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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ongs (小松), 信区: Philosophy
标 题: 第五章 十八世纪(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10日14:05:27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地理发现
当天文学正在揭示天体的运动,生理学正在摸索人体机构的秘密的时候,地理上的
发现也增长了人们关于地球表面的知识。航海的技术大大进步了。十六世纪,史特芬发
明了十进法的算术,1614年,耐普尔(Napier)创立了对数的计算方法,1622年,乌特
雷德(Oughtred)制出了计算尺。当月球在恒星间的位置可以用牛顿的月离理论加以预
测的时候,经度的量度就成为可能了,因而在两个地方看见同一天文现象的地方时间也
可以求得了。不过,直到1762-1763年,哈里逊(John Harrison)利用两种金属的不
同膨胀率,补偿了温度的变化所造成的影响,从而改进了航海时计的时候,经度测量才
变得容易而且精确。这个工作完成以后,每只船上都可以有格林威治时间,拿它来和天
文现象比较,便可得到经度。
十七、十八世纪中,人们开始对地球进行有系统的探索。这一时期的探险家的航行
下象十五、十六世纪的拓荒者,即首先揭示了我们现在知道的地球面貌的拓荒者的探险
那样具有充分的浪漫色彩,但这些后期的航海者的工作也有其值得注意的特点,那就是
科学研究精神的增长,这对于学术观点的全面变化有很大贡献。法国百科全书就表现出
了这种学术观点的全面变化。
在这些探险家中,我因为私人的关系,不能不提到一个人。他就是威廉·丹皮尔
(Willam Danpier,1651-1715年)。他是那些最早表现出新的精神状态的人士之一。
他的锐敏的观察力注意到每一种新树木或植物,他的轻巧的文字又能正确地描绘它们的
形状与颜色。他的《风论》成了气象学的经典著作。他对水文学与地磁学也有相当贡献。
丹皮尔是以海盗身分开始自己的冒险事业的,在他的著作使他成名以前,他在社会
上不能不自己走自己的道路。七十年后,科学界对探险的兴趣增加了,探险家的地位也
随之而增高。发表过日食论文的库克(James Cook,1728-1779年)船长,被皇家学会
派遣到南太平洋塔希提岛去观测金星凌日现象。他怀着寻找南极洲的希望多次出航探险。
他虽然没有达到他的目的,但得到不少有科学价值的知识,例如环血病的起因与治疗方
法,澳洲、新西兰与太平洋的地理等。
在英国,丹皮尔关于《航行》的书籍,引出了不少文学的作品,如笛福(Defoe)
的《鲁滨逊飘流记》,斯威夫特(Swift)的《格列佛游记》之类。丹皮尔、卡伯特
(Cabot)、博迪埃(Bandier)、夏尔丹(Char-din)、伯尼埃(Bernier)等人的航
行,对于大革命以前法国一般的学术发展有很大贡献。有些对法国王朝统治下的社会感
到不满,而想加以批评的人,写了不少书籍,来歌诵远方荒岛上的乌托邦。从探险家的
实际观察与错误结论以及小说家的想象中产生了对于“远洋共和国”,“好的野蛮人”
与“中国圣人”的崇拜。自然神论者及反基督教的人们对佛教、孔教、或其他异教加以
赞美,并且利用它们来攻击罗马教会。
这些文学作品对于一般人的影响,大概比哲学家和科学家的著作还大,这也许可以
说明为什么十八世纪那样容易接受卢梭(Rousseau)与伏尔泰的观点——一些与一百年
前帕斯卡尔和博絮埃(Bossuet)的观点大不相同的观点。有关原始生活的美丽描写,
助长了许多谬误的理论,如社会契约论,进步的必然性,人类臻于完善的可能性等等,
也助长了许多愚蠢行为,如理性的革命统治等等。历史和人类学对这样的错误作了最好
的纠正。据我们看,人类的进步不是根据貌似公正的前提靠先验的推理实现的,而是在
