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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文化宝典——格萨尔王全传
第8回 慈郭姆智捉千里驹美珠牡为它作赞语
珠牡答应替觉如去捉千里驹，可又想，他自己为什么不去捉呢?听他说，除了妈妈郭
姆和自己，谁都不能捉住。就是说，连他自己也不能捉住。若此马果然像他所说，定能
在赛马中取胜，那么它一定不是凡马。既非凡马，凭觉如那么大的神力都难以捉住，我
一个弱女子，加上郭姆妈妈，又怎么能捉得住呢?再说，觉如说此马是百马群中的良驹，
到底长得什么样呢?若捉错了，岂不误了大事?珠牡想来想去，竟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郭姆唤醒珠牡，要立即去捉千里驹。珠牡为难地说：
“妈妈，还是再问问觉如吧，我们俩都不知此马的特征和模样，万一捉错了，就要
误大事。”
郭姆能理解珠牡的心情，点了点头，就去找觉如。珠牡心里还在暗自思索：山上没
有无主的牛，山下没有无主的马；野牛无心作家畜，野马不能当坐骑。觉如要的是不属
山野的“野马”，听起来难懂，寻起来岂不更难?……
就在珠牡暗自思忖之时，郭姆同觉如一起来了。见珠牡双眉紧蹙，觉如禁不住又想
逗逗她：
“想必珠牡姐姐已经准备出发，让我来送行?”
“觉如不要再开心，我们要快些找到千里驹，不然，耽误了赛马大会，珠牡可担待
不起。总管叔叔，嘉察哥哥都在等我们回去呢!”
“那你找我……?”
“俗话说：‘找人须知他名字，找牛要从毛色特征去辨认。’大小河流有水源，荒
地旷野看山形，无主的天马是什么毛色，你让我们找的千里驹，究竟有些什么特征?请你
详细告诉我，我们快些寻找它。”
觉如听珠牡言辞恳切，顿时收起顽皮脸相，心中暗想：妈妈虽能认千里驹，但却难
以捉到它。只有珠牡能为我办成这件事，这是天意。看起来，不给她讲清这马的来龙去
脉，珠牡的疑虑难消，马也难以捉到。想到此，觉如便认真地对珠牡和妈妈郭姆说：
“这马确实非同一般。它能决定我觉如的终身事业。有了它，我才能在赛马会上取
胜，才能坐上王位，才能为岭噶布百姓做更多的事，也才能……”觉如看了珠牡一眼，
把“才能娶到尊贵漂亮的姑娘珠牡”这话咽了回去。
珠牡的脸顿时红了。聪明的姑娘当然明白觉如没有说出的话。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又把脸仰起来，专心地望着觉如。
“这马是和我一同降到人间的，现在已经长了十二颗牙齿。它的父亲是白天马，它
的母亲是白地马。因为要降生到人间，为我觉如做事情，所以投胎在野马群中。它的毛
色是红的，它的头长得方又正，脖子吊着肉铃铃，四条马腿圆滚滚……”觉如见珠牡还
是不甚明白，接着又说：“要想辨认此马，就要知道它与其它马的不同。它的特征共有
九种，请珠牡仔细听；一是有像鸟魔鹞子的头，二是有像鼠魔黄鼠狼的脖子，三是有像
山羊似的面孔，四是有像山兔的喉头，五是有像老青蛙的眼圈，六是有像青蛇暴怒的眼
睛，七是有像母獐子的鼻孔，八是生有网袋的鼻肉。第九个特征最重要，也最明显，就
是在那灵敏的耳朵上，有一小撮鹫鸟的羽毛。”
“珠牡听明白了，我这就和妈妈一起去捉千里驹。”
珠牡起身刚要走，又被觉如叫住了：
“这马能懂人言，能说人话，跑起来超尘腾空，上身能呼神，尾巴能唤龙。珠牡呵
，这是我觉如的事业马，你……”
一直在旁边静听的妈妈郭姆打断了觉如的话：
“觉如无需再多讲，我和珠牡都明白：田土、种子和温度，三者齐备五谷熟；强弓
、利箭和猎人，三者相合才会有猎物；妈妈、觉如和珠牡，三人同心定能把天马捉。巧
方法不是生来有，心齐上天也有路。”
“对，对，对极了，妈妈，那觉如就送你们上路吧。”觉如亲了亲妈妈，又望了望
珠牡，那眼神分明在说：能不能捉得住天马，就看你的了。
珠牡和郭姆二人来到野马成群的班乃山中，只见那匹匹野马漫山遍野地奔腾跳跃，
郭姆自然认识天马，却不急于说话。她要看看珠牡是不是听清了、记住了觉如的话。珠
牡也不问郭姆妈妈，只是仔细地用眼睛搜寻着，想从那千百匹野马中找出天马千里驹。
这对于珠牡来说，虽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她到底还是认出了它。
但见这匹马，鬃毛和尾巴象松耳石一样碧绿，身上的毛像红宝石一般闪着红光，滚
圆的四条腿不停地踢踏跳跃。从前面看，它的神态威武；从后面看，它的体形矫健。珠
牡认出来了，惊喜地对郭姆喊道：
“妈妈您快看哪，这一定是觉如所说的千里驹。不会错的。快!快!我们快去捉住它
。”
“珠牡，不急。觉如不是说了吗，天马能懂人言，又会说人话，我们且试它一试。
它果然能听懂我们的话，那就不用我们去捉，自然会跑到我们身边。”郭姆说着，对那
红宝石般的骏马唱了起来：
天马千里宝驹呵，
请把我的话儿听：
射手的黄金长尾箭，
插在英雄的箭囊中，
若不能制敌无益于主人，
虽然锐利又有什么用?
