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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yhit (cosmos),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站立的女人(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Jan 11 17:01:57 2002) , 转信
站立的女人
【日】筒井康隆
我熬了一个通宵,终于完成了一篇50页的短篇小说。它是一篇平庸的娱乐小说,既没有好
处也没有坏处的读物。
“如今你不能写会给人益处或者坏处的小说——那是没有用的。”我一边用夹子把稿纸夹
紧,放进信封,一边对自己这么说。
但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念头:只能写不好不坏的小说?这原因我尽量不容自己多想。我也
许是愿意去想的。
晨光亮得刺眼,我屣上木屐,带着信封离开家。因为第一部邮车还要过一会儿才来,我转
身向公园的方向走去。这里不过是狭窄的居民区中心80平方米大小的一片区域,清晨时分
没有孩子上这儿来。如今,在大都市,即使是只有十几棵树的绿茵都是非常宝贵的。
我应该带些面包出来的,我想。我最喜爱的狗苗就站在公园长凳旁。它是一株亲切的狗苗
,浅黄的皮毛,对于杂种狗来说,它的个子偏大。
我到公园的时候,液体肥料车刚刚开走,地面潮湿,空气中有一股氯的气味。我常在这里
碰见的那位老年绅士正坐在长凳上,给浅黄的狗苗喂食,喂的好像是肉饺子一类的东西。
狗苗总是有很强的食欲。也许,液体肥料被深扎地下的根部吸收并传送到四肢后,它仍然
可望着什么。
给它们任何东西,它们都能照吃不误。
“你给它喂东西了?我今天走得很忙,忘记给它带面包了。”我对老人说。
他把亲切的目光转向我,然后微笑了。
“啊,你也喜欢这家伙?”
“是的。”我一边回答一边在他身边坐下来,“它和我养过的一条狗长得一模一样。”
这颗狗苗抬起头,用它黑色的大眼睛望着我,而且摇摇尾巴。
“事实上,我自己就有一条和这家伙一样的狗,”老人摸了摸狗苗颈部的毛说,“它三岁
那年被栽成了狗苗。你难道没见过它么?就在海岸路上,男装店和胶卷店之间,那里不是
有株和这家伙长得很像的狗苗么?”
我点点头,接上去问:“那么那只是你的?”
“是,它是我们的宠物。它的名字叫犬八。现在它已经完全植物化了,一棵美丽的狗树。
”
“你这么一说它还真像眼前的家伙,也许它们是同种的。”
“你养的那只狗呢?”老人问,“它被种在哪儿了?”
“我们的狗叫巴夫,”我摇头说,“它四岁那年被种在城边上公墓的入口。可怜的东西,
它刚种下就死了。液体肥料车很少从那边过,而那里太远,我不能每天去喂它。也许他们
种得不得法,它还没变成树就死了。”
“然后被移走了?”
“没有,幸运的是,在那个地方没人在意它有没有发臭,于是它就被撇在那儿,自己风干
了。现在它是一株骨苗了。听说,隔壁的小学上科学课的时候,它是很有用的教材。”
“那很好。”
老人敲敲狗苗的头:“我想知道这家伙在变成狗苗前叫什么名字。”
“禁止用原名称呼狗苗,这条法律不是很奇怪么?”我说。
老人目光锐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他们不是用这条法律影射到人了么?
为了这个缘故,变成狗苗的狗就失掉了自己的名字。”他一边挠挠狗苗的下巴一边点头,
“不仅是原来的名字,你连什么名字都不能给它们,因为对于个别的植物没有合适的名字
可言。”
为什么,那是当然了,我想。
他看看我的信封,那上面写着“内装原稿”。
“抱歉,”他说,“你是作家吗?”
我有点尴尬:“啊,是的。只写写小东西。”在仔细审视过我之后,他又继续去抓挠狗苗
的头。“我也曾经写过东西。”他忍住微笑,“我有多少年不写东西了呢?好像有很长时
间了。”
我凝视着他的侧面,这会儿我记起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我开始打算问他的名字,犹
豫了一下,又沉默了。
老人很突兀地说:“在这个世界里写作是越来越难了!”
我垂下眼帘,为仍然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写作的自己感到羞愧。
老人为自己的话使我沮丧而慌忙道歉。
“那很无礼。我不是在批评你,我才是那个应该感到羞愧的人。”
“不,”我在飞快环顾四周后告诉他,“我不能放弃写作是因为我没有勇气。放弃写作!
