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try 版 (精华区)

九愁赋

    嗟离思之难忘，心惨毒而含哀。践南畿之末境．超引领之徘徊。眷浮云以太息，愿
攀登而无阶。匪徇荣而愉乐，信旧都之可怀。恨时王之谬听，受奸枉之虚辞。扬天威以
临下，忽放臣而不疑。登高陵而反顾，心怀愁而荒悴。念先宠之既隆，哀后施之不遂。
虽危亡之不豫，亮无远之君心。刈桂兰而秣马，舍予车于西 林。愿接翼于归鸿，嗟高飞
而莫攀。因流景而寄言，响一绝而不还。伤时俗之趋险，独惆怅而长愁。感龙鸾而匿迹
，如吾身之不留。窜江介之旷野，独眇眇而泛舟。思孤客之可悲，憋予身之翩 翔。岂天
监之孔明，将时运之无常。谓内思而自策，算乃昔之愆殃。以忠言而见黜，信无负于时
王。俗参差而不齐，岂毁誉之可同。竞昏瞀以营私，害予身之奉公。共朋党而妒贤，捭
予济乎长江。嗟大化之移易，悲性命之攸遭。愁慊慊而继怀，恒惨惨而情挽。旷年载而
不回，长去君乎攸远。御飞龙之婉蜒，扬翠霓之华族。绝九霄丽高骛，飘弭节于天庭。
披轻云面下观，览九土之殊形。顾南郢之邦壤，咸芜秽而倚倾。骖盘桓而恩服，仰御骧
以悲鸣。纾予袂而收涕，仆夫感以失声。履先王之正路，岂淫径之可遵。知犯君之招咎
，耻干媚而求亲。顾旋复之无堑，长自弃于遐滨。与糜鹿而为群，宿林薮之藏蓁。野萧
条而极望，旷千里而无人。民生期于必死，何自苦以终身。宁作清水之沉泥，不为浊路
之飞尘。践蹊径之危阻，登岧峣之高岑。见失群之离兽，觌偏栖之孤禽。怀愤激以切痛
，着回刃之在心。愁戚戚其无为，游绿林而逍遥。临白水以悲啸，猿惊听而失条。亮无
怨而弃逐，乃余行之所招。



本篇选自《全三国文》卷一三。此赋为曹植“心惨毒而含哀” 的抒情泄愤之作，其辞情
与《赠白马王彪》的“意毒恨之”，“愤而成篇”同一轨辙，大约作于黄初四年(223)左
右。前半直抒胸臆，自比“窜江介”之屈原，倾诉忠言见黜的悲愁。后半以浪漫、奇幻
的方式写其上下求索，描述了一幅类似《离骚》神游天庭的迷离幻境，象征自身犹如屈
原之放逐。全赋强烈地抒发了作者“恨时王之谬听”，“伤时俗之趋险”的愁愤和恨怨
，愤激、切痛之情贯串全篇；熔炼屈原《离骚》、《哀郢》、《涉江》之意境，造成屈
原与曹植二者古今意象、情感的重叠复合，产生极强的暗示与联想作用； 议论、抒情、
写景、隐喻等虚实交织，自铸壮采，骨力峻发，境界阔大，意境深厚，抒情婉切，沉郁
悲慨。丁晏称其“文辞凄咽深婉，何减灵均”(《曹集诠评》)，在魏晋赋坛上堪称辞情
悲壮的杰作。(赵乃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