可爱而又勇敢的孩子，
是人世间的英雄，
若不能制敌而保护亲人，
有没有儿子都相同!
五谷的穗头在田中，
装饰着田野，迎风摆动，
若不收到粮仓里，
有没有庄稼一样受穷。
千里宝驹是骏马，
它应属于真英雄，
若总是漫游在山野，
虽然神速有何用?
若是觉如的千里驹，
请降临到郭姆家里。
第一为觉如登金座，
第二为天马免孤凄，
第三为黎民百姓谋幸福，
第四为降伏妖魔和强敌，
世界安定享太平，
天下百姓遂心意。
超凡至圣的天马呵，
具有先知的千里驹，
若能听懂我的话，
请你快快降临勿迟疑。
郭姆唱罢，成群的野马吓得四散奔逃，只有那匹红宝石般的千里驹非但没有逃走，
反而慢步向郭姆走来。珠牡见了，高兴得直拍手：
“妈妈，看哪，宝马，千里驹，它向我们走来了，它向我们走来了!”
“是呵，它向我们走来了!”郭姆一边擦去惊喜的泪花，一边说。
谁知那马竟在距他们二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对珠牡和郭姆二人说起话来：
“我是天马千里驹，江噶佩布是我名。我已下世十二载，曾在纳玛滩、古热石山、
玉则草地、班乃山等地分别度过各三载。夏日里，没有房舍遮风雨；冬日里，没有片毡
蔽寒风；春天里，没有青草饱肚皮；秋天虽好却是短暂的。白白过了十二载，愿望无一
能如意，不见郭姆来看我，不知觉如在哪里?现在我年老体已衰，想作英雄不可能；四方
口衔不住圆铁环，六形体受不了马鞍鞯。若要参加赛马会，请到珠牡家中找匹马，我不
愿下界，我要归天去。要记住：
在三春不播下种籽，
到三秋收不到五谷；
在三冬不饲养奶牛，
到三春得不到乳汁；
平日里不调教骏马，
到交锋时出不了大力。
“我的话已经说完，请郭姆告诉觉如，我要返回天界了。”千里驹江噶佩布说完，
冲霄而去。
见此情景，珠牡急得直哭。她大喊着冲上去，想拉住天马，不防被脚下的石头一绊
，跌倒了。她趴在地上，仍然爬着，叫着：
“千里驹呵，不要走，觉如需要你!岭噶布需要你!珠牡我，也需要你!呵，千里驹，
不要走呵!……”
妈妈郭姆并不像珠牡那样着急。她见宝马冲天而去，立即俯下身来，祈求天神帮助
。
果然，在太空的白云中，出现了天神、龙王，还有各路厉神，簇拥着觉如在天界中
的哥哥东琼噶布、弟弟龙树威琼和妹妹妲莱威噶。那哥哥东琼噶布，是有名的白人，长
着凤头，来自三十天，面带喜悦的笑容。那弟弟龙树威琼，年轻又漂亮，长着龙头，来
自下界龙宫，笑起来满面春风。那妹妹妲莱威噶，穿着鹫鸟的羽衣，俏丽的媚眼水灵灵
，体态优美笑盈盈，来自虚空的厉神境。他兄妹三人早已听到推巴噶瓦(觉如)的吩咐，
现在又听见郭姆的呼唤，特地前来帮助郭姆和珠牡降伏那匹千里宝驹。只见哥哥东琼噶
布手中拿着神索，另一端套着千里宝驹。东琼噶布将神索交给郭姆，妹妹妲莱威噶和众
神女抛撒下数不清的花朵。天马驯服地让郭姆牵着，众神隐去了。
这一切，珠牡都看在眼里。她猛然从地上爬起，扑向郭姆，要去接妈妈手中的神索
。不料，这一下却惊了千里驹，它再一次腾空而起，把郭姆妈妈也带到了空中。珠牡一
下子惊呆了。
再说那天马带着郭姆冲霄而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郭姆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并不敢睁开眼睛。那天马却开口说道：
“郭姆不必害怕，且睁开眼睛，看看这大好的世界。”
郭姆慢慢将眼睁开，那印度、波斯、蒙古、羌地、汉地、魔地等，均历历在目。郭姆心
中暗暗叫苦，非但没有捉住这千里宝驹，反被它带到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来
了，不知我儿觉如现在何地，不知珠牡姑娘又哭成什么样子?
