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vi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olaser (哈哈儿), 信区: Movie
标 题: 梦回CCCP--对苏联佳片的重新读解(zz)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14日18:55:13 星期五), 站内信件
远方。辽阔的雪地。有时,一个美丽的女子会在雪中和着冰水沐浴。
戴着厚皮帽子的男人,东正教堂,冰冻的夜晚,长长胡须的哥萨克,雪橇滑过,克里姆
林宫的尖顶在闪烁……
俄罗斯--苏联--俄罗斯。
这是块孕育神话的土地,他固执地从不迎接圣诞老人的驯鹿马车,在长长的冬夜中,用
男低音吟咏着属于自己的韵律。这是伏尔加船工的号子,是红星军歌,还是机器旁工人
胸中跳动的旋律?
苏联与电影,在我心中有一种深沉的联系。
如果不是九岁那年偶然看到吉甘的《论导演剧本》,我不会这样深沉地爱上电影。
父亲在院子里翻晒他的书籍。顶着炫目的阳光,我看到了这本书。
这本书对我意味着一种略带神秘感的记忆,导演分镜头、场面调度、蒙太奇……在那个
时刻,我还不理解这些词语的学院派定义,但是已经知道了他们意味着怎样的视觉效果
。电影是画面的艺术,语言对他无能为力。电影和热爱他的人之间,也许存在着一种心
灵的感应,那绝对不是一篇文章、一首诗或者一次追求名誉和金钱的冒险可以形容,那
是一种感觉的契合,是一种生命之间才有的心灵的融熔。是这本书带给我对电影生发于
感情的理解。
太多值得用一生重温的电影。
《雁南飞》、《第四十一》、《一个人的遭遇》、《两个人的车站》、《被遗忘的长笛
曲》、《办公室的故事》、《秋天的马拉松》、《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战地浪漫曲
》、《稻草人》……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片子,在当时来说都是相对“正统”的,你被
他们感动的时刻,不需要有人在你耳边叽哩咕噜提醒:这是禁片……也不需要有人在影
院里扯着卖豆腐的腔子喊:我打破了体制喽!
苏联正有着这样一批政治电影和“反政治电影”之间的作品,是他们在俄罗斯的严冬里
树立了人的尊严和生存的信念。
苏联的政治气候转换对电影没有决定性的影响,这些美丽的影片不是因为“反专制”而
馥郁不衰的。并非越是寒冷的地方越渴望温暖,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冬天,即使赤道
也有积雪终年的乞力马扎罗山;有冬天的地方,就总有心灵的阳光闪烁。
如果不是这些电影,我们能对苏联有什么印象和记忆呢?
冷、伏特加(有一种还是加了野牛草的)、十月革命、托尔斯泰、斯大林、大清洗、攻
克柏林、冬宫、古拉格群岛……请注意!这些是苏联这个国家的名片,而不是生活在这
快土地上的人民的名字,没有电影,你永远不会知道苏联有一个叫普拉东的男人,他爱
上了一个叫薇拉女人,他们爱得那样深,就象你爱自己枕边微笑着入梦的妻子。
一部电影,可以让你知道在世界的某地,有个人在和你一样祈祷着爱人的幸福、感受着
相爱的温存,他是那样亲切和孱弱,不管他在美国、伊朗、意大利还是韩国,都无法想
像你会对他燃起仇恨。同样,我们也可以通过电影,让别人感知我们血肉的温热和脉搏
的跳动。
电影作为艺术的一项重要功用,就是使世界各地、各种体制、各种文化和历史背景下的
人们,能去彼此了解和认识,彼此交流融汇人性的精神,彼此温暖对方渴望爱的心灵。
反过来我们可以这样要求电影艺术家:你是否告诉了别人我们的心灵?是否告诉了他们
,不要用背对着我,不要以为我胸中是一块晤暖的石子!我们也一样有苦恼、一样有爱
、一样渴望倾诉、一样在阳光下如此美丽、一样对世界充满了深情!
那些在国际上煊赫了自己声名的导演如果没有做到这一点,我们有权利踢他的屁股。
同样是以婚外恋为题材,把七十年代的《秋天的马拉松》和九十年代中国的同类题材作
品放置在一起,我们无言。只能无言,这个差距大到可怕;但是这个差距也小得惊人,
不超过十个公分--一颗心的厚度。
通过这些电影,我们发现俄罗斯民族的文化传承并没有随着社会体制的变化发生根本的
断裂,他没有一个“人性深渊”横亘在文化的道路上,而中国是一个接连着一个……为
了跋涉过这些坑洞,中国艺术家一次次抛弃了心灵的重物,用心中的人性填平了自己求
生的道路。悲我中华;最终还是为我中华国民而悲。
七十年代,东西两大阵营互相拎着原子弹剑拔弩张,横眉冷对,但是这没有妨碍奥斯卡
把最佳影片奖授予《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和《秋天的马拉松》。奥斯卡在自己的罪状上
又加了一条:毫不体恤我们用心良苦的“电影节政治说”!
