一句话:一切都已结束!一切正在开始!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一连串事件,我想,我们一家人还生活在充满希望的轨迹
上边。易婉瑾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应不应该往下说。 

            E 

  易婉瑾给自己倒了杯水,拿在手里。 

  我没想到易婉瑾会给我讲这么一个故事,也没想到她的家庭背景会是这样的。
看着她喝水是的神色,我感觉到她还要对我说出她更隐私的故事。 

  易婉瑾又开口,她对我说,晓莲,你知道吗,你长的挺像我妹妹;我一看见你
就想起了我妹妹易莲;你知道吗,你的眼睛跟她一模一样,你说话的语调跟她太相
似了;你知道吗,晓莲,我从来没有见过跟我妹妹这么相似的人……她一连说了几
个"你知道吗",言语间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我挺奇怪的问,你不说我长得像你表
妹吗?怎么又像你妹妹嘞? 

  易婉瑾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从来没有什么表妹,以前我是骗你的。接着,她又
说,晓莲,现在我愿意把我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你,就是因为我从认识你的那天起,
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啊!说到这里,她的喉头哽咽了。 

  我也动情了,拉着她的手,急急的说好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天天叫你
姐,好吗? 

  易婉瑾轻轻的伸开手臂,我也伸开手臂。我俩轻轻的拥抱在一起,就像所有的
亲情连续剧里的镜头那样,仿佛是为了离别,仿佛是为了重逢,仿佛只是为了一种
感动,仿佛什么都不为……我们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拥抱,这种人类最崇高的
行为仪式,一直在我脑海里保留着。我记得那一刻,易婉瑾的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
光在闪动…… 

  易婉瑾接着给我讲述她的故事。 

  九三年初,我父亲出事了。他早些时候在学校里当过财务部会计,现在学校复
查旧帐,发现当年我父亲有……有造假帐的行为。我父亲为了保住一世的清名,东
挪西借,想把当年贪污的那笔钱款窟窿给填补上,而且还不敢跟别人明说。九三年
的时候谁家也没有几个钱借别人,我家的亲戚也都不富裕。我父亲到底没有把这件
事给掩盖住,没有把他世人共知清誉给保住。幸亏他是一名老党员,接受了党内处
分。党员不再是党员,校长不再是校长,我的父亲大半生换来一个贪污的恶名!毁
人容易做人难,我父亲明白这一道理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了。他再没
有力量去跟与他多年相随的肝病作斗争了,在他看来也已然没有这个必要。为了养
活我们一家,他把人生看的最高的廉洁情操都丢掉了。他觉得愧对我的母亲和我们
姐妹俩。直至临终前,他还念念不忘让我们姐妹俩要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不能再为
易家添辱…… 

  我父亲死后,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忧患。我开始不断的思考,思考这是一个什
么样的世界。我从此开始憎恨贫穷,憎恨没有钱,没有足够钱的痛苦生活!因为贫
穷,使我父亲一生不得闲息;因为没有钱,我父亲不得不拿自己的人格情操去同钱
作交易。同时,我也认识到人世间一些道德的虚伪和可怕。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
未来。我在日记里写道:我要长大,只有这样我才能走出这方贫穷的天地;我要有
钱,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父亲那种耻辱和痛苦;我要撕碎人世间一些虚伪的道德,
只有这样我才能更自由的活在这个城市、这个世界…… 

  我当时就怀着这样一种强烈的信念,在更加艰难的家庭里苦苦挣扎。那一年我
十七岁,突然有一天我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所笼罩住了。那时我从生物课本了
解到遗传疾病这一概念,我一下子被吓傻了。我害怕我母亲的身患的疾病会随着基
因而遗传到我身上。我记得我母亲就是当年就是十七岁的时候辍学的;如果真的那
样的话,我的一生不就成了我母亲的重复?!我已无法对我可怜而心怀内疚的母亲
产生什么责备或者怨恨了,我只是为扑朔迷离的前途命运而不知所措,乃致几乎产
生自杀的绝望。后来一位生物学老师解救了我,他用图表向我说明,遗传疾病绝大
多数是隔代相传的,或者是异性相传的。这样一来,只有我的后代才有可能患上这
种病;那时候医学发达,而我又有钱,这种病估计不足为患了。我终于如释重负!
同时,也更产生对母亲的同情和理解,我发誓,要用我的一生去消除母亲身上的内
疚与创伤。我的母亲叫梁婉芳,所以我给自己改名易婉瑾,以此来提醒自己的责任
和目标。 

