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try 版 (精华区)

卷九十  新乐府辞一
   乐府之名，起於汉、魏。自孝惠帝时，夏侯宽为乐府令，始以名官。至武帝，乃立乐
府，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之讴。则采歌谣，被声乐，其来盖亦远矣。凡乐府歌
辞，有因声而作歌者，若魏之三调歌诗，因弦管金石，造歌以被之是也。有因歌而造声
者，若清商、吴声诸曲，始皆徒歌，既而被之弦管是也。有有声有辞者，若郊庙、相和
、铙歌、横吹等曲是也。有有辞无声者，若后人之所述作，未必尽被於金石是也。新乐
府者，皆唐世之新歌也。以其辞实乐府，而未常被於声，故曰新乐府也。元微之病后人
沿袭古题，唱和重复，谓不如寓意古题，刺美见事，犹有诗人引古以讽之义。近代唯杜
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丽人》等歌行，率皆即事名篇，无复倚旁。乃与白
乐天、李公垂辈，谓是为当，遂不复更拟古题。因刘猛、李馀赋乐府诗，咸有新意，乃
作《出门》等行十馀篇。其有虽用古题，全无古义，则《出门行》不言离别，《将进酒
》特书列女。其或颇同古义，全创新词，则《田家》止述军输，《捉捕》请先蝼蚁。如
此之类，皆名乐府。由是观之，自风雅之作，以至于今，莫非讽兴当时之事，以贻后世
之审音者。傥采歌谣以被声乐，则新乐府其庶几焉。
    【乐府杂题】
    【新曲】谢偃
青楼绮阁已含春，凝妆艳粉复如神。细细轻裾全漏影，离离薄扇讵障尘。樽中酒色恆宜
满，曲里歌声不厌新。紫燕欲飞先绕栋，黄莺始哢即娇人。撩乱丝垂昏柳陌，参差浓叶
暗桑津。上客莫畏斜光晚，自有西园明月轮。斋
    【同前二首】长孙无忌
家住朝歌下，早传名。结伴来游淇水上，旧长情。玉佩金钿随步动，云罗雾縠逐风轻。
转目机心悬自许，何须更待听琴声。古
回雪凌波游洛浦，遇陈王。婉约娉婷工语笑，侍兰房。芙蓉绮帐还开掩，翡翠珠被烂齐
光。长愿今宵奉颜色，不爱闻箫逐凤皇。主
    【湘川新曲二首】杜易简
昭潭深无底，橘州浅而浮。本欲凌波去，翻为目成留。愿君稍弭楫，无令贱妾羞。斋
二八相招携，采菱渡前溪。弱腕随桡起，纤腰向舸低。自解看花笑，憎闻染竹啼。知
    【小曲新辞二首】白居易
霁色鲜宫殿，秋声脆管弦。圣明千载乐，岁岁似今年。斋
红裾明月夜，碧簟早秋时。好向昭阳宿，天凉玉漏迟。主
    【公子行】刘希夷
天津桥下阳春水，天津桥上繁华子。马声回合青云外，人影摇扬绿波里。绿波清迥玉为
砂，青云离披锦作霞。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此日遨游邀美女，此时歌舞
入倡家。倡家美女郁金香，飞去飞来公子傍。的的珠帘白日映，娥娥玉颜红粉妆。花际
徘徊双蛱蝶，池边顾步两鸳鸯。倾国倾城汉武帝，为云为雨楚襄王。古来容光人所羡，
况复今日遥相见。愿作轻罗著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与君相向转相亲，与君双栖共一
身。愿作贞松千岁古，谁论芳槿一朝新。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主
    【同前】陈羽
金羁白面郎，何处踏青来。马娇郎半醉，躞蝶望楼台。似见楼上人，玲珑窗户开。隔花
闻一笑，落日不知回。斋
    【同前】韩琮
紫袖长衫色，银蟾半臂花。带装盘水玉，鞍绣坐云霞。别殿承恩泽，飞龙赐渥洼。控罗
青袅辔，镂象碧重葩。意气催歌舞，阑珊走钿车。袖障云缥缈，钗转凤欹斜。珠卷迎归
箔，红笼晃醉纱。唯无难夜日，不得似仙家。斋
    【同前】顾况
轻薄兒，白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双镫悬金缕鹘飞，长衫刺雪生犀束。绿槐夹道阴初
成，珊瑚几节敌流星。红肌拂拂酒光狞，当街背拉金吾行。朝游冬冬鼓声发，暮游冬冬
鼓声绝。入门不肯自升堂，美人扶踏金阶月。斋
    【同前】聂夷中
汉代多豪族，恩深益娇逸。走马踏杀人，街吏不敢诘。红楼宴青春，数里望云蔚。金釭
焰胜昼，不畏落晖疾。美人尽如月，南威不敢匹。芙蓉自天来，不向水中出。绮席戛云
和，碧箫吹凤质。唯恨鲁阳死，无人驻白日。斋
花树出墙头，花里谁家楼。一行书不读，身封万户侯。美人楼上歌，不是古凉州。知
    【同前】于鹄
少年初拜大长秋，半醉垂鞭见列侯。马上抱鸡三市斗，袖中携剑五陵游。玉箫金管迎归
院，锦袖红妆拥上楼。更向苑东新买宅，碧波清水入门流。主
    【同前】雍陶
公子风流轻锦绣，新裁白纻作春衣。金鞭留当谁家酒，拂柳穿花信马归。古
    【同前二首】张祜
玉堂前后画帘垂，立却花骢待出时。红粉美人擎酒劝，锦衣年少臂鹰随。轻将玉杖敲花
片，旋把金鞭约柳丝。晴日独游三五骑，等闲行傍曲江池。知
春色满城池，杯盘看处移。镫金斜雁子，鞍帕嫩鹅兒。买笑欹桃李，寻歌折柳枝。可怜
明月夜，长是管弦随。斋
    【同前】孟宾于
锦衣红夺彩霞明，侵晓春游向野庭。不识农夫辛苦力，骄骢踏烂麦青青。知
    【将军行】刘希夷