这样的电影,可以超越冤仇憎恨从人心中迫出一滴眼泪、一丝微笑; 电影改变不了世界
,但可以拯救心灵。
苏联从社会的角度看不是人间天堂,死人很多,不公正很多,错误的政策也很多,白蚁
和鸟粪腐朽了基座,圣像以很不优雅的姿势从高处哄然落下,摔成了十八瓣。
但是骆驼未瘦死以前,自然更比马大了几倍,千病万病,还有浩荡的大气:没有相当的
国家的气度和胸襟,也容不下一些电影人做出这几部说人话的片子。以成败论英雄,俄
罗斯民族坚强依然,未始就是失败;不以成败论英雄,苏联时代毕竟留给俄罗斯民族和
全人类些许精神遗产,忆来也颇有些曾经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的豪爽气色。
专制是社会制度的问题,小家子气是民族气质的问题。专制泯灭不了精神,但小家气可
以代替专制完成。
苏联的经验告诉我们:艺术家继承了优秀的民族性,依赖文化良知的驱动,在并不优秀
的制度之下,仍然可以有所作为。
创作者的人性良知对电影艺术生产的影响,往往比制度更加深远。
人物和题材的边缘化不是创作优秀影片的唯一途径、追求艺术不是游离和背叛民众的借
口。
长栖和偶栖外国梧桐树的电影“凤凰”非止一二,但是谁向世界传递了中国亿万生灵微
弱而倔强的心音?世界记住了一些导演的名字,但是可曾记住哪些普通中国人的名字?
万民既陨,艺术何以独存!
那些有力量创作的人们,你的心还在民众中间吗?你还记得自己的爹娘吗?你还记得自
己抛弃的结发妻子吗?你还记得你的同学小张、工友大李、街坊老王吗?你在为谁说话
?我请你、衷心地请你:说句人话!
“年过四十无好人”。百姓名言。
人之初,性本善,人未尝从娘胎里带来心如死水、冰冷枯槁,但四十年寒露冷雨洗礼,
人不衰,心亦衰。为什么这快土的人心灵如此容易苍老?这是一种病毒蔓延的结果,这
种病毒叫“冷漠”。
冷漠和枯槁的心,怎么能够带着对民众的爱塑造出为“人”而创作的影片?艺术良知提
出了一个简单的要求:先做好人,再做好的“电影人”。世无好人,好的“电影人”从
何处来?做好人难,做好的“电影人”难上难。
先找一颗良心,再找一部好片。
任何人拍电影以前希望他先搞清楚“人”的概念。
不懂人事的人拍电影是民众的灾难。
人是什么?人不是抽象的、也不是在象牙塔里造出来的。
人都很平凡,甚至很卑贱,再高尚的人也要便溺和做爱,也逃避不了怯懦和愚蠢、虚伪
和贪婪;但是人也尊贵,再卑微的人也有生来的尊严和傲骨、有生来的爱心和善意。人
生就是在平凡和高贵中达到的一个平衡,人生存的位置就是天地间的人世,这就是“人
”的一撇一捺。这一撇一捺撑起了一个“人”字,撑起了一个注定要饱经天地间风雨洗
礼的生灵。
苏联时代,俄罗斯民族的电影人拍出了这些真正的属于“人”的电影,为此要向他们致
敬。
视点的微细平实,气势的大气磅礴,是苏联时代优秀影片共有的特质。
这种气势从常怀悲天悯人之心、蕴人世风涛波澜于胸中的厚重中来。
这样兼怀精微和博大的气质,也得自俄罗斯文化优秀的传承。
这一形式上专属于俄罗斯民族的电影文化体验,其实向我们揭露了一个本质性的问题:
电影的本质是“人”。
电影创作者从具体的民族和社会范畴建立的对“人”的深刻认识;电影创作者意念中树
立的“为人”的创作前提;“人”在电影作品中所占据的位置,这三点构成了优秀电影
作品的基本出发点。
一个民族要想获得振兴,不可能没有艺术振聋发聩的前奏,精神的崛起永远是物质富足
的先声。
要想知道一个民族是在走向振奋还是走向衰靡,不是先看这个民族积攒了多少数目字上
的财富,而要先看这个民族的精神是否通过文化高扬。一个濒死的民族即使积攒了庞大
的财货,他也只是一个为自己修筑生人冢的守财奴。
经历暂时的失败、犹生气勃勃的民族不少;谋得一时苟存、实则老气横秋的民族的也不
少。文化是民族的气息,民众是民族的血脉,民族文化中没有民众的位置、民众失去了
对文化的敬仰和信赖,则这一民族已经气血不调、接近衰竭。但愿我可以说,这不是我
们的民族。
我们无法选择民族,但可以选择民族的命运。
苏联灭亡了、坍塌了,但废墟上的银幕,还在恍惚闪烁着斑驳光影;他们不是属于苏联
这个国家的电影,是属于那些无论在苏联还是俄罗斯的旗帜下,都要顽强生存的人们的
电影,他们是属于人类的电影。
电影不死。--如果我们在向黑夜和苦难进发的时刻需要一面旗帜,这就是旗帜上灿烂
辉煌的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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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没有什么可比较的,唯有快乐
◥◤ 可我为什么总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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