天马见郭姆并不搭话，又说：
“郭姆，你好好看看吧，看看这没见过的世界，看看你将来也许会到的地方。怎么
，你好像不高兴?”
“我怎么能高兴，觉如的大业未成，岭噶布的百姓还在受苦，珠牡不知哭成什么样
子，我怎么还能有心思观风景?本以为你能帮助觉如成就大业，能帮助百姓得到安宁，谁
知你不仅不帮忙，还把我也拖到这不着边际的半空中，你到底要干什么呢?”郭姆的语气
既悲哀又怨恨，既充满希望，又带着深深的不满。
天马听到郭姆的责备，并不生气，反倒嘻嘻地笑了起来：
“郭姆莫着急，郭姆莫生气，我不会半途撒手回天界，觉如的大业一定能成功。既
然我能等到今天，就一定会帮助觉如成就大业，帮助百姓过上幸福安乐的生活。”
“那你这是……?”
“郭姆呵，我带你飞起来有两个用意，一是和觉如开个小玩笑，二是要让你郭姆见
见我们未来的天地。郭姆呵，不必再问，待我慢慢讲给你。快看，快看吧!”天马的话既
诚恳，又有深意。
郭姆明白了天马的用意，自然不再着急。她紧紧地搂住天马的脖子，把天马的话牢
牢地记在心里，细细地观察着他们经过的地区。
“郭姆，你看那像鹫鸟落在地上的山峰，是印度的灵鹫圣山；那像大象横卧的山峰
，是汉地的峨眉圣山；那一座像五指伸开的山峰，是汉地的五台圣山；那像水晶宝瓶似
的山峰，是藏地的冈底斯山。郭姆呵!你要记住，这就是南赡部洲的四大圣地。”
郭姆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你再看，看看我们藏地的四大圣山：那像披着法衣的山峰，是前藏的雅拉仙布山
；那像悬挂着白绸帘子的山峰，是达木的念青唐拉山；那像白狮蹲踞的山峰，是南方衮
拉日杰山；那像斑斓虎怀抱虎仔的山峰，是东方威德公杰山。”
“这些山多美呵!”这来自龙宫的龙女梅朵娜泽——郭姆由衷地赞叹着。她从龙宫来
到岭地，并没有机会出门走走，后来虽然跟着觉如四处流浪，可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地
方。
“再往前走，就是魔地了。你看那云雾笼罩、使白昼像黑夜一样黯淡的地区，是北
方的曲褚拉卡；那像黑人抖擞着发辫的山峰，是觉哦朗日山；那像铁镢钉入的地方，是
魔地的城堡夏如朗宗，北方人称它邦卡纳绕郭觉。这是觉如降妖伏魔的地方，也是我江
噶佩布为百姓做事的场所。
“那像白施食（注1）似的地方，是霍尔白帐王的巴罗孜吉地区，这是珠牡被劫漂流
的地方，是觉如要用心计征战的境地。
“那南方门地的卡霞竹山，山峰像穿上了黑衣，是黑魔的居住地，也是觉如要平伏
的区域。待到收复此地时，这里将成为供应弓箭原料的宝地。
“那边有一片像毒水滚动的黑海，叫做柏日毒措湖，这是姜地萨丹王的领地。这里
是鱼类繁殖的地区，到将来觉如灭敌之时，黑海将变成福海，妖山也将变成宝山。
“郭姆呵，我说的这些，你可都记在心里?”