将军辟辕门，耿介当风立。诸将欲言事，逡巡不敢入。剑气射云天，鼓声振原隰。黄尘
塞路起，走马追兵急。弯弓从此去，飞箭如雨集。截围一百重，斩首五千级。代马流血
死，胡人抱鞍泣。古来养甲兵，有事常讨袭。乘我庙堂运，坐使干戈戢。献凯归京都，
军容何翕习。古
    【同前】张籍
弹筝峡东有胡尘，天子择日拜将军。蓬莱殿前赐六纛，还领禁兵为部曲。当朝受诏不辞
家，夜向咸阳原上宿。战车彭彭旌旗动，三十六军齐上陇。陇头战胜夜亦行，分兵处处
收旧城。胡兒杀尽阴碛暮，扰扰唯有牛羊声。边人亲戚曾战殁，今逐官军收旧骨。碛西
行见万里空，乐府独奏将军功。斋
    【老将行】王维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鄴下黄须兒。一身转战三千
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崩腾畏蒺藜。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
缘数奇。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昔时飞箭无全目，今日垂杨生左肘。路傍
时卖故侯瓜，门前学种先生柳。茫茫古木连穷巷，寥落寒山对虚牖。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节使三河募年少，诏书五道出将
军。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愿得燕弓射大将，耻令越甲鸣吴军。莫嫌旧日
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斋
    【燕支行】王维
汉家天将才且雄，来时谒帝明光宫。万乘亲推双阙下，千官出饯五陵东。誓辞甲第金门
里，身作长城玉塞中。卫霍才堪一骑将，朝廷莫数贰师功。赵、魏、燕、韩多劲卒，关
西侠少何咆勃。报雠只是闻尝胆，饮酒不曾妨刮骨。画戟雕戈白日寒，连旗大旆黄尘没
。叠鼓遥翻瀚海波，鸣笳乱动关山月。麒麟锦带佩吴钩，飒沓青骊跃紫骝。拔剑已断天
骄臂，归鞍共饮月支头。汉军大呼一当百，虏骑相看哭且愁。教战虽令赴汤火，终知上
将伐谋猷。古
    【桃源行】王维
宋陶潜《桃花源记》曰：“晋太元中，武陵人沿溪捕鱼，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
无杂树，芳华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林尽水源，得一山，山有小口，
彷彿有光。乃舍船而入，初才通人，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
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
，怡然自乐。见渔人，大惊，问所从来。邀还家，为设酒杀鸡。自云先世避秦乱，率妻
子邑人来此不复出，遂与外人隔绝。问今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渔人为具言，皆
叹惋。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既出得船，复由向路，处处志
之。其后欲往，迷不复得路云。”主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山口潜行始隈
隩，山开旷望旋平陆。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
秦衣服。居人共住武陵源，还从物外起田园。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惊闻
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邑。平明闾巷扫花开，薄暮渔樵乘水入。初因避地去人间，
更问神仙遂不还。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不疑灵境难闻见，尘心未尽思乡
县。出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自谓经过旧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常时只记
入山深，清溪几度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主
    【同前】刘禹锡
渔舟何招招，浮在武陵水。拖纶掷饵信流去，误入桃源行数里。清源寻尽花绵绵，踏花
觅径至洞前。洞门苍黑烟雾生，暗行数步逢虚明。俗人毛骨惊仙子，争来致词何至此。
须臾皆破冰雪颜，笑语委曲问世间，因嗟隐身来种玉，不知人世如风烛。筵羞石髓劝客
餐，镫爇松脂留客宿。鸡声犬声遥相闻，晓光葱笼开五云。渔人振衣起出户，满庭无路
花纷纷。翻然恐迷乡县处，一息不肯桃源住。桃花满溪水似镜，尘心如垢洗不去。仙家
一出寻无踪，至今水流山重重。斋