  这时候护士进来了,说探病时间已经过了,让易婉瑾明天再来。易婉瑾只好拉
拉我的手,说故事就讲到这吧,明早我过来看你。然后她瞧也不瞧那护士一眼就走
了。 

            F 

  那一个晚上我没睡好,一半是因为对医院的不习惯,另一半是想着易婉瑾的故
事。我的生活跟她比较起来,甜蜜的像一碗蜜糖,又平淡的如一杯白开水。我很想
知道易婉瑾这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还有,她的妹妹易莲,和我长得非常相象,说
话语调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字都同带一个"莲"字的易莲,又是怎么样了呢?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半睡半醒的躺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风就过来了。他拍拍身上还没清楚干净的雪末,说这么早就醒
了,本来想买束花给你的,可是花店都没开门。我说那下次得双倍补上。风吻了一
下我的额头,从身后拿出一打红玫瑰,一字一句的说,现-在-就-补-上! 

  待风把花插好的当儿,易婉瑾也走进来了。我给她俩互相介绍完以后,易婉瑾
说,嗯,果然是一表人材,晓莲挺有眼光嘛。三人同时笑了起来。 

  三人闲聊了一会,我想听易婉瑾讲她没讲完的故事,便叫风有事就先回去,别
耽误上课什么的。风大概也想到我俩有话要说,说我中午在过来吧。我说不用带花
了,冬天这花挺贵的。 

  风走了。 

  易婉瑾笑着对我说,你这么心疼他的钱包干嘛,男人就应该为他喜欢的人化钱
。我说他现在也不算有钱,在咱们这破学校学心理学出去,工作还不一定有着落呢
;他现在正准备考研,都花不少钱了。我能天天让他给我花钱送花吗! 

  易婉瑾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没有反驳我的话。过了一会,她说,我给你说说我
妹妹吧。 

  我昨天很少提到我妹妹的事情,其实她在我十九岁,也就是她十五岁那年就辍
学去了南方。我想想,那时九六年的事情吧。那时我们姐妹俩的学费已经成了家里
最大的开支和负担。易莲感觉自己读书没什么希望了,还不如去南方打工。那时候
,南方已经成了财富的代名词。满地铺金的南方,富得流油的南方,给人希望和幻
想的南方,成了成千上万渴望富裕的北方人进发的主战场。我可爱的妹妹,可怜的
妹妹--易莲,为了家庭的出路,为了她自己的出路,满怀希望又义无反顾的奔向了
遥远的南方!她辗转深圳、东莞、珠海和广州,不断变换生存的环境;同时不断的
给家里寄钱,直到有一次,她在给我写的一封信中写道:"姐,南方只是用金钱遮
掩起来的一口陷阱,一个泥潭。千万不要到南方来!我已经没有脸面回到北方去了
,你要好好照顾咱妈,不要让她失去最后一个女儿啊……" 

  易婉瑾说到这里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但始终强忍住没让它流下来。她看看我
的眼睛,也已经红了眼圈。我终于明白了:是我让易婉瑾看到了她的妹妹易莲;是
我让她找到了内心感情的倾诉对象;易婉瑾已经把我看作她最亲的妹妹了,因为她
已经失去了她手足情深的易莲。难道我真的很像她的妹妹吗? 

  易婉瑾从手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看,说,这就是
我的妹妹易莲! 

  我接过来一看,果然,照片上的女孩眉眼间与我有几分神似,特别是嘴角翘起
的一丝得意的微笑,和我平常笑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把照片还给易婉瑾,姐,真的挺像! 

  易婉瑾把照片重新放回手袋,叹了口气,说,我妹妹一直给家里寄钱,却没有
再写信。我知道她在逃避现实中一些道德的束缚和谴责,我真的希望再见她一面,
即使她变得不可爱了,变难看了,甚至变坏了,我都想再见到她,我是她亲姐啊
--易婉瑾终于忍不住扒在我肩头上痛哭起来。我的泪水也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G 

  九九年哈尔滨下了三场大雪,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也许是因为我是南方人,对
下雪特别敏感吧。 

  时间过的真快,我在医院躺了两周就顺利的出院了。我又可以牵着风的手,在
校道的冰面上滑行;或者偷偷地抓一把雪末放进风的帽子里;或者干脆把他的眼镜
呵上一层雾,再用冰凉的纤纤玉指去贴他的后颈……冬天似乎就是为情人而诞生的
,一切都显得那么浪漫、愉快! 

