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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raveller (小游侠), 信区: People
标  题: 12 监狱(1971—1976 三十六到四十一岁)(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15日15:18:15 星期六), 站内信件

于是由他为大家理发。押房理发的规矩是,被理发的囚犯,每人准备卫生纸二张,自己
折好,用手托着,理发的为你刮胡子时,一边刮,一边要把刮下的抹在卫生纸上,以节
省他的时间,好快速为下一个服务。一般正常情况是,一阵快速服务下来,走道上每间
押房门口,都丢下一小堆卫生纸,上有肥皂和着的胡子垃圾。可是,由于这位叶迫根本
不会理发,而冒充他会,结果一阵刮胡子下来,走道两边的卫生纸上,竟是血迹斑斑,
好像人人有了月经似的。气得范子文大骂叶迫,班长也脸上无光,赶忙把叶迫赶回押房
去了。
  十四、我有一段时间与人合住第十一房。有山东米商黄中国被判死刑,他是粗人,
因赌博被人陷害成“匪谍”,以致冤死。还没执行前,胡炎汉劝他信耶稣,带他一起祷
告。祷告完了,我在旁边大笑。胡炎汉问我笑什么?我偷偷开玩笑说:“黄中国枕头底
下藏着佛经呢!他所有的宝全押,是上天堂的投机分子。只恐怕上不了所有的天堂,反
倒下了所有的地狱!”黄中国的冤狱,我曾全力代他写状子,他感谢得向我磕头。可是
最后在劫难逃,终被拖出枪毙。
  十五、黄中国被枪毙之日,清早五点,第十一房的房门突然间被打开,黄中国正睡
在门边,他一声哀呼,坐起来,向牢房另一角冲过去。可是,七八个禁子牢头冲进来,
反铐他的两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布条缠住他的嘴巴,再用熟练的技巧,把他架出房门
。当时睡在我右边的胡炎汉惊慌坐起,十指张开、两臂前举,大叫起来,一个班长讨厌
他跟着叫,顺手拉了他一把,高叫:“还有你!”吓得胡炎汉缩成一团,藏在棉被里。
对面的崔积泽事后吓得哭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什么意思嘛!人家只买一点军油
,就把人家跟死刑犯关在一起,就这样吓人家,什么意思嘛!”黄中国的遗物,班长托
我包在一起,送到门外。这时胡炎汉还缩在棉被里,在里面呻吟:“太可怕了!太可怕
了!”好久好久,才从棉被钻出来。
  十六、胡炎汉是荣工处的简任官,在“中正大学匪谍案”中被诬入狱。入狱前在澳
洲观光,碰到居浩然。居浩然托他到台湾探监向李敖问好,结果没想到自己也给关进来
,正巧与李敖同房,向李敖问好了。
  十七、在十一房还见过一个十九岁的小偷,长得奇黑,我用台湾话给他起外号叫“
欧卡曾”(白话是“黑屁股”、文言是“黑臀”,古人真有人叫“黑臀”)。“欧卡曾
”,浙江奉化人,眷区出身,因我对他不错,他说很感谢我,他出狱后,一定找个脱衣
舞女,用摩托车载来,在我窗下大跳一次,在警卫赶到前,再用不熄火的摩托车载运逃
走。他说:“龙头啊!不要太用功了!那时候该休息一下,看看脱衣舞,看看死脱瑞普
(strip的日语发音),看看也好!”他一边说,一边扭动,学脱衣舞的模样,丑态可掬
,使我笑得腰都弯了!我坐牢多年,但是从来没有那样大笑过。
  十八、牢里的冬天很冷,我把我爸爸在东北穿的一件皮袍子带进来,聊以御寒。这
件皮袍,被贼眼溜溜的“欧卡曾”看中了,他用手摸着上面的毛,一边摸着一边喃喃自
语:“毛真好!毛真好!毛真好!”“欧卡曾”连说“毛真好”后第二天,他就被叫出
去了。监狱官调查他有政治问题。因为若没政治问题,怎么会说“毛真好”呢?那时毛
泽东还在世,说“毛真好”是什么意思呢?“欧卡曾”费了九牛二虎的气力来解释,最
后才算过了关。原来每间牢房高高在上的天花板上,都有一个扩音机,扩音机是个“大
嘴巴”,也是个“大耳朵”。有情况时候它播出监狱方面的命令、号音与音乐,你不听
不行,所以是大嘴巴;没情况时候它不声不响,但却是个窃听器,由中央系统逐房抽查
,隔墙有耳,所以是个大耳朵。因为大耳朵只能听不能看、只能录音不能录影,所以窃
听时候就难免断章取义,于是“毛真好”的误会,就发生了。
  十九、我在军法处,年复一年不准看报,所得消息,但凭新进牢的人口耳相传,最
新世界大事所得不多,最新流行歌曲倒听了不少,因为大家无聊,以唱歌自遣者比比皆
是。有一次一群小流氓们个个会唱刘家昌的《往事只能回味》,歌词是:“时光一逝永
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
你也已经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当时我没见
到歌词,把内容听了模模糊糊,最后一句“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我听成“我只好另
外找一位”。出狱以后,偶然机会看到歌词,才恍然失笑。但却觉得,我的误听后的新
词,其实比刘家昌的原词还高明呢!情人走了,你另外找一位,岂不比梦里留恋更积极
吗?
  二十、最后一年,谢聪敏、魏廷朝和李政一,四人同居一房被“洗脑”,我宣布大
家来生再见,拒绝讲话,但偷偷只和最够朋友的李政一来往。那时洗澡时总要一贯作业
,脱下衣服,同时洗了。有次看到魏廷朝洗澡,把准备换穿的衣服,糊里糊涂重洗了一
遍;把刚脱下来的衣服,又穿了回去。他那时又胖又黑,光着大屁股,吃力地洗衣服,
使我想起狗熊进玉米园的故事。(狗熊进玉米园,折一根玉米夹在腋窝下,左摘右丢,
弄了一夜,出园时腋下还是只剩那一根!)魏廷朝出狱后,偶尔来看我,但两人友情,
似已无复当年了。有一件事,仍可看出魏廷朝对我的卫护。在康宁祥、李波峰诬谤李敖
案发生时,魏廷朝写信拆穿他们,有这样一段:
  李敖的个性和笔锋太尖锐,而且耐磨耐斗,所以朋友固然不少,敌人只怕更多。他
不断地攻击,又不断地被攻击,是不难想像的。
  攻击李敖,应该攻其所短,岂能攻其所长?说他专门打小报告,陷害朋友,可以说
适得其反;既不合事实,尤其不是魏廷朝口中所言。李敖是最可靠的朋友(也是最难缠
的敌人),在困难的环境中,经常经济难友。有许多受过他的恩惠的人,在十数年后始
终对他怀念不已,这恐怕是他自己当初所料想不到的。他对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反应过
度强烈,往往马上使小性子用刺骨的言词、伤人的冷漠、明显的动作,当面让人难堪;
但他不会放暗箭。
  由于魏廷朝的人证文证,终于拆穿了李筱峰的造谣,最后被我告诽谤成立,我赢了
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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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着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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