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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ldwolf (破衣裳||■漂来,桐子), 信区: Philosophy
标  题: 悲剧的诞生(8)                        zcm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04日12:14:44 星期一), 站内信件

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杀了你好么?), 信区: Wisdom
标  题: 悲剧的诞生(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Oct 10 10:34:22 2000), 转信

  
                                  第八章
  
                                  
  
    萨提儿和近代牧歌中的牧童,两者都是对原始自然因素的怀眷之产物。然而,希
腊人多么坚定而果敢地拥抱林野之人,而现代人却多么腼腆而畏缩地戏弄慢吹横笛、
多情善感的牧童的媚态。希腊人在萨提儿身上见到的,是未受知识玷染,未入文明门
阀的自然;但是我们不应因此就把萨提儿同原始人混为一谈。反之,萨提儿是人类的
本相,是人类的最高最强的激情之体现,是因接近神灵而乐极忘形的饮客,是与神灵
同甘共苦的多情的伴侣,是宣泄性灵深处的智慧之先知,是自然的万能性爱之象征,
希腊人往往对它另眼相看,肃然起敬。萨提儿是崇高的如神的生灵;尤其是在暗然魂
消的醉境中人看来,萨提儿定必仿佛如此。我们的牧童,那盛装的膺品,就会使这种
人反感。可是看到坦率豪放的性灵的壮丽笔调,他便欣然留恋,掀起崇高的快感。这
里,人类的本相业已洗尽文明的铅华;这里,真正的人,长胡萨提儿,露出了本色,
向神灵欢呼。在他面前,文明人就萎缩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丑态。席勒关于悲剧起
源的意见是正确的:他认为歌队是一种有生命的垣墙,它抵抗现实的进攻;因为它,
萨提儿歌队,描绘出生存,比文明人描绘将更真实,更重要,更充分,尽管后者通常
自命为唯一的实在。诗的领域并非在现世之外,象有些诗人所幻想的空中楼阁那样。
恰好相反,诗是现实的不加粉饰的表现,因此它必须抛弃文明人所假设的那种现实的
伪装。性灵的内在真实与冒充为唯一实在的文明虚伪之间的差异,等同事物的永恒核
心,即物自体,与全部现象界之间的差异。正如悲剧以其超脱的慰藉指示出:即使现
象不断毁灭,生存之核心却万古长青;同样,萨提儿歌队的象征以比喻方法业已表现
了物自体与现象之间的原始关系。现代人的牧歌里的牧童,不过是他们所妄称为自然
的一切教养之写照;但是酒神祭的希腊人却追求最强有力的真实和自然,所以他们见
到自己变为萨提儿。
  
    这群纵饮的酒神信徒是在这样的心情和认识下狂欢作乐的:醇酒的力量使得他们
就在自己眼前起了变化,所以他们在幻想中见到自己仿佛是再造的自然精灵,是萨提
儿。后来悲剧歌队的结构就是在艺术上模仿这种自然现象,这里当然需要分开酒神祭
观众与变态的与祭者。不过我们必须时常记住:阿提刻观众在歌队身上重新发现自己
的面影,观众与歌队毕竟不是对立的:因为大家一起不过是一个伟大崇高的载歌载舞
的萨提儿歌队,或者都是让萨提儿歌队代表自己而已。在这一点上,希勒格尔的见解
启示了更深刻的意义:他认为歌队是“理想的观众”,因为他们是唯一的旁观者,剧
中幻境的旁观者。我们知道,古希腊人是没有观众这概念的,希腊的剧场是一个同心
弧形建筑物,观众的座位层层高叠。使得人人确实能够忽视其周围整个文明世界,在
大饱眼福之际,幻想自己是歌队中的一员。那末,照这一意义来说,我们不妨把原始
悲剧最早阶段的歌队称为醉境中人的自我反映;这一现象最明显的例证莫如演员的体
验:一个演员,如果真是有才能,总能见到他所扮演的人物栩栩如生地幌动在眼前。
萨提儿歌队主要是酒神祭群众所见的幻影,而舞台境界则是萨提儿歌队所见的幻影。
这幻影的力量如此强大,足以使人眼花缭乱,看不见“现实”的印象和周围座上有教
养的人们。希腊剧场的形式令人想到一个寂寞的山谷,舞台的建筑有如灿烂的云彩,
酒神的顶礼者挤拥在山上,从高处俯视这景象,——一个壮丽的圆场,酒神的形象就
在它中间出现。
  