  当然,我还天天和易婉瑾在一起上课,有时候也到"太迷"咖啡屋坐坐,交流一
下女孩子之间的心事。我逐渐知道易婉瑾有个男朋友,叫石坚--是石头的"石",坚
强的"坚"。我说这个名字挺逗,别人一听还以为是"时间"呢! 

  易婉瑾笑笑说,还记得那节物理课吗?我说时间(石坚)是三维的,没说错吧
。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后来我把这个"典故"告诉风,风故意问我,
人是三维的么?当然罗,人是立体的嘛!我卖弄的说。那你的"三围"是多少?风眨
眨眼睛问。最后的结果是我让他捧着一把雪末在手里,直到它全部融化。 

  易婉瑾的男朋友似乎很有钱,给她配了手机,还供她上学。易婉瑾轻松的说,
没办法,现在我就喜欢钱;没钱的爱情我可承受不起。我想到小说里面的有钱老板
包女大学生的情节,我疑心易婉瑾和她的男朋友就是这种关系,我甚至想到了很多
自以为是的迹象。我隐隐为易婉瑾而难过,我想开口问她,以证实我的猜想;但我
又不敢知道这结果。我想,如果易婉瑾真是这种自贱的人,我还会叫她姐吗?我能
劝她回到正道上来吗?我……?深受传统教育影响的我是无法接受我所敬重的人是
品德败坏,思想堕落的坏分子。记得小学时候,母亲带我上街,我看见一个身材丰
满,打扮入时的女人与我们迎面而过,我对母亲说,那位阿姨长的真好看。母亲当
下用鄙视的语气说,一个坏女人,有什么好看的!我当时不明白母亲怎么一眼就能
看出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一个妓女的装束;她们的装
饰打扮,她们的言行举止,都经已被整个社会默认为妓女的特征。好女人决不会打
扮成这样!我们身处其中的社会,已经用道德把复杂的人群区分,泾渭分明的区分
。我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交往的都是被社会界定为"好人"的人;近朱者赤,近墨
者黑,没有人鼓励我们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块。我不知道这个易婉瑾是一
个好女孩还是坏女孩!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为自己的种种想法而不安。 

  但我始终无法从易婉瑾身上看出一丝坏女人的痕迹,她穿的都是典型女大学生
的装束--青春活泼,丝毫没有夹杂伪饰的成分;她的男朋友也没在学校出现过。这
逐渐让我的心平静不少。 

            H 

  写到这儿,我开始犹豫应不应该往下写。如果你们想知道结局,我可以一句话
告诉你们:风离开了我,易婉瑾也离开了我。 

  时间是二零零零年一月份,离现在不到只有九个月。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
事,风突然提出跟我分手。 

  对,就是这家伙提出跟我分手!他目无表情的说,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去深圳
,我们相隔太远了,不会有好结果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以前不说过和我一起到深圳去的吗!你不说过咱俩说好不
分手的吗!你不说过照顾我一辈子的吗!程风,你现在居然又跟我说我们不会有好
结果?!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时以前说的,已经不是那个时间了。时间变了人也会变。我现在去深圳有什
么用?就算你爸能帮我弄个深圳户口那又怎么样?心理学在深圳能找工作吗?你也
不用脑想想!我现在要考研究生,要读金融,这才是我唯一的出路。风把内心的想
法和盘托出。 

  我默然了。既然纯真的感情受到了欺骗,又何必在负心人面前讨价还价的争执
!我冷冷的说,估计还有别的原因吧。 

  嗯--现在我发现易婉瑾就比你好很多;而且她对我也感觉也不错。风不气不恼
,慢条斯理。 

  你别想得太美,人家有男朋友!我几乎冲风脱口而出。可我强忍住了--这关我
什么事!是的,这与我毫不相关。我让堵在喉头的一口气慢慢平息下去,狠狠盯了
风一眼,说,祝你好运! 

  一切似乎就这样结束了。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程风和易婉瑾的事情,特别是
我曾在校园里见到他俩在一起的背影以后,我更坚定了这一想法。把该考的试都考
完以后,我收拾好行李,放假的当天就离开了哈尔滨,飞回的深圳。我想,哈尔滨
的冬天实在太寒冷了,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点,也无法再待一天。回到家中,我开
始说粤语,睡懒觉,上网聊天,同朋友饮茶,逛街购物,把快要忘却的南方生活一
一拾掇回来。当然,有时我也会无可救药的想起一个叫程风的人,和一个叫易婉瑾
的人,而且还会同时想起他俩;但是,我告诉自己,时间可以让这一切消失的! 


