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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ogcat (评论员), 信区: Philosophy
标 题: (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un 7 10:26:18 2001) , 转信
第 二 节
要借论证和推论来消灭理性,那似乎是怀疑者的一种很
狂妄的企图。不过这实在是他们一切研究和争辩的最大目的。
他们竭力想找寻一些理由,来反对我们的抽象推论和关于实
际事实与存在的那些推论。
反对一切抽象推论的主要理由,是由空间观念和时间观
念来的。这些观念在一些对日常生活不留心的人看来,是很
明白而可了解的,但是当它们经过各种深奥科学的研究时
(它们正是这些科学的主要对象),它们却似乎给了我们一些
充满了荒谬和矛盾的原则。人们为驯服并征服人类的反叛的
理性起见,曾经发明了许多祭司式的教条,这些教条中最能
摇撼常识的,就是广袤的可以无限分割说,和此说的各种系
论。几何学家和哲学家都得意忘形地以堂皇之词表现这种理
论。他们说,一个实在数量虽然比任何有限数量小无数倍,可
是其中还包含着比它自己小无数倍的无限数量,如此可以推
到无限。这个大的建筑是太大胆,太怪异,太沈重了,所以
任何自命的解证都不能来支持它,因为它正是摇动了人类理
性的最明白最自然的原则。不过使这件事体更为奇特的是,
这些似乎荒谬的意见乃是被最明白最自然的一串推论所支撑
的。我们只要承认了前提,就不能不承认其结论。最动人最
满意的结论莫过于涉及圆形的和三角形的性质的那些结论。
但是我们接受了这些结论,我们就不能不承认,圆和切线间
的接触角小于任何直线角,而且你如果把圆形的直径无限增
大,则这个接触角也可以无限缩小,而且别的曲线和其切线
间的接触角,还可以比任何圆形和其切线间的接触角小了无
限,如此可以推到无限。这些原则的解证似乎是无可非难的,
正如证明三角形三角等于两直角的那些解证是无可指摘的一
样,虽然后边这个意见是自然的、容易的,前边那个意见是
充满矛盾和荒谬的。理性在这里似乎被陷于一种惊异和犹疑
中,这种情形,不借任何怀疑家的暗示,就可以使它怀疑自
己,怀疑它所践的土地。它看见一片炫烂的光照耀着其一个
地方;不过那片光却和极度的黑暗相与为邻。在光和暗中间,
它晕眩了,迷惑了,所以它对于任何一个物象都难有任何确
定的断言。
抽象科学中这些大胆结论的荒谬背理,在时间方面比在
广袤方面更为显著——如果还能更显著的话。要说时间的各
实在部分可以有无限数目,前灭后生的一连串继续下去,那
分明是一种矛盾,因此,我们会想,一个人的判断只要不被
这些科学所污损(不是改良),那他一定不会相信它。
但是这些貌似的荒谬和矛盾,虽然把理性驱迫到怀疑主
义的地步,可是理性即在这方面也仍不能安然停顿起来。要
说一个明白而清晰的观念所含的情节,可以反乎它自己,反
乎其他任何明白而清晰的观念,那是绝对不可解的,而且这
种说法荒谬的程度可以同任何荒谬的命题相比。由几何学或
数量科学中的一些怪论得出的这种怀疑主义,乃是最富于怀
疑色彩,最充满疑虑和踌躇的,这是任何理论所不及的。
关于可然性的证据或关于实际事实的推论,人们有两种
怀疑的反驳;一为通俗的,一为哲学的。通俗的反驳所根据
