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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scream (IrockUroll), 信区: Movie
标  题: 落日、庭院、濡湿的雨巷之后--戈达尔《男性女性》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21日23:44:32 星期五), 站内信件

落日、庭院、濡湿的雨巷之后--戈达尔《男性女性》 
刘铮|乔纳森  
来源：卓越网

    戈达尔的片子看得太少，《断了气》和《阿尔法城》都是两三年前看的，印象
不是没有，但也只剩下印象了。想进补，重读了一遍戈林·麦凯波的《戈达尔：影
像、声音与政治》，还有苏珊·桑塔格《激进意志的风格》（styles of 
radical will）中的长篇论文《戈达尔》，结果是并无所得。我怯怯不敢言，是因
为看得少，麦凯波和桑塔格未能深入腠理，恐怕是他们看得太多了。戈达尔的作品
的确多，而且每部都似千红一窟，一转念间的奇想和深思熟虑的理念杂糅在一起，
惟恐不足，惟恐不及。如果论者顺着戈达尔的方向走下去，眼前的题目愈积愈多，
最终免不了歧路亡羊。《祖堂集》中讲到洞山良价给弟子出过一道题："有一人在
千人万人中，不背一人，不向一人，此唤作什么人？"戈达尔在电影史上说来也是
这么一个"不背一人，不向一人"的特出之人，面对他，我们没有一点超脱、不讲一
点顿悟怕是不行的。洞山的答案多少有些出人意料，其实亦在情理之中，曰"无面
目"。既然没有面目，也就谈不到向背了，我们执于成见，先对电影有了一种见解
，遇到戈达尔那么多变化便以为他千面千手，其实千面千手与"无面目"或许只是一
物的两面而已，而现在说的"两面"也正是一面的意思。 
                                 
    公认的，戈达尔最重要的面相就是政治性，他对政治此恨绵绵，有无数的话要
讲。然而究其实，他的影片中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政治事件，有的只是生活事件，
但政治是无所不在的影子，在它的笼罩下，生活事件也不再简单了，生活事件也就
成了政治事件了。1966年的《男性女性》（masculin, féminin）不算戈达尔的代
表作，却是一部典型的作品。保罗与玛德琳娜，一个是义愤填膺的政治爱好者，一
个是芳心漂泊的时尚跟风人，两个想谈恋爱的年轻人，他们之间不仅有着片名所提
示的性别角力，而且亦可说是一场政治对决。对戈达尔来说，不闻不问政治也是一
种政治，玛德琳娜说自己是百事一族，她也在画定自己的政治分野。 
                                 
    不过话说回来，政治虽然笼罩着，但它究竟于我们不切身，日出日落，影子随
之短长，一夕而亡，不能久驻。我们平时都说戈达尔的影片如何肆意，好像他的作
品像雅典娜，全副武装从朱比特的头脑中跳出来似的。其实肆意未必即是主观，许
多当年旨在针砭的作品如今看来已经不明所以，相反戈达尔的影片还有那么强烈的
实感，让人知悉革命风潮内外的一毫一发。伊芙特·皮洛在《世俗神话--电影的野
性思维》中说《男性女性》："不论大大小小的其他人物事件多么混乱，基本脉络
是引人入胜的，因为它记录了真实的身姿体态和习性气质。我们怎么能将影片中由
于剧情需要而确定的事件与偶然事件截然相分呢？"从这里反观戈达尔的政治性，
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政治性，亚里士多德有云："以本质质之，人实为政治动物。
"（man is by nature a political animal.）然政治究竟是人的政治，没有活的
人，便只有死的政治。 
                                 
    罗贝尔在轿车外刷上反越战标语，保罗在影院墙上写抨击戴高乐的标语，少年
的政治行动不过是我们眼中的玩笑。老实说，我对戈达尔的政治见解没什么兴趣，
说我误读也好，说我看走眼也罢，我只是觉得保罗、玛德琳娜他们谈恋爱谈得好玩
儿。求爱，一直是人类历史上心跳最快的时刻。为了爱，情侣们习惯性地生死以赴
。罗密欧对朱丽叶说道："与其因为得不到你的爱情而在这世上捱命，还不如在仇
人的剑下丧生。"卢梭的《新爱洛漪丝》里面，于丽的情人在书信中写道："啊！我
们死吧，我可爱的朋友！我们死吧，我心灵的爱人！我们已汲尽青春的一切欢乐，
这平淡的青春今后还有什么意思？"在这样的情境下，政治根本在视野之外，无法
与爱情角力。江山美人之辩不是没有，但那只是君王的愁闷，普通人轮不着分忧。
骑士愿为赢得淑女的芳心而建立事功，但那究竟是何种事功原不在考虑之中的，即
便是与风车大战亦无所谓。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情侣们的心跳放慢了，求爱变
得可疑了。普鲁佛洛克犹豫不决： 
    "到底值不值得，到底， 
    到底值不值得， 
    落日、庭院、濡湿的雨巷之后， 
    小说、茶叙、拖曳的裙裾之后， 
    再谈这个，再谈这许多？" 
    （and would it have been worth it,after all, 
     would it have been worth while, 
     after the sunsets and the dooryards and the 
     sprinkled streets, 
     after the novels, after the teacups, after the 
     skirts that trail along the floor- 
     and this, and so much more?） 
                                 
    到了《男性女性》的六十年代，求爱差不多就是调情了，罗贝尔坦承自己偶尔
会去召妓，并非没有女朋友，是他需要些别的。"再谈这个，再谈这许多"合时宜吗
？ 
                                 
    问爱情的光环被什么掩去了是多余的，保罗和玛德琳娜在四壁镶着白瓷砖的洗
手间里诉衷情，这就是当代的隔座送钩、分曹射覆。历尽劫波爱情在，只不过它不
是以前那个爱情了。"十九岁女郎"受访时，人家问它知道什么避孕设备，她迷惑地
答说避孕丸和子宫帽。保罗想跟玛德琳娜谈谈心，在咖啡馆里先看见一对情侣在热
吻，接着听见两个大男人在放声读报上秽亵的新闻，转身坐下，临座却又是一双旷
男怨女苦恼着，他们俩坐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是你要先知道避孕丸和子宫帽
的爱情，是在你之前人家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爱情，你还想生死以赴、还想不离不
弃，恐怕要先问问自己："到底值不值得，到底值不值得"。 
     
    落日、庭院、濡湿的雨巷之后是人来人往的酒吧间，是自动洗衣房，是镶着白
瓷砖的洗手间。莎士比亚说玫瑰叫什么名字都一样香，不晓得该不该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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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种诗意的宗教。
　　　所有浪漫的起因都被搁置在最深刻的背景里，两颗心不再是空寂的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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