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graph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ichael (晓风), 信区: photography
标 题: 等待天亮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3月26日11:05:28 星期一), 站内信件
等待天亮
摄影并文/李学亮#
我端起相机的时间很早,但是进入真正意义上的摄影还是近几年的事儿。
几年前,我用所有的积蓄买回了一辆三菱牌越野车和一套专业相机,开始风光摄影
的旅程。这以后,我的生活完全改变了。每天早晨起来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刷牙
洗脸,而是走到窗户前看天气,天气的好坏,可以决定我一天心情的好坏。天气好
了,我带上备好的水、干馕,开车就走,一出去少则几天,多则几十 天。天气要
不好,整整一天我都会闷闷不乐。就这样, 一年我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在外时,我想得最多的是年过七十岁的老母亲。在家时母亲说我搞 摄影像抽上了
大烟,没救了。还说,像你这样的人,最好还是别结婚,你跟谁结婚就害了谁。说
归说,每次当我回来她都会给我包一盘地道的山东饺子。有一次, 我打电话说好
了回家吃饭,可因为拍照偏偏没赶回来,母亲包好饺子等了我一个晚上…… 第二
天见到我,流着眼泪,拿扫帚打我,追得我满屋子跑。
风光摄影是一件辛苦的活儿,尤其在新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点都不含
糊。我曾经在南疆的沙漠里迷过路。当时,我和另外一名摄影同伴要进沙漠,计划
找当地的一名维吾尔族老向导带路。碰巧,那天老向导有事,就让他刚满十八岁的
儿子带我们进去。见我们犹豫,他拍着儿子的肩膀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说: “一
点儿麻哈(问题)没有。去!”我们背着相机和仅够一天吃喝的食品上路了。进去
时很顺利,走走拍拍,时间过得也很快,就在我们返回的路上,巴郎子突 然蹲在
地上哭了起来,我忙用维语问:“怎么了?”他指着一棵胡杨树呜呜咽咽地说:“
我们刚才走过这了……”原来我们迷路了。
在沙漠,迷路意味着死亡的临近,这一点我们仨都很清楚,没有别的幻想,惟一生
的希望只有趁体力还能支撑尽早地走出去。第二天,水喝光了,干粮也吃 完了,
我们还是没能走出沙漠。为防止脱水,我们白天躲在沙包的背阴处休息,太阳快落
山时再出发。这时,同伴走不动了,他轻声地对我说如能出去一定照顾 好他的家
人。其实此时我也没劲了,只是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见到同伴的惨状,我求生
的信念反而更加强烈起来,对他说:“再坚持一下,翻上那个山头再 看看。”同
伴说什么也不走了,他和小向导留了下来。我几乎是爬着回到同伴和向导面前……
那是一片沿河的树林,顺着河,我们在第三天终于走出了沙漠。
独自在野外,死亡的确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孤独。死亡的威胁不是每天都有,
而孤独却像个幽灵,时时缠绕着你。当太阳似一轮火球在西边落下,转瞬 间,天
空黑了下来,我这才理解书上写的“黑暗向我袭来”。“袭”字用得多好。黑暗袭
来并包裹我,然后月亮升起,星星由微亮到渐渐明亮。我看着自己的影子, 就像
身边还有一个人,心里才踏实了些。猛地见那边怎么还有一个人影?真令人毛骨悚
然,慢慢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棵千年胡杨。我躲进帐篷,而外面风声中 传来,
“啪嗒、啪嗒”一步一声响,像鬼在行动。出帐篷观望,见那白色的空矿泉水瓶子
被风刮得一跳一跳的,而那棵老胡杨树更像一个幽灵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我出门时常带几盒音乐磁带和一个小录音机。我喜欢边走边唱。有时,我也对着录
音机说话,解闷玩儿。我问自己,怎么会喜欢上摄影呢?干什么不好?非 受这个
罪。可每次我回家里住不了几天,会憋得发慌,就会又想着出去拍片。不出去,我
想我会死去。
很多人追求的是一种过程,所谓“只为曾经拥有,不必天长地久”,他们往往不在
乎结果。对他们来说,过程本身就是意义。而我是幸运的。我经历了所有
过程,那种折磨、痛苦就像一个待产的孕妇,欢喜中带着忧愁,恐惧中带着期望;
想早点见到自己的婴儿,又生怕他有什么缺陷……这也许就是我在家里坐不住 的
原因吧。
新疆作家周涛在散文《一个人和某类事物的关系》中写道:“人的生命是一卷感光
的胶片,在岁月的浸泡下渐渐显影。很多事物就是这样,它不显影你是不 会知道
的,秘密藏在胶片里,而不是藏在显影液里,不是时间造就了我们,而是时间帮助
我们显示了自己。所以,每当一个有感悟能力的人郁郁地凝望天空、承 受着阳光
、接受着微风的撩拨时,他的表情里都有一种类似水中之鱼的呆傻凝固的样子。…
…而愚蠢的本色流露却是真实,是儿童的表情、动物的神态,在愚蠢 的瞬间后面
包容着一个与天地同步的大表情、大智慧。”
我为自己在拍照时的表现呆傻感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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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以物喜 不以己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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