充满尝试和错误的崎岖颠踬的过程中取得的。
在浪漫派文学中,“高尚的野蛮人”的观念和古人的“黄金时代”成为同义语,塔
西陀就用它来描写日耳曼人。在现代,哥仑布把这个观念复活过来,蒙台涅
(Montaigne)又把它加以充分发展。在英语中,首先使用“高尚的野蛮人”一语的大
约是德赖登(Dry-den),但在英国的浪漫主义时期中(起于1730年,到1790年达到最
高峰),这个观念相当流行。毫无疑问,圣经上的伊甸园对于形成文明生活比原始生活
更加腐败的看法也有很大影响。
从洛克到康德
要总结十八世纪的科学思想,我们不但需要考虑大物理学家、大化学家和大生物学
家的工作,而且需要考虑某些主要是哲学家的著作家的工作。
哲学家约翰·洛克(John Locke,1632-1704年),虽然一生大半时间都在十七世
纪渡过,但在精神上却属于后一时期。他做过医生。1669年他对经院派在医学上的主张
进行过反驳,主张诉诸经验,并举出他的朋友西德纳姆(Sydenham)所用的方法作为例
证。西德纳姆曾经科学地观察过疾病并研究过传染病。洛克本人为一位舍夫茨别利
(Shaftesbury)勋爵做过手术,并为另一位舍夫茨别利接过生。但他的主要贡献应当
说是他的哲学著作《人类理解论》(1690)。
在政治和哲学思想上,与霍布斯的哲学极端主义及政治上的专制主义相比,洛克代
表着一种和缓的、理性的自由主义。洛克对于事实,抱着英国人的健全的敬重态度,而
对于先验的抽象推理,则表示憎恶。他研究了人类可能的知识的限度,反对认为有任何
知识可以脱离理性批判的看法。虽然有些知识在受过教育的理性看来是自明的,但观念
却不是天赋的。还有一些知识必须依靠理性的证明才能得利。人类的一切思想都由经验
而来,有的是对外界事物的经验(感觉),有的是对心灵活动的知觉经验(反省)。
根据对于儿童和愚人心理的研究,洛克推论说感官先向我们提示了一些原始观念,
如象广延、运动、声音、颜色等。接着而来的是对它们之间的相同点的联想,这种联想
就引出抽象的观念。我们对物体所知的只不过是它们的属性,而且我们所以能知道它们
的属性也完全是靠了触觉、视觉、听觉等感官印象。只有从这些时常表现出具有不变的
关系的属性中,我们才能对变化不定的现象下面存在的一种物质形成复杂的观念。就是
情感与情绪,也是从感觉的结合与重复中产生出来的。
当我们开始用词把这样形成的抽象观念固定下来的时候,我们就有发生错误的危险。
词不应看做是事物的准确图画;它们不过是某些观念的任意规定的符号而已,不过是凭
借历史偶然性选择的符号而已,随时都有改变的可能。在这里,洛克由悟性批判进入语
言的批判,这是一个极有价值的新观念。
洛克首创现代的内省心理学。别的哲学家也向内看,但他们都是在匆促地内省一下
以后,就去发挥他们的武断见解了。洛克却安静地、不断地注视着他自己心灵的活动,
正如注视他的病人的征候一样。他得到的结论是:知识也就是觉察到我们的思想彼此之
间或我们的思想与外界现象之间符合还是不符合。人都晓得他自己是存在的,既然他有
了一个开端,要解释这个开端,就必须有一个第一因,这就是最高理智的神。但只有根
据具体事例进行归纳,才能确定我们的思想与外界事物的关系。所以对于自然界的认识
只是一个或然的事情,很容易因为发现新事实而被推翻。
阿奎那过去根据中世纪的神学与亚里斯多德的哲学进行了一次知识的综合。洛克以
英国人特有的实用感,加上在历史关键时期形成的看待生活与思想的广阔眼界,论述了
《基督教的合理性》,企图在可靠的经验基础上,建立一种合理的宗教与一种合理的科
学。两人都试着进行了综合。但阿奎那的体系的各组成成分都具有刻极性和绝对的性质;
洛克的体系则包含有不断适应学术发展的各种需要的可能性,并且主张容忍各种宗教意
见。这一主张在每一派别都认为自己是绝对真理的唯一代表的时代里,大可证明洛克的
创见。
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哲学补充了牛顿的科学,这两者合起来对爱尔兰克罗因