的理由不外是说:(一)人类的理解天生是脆弱的;(二)在
各时期各国人们所怀的意见是矛盾的;(三)我们在疾病时和
在健康时,在青年时和在老年时,在兴隆时和在穷困时,判
断常是互相差异的,而且(四)各人自己的意见和信念都是
不断冲突的;此外还有许多别的论据。我们对于这一项反驳,
现在也无须申论。这些反驳只是脆弱的。因为在日常生活中,
我们既然每时每刻对实在的事实和存在有所推论,而且我们
如果不是继续用这种论证,就难以存在,所以由这方面得来
的通俗反驳,并不足以消灭那种证据。最能推翻庇隆主义
(Pyrrhonism)或过分的怀疑原则的,乃是日常生活中的行
动、业务和工作。这些原则在经院中诚然可以繁荣,可以胜
利,在那里我们是难以(纵非不可能)反斥它们的。但是它
们一离开它们的庇护所,并且借触动我们情感和感觉的那些
实在物象,和我们天性中那种较有力的原则对立起来,那它
们立刻会烟消云散,并且使最有决心的怀疑者和其他生物处
于同一状况之下。
因此,怀疑者顶好是守住自己的范围,并且发挥出由较
深奥的研究而发生的那些哲学的反驳。在这里,他似乎有充
分取胜的地方,他可以合理地主张说,在存在于记忆证据或
感官证据以外的任何事实方面,我们的全部证明都是由因果
关系来的;他可以合理地主张说,我们对于这种关系并没有
别的观念,我们只是对恒常在一块会合着的两个物象有一种
观念;他可以合理地主张说,我们并没有什么充分的论证可
以使我们相信,我们经验到常在一块会合着的那些物象,在
别的例证下,也照样会合在一块;他还可以合理地主张说,除
了习惯或我们天性中一种本能以外,并没有别的情节可以使
我们得到这种推测,这种本能自然是难以反抗的,不过它也
和别的一些本能一样,也可以是错误的、骗人的。一个怀疑
家如果坚持这些论点,那他就充分表现出他的力量来,或者
可以说,表现出他自己以及我们全人类的弱点来,而且他就
似乎(至少在当下)消灭了一切信念和确信。如果我们能从
这类论证给社会求到任何可以经久的幸福或利益,那我们原
不妨加以详细的叙述(但它们并无任何经久的利益,所以我
们就不再仔细说了)。
因为在这里,过分的怀疑主义正受了最重要、最可以颠
复它的一种反驳。那种反驳是说,这个怀疑主义如果保持其充分的力量,那它对于社会
并不能贡献任何经久的利益。我
们只要问那样一个怀疑家说,他的意思是要怎样?他想借这
些奇怪的研究给我们贡献什么?那他就立刻不知如何来答复。
一个哥白尼信徒或普多罗麦信徒(Ptolemaic)在拥护其各自
的天文学说时,他希望在他的听众方面产生一种可以经久的
确信。一个斯多葛信徒或伊壁鸠鲁信徒所号召于人的原则可
能不是经久的,但是它们在人类行为上还可以有一种影响。但
是一个庇隆主义者并不能期望他的哲学在人心上会有任何恒
常的影响;纵然它能有那种影响,他也不能期望那种影响会
有益于社会。正相反的,他还必须承认(如果他可以承认任
何事情),他的原则如果有了普遍的稳定的影响,人生就必然
会消灭。一切推论,一切行动都会立刻停止起来,一切人都
会处于昏然无知的状态中,一直到自然的需要,因为不满足
之故,了结他那可怜的生涯。的确,这样不幸的一种事件是
不必怕的。自然的强力常不是原则所能胜过的。一个庇隆主
义者虽然可以借他自己的深奥的推论,使他自己或别人陷于
暂时的惊讶和纷乱中,可是人生中第一次些小的事情就会驱
散他的一切犹疑和怀疑,使他在行动和思辩的每一方面,都