“郭姆听得真，听得细，郭姆把天马的话一一牢记在心里，如果天马不再有什么吩
咐，快快带我回家去。”郭姆一心惦念着觉如和珠牡，恨不能让神马立即带她回到家里
。
“郭姆不要急，最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要为我宝驹作赞语。宝驹的好处
，除了珠牡无人能知晓，所以还要请郭姆妈妈让珠牡赞赞我宝驹。假如答应要求，我将
跟你回家里；若不答应，我还要归天界去。”
“这个容易。只要珠牡知道，她会很好地作赞语。”郭姆生怕这宝马又要回到天宫
去，所以连连答应。
见郭姆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天马江噶佩布立即下降，一下子降到了汉地五台圣山。
觉如像是知道宝驹要落在此地似的，早已等候在这里。他见到宝驹和妈妈郭姆，并不说
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拍了宝驹三下，这天马竟像着了魔法一般，转瞬间带着郭姆和觉如
又回到了班乃山中。但见珠牡正望着天空，不哭、不喊，只是呆呆地望着，望着。她忽
然看见郭姆、觉如骑着宝驹归来，真是喜出望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姆一见珠牡还待在原地，立刻想起了千里宝驹的最后要求，马上对珠牡说：
“珠牡姑娘，你看看这匹宝马，对它作最美好的赞语吧!”
“是呵，珠牡姐姐，这是天神给我的千里驹江噶佩布。你是嘉洛家的姑娘，是九群
骏马的主人，知道岭地三十匹事业马的情况。你再看看我的马，说说它属于上中下哪一
等，能不能加入岭地事业马的行列中去?你说呀!”觉如当然知道，只有珠牡的颂词才能
留住宝马，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请珠牡赞颂宝马。
出身富贵、家有九群骏马的森姜珠牡，当然知道马的优劣。她很小的时候，就听爸
爸说过：多哇种的马体长则好，柏多种的马体健则高，穆肯种的粗壮则美，麒麟种的宽
阔为妙。待她长大一些的时候，又听老人们讲：上多哇骑骥如旭日，遍体洁净如甘霖；
下多哇良马像铁笛，皮薄身长腰杆细；中多哇骅骝像丝线，外表松驰内机警。家里的马
夫告诉她：看马要先看脸面，凤凰面型最为贵，山羊面型无大力，大鹿面型无出息。其
次要看腿肚子，黄牛腿型为上品，大鹿腿型为中等，山羊腿型最下等。第三要看马牙齿
，马齿渠深居上位，马齿渠浅居中位，虎齿、猪齿、骆驼齿，三种牙齿属下品。第四要
看马毛色，鹿毛、虎毛最为上，狐毛、熊毛最为下，不柔不粗的驴毛，长在中等的马身
上。第五再看马蹄子，耸起、内缩最少有，平蹄无踵难行走，四弯三直是中等。珠牡慢
慢长大了，能用自己的眼睛相马了，她见过良马千百匹，唯独没见过江噶佩布这样的千
里驹。只见它头部高又美，身体极匀称，鬃尾厚又长，眼睛圆又亮，明察秋毫分善恶，
妖魔见它惊魂魄。这宝驹虽是畜牲形体，内心却有大智慧；像这样的千里驹，一辈子见
到一次就算有福气。看着这匹宝马良驹，就是郭姆妈妈和觉如不要求，珠牡也要作最好
的赞语：
哎呀呀，真高兴!
千里驹，真稀奇!
在岭地的三十匹骏马中，
没有一匹能比得上你!
东赞的玉佳铁青马，
察香丹玛的银光坐骥，
还有森达的白雪彪，
嘉察协噶的白背铁骑，
和你一比不稀奇!
你是真正的千里驹，
一有野牛的额头，
二有青蛙的眼圈，
三有花蛇的眼珠，
四有白狮的鼻孔，
五有红虎的嘴唇，
六有大鹿的下颌，
七有鹫鸟的羽毛，
集七种动物的优点于一身，
岭噶布的凡马怎能与你相比?
你有飞天的双翅，
还有奔驰大地的四蹄；
你有能听八方的双耳，
还有能嗅千里的神鼻；
你能说人话、懂人语，
真言假语能辨析。
今日觉如得到你，
赛马场上定胜利，
快和觉如回家去，
完成大业定无疑。
神驹呀，
珠牡的颂词句句真，
岭噶布需要你，
我珠牡的终身也全靠你!
神马听完珠牡的赞词，不再躁动不安，而是顺从地站在觉如身边，等待着主人跨上
它的腰背。它将带着觉如去夺取赛马的胜利。
（注1）白施食：糌粑做的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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