(Cloyne)地区主教贝克莱(George Berkeley,1684-1753年)的思想产生了显著的
影响。
贝克莱认识到机械的和唯物主义的哲学对一门研究运动中的物质的科学的危险性
(这是连牛顿自己也没有认识到的),因此,他选择了一条勇敢的道路。他承认新的知
识和新的知识所描绘的世界情景是真实的,但是他实际上又提出这样的问题:“这种真
实的知识所说的世界究竟是什么呢?”他指出唯一可能的答案是,这就是感官向我们揭
示的世界,而且也只有我们的感官才能使这个世界成为实在的。因此所谓第一性的质,
如广延性、形状与运动等,不过是存于心中的观念,它们同第二性的质一样,不可能存
在在没有知觉的物质中。弗雷塞(Campbell Fraser)在1901年出版的《贝克莱全集》
序文中这样说:
整个物质世界,在它可以同人们的认识和行为发生任何实际关系的范围内,只有当
它在某种活的心灵的知觉经验中只同样方式得到实现的时候,才是实在的。……只要你
上想象一下一个永远没有上帝和一切有限的精灵的、永恒死寂的世界,你就会觉得这是
无法想象的。……这并不是否认每天呈现在我们感官面前的世界,……我们所经验的唯
一物质世界是由现象组成的。这些现象在一串可以解释的符号依次出现的被动过程中,
作为实在的对象而不断地产生。每一个有限的人就通过这些符号,实现自己的个人人格;
实现其他有限的人的存在,并实现在自然科学中多多少少得到解释的感官符号象征作用,
这一切都意味着神的存在。……神是必然存在的,因为物质世界要成为一个实在世界,
就需要由一位活着的上帝来不断地加以实现和节制。
这些话在平常的人看来,好象是否认物质的存在。从自以为踢下一块石头就把贝克
莱驳倒了的约翰逊(Samuel Johnson)的时代起,直到近来的一位创作五行打油诗
(Limericks)的作家的时代为止,这种见解引起了无穷无尽的批评,有的是博学多才
人士的批评,也有的是不学无术的人的批评。但一件事似乎是真实的:我们所知的世界,
只是靠了感官才变成是实在的;我们无法知道(虽然我们可以推测)一个也许存在,也
许不存在在我们所知的世界之内的假想的实在世界。不过这也许并不是贝克莱对自己的
哲学的解释。
贝克莱并不象人们有时所说的那样,否认感官的证据。相反地,他把自己局限于感
官的证据。浴克以为相信现象后面存在着一个实在的物质世界,是根据我们对物质性质
的知识得出的合理的推论,虽然我们不能知道它的最后性质。贝克莱否认那个未知世界
的实在性。他认为实在只存在于思想世界里。
休谟(David Hume,1711-1776年)对于认识的可能性采取了更加怀疑的态度。他
利用贝克莱的论据,对心和物的实在性一并加以否认。贝克莱摈斥了科学家为了解释物
质现象而想出来的神秘基础;休谟把哲学家为了解释心灵现象而发明出来的神秘基础也
一扫而空。只有一连串“印象与观念”才是实在的。
休谟重新掀起了关于因果性的无止无休的争论。在他看来,我们所以认为一件事是
另一件事的原因,是由于两件事的观念的联想关系所致,这种联想是由一件事在另一件
事之前的一长串事件唤起的。这只不过是经验问题而已;在自然界里,事件是连接着的,
但我们不能推断它们有因果的关系。休谟向那些公然宣布要用归纳方法从经验事实中证
明普遍原则的经验派指出,他们由于只诉诸感官经验,也就不可能越过习惯所养成的预
期,而用归纳方法推出普遍性的定律来。这样休谟就断定因果性原则只是本能的信念:
“自然规定我们去判断,正如规定我们呼吸与感觉一样。”
休谟认为,因果律既非自明之理,也不能用逻辑证明。康德(Immanuel Kant,
1724-1804年)完全接受这个论点。他还认识到作为科学和哲学基础的一切其他原则都
是这样的。只有先接受一些独立地得到证明的理性原则,才有可能凭借经验资料用归纳
方法证明普遍原则,所以我们不能希望用经验去证明普遍原则。我们要么得接受休谟的
怀疑论的结论,要么就得去寻找唯理论和经验论证明方法的缺点的某种衡量标准。“怎
样才可能有综合性的先验的判断呢?”