同一切其他派别的哲学家,甚至同未曾致力于哲学研究的人
们,处于同一情势之下。当他由他的梦中惊醒时,他一定是
第一个同人一道非笑自己的人,并且承认他的一切反驳只是
一种开心的玩艺,并没有别的倾向,它们只足以指示出人类
的奇怪状态来,因为人类虽然不得不行动、不得不推理、不
得不信仰,但是他们却不能借他们的最精勤的考察,使自己
完全明了这些作用的基础,或者免除反对这些作用的那种理
论。
第 三 节
不过也有一种较和缓的怀疑主义或学院派的哲学是既可
以经久而又可以有用的,而且它有几分是这个庇隆主义或过
度的怀疑主义的结果;是后者的彻底怀疑有几分被常识和反
省所改正了以后的结果。人类的大部分在表示自己的意见时
天然是易于肯定、专断的;他们如果只看到物象的一面,而
且对于任何相反的论证没有一个观念时,那他们就会鲁莽地
接受他们心爱的原则;而且他们对于持相反意见的那些人,毫
不能稍事纵容。他们是不能踌躇和计虑的,因为这就可以迷
惑他们的理解,阻止他们的情感,停顿他们的行动。因此,他
们就想急于逃脱这样不自在的一种状态,而且他们以为,他
们纵然借猛烈的肯定和专断的信仰,也恐怕不能把这个状态
完全脱除了。但是这些专断的推理者如果能觉察到人类的理
智,即在最完全的状态下,即在它最精确最谨慎地作出结论
时,也是特别脆弱的;则这种反省自然会使他们较为谦和、较
为含蓄一些,且会使他们减少偏爱自己的心理和厌恶其对敌
的心理。目不识丁的人应该体会博学者的心向,因为那些博
学者虽从研究和反省得到许多利益,可是他们在其结论中仍
然往往是不敢自信的。在另一方面,博学的人们如果天性倾
向于骄傲和固执,那他们稍一沾染庇隆主义就可减低他们的
骄傲,因为那种主义可以指示给他们说,他们对于其同辈所
占的一点上风,如果和人性中生来就有的那种普遍的迷惑和
纷乱比较起来,实在是不足道的。总而言之,一个合理的推
理者在一切考察和断言中应该永久保有某种程度的怀疑、谨
慎和谦恭才是。
此外,还有另一种缓和的怀疑主义,也或者是有益于人
类的。这种怀疑主义也或者是庇隆式的怀疑自然的结果,它
主张把我们的研究限于最适于人类理解这个狭窄官能的那些
题目。人的想像力天然是崇高的,它欢喜悠远而奇特的任何
东西,它会毫无约束地跑到最远的时间和空间,以求避免因
习惯弄成平淡无奇的那些物象。至于一个正确的判断,它遵
守着一种相反的方法,它要避免一切高而远的探求,使它自
己限于日常生活中,限于日常实践和经验的题目上。它把较
崇高的论题留给诗人和演说家来润饰,或留给僧侣和政治家
来铺张。要想使我们得到这样有益的一个结论,最有效的方
法,莫过于有一度完全信服了庇隆式的怀疑的力量,并且相
信了,除了自然本能的强力而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我们
摆脱这种怀疑的力量。有哲学嗜好的人仍然要继续他们的研
究,因为他们借反省知道,除了那种钻研直接所带来的快乐
而外,哲学的结论也并不是别的,只是系统化的修正过的日
常生活的反省。但是他们万不会受引诱,跑到日常生活以外,
只要他们想到他们所运用的官能是不完全的、它们的范围是
狭窄的、它们的作用是不精确的。我们既不能拿出一个满意
的理由来,说明我们何以在经过一千次实验以后,就来相信
石要下坠,火要燃烧,那么我们关于世界的起源和自然在悠
久时间中起讫的位置,如果有任何断言,我们还能自己相信
得过自己么?