为什么,说到底,那会是一种反对社会的姿态。”
老人继续抚摸狗苗。很久之后,他发话了:“突然停止写作是痛苦的。现在是这样的,我
倘若一直坚持大胆地写批判社会的东西以至于被捕,我还会更好过些。有些时候我真那么
想,但我只是个业余作者,从不知贫穷为何物,描绘着和平的梦想。我想过舒适的生活。
作为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我无法忍受暴露在全世界的目光下,被人嘲笑,所以我停止了
写作。一个遗憾的故事。”他微笑了,摇摇头,“不,不,让我们别谈那个了。你永远不
知道会有谁在偷听,甚至像现在这样在大街上。”
我换了个话题:“你住在这儿吗?”
“你知道主干道上的美人苗么?你在那儿转弯。我叫檜山。”他向我点点头,“有空来吧
。我已经结了婚,但……”
“非常感谢。”
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
我不记得什么叫檜山的作家,无疑他是用笔名写作的。我没打算去他家拜访,这是一个连
两三个作家聚在一起都会被当成非法集会的世界。
“是邮车来的时候了。”我费力地看了看表,站起身来,“我恐怕得走了。”我说。
他把面孔转向我,微微鞠躬,那张脸上挂着悲哀的微笑。我摸了一下狗苗的头,然后离开
公园。
我走到主干道上,但那里只有多得可笑的汽车,几乎没有行人。人行道旁边,种着一株大
约四五十里米高的猫苗。
有时候我会路过一些刚刚栽种、还未长成猫树的猫苗。新猫苗们望着我的脸喵喵叫或者大
声叫,但那些四只脚都被种在地上的猫苗已经植物化了,绿色的脸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着
,只是时不时动一动耳朵。之后还有些猫苗从身体里长出枝杈来,上面还长着一把叶子。
这类猫苗的思想似乎也全部都植物化了——它们甚至连耳朵也不动一下了。虽然从它们的
脸上还可以看出是猫,但也许最好把它们称之为猫树。
我想,也许还是把狗植成狗苗比较好。当狗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它们甚至会对人类发蛮。
但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猫植成猫苗呢?因为猫经常会迷路?为了改善食物供应状况,哪
怕只能改善一点点?又或是为了城市的绿化……
街角的大医院附近,高速公路的交叉口有两棵男人树,以他们领头,后面两排男人苗。这
一株男人苗穿着邮递员的制服,因为他穿着长裤,你没法知道他的双腿已经植物化到什么
成度了。他是男性,三十五六岁年纪,个子很高,略微俯着身子。
我走近他,像以往一样拿出我的信件。
“请寄一个挂号信,特别专递。”
这株男人苗沉默地点头,他收下信,从他的口袋里取出邮票和挂号信标签。
我付掉邮费之后飞快地环顾四周,没有别人在。我决定试着和他说话,我每三天就交给他
一封信,可至今还没机会进行一次闲谈。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我低声问。
那株男人苗惊讶地望着我。然后,在他的目光往周围扫视过一遍之后,他带着肯定的表情
说:“别和我说些没用处的话,甚至是我也不行。我不打算回答。”
“那个我知道。”我说话时直视他的双眼。
我仍然不打算离开,于是他做了个深呼吸。“我只不过抱怨了一下,说报酬太低,而这又
被我的老板听到了。但一个邮递员的报酬实在是很低。”他突然带着阴郁的表情对着他身
边的两棵男人树扬了杨下巴,“他们两个也一样。仅仅因为抱怨过薪水很低就成这样了。
你认识他们吗?”他问我。
我指了指其中一棵男人树:“我记得这棵,因为我给过他很多的信。我不认识另一棵,我
搬到这一带时他就已经是一棵男人树了。”
“那一棵是我的朋友。”他说。
“另一棵原来是不是高级职员或者部门主管呢?”
他点点头:“没错。高级职员。”
“你不会感到饥饿和寒冷么?”
“你不会有很强烈的感觉,”
他回答,依然面无表情。任何被栽成男人苗的人很快就会变得面无表情。“甚至是当我意
识到自己已经很像一棵树了。不仅是我对事情的感觉上,而且在我思考的方式上。一开始
,我很悲哀,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曾经觉得非常非常饿,但他们说如果你不吃东西,植
物化进程会更加迅速。”
他用无光的眼睛瞪着我。他大概希望自己很快变成一棵男人树。
“媒体说他们给带极端思想的人实行了脑叶切除术然后再栽成苗,但是我并没有做那个手
术。即便如此,我被种在这里一个月后,就再也不会生气了。”
他扫了一眼我的手表:“好吧,你最好现在就走。差不多是邮递车要来的时候了。”
“是的。”但是我还是不能离开,我艰难地犹豫着。
“你,”那株男人苗说,“最近没有你认识的什么人被种成人苗吧,有吗?”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头。
“事实上,是我妻子。”
“嗯,你的妻子,真的吗?”有那么一阵子他对我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原本就想事情
是否就是这么回事,不然没有人会费事和我说话的。那么她做了什么,你妻子?”