莱布尼茨同休谟一样,否认用经验方法证明普遍原则的可能性,但他承认普遍原则
的存在,得出一个相反的结论;纯粹理性高于感官知觉,事实上,它是外界不变真理的
揭示者,不但是物质世界的实际的与实在的结构的揭示者,而且是一切可能的实体的更
广大领域的揭示者。实在只是真理世界中的许多可能性之一。
在休谟看来,“思想不过是方便地解释人类经验的一个实用的工具而已;它没有任
何客观上的或形而上学上的确实性。”在莱布尼茨看来“思想普遍地制定立法;它揭示
出永久可能的事物的更广大的宇宙;它可以在一切经验之先决定那个经验必须符合的根
本条件。……没有一个问题,无论是科学的问题也好、道德的问题也好或宗教的问题也
好,可以不在实质上受到我们的决择的影响:我们究竟要采取这两种观点中的哪一种,
或者说,我们希望对两种观点的互相冲突的要求作怎样的调和。现代人对生物进化的信
念赞成第一种看法:思想也许只是为了自我保存,靠了自然选择产生出来的一种工具而
已。但近来的数学则赞成第二种看法:思想已经超越了欧几里得空间,规定出任何经验
都揭示不出来的新的空间。
康德的任务是讨论这两种相反的见解,在可能范围内把没有被林谟破坏掉的莱布尼
茨的纯粹理性抢救出来。他从两家共同之点出发:普遍性与必然性不是用任何经验方法
所能达到的。他从莱布尼茨那里接受了关于先验思想的确实性的见解,但他也从休谟那
里接受了另一个信念:其中的理性成分是属于综合性的。因此,作为认识的基础的种种
原则,既没有内在的必然性,也没有绝对的权威。它们被归之于人类的理性,可以用事
实验证;它们是感官经验的条件、是我们对于外观的认识的条件;但不适用于发现终极
的实在;它们在经验的范围内是有效的,但在构造一种关于事物本身的形而上学理论时,
是无用的。康德的唯理论接受先验性,但他只能证明这种先验性不过是与人类的经验相
对而言。
在康德看来,科学探讨的范围,已经由牛顿的数学的物理学方法规定下来;只有那
样才能得到科学的知识。他更指出这种知识是关于外观的知识而不是关于实在的知识。
康德把科学知识局限于用数学物理学方法所得到的知识,未免过于狭隘,这样一来,许
多现代生物学就被摈斥于科学之外了。但他把外观与实在分开,仍然有哲学上的价值。
科学世界是感官揭示出来的世界,是现象的世界、外观的世界;不一定是终极实在的世
界。
照牛顿的意见,空间与时间,是靠了上帝的意志,在它们自身之内独立存在着的,
与领会它们的心灵无关,也和充斥其间的物体无关。另一方面,莱布尼茨以为空间与时
间是从我们对实在物体的关系的混乱感官知觉中抽象出来的经验性的概念。康德指出,
虽然我们不能肯定时间(或空间)是否具有形而上学上的实在性,但在我们领悟变化时,
对时间的意识的确是实在的;同样的区别,在广延或空间上好象也同样有效。这样,康
德动摇于牛顿与莱布尼茨之间。他既没有不可改变地把空间与时间同肉体感官材料归入
一类中,也没有把它们和悟性的概念归入一类中。它们把两个表面上互相矛盾的宾词连
结起来,从芝诺的时代以来,就引导我们走到一直没有解决的“理性的二律背反”那里
去。物理学的世界是事件的簇合;心灵把它们分布在空间与时间之内,但这样便造成各
种现象之间的关系,而这些现象最后证明是自相矛盾的。事件的机械性的画面,在细节
上自然是真实的,但我们不能肯定它是否具有终极的目的论的解释与意义——是否参与