我们对自己研究所加的这种狭窄限制,在各方面是很合
理的,所以我们稍一考察人心的自然能力并且把它们和它们
的对象相比较,那我们就得来赞成这种限制。因此,我们可
以来找寻什么是科学和研究的固有题目。
在我看来,抽象科学和解证的惟一对象,只在于量和数,
而且我们如果想把这种较完全的知识扩充到这些界限以外,
那只是诡辩和幻想。量和数的组成部分虽然完全是相似的,可
是它们的关系却是复杂的,错综的;我们如果借各种媒介,在
各种形相下,来推察它们的相等或不相等,那是再好玩不过,
再有用不过的。但是除了数和量的关系以外,别的一切观念
既然是互相分别,互相差异的,所以我们纵然借极深的考察,
也不能进得很远,我们只能观察这种差异,并且借明白的反
省来断言此物不是彼物。在这些判断中如有任何困难,则那
种困难是完全由不确定的字义来的,这种字义是可以用较正
确的定义来改正的。“弦之方等于其他两边之方”的这个定理,
我们纵然把其中的名词都精确地下了定义,但是我们如果没
有一串推论和考究,我们也不能知道它。但是要想使我们相
信“没有财产,就没有非义”这个命题,那我们只须给这些
名词下个定义,并且解释非义就是侵犯他人的财产。这个命
题本身实际也就是一种较不完全的定义。除了数量科学以外,
各科学中那些妄立的连珠式的推论都是这样的。只有数量科
学,我想,可以确乎断言是知识和解证的适当对象。
人类别的一切探究都只是涉及实际的事实和存在的,这
些分明是不能解证的。凡“存在”者原可以“不存在”。一种
事实的否定并没含着矛盾。任何事物的“不存在”,毫无例外
地和它的“存在”一样是明白而清晰的一个观念。凡断言它
为不存在的任何命题(不论如何虚妄)和断言它为“存在”的
任何命题,乃是一样可构想、可理解的。至于严格的科学就
不是这样的。在那里,凡不真实的命题都是纷乱的,无意义
的。要说“六四”的立方根等于十数之半,这乃是一个虚妄
的命题,从不能被我们所清晰地了解的。但是要说凯撒(CaeA
sar)、天使加伯列(Gabriel)或其他人物不曾存在过,那也许
是一个虚妄的命题,但是它仍是完全可以想像的,并没有含
着矛盾。
因此,任何事物的存在,只能以其原因或结果为论证,来
加以证明,这些论证是完全建立在经验上的。我们如果先验
地来推论,那任何事物都可以产生任何别的事物。石子的降
落也许会把太阳消灭了,人的意志也许可以控制住行星的运
转。只有经验可以把因果的本性和范围教给我们,使我们可
以根据一件事物的存在,来推测另一件事物的存在。或然性
的推论,其基础就是这样的,虽然这种推论形成了大部分人
类知识,并且是一切人类行为的源泉。
可然性的推论有两种对象,一为特殊的事实,一为概括
的事实。人生中一切思考都涉及前者;历史学中、年代学中、
地理学中和天文学中一切研究,也涉及前者。
至于研究概括事实的科学,则有政治学、自然哲学、物
理学、化学等等。在这些方面我们所考究的是一切物象的性
质和因果。
神学既然是要证明神圣的存在和灵魂的不灭,所以它的
推论一部分是关涉于特殊的事实,一部分是关涉于概括的事
实。在它可以为经验所证实的范围以内,它在理性中也有一
部分基础。但是它的最好的最牢固的基础乃是信仰和神圣的
启示。
道德学和批评学宁可说是趣味和情趣的对象,而不可说
是理解的对象。所谓美,不论是道德的,抑或自然的,只可
以说是被人所感觉的。而不可说是被人所观察的。如果我们
关于这一点有所推论,并且努力来确定它的标准,那我们所
关心的又是一种新事实——就是人类一般的趣味,或可以供
我们推论和研究的这一类事实。
我们如果相信这些原则,那我们在巡行各个图书馆时,将
有如何大的破坏呢?我们如果在手里拿起一本书来,例如神
学书或经院哲学书,那我们就可以问,其中包含着数和量方
面的任何抽象推论么?没有。其中包含着关于实在事实和存
在的任何经验的推论么?没有。那么我们就可以把它投在烈
火里,因为它所包含的没有别的,只有诡辩和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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