“她抱怨一个家庭主妇的花销太大了。那就是全部,好吧,可是她还批评了政府呀。作为
一个作家,当时我正要窜红,我想她是为了合乎这样一个作家妻子的身份才说了那些话。
那里有一个女人把她捅出去了。她被种在五金店旁边,从火车站通向大会堂的大路左侧。
”
“啊,那个地方,”他的眼睛闭了一会儿,似乎要回忆起那个地区的大楼和商店的样子来
,“那是一条比较宁静的街道。那不是值得庆幸的么?”他张开眼帘,探询地望着我的眼
睛,“你不打算去看她,是吧?别常去看她是比较好的。对你和她都好。那样的话你俩都
能更快地遗忘。”
“那个我知道。”我昂起头。
“你妻子?”她问,他的声音变得有一点同情,“有没有什么人对她做过什么?”
“没有。到现在为止没有。她只是站在那儿,但是即使是这样……”
“嘿,”那个被当作邮筒的男人苗抬起下巴来吸引我的注意,“它来了,邮车。你最好走
了。”
“你说的对。”
就像被他的话推出去似的,我摇摇晃晃地冲出几步,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有没有什么事
想让我帮你做?”
红色的邮车在他身边停住了。
我继续前行,走过了那家医院。
我想最好去那家喜欢的书店看看,于是走进一家挤满了商店的大街。我的书近期内任何一
天都可能出版,但那种事已经不能给我带来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快乐了。
和书店同一排,稍往前一点是一家店面很小的便宜糖果店。在店口的路边上,有一棵就快
变成男人树的男人苗。一位年轻的男性,种下已经有一年了。这张脸已经变成一种略带绿
意的咖啡色,双眼紧闭。高高的背脊微驼,姿势有些前倾。暴露在风雨中的衣裳都变成了
破衣烂衫,可以看到双腿、躯干和双臂都已经植物化,枝杈从这里那里钻了出来。新叶从
手臂根部的腋窝发出新芽,长得很高,超过了肩膀,像一双振动的翅膀。这个已经变成树
的身体,连脸部也一动不动。他的心已淹没在植物世界的宁静中。
我想象我妻子也进入这阶段的那一天,我的心再一次痛苦地退缩,努力想忘却。那是努力
想忘却的苦闷。
如果我在这家糖果店转弯然后一直走,我想,我可以走到我妻子站立的地方。我能看到我
妻子。但是去那里没有用,我告诉自己。没法知道有谁会看到你,如果告发她的那个女人
向你质疑,那你就真的要有麻烦了。我在糖果店前停住了脚步,然后向街道下方望去。街
上的行人还是那么稀少。没关系的。如果你仅仅站在那里说一会儿话,谁都不会注意的。
你就只说那么一两句。我不顾自己心里的那个叫声:“别去!”飞快地走下大街。
我的妻子站在五金店前头的路边上,她的脸色苍白。她的双腿没有什么变化,看上去好像
她的脚踝部以下被埋进了土里,如此而已。她目光直直望着前方,面无表情,好像要尽力
做到什么都看不进去,什么都感觉不到。和两天前相比,她的脸颊似乎凹陷了一些。两个
过路的工人向她指指点点,编一些荤笑话,然后哄笑着往前走了。我冲到她身边,提高了
我的声音。
“道子!”我对着她的耳朵喊。
我妻子看着我,她的双颊起一阵红潮。她抬起一只手,抹抹打了结的头发。
“你又来了?你实在是不该来的。”
“我没法不来。”
正在照管五金店的女老板看到了我。她装作漠不关心地转移了视线,然后退回店里头去了
。我对她的体贴感激不尽,我又向道子走进了几步,面对着她。
“你已经很习惯这个样子了吗?”
她尽最大努力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嗯。我已经习惯了。”
“昨天晚上下了点雨。”
她依然用大大的黑眼睛凝视着我,她微微点点头:“请别担心。我几乎没什么感觉。”
“当我想到了你,我无法入睡。”我仰起头,“你总是站在外面,在这里。当我想到这个
,我就不可能睡得着。昨晚我甚至想,我应该给你送把伞。”
“顷别做那样的事情!”我妻子眉头微皱,“如果你那样做可就糟了!”
一辆大卡车从我身后驶过,我妻子的脸上蒙了薄薄一层白灰,但她好像没有觉得烦恼。
“站着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为了不让我担心,她用一种从容不迫的态度轻松地说。
我从妻子的表情和话语里察觉到与两天前不同的细微变化。似乎她的语言失去了一些优雅
的美感,几乎没有感情变化。从这样的界限以外看,看到她日渐失去表情,想想她以前的
样子——机敏的反应,活泼明朗。丰富饱满的表情,使我平添孤独荒凉之感。
“这些人们,”我的目光在五金店上打转,“他们对你好吗?”