努力达到一个目的。我们能提出这样深奥的问题,但不能解决它。目前有人说,在古来
一切哲学中,康德的形而上学最能代表近年来物理科学与生物科学所指明的境界。这些
人说,相对论与量子论,生物物理学与生物化学,以及有目的的适应说,这些最新的科
学发展都把科学的哲学带回到康德那里去。为公平起见,我们应该将罗素(E.Russell)
的相反的意见也提一下,他说:“哲学世界被康德淹没在混乱与神秘之中,现在才开始
脱身出来。康德有现代最伟大的哲学家之名,在我看来,现代哲学之有康德,实在是现
代哲学之不幸而已。”这又是在形而上学问题上至今仍然没有一致意见的一个例证。
有些人认为康德哲学与现代科学提供的征候是相合的。也许这种相合至少部分是由
于康德本人是一位合格的物理学家。他在拉普拉斯之先创立了星云假说来说明太阳系的
起源。他最先指出潮汐的摩擦有促使地球的旋转渐渐迟缓的作用,而且这种摩擦又靠了
它的反作用,迫使月球以同一面对着地球。他指出地球自转时地面各带线速度的差异,
可以解释“贸易风”及空气的其他类似的不断流动现象。他如地震的原因,人种的差异,
月球中的火山,以及自然地理学,他都有著作论述。由此可见康德对于当时科学有渊博
的知识。他在两个可能(或不可能)的情形不能凭逻辑加以判断时,抱保留的态度,也
有科学家存疑的精神。他在处理关于实在的问题时也表现了这种态度。
洛克与体谟认为形而上学的实在不是人类理性所能探讨的。休谟尤其认为,终极的
问题不是他心目中的求知的唯一方法所能解决的。他以为用逻辑的论据来为基督教辩护
是危险的,他说(也许带一点嘲讽):“我们的神圣宗教是建立在信念的基础上的,而
不是建立在理智的基础上的。”在这里我们可以看见中世纪后期对经院哲学以理性综合
的反抗在现代的重演。思辨哲学还在不断地兜圈子,而科学已稳步前进了。
笛卡尔和他的承继人,在他们的二元论中,假定意识是终极的,不能分析的。康德
却要进一步,将意识分析为若干因素。意识包含自动的判断。这是对意义的认识;它不
揭示自身,而只揭示它的对象。在我们了解到我们的心理状态时,我们是把这种状态作
为对象而了解的,正如我们了解外面的物体时一样。所以我们的主现状态,感觉、感情、
愿望等是客观的,即是说这些都是意识的对象;它们是我们意识所揭示的自然秩序的一
部分。因此,道德观念和繁星的天空一样实在,甚至更加实在,因为只有假定它是一个
实在的,而不只是表面可见的“存在物”的自主活动的一部分,它才能得到解释。道德
律是实在向人类心灵揭示自身的一个形式。理性规定,符合道德价值的幸福,才是我们
的行动的目的,才是“最高的善”。在我们的有局限性的头脑看来,这好象只有在来世、
只有在一位全能的神的统治下,才有可能,但康德却认为,我们决不能因为这个必然性
在我们看来是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断定它代表实际的事实。
决定论与唯物主义
牛顿和他亲近的门徒用新的动力科学来证明一位全能的造物主的智慧与善良。在洛
克的哲学中,这种倾向已经没有那样强了,休谟把理性与信仰分开,更是把这种倾向排
除无余了。
十八世纪后半期,这种观点的改变变得更加普遍了。社会上各界最有能力的人,对
于宗教多抱怀疑态度,至少在法国是这样的。伏尔泰对于教士与他们的教义的抨击,不
过是普遍的思想倾向的一些最机智的例子。洛克和英国自然神论者在大陆上也有他们的