  我在寒假最后一天回到了学校。 

  三月的哈尔滨积雪残留,偶尔还会有一些小雪,但已经没有记忆中那种寒冷难
耐的感觉了。一天,我穿过校道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迎面就碰见了风。他轻轻的
同我打了声招呼,我也不想装作逃避他的样子,便随便的点了点头。这时忽然听风
低低的说, 

  你知道吗,易婉瑾死了! 

  我被他的话镇住了,从来没有如此的怀疑过自己的耳朵, 

  易-婉-瑾-死-了!!! 

  我的耳边一片轰鸣,眼睛也没有了感觉。用"呆若木鸡"来应用当时的我一点也
不过分。 

  我不记得风是怎样开始主动跟我讲述他与易婉瑾之间的故事了。 

  ……其实是易婉瑾欺骗了我。她对我说她喜欢我,而且他父亲就是咱们学校副
校长易国梁,如果我和她在一起,她父亲一定可以帮我解决研究生的问题,估计弄
个硕博连读也差不多,只要她父亲还坐着副校长的交椅。也怪我一时鬼迷心窍,居
然听信了她,马上就来跟你摊牌了……本来我对你也是半真半假,想靠你父亲在深
圳公安局的权力,在深圳有个靠山,创一番天地。但你也知道,学心理学的现在在
中国的比算命的强不了多少,我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呀! 

  我和易婉瑾的关系在寒假刚开始不久就告吹了。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同时,我
探听到易国梁副校长根本就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早就结婚了。我气急败坏的
找易婉瑾出来,质问她为什么骗我。她居然说,她居然说是为了你。你知道吗,何
晓莲小姐,她说是为了你啊!我说我不明白。她冷冷的说,我根本不喜欢你,我只
是想试试你对我妹是不是真心的;她还说你知道吗,何晓莲是我妹妹,就象我亲妹
妹,我不会让任何人欺骗她的感情,任何人也不行,包括你--程风在内……之后她
就走了,消失了! 

  那她怎么死的?这时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上吊死的,这事在学校BBS上都传开了。刚开学可
能还有人在BBS讨论她的死因,你可以去看看。 

            I 

  我没有上学校BBS上看,我忍受不了一帮乌合之众讨论和评价死人的地方!那
是对我的姐姐--易婉瑾的侮辱啊! 

  大约一个星期后,一位叫石坚的年轻人找到我,递给我一封信,信封上面写着
:挚妹何晓莲手展。这位年轻人穿着不俗,言辞举止都反映其受过高等教育;直觉
告诉我,我曾经对易婉瑾的怀疑都是错误的! 

  我坐在"太迷"咖啡屋的一角,就是我以前同易婉瑾常常坐的位置。咖啡屋已经
装修一新了,但墙上那幅达利的仿制画还在。我手里拿着那封信,在这封信里,易
婉瑾告诉我,她患上了她母亲的那种病,那种不能过渡劳累,不能从事脑力劳动,
不能继续读书的可怕的病。她已经没有生存下去的信念了,即使还有母亲,还有我
,还有石坚;即使还有活着的时间,她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她的一生将会是
她母亲的延续!易婉瑾在信中还告诉我,她曾经想让自己堕落成一个坏女人,只要
能摆脱贫穷,但她很幸运遇到了石坚--一个真心爱她的有钱人,也很幸运结识了我
;这曾使她天真的以为,一切幸福又回来了,她和她的妹妹那段不知道什么叫忧愁
和难过的日子又回来了。时间或许能改变很多,却改变不了她的命运!最后,易婉
瑾告诉我,程风不爱你,不要回到他身边。 

  我把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心情复杂的难以形容。当我把信叠好,准备放回
信封的时候,突然发现,叠好的信纸背面有一行小字。对着昏黄的灯光,我慢慢看
清,上面写着:一切都与时间无关。 

  我慢慢走出咖啡屋。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身后的建筑物;竟意外的发现,咖啡
屋上方闪烁的招牌,已然不是昔日的"太迷",而是眩目飘逸的英文--TIME。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天外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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