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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xl (小亮), 信区: Movie
标题: 那些与生活和解的年轻人，那些忧伤的孔雀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y 24 07:38:06 2005), 转信

　　往往一个镜头的开始，就已经决定了整部电影的基调，其它再多余的也都只是补充那些不完整。

　　顾长卫的《孔雀》从俯瞰鹤阳小城一条普通的巷口入手，一家五口人围在桌子旁吃着饭，哥哥、姐姐、弟弟三个年轻人，和父亲的灰头土脸与母亲的心事重重相比较，他们或随意或拘谨或沉寂，面貌鲜明而神态各异，就像一杯杯清水，全然不觉污浊的生活将以怎样的方式渗透他们的青春与他们的生命溶合，并将他们向父母的角色悄然过渡。

　　电影的画外音用追忆逝水流年的语调讲述着那个夏天，盛着青春的躁动与澎湃的故事，那些往往只需要一个选择，一个刹那就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年轻人，他们是深渊，也是悲喜剧。他们的身上同样流淌着上一代滚烫的血，可是家庭给予他们的窒息与困惑，父母对待他们方式的不同也决定了他们在在急景流年的人生里被裹挟而去的冷暖遭遇。

　　夏日的午后，父亲橇开姐姐的房门，妈妈、哥哥、弟弟，急切地冲进屋子探询闭门不出的姐姐，却惊愕地发现参军落选的姐姐一言不发地蜷缩在窗台上，憎憎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姐姐的这一刻，确认了她一生都在仰望的东西。可父母只想让她在幼儿园工作，要么就去刷瓶子，于是姐姐只能在那位会跳朝鲜族舞蹈的老人身上寻求家庭的爱，并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编造谎言。姐姐的梦想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她缝补着的那只降落伞，在单车的飞驰中于街头浪漫而轻轻飞扬，直到被母亲现实的手趔趄地扑落。

　　深夜的巷口，哥哥在嫂子的一番话语中终于开了窍，夜色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他从此活得现实，也不再做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可是他却转眼忘了谁用慈爱与关怀照顾了他过往的人生，他想到的是弟弟妹妹的糖应该分给他几颗？母亲为什么没有给他找对象？如果父母死了谁照顾他？父母为他毫无保留地安排了工作，安排了妻子，甚至安排了未来的生活，他只是幸福地承受，既知道应该怎么索取，也知道如何获得，哥哥因此在生活的夹缝中越变越强。

　　而放学的时候，弟弟气喘吁吁地追赶那个在侮辱哄笑中帮他清扫地上污物的女孩，却不知道只因为一场蒙胧的渴望，从此将摧残席卷他脆弱的人生。因为一副裸体画，当父亲哀号着把他瘦小的身躯拖出门外，他就已经耗尽了奔向美好的憧憬。他不惜制造送伞的假象或用投毒来维护自己仓促的尊严。可是，他最后却成了断指，他渴望着生命赋予他佝偻的苍老，不肯让对方悔棋的小高也就这么变成了老高，生活对于他来说好像一场游戏，推开象征着未来的黑色大门，却突然窜出一只狼狗咆哮，他只能转身仓皇地逃走，并在惊魂仆定的落魄大笑中挨父亲那狠狠的一巴掌。

　　那些年轻人，尽管也曾经因为压抑不堪的现实而选择了出走。可姐姐在离婚后到底还是搬着行李，趔趄地撞开了家门，在外流浪多年的弟弟也终于带着自己的女人和女人的孩子回到了那间昏暗的小屋。那些年轻人，到底不是一块块独立的孤岛，他们的命运与时代、家庭、以及自己的挣扎休戚与共连结成一体，虽然他们也追求璀璨但最后却终于在泥沙俱下中将绚丽归于平静。

　　在《孔雀》中，画外音一次次重回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饭桌，五个人，沉默地吃饭，画面苍凉而没有暖色。只是在行尽结尾的时候，弟弟说：“我仿佛记得爸爸走的时候，已经离立春不远了”。

　　忘不了的是姐姐和弟弟在地摊上沉默地挑着西红柿，一点点细心地挑拣着，就像她用尽一生都想在不完美的现实中找到完美梦想的努力，可也许已经有人先她一步了，好的西红柿早被拣走，也许摊主的今天的西红柿根本没有好的，可她却恰恰在这个时候光顾。于是，姐姐只能把差一点的西红柿一只只拣进篮子，就那么将就着，如同自己曾经的人生……直到痛哭起来。

　　电影的最后是一家人去动物园看孔雀，就好像一夜之间他们就与生活达成了和解，一夜之间就已经不再年轻。那样波澜不惊地路过，姐姐和弟弟也都成了别人的父母，他们终于理解了生活的无奈知道了父母的苦衷，也因此不再等待孔雀开屏。悄然中，他们仿佛变成了自己父母的模样。就那样路过，曾经期待美好的一瞬，如今却只剩下风淡云轻。

　　这好像是一则残酷的寓言故事，却成了《孔雀》中最让人无奈的现实与惋惜。

　　看着那些与生活与上一代和解的年轻人，看着那些忧伤的孔雀，让我想起了编剧李樯对《孔雀》的解释：“其实人与人之间一生都在互相观赏，某个人的喜讯与丑闻，落魄与荣华，四周人尽收眼底。我们彼此都像动物园笼子里的动物，被人们观赏。我们所有的人都像孔雀，身上长满故事，一生中经历过的爱恨情仇，如同色彩各异的羽毛长满人生。孔雀这种鸟好像是动物园里最具观赏性的，人一点也不次于它们，好比《孔雀》剧本里的那三个孩子。人生是个笼子，我们每个人都被关在里面。别人观赏我们，我们也观赏别人，同时我们也观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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