    我们这里为了阐明悲剧歌队所述的这种艺术原始现象,同学者们对于艺术初步发
展过程的看法比较起来,几乎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然而,诗人之为诗人,就在于他独
能见到自己周围尽是栩栩如生的形象,而且他独能洞观这些形象的秘奥,这点是再确
实不过的。由于现代批评才能的一种特殊缺点,我们往往有把审美的原始现象想象得
太复杂太抽象的偏向。对于真正的诗人,一个隐喻不是一个修词格,而是代替概念宛
然在他面前幌动的一个心象;对于诗人,一个性格不是由许多特点组成的一个整体,
而是在他眼前昭然夺目的一个活人,诗人所不同于画家的看法,只在于他独能见到生
活与行为之连续不断而已。为甚么荷马比其他诗人写得更昭然若睹呢?因为他目睹得
更多。我们谈诗谈得太抽象了,因为我们都是劣诗人。审美现象毕竟是简单的;只要
一个有能力不断见到周围的活跃生机,不断生活在一群精灵的包围中,他便是诗人;
只要一个人能够感到有使自己变成别人,并且借用其肉体和心灵来说话的冲动,他便
是戏剧家。
  
    酒神祭的兴奋,能够使一整批人都参予这种艺术才能。使他们见到自己周围是一
群精灵,而又知道自己与他们心心相印。悲剧歌队的这种体验,是戏剧的原始现象;
你见到自己就在你眼前起了变化,然后你行动起来,好象你真的占有别人的身体和别
人的性格似的。这种体验发生在戏剧发展的开端之时。在这场合,歌队和诗朗诵者就
有所不同,朗诵者并不和他的形象融合为一体,而是像画家那样以静观的眼光置身于
事外来观察他们。在这场合,个人确实已经舍弃了自我而进入异己的性质中。况且,
这种现象显然是带有传染性的;一整群人都感到这样的变化。所以,酒神颂曲本质上
与各种合唱曲不同。手持桂枝,庄严地走向阿波罗大庙,一边唱着进行曲的处女们,
始终不变她们的常态,而且保持她们的市民姓名;但是酒神颂歌队却是变态人物的歌
队,他们的市民身世和社会地位都被忘得干干净净,他们已经变成了超时间的,生存
在一切社会之外的神的仆役。其余一切希腊抒情合唱曲不过是阿波罗祭独唱者的极度
强化而已,但是在酒神祭曲中却是一群不自觉的演员,他们彼此之间都见到自己发生
变化。
  
    这种魔力是一切戏剧艺术的先决条件。在这魔力下,酒神祭饮者看见自己变成萨
提儿。而且,又以萨提儿的地位来观照神,也就是说,他在变化时看见身外的一个新
幻象,这是他的心情达到了梦境的高峰。到了这新幻象,这出活剧便完结了。
  
    照这观点来看,我们必须把希腊悲剧看作酒神歌队不断在梦境幻象中再三突变。
所以,那些交织在悲剧中的合唱部分,就仿佛是全部所谓对白——即,整个舞台境界,
戏曲本部——的娘胎。在连续突变中,这个悲剧根源就放射出戏剧的幻境,这幻境完
全是梦境,既是梦境,所以带有史诗的性质。然而,另一方面,它是醉境心情的具体
化,并不就是梦境的假象救济;反之,它显示个人的毁灭以及个人与万有根源的结合。
所以,悲剧乃是醉境中的认识和影响具体化为梦境,因此悲剧与史诗之间隔着一个深
渊。
  