“啊,当然了,他们的心肠好着呢。有一次他们对我说,如果有什么事要做就告诉他们,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为我做过任何事。”
“你不会觉得饿吗?”
她摇摇头:“不吃东西比较好。”
原来如此。她无法忍受变成一棵男人苗,所以希望尽快迈过那个过程,变成一棵男人树,
越快越好,最好一天就能完成这种转变。
“所以请你不要给我带食物来。”她盯着我,“请你忘记我。我想,当然了,即使不做任
何特别的努力,我也会把你忘掉的。我很高兴你来看我,但之后会有更长久的悲伤,对于
我们两个人。”
“你无疑是正确的,可是——”我对这个不能替妻子做任何事情的自己感到厌恶,再一次
昂起自己的头,“但是我不会忘记你。”我点了点头,眼泪涌了出来,“我不会忘记。永
不。”
当我抬起我的头再次望向她,她正用失去了一些光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她的整张
脸在微笑中发光,那微笑如同一个菩萨雕像。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她那样微笑。
我感到自己好像正在做一个噩梦。不,我告诉自己,这已经不再是我的妻子了。
她被捕那天穿的一套衣服已经脏得可怕,满是褶皱,可是带换洗衣服来是不被允许的。我
的目光停在她裙子上的一个深色斑点上。
“那是血吗?出了什么事?”
“哦,这个,”她带着一种迷惑的态度低头看那个斑点,支支吾吾的回答说,“昨晚有两
个醉鬼和我开玩笑来着。”
“这些恶棍!”他们的残忍令我怒火中烧。如果你拿这个告他们,他们会说,因为我妻子
已经不再是人了,所以对她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他们不能做那种事,那是违法的!”
“不错。可是我是无法上诉的。”
而且,我当然也不能到警察局去告发。如果我这么做,我会被当成比那两个醉鬼更有危害
的人。
“这些恶棍!他们做了什么——”我咬住嘴唇,心痛的都要碎了,“伤口流了很多血吗?
”
“嗯,有一些。”
“伤口疼么?”
“已经不疼了。”
道子,在此之前一直表现得那样骄傲的人,脸上只露出了一丝伤感。我为她的变化震惊。
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他们敏锐地把我和妻子做了比较,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别人会看到你的,”我妻子焦急地说,“我求求你了,别让自己也被牵连进去。”
“别担心。”我对她浅浅一笑,带着自轻自贱的意味,“我没那个勇气。”
“你现在该走了。”
“当你变成了一颗男人树,”我临别时说,“我会提出申请。我会让他们同意把你种在我
们的花园里。”
“你可以那样做吗?”
“我一定可以。”我豪爽地点点头,“我一定能。”
“如果你可以,我会高兴的。”我妻子面无表情地说。
“那么,再见。”
“如果你不再来会更好。”她低声说,目光向下看。
“我知道,我也愿意那样。但是我大概还是会来的。”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
之后,我妻子突然说话了。
“再见。”
“嗳。”
我迈开步子。
我在绕过街角时回望,道子正目送着我,依然笑得像个佛像。
我攥着那颗似乎马上就要裂开的心,走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车站前头,不知不
觉,我已经回到了我惯常的步行路线上。
在车站对面有一家总被我叫成“庞奇”的咖啡馆。我走进去,在角落里的一个小隔间里落
座。我要了咖啡,不加糖和奶。没有了糖和奶,咖啡的苦味穿透了我的身体。我以一种自
虐的心理品尝着。从现在起,我要一直喝黑咖啡。我下了决心。旁边的隔间里,有三个学
生正在谈论一个新近被捕并被栽成男人苗的批评家。
“我听说他恰好被种在银座的中央。”
“他爱这个国家。他一直住在这里,因为这样他们就把他放在那么个地方。”
“好像他们给他做了脑叶切除手术。”
“而且那些为抗议他被捕而绝食的学生们都被逮起来了,也都要被栽成男人苗。”
“那不是一共有三是个人吗?他们打算把这些人种在哪儿?”
“他们打算把这些人种在他们自己学校前头,被叫做作学生路的道路两边。”
“他们不得不换一个路名了,叫做暴行之林或者别的什么。”
三个学生窃笑。
“嘿,让我们别谈那个了。我们可不想让别人听见。”
三个人噤声了。
当我离开咖啡店往家的方向走去时,我开始感觉到自己已经是一株男人苗了。我自言自语
地哼着一首流行歌曲中的句子,继续向前走。
我是一株路边的男人苗。你,一样,也是一株路边的,男人苗。见什么鬼,我俩,在这个
世界上,干枯的草原永远不会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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