同志,即伏尔泰等人(他们把正统派加以摧毁),正如英国的辉格党君主政体的存在往
往使其他国家的正统主义的权威大大减弱一样。
对于这个普遍的异端思想潮流,机械哲学或许作出了最重要的贡献。牛顿的理论在
解释天体机制方面惊人成功,因此,人们就把这种机械概念对整个宇宙给予最后解释的
能力估计得过高。马赫说:“十八世纪法国百科全书派以为他们离用物理的和机械的原
理去给世界以最后解释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拉普拉斯甚至以为心灵可以预测自然界的世
世代代的进展,只要有了质量和它们的速度就行了。”目前已经没有人敢说这样没有边
际的大话了,近来且有确定的迹象,说明那样的决定论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话在最初
讲出来的时候,却是对新知识的力量的十分自然的夸大。当时新知识的适用范围在人们
头脑中留下深刻印象,人们是在后来才认识到了它的必然的限度的。事实上,这是希腊
原子论者的故事在不同环境下的重演;这些希腊的原子论者们把他们对于物理学的成功
思辨性的看法推广到生命与思想世界,却不了解中间有一条逻辑的鸿沟,这鸿沟经过两
千年的工作,还没有能沟通起来,仅不过是揭示出来和部分地加以探测而已。
牛顿以为他的天球的音乐唱的是一位全知、全能的上帝的故事。他谦逊地把自己比
成一个在他所不知道的真理大海的岸边,拾着几个好玩的贝壳的小孩子。可是别人却没
有他那样谨慎。在英国,十七世纪中叶,宗教上的分歧意见是尖锐的,但到了十八世纪,
教会是容忍的,而且大半是宽大为怀的;每个人可以自由地创立一个新教来适合自己,
并且有许多人利用这个自由了。所以机械的观念,从来没有象在比较讲逻辑的法国那样
流行。在法国专制主义的罗马教是唯一有效的宗教,牛顿的同国人不但保留了他的科学,
而且还保留了他的哲学和他们自己的宗教信仰。英国人这种可以同时保有在当时看来互
不相容的几种信仰的倾向,不断地使大陆上的人感到惊异。这也许由于英国人是具有政
治头脑的人民,
他们本能地理解到,问题的两个方面通常都各有理由,到了知识增进以后貌似不相
容的或许竟可以调和。在比较有才能的人身上,这种倾向说明他们具有真正的科学力量,
能遵循着两条有用的思想路线前进,在没有证据可资检验以前,对于它们的比较深邃的
含义与关系暂时不下判断。
另一方面,牛顿的法国门徒,却认为牛顿的体系说明实在是一付大机器,它的所有
的基本要素都已经了解,所以人身体与灵魂就由于不可战胜的和机械的必然性而成为这
个机器的一部分。例如伏尔泰在他的《愚昧的哲学家》书中就说:“如果全部自然界,
一切行星,都要服从永恒的定律,而有一个小动物,五尺来高,却可以不把这些定律放
在眼中,完全任性地为所欲为,那就太奇怪了。”伏尔泰忽现了自然定律的意义,人生
的意义,人的心灵的本性和自由意志的本质等问题。但他生动地表达了法国当时对于牛
顿宇宙论的哲学和宗教含义的流行看法。
在哲学家认为牛顿的动力学体系仅仅提供了关于外观的知识,没有提供关于终极实
在的知识,而自然神论者又利用这个体系来攻击罗马正统教义的时候,有一股更流行的
思潮也在有力地涌向唯物主义。唯物主义一词是十八世纪时开始使用的。不管坚不可破
的原子,起初是不是由上帝创造出来(如牛顿所主张的那样),它们一到了大陆上的牛