    希腊悲剧的歌队,兴奋的酒神祭群众的象征,照我们的解释已获得充分阐明,然
而,因为我们习惯了现代舞台尤其是歌剧的歌队的功能,我们就不能了解;为甚么,
照传统的说法,希腊悲剧的歌队比“剧情”本身更古远,更根本,真的,更重要呢?
再则,既然歌队不过是卑微的仆从的角色,真的,初时不过是由扮成羊形的萨提儿组
成,我们就不能同意歌队的地位优越和来源古远这种传统说法。况且景前的歌池对我
们还是一个谜。虽然如此,我们终于达到这样的认识;景和剧情不过被当作一种幻象,
而唯一的“现实”正是歌队,它自动产生这幻想,而以舞蹈、音乐、语言等一切象征
手段来歌颂它。歌队在幻觉中看见他们的君王和主人酒神狄奥尼索斯,所以他们始终
是仆从身份的歌队,他们看见这位神灵如何受过苦难,如何被人称颂,所以他们自己
并无行为。然而,虽则他们对神的态度始终是仆从的态度,可是他们毕竟表达出性灵
底最高的、醉境的情绪;因此,他们象性灵那样,在心荡神驰之时说出了神的托喻和
至理名言。他们是神的难友,同时也是从宇宙心灵里道破真理的智者。由此便产生这
个幻想的,似乎不登大雅之堂的形象,聪明而又有灵感的萨提儿的形象。萨提儿比起
酒神来可以说是“哑角”;他是性灵及其最强烈的冲动之写照,是性灵本身之象征,
同时也是发乎性灵的艺术和幻想之宣令使;他一身兼为音乐家,诗人,舞蹈家和梦想
家。 

    按照这种认识,按照传统说法,酒神虽然是真正的主角和幻象的焦点,当初,在
悲剧的远古时代,他并不真正登场,而只是假定他在场罢了,那就是说,悲剧本来只
是“歌队”,而不是“戏剧”,后来人们才尝试把这位神当作真人来扮演,使得这个
幻想的形象和他的光辉的氛围可以有目共睹。于是狭义的“戏剧”便开始形成。现在,
酒神祭歌队另有任务,他们要把观众的心情激发到醉境狂热的程度,所以,当悲剧英
雄出现在舞台上时,观众并不把他看作一个带面具的难看的人物,而当作是他们在心
神恍惚中所见的幻影。您试想象:阿德墨脱(Admetus )在沉思默想他新亡的妻子亚
尔琪斯提(Aloestis),以至形如枯木,心若死灰①;急然间,一个蒙面的少妇向他
走来,身材体态都象他的妻子;你试想象:他突然焦急得发抖,激动地较量她的形状,
终于本能地断定她就是他的亡妻;——那么你就体会到一种与此类似的情绪:那就是
当酒神祭观众看见神走上舞台,而感到宛若与神同甘共苦时的那种情绪。他不由得要
把他心灵中若即若离的整个酒神形象,赋予他眼前那个带面具的演员,从而把演员的
现实化为一种超自然的非现实。这就达到了那掩盖现实世界的梦境境界,于是一个新
的世界,一个比旧世界更清楚、更明了、更能感人、而又更象幻影的世界,便在我们
眼前诞生,再诞生,不断变化。因此,我们在悲剧中见到两种完全相反的风格;语言、
情调、说话的活泼和流畅,分成两种完全相反的表现领域。一方面是酒神歌队的抒情
诗,另一方面是梦神戏剧的幻境。现在,酒神的激情既已具体化为梦神的景象,这些
景象便再也不是像歌队的音乐那样的“一片永恒的海洋,一种变幻的生存,赤热的生
命”(歌德的“浮士德”)。它们再也不是像受了灵感的酒神信徒在神将降临时所预
感到的那种可以意会而不可以目睹的力量。现在,剧中的情景显得像史诗那样清楚而
明确。现在,酒神再也不是凭灵感之力来说话,而是像史诗英雄那样差不多用荷马的
话来交谈。    


  
  ①据希腊神话,费拉王阿德墨脱寿命不长,其妻亚尔琪斯提代他死以延寿,后赫
拉克勒斯与死战斗,把王后夺回,带回阳间。欧里庇德斯曾根据这神话作成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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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带走光阴的故事,我轻轻地悠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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