    【春女行】刘希夷
春女颜如玉，怨歌阳春曲。巫山春树红，沅江春草绿。自怜妖艳姿，妆成独见时。愁心
伴杨柳，春尽乱如丝。目极千里馀，悠悠春江水。遥想玉关人，愁卧金闺里。尚言春花
落，不知秋风起。娇爱犹未终，悲凉从此始。忆昔楚王宫，玉楼妆粉红。纤腰弄明月，
长袖拂春风。容华委西山，光阴不可还。桑林变东海，富贵今何在！寄言桃李容，胡为
闺閤重。但看楚王墓，唯有数株松。知
    【同前】王翰
紫台穹跨连绿波，红轩铪匝垂纤罗。中有一人金作面，隔幌玲珑遥可见。忽闻黄鸟鸣且
悲，镜边含笑著春衣。罗袖婵娟似无力，行拾落花比容色。落花一度无再春，人生作乐
须及辰。君不见楚王台上红颜子，今日皆成狐兔尘。知
    【洛阳女兒行】王维
洛阳女兒对门居，才可颜容十五馀。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画阁硃楼尽相
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帏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
剧季伦。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戏罢
曾无理曲时，妆成只是薰香坐。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谁怜越女颜如玉
，贫贱江头自浣沙。斋
    【扶南曲五首】王维
翠羽流苏帐，春眠曙不开。羞从面色起，娇逐语声来。早向昭阳殿，君王中使催。古
堂上清弦动，堂前绮席陈。齐歌卢女曲，双舞洛阳人。倾国徒相看，宁知心所亲。主
香气传空满，妆华影箔通。歌闻天仗外，舞出御筵中。日暮归何处，花间长乐宫。古
宫女还金屋，将眠复畏明。入春轻衣好，半夜薄妆成。拂曙朝前殿，玉除多珮声。主
朝日照绮窗，佳人坐临镜。散黛恨犹轻，插钗嫌未正。同心勿遽游，幸得春妆竟。古
    【笑歌行】李白
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见曲如钩，古人知尔封公侯；君不见直如弦，古人知尔死道边。
张仪所以只掉三寸舌，苏秦所以不垦二顷田。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见沧浪老人歌一曲
，还道沧浪濯吾足。平生不解谋此身，虚作《离骚》遣人读。笑矣乎，笑矣乎。赵有豫
让楚屈平，卖身买得千年名。巢由洗耳有何益，夷齐饿死终无成。君爱身后名，我爱眼
前酒。饮酒眼前乐，虚名何处有！男兒穷通当有时，曲腰向君君不知。猛虎不看机上肉
，洪炉不铸囊中锥。笑矣乎，笑矣乎。甯武子，硃买臣，叩角行歌皆负薪。今日逢君君
不识，岂得不如佯狂人。古
    【江夏行】李白
忆昔娇小姿，春心亦自持。为言嫁夫婿，得免长相思。谁知嫁商贾，令人却愁苦。自从
为夫妻，何曾在乡土。去年下扬州，相送黄鹤楼。眼看帆去远，心逐江水流。只言期一
载，谁为历三秋。使妾肠欲断，恨君情悠悠。东家西舍同时发，北去南来不逾月。未知
行李游何方，作个音书能断绝。适来往南浦，欲问西江船。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
一种为人妻，独自多悲凄。对镜便垂泪，逢人只欲啼。不如轻薄兒，旦暮长追随。悔作
商人妇，青春长别离。如今正好同欢乐，君去容华谁得知。古
    【横江词六首】李白
人言横江好，侬道横江恶。一风二日吹倒山。白浪高於瓦官阁。主
海潮南去过浔阳，牛渚由来险马当。横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知
横江西望阻西秦，汉水东流杨子津。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古
海神东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似连山喷雪来。斋
横江馆前津吏迎，向余东指海云生。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波不可行。主
月晕天风雾不开，海鲸东蹙百川回。惊波一起三山动，公无渡河归去来！知
    【静夜思】李白
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斋
    【黄葛篇】李白
黄葛生洛溪，黄花自绵冪。青烟蔓长条，缭绕几百尺。闺人费素手，采缉作絺绤。缝为
绝国衣，远寄日南客。苍梧大火落，暑服莫轻掷。此物虽过时，是妾手中迹。斋
    【采葛行】鲍溶
春溪几回葛花黄，黄麝引子山山香。蛮女不惜手足损，钩刀一一牵柔长。葛丝茸茸春雪
体，深涧择泉清处洗。殷勤十指蚕吐丝，当窗袅娜声高机。织成一尺无一两，供进天子
五月衣。水精夏殿开凉户，冰山绕座犹难御。衣亲玉体又何如，杳然独对秋风曙。镜湖
女兒嫁鲛人，鲛绡逼肖色不分。吴中角簟泛清水，摇曳胜被三素云。自兹贡荐无人惜，
那敢更争龙手迹。蛮女将来海市头，卖与岭南贫估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