顿学说的某些解释者的脑中,便与上帝没有多少关系,而被用来复活古代原子论者的哲
学了。
唯物主义一词,按照不严谨的用法,常被了解为无神论的同义词,或者用以表达任
何与流行的正统教义不相容的哲学。但在我们看来,它有比较严格的意义;这是一种信
仰,它相信,坚硬不破的死的物质,或牛顿的坚实不可穿透的质点,或现代物理学中的
复杂的基本质点,乃是宇宙的唯一的终极实在;思想与意识不过是物质的副产品;在物
质底下或以外,更没有什么实在。
古代原子论者把感觉归因于原子的布置与运动,而不归因于原子的本质。这个观点,
在唯物主义复活时,为德·拉·美特利(de la Mettrie,1748年)与莫佩屠斯
(Maupertuis 1751年)所接受,但罗比耐(Robinet,1761年)则把感觉归因于物质本
身。
机械决定论的有关观念,也为法国唯物主义派所注重,特别是在德·拉·美特利的
《人是机器》一书中。由于攻击基督教及一切有神论,他到处受人非难,他的名字长期
被人当作说明异端信仰的恶果的例子。另外一本名著《自然体系》,大部分出自霍尔巴
赫(Holbach)的手笔;与笛卡尔的二元论相反,他论证说:既然作为物质存在的人在
思想,所以物质也是能思想的。这是莱布尼茨学说的反题。莱布尼茨在其单子论中,把
物质精神化,而不是把灵魂物质化。
唯物主义天真地、武断地认定现象世界是实在的。它尝试说明意识的努力,如其他
哲学的努力一样,是一个明显的失败。因为无知觉的质点的运动怎样能产生意识呢?换
句话说,所谓赋予物质本身以感觉只不过是把有待说明的东西假定下来,即把当前的问
题重述一番而已。唯物主义甚至不能驳倒另一极端的思想,即贝克莱的唯心主义。它经
不起任何批判哲学的摧毁性的分析。可是,由于它容易“为人了解”,而不象批判哲学
不易懂,于是它就暂时成为除正统教义以外无知无识的人所可以信仰的最好的哲学了。
而且,要构造科学的进步所必需的——至少在十八、十九世纪——可理解的世界画面,
唯物主义是最简单的、也是最不令人感到心理疲倦的方法。在粗疏的日常应用上,它有
它的优点,事实上,它在科学的每一细节上是必需的,但经常有这样一个危险:把它当
成整个必需的科学的哲学,而且让它作为一种哲学把科学各部门的成功所必然带来的威
信据为己有。这种情形在十九世期的一个短时期里就发生过。
但是如果我们稍加深思,就可以看见物质与其他科学概念一样,只有经过它对感官
产生的影响,才能为我们知道——我们又回到认识的问题上来了。科学世界是外观世界,
它为我们的感官和心灵所揭示与限制,不一定是实在的世界。在后面一章中我们将看见
卢克莱修和牛顿的坚硬、有质量的终极质点,怎样分解为非物质的、也许只能用波动方
程式来表达的质子、电子和其他粒子所组成的复杂体系。从相对论的观点我们也可以看
到物质怎样不复是在时间中存在、在空间中运动的东西,而变成只不过是相互关联的事
件所构成的体系。十八世纪时这些可能性是隐藏在未来里面;但洛克、贝克莱与休谟已
经表明,通过感官所了解的自然,不一定能揭示实在。即令就当时已有的知识而言,最
后分析起来,唯物主义本来已经不能使人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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