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t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ibai (李白), 信区: Poem_ci
标 题: 蓝蝴蝶----姬小苔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May 5 18:24:18 1999), 转信
蓝蝴蝶
《台湾文学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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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小苔
黄
他不喜欢蝴蝶
金 蝴蝶是毛虫变的。
她喜欢蝴蝶。她是植物病虫害系毕业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她下苦功研究了多
书 年的蝴蝶。
他们认识是在学校里。她穿着一件圆领T恤,站在树底下,迎着太阳光,小小
屋 的、黑黑的、泥土气息很重的一张脸。
他正在图书馆外的林荫大道上和同学打羽毛球,球飞了,才发现她站在那里一
------ 动也不动。
"你在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黄 她立即把食指竖在唇间:"虚!会你吓着它。"
他看到那只在高枝上爬着的小东西,被它恶心的样子吓了一跳。
金 他没再理会那只虫。拣了球就走开,后来才有人为他们介绍,因为他们是同乡
。
书 他很早就离开那个滨海的小镇,到外地去求学,对家乡可说是完全没有印象,
她却什么都知道,什么人都认识。
屋 她在学校里也是无所不知。是系里功课最棒,人缘最好,也是最丑的女生。"
大家都喊她蝴蝶。起初只是在后头这么称呼她,后来当面的喊,她也笑眯眯地
------ 答应。
她是真的喜欢蝴蝶,并不觉得是讽刺。
黄 她经常待在树林里头,一站就是好几个钟头,只为了寻找毛虫,然后小心翼翼
地用火柴棒子拨下来。
金 那么软那么粘的小虫,绿的、黑的,有些背上还有奇奇怪怪的班点。
她给他看过她的大玻璃箱,毛虫结蛹化成蝴蝶后,就在里边飞舞、交配、产卵
书 和死亡。
他看过那么赤裸裸的生命过程,不论是开始或结束,都不觉得有什么好玩。
屋 可是她是个有趣的人。
他愈来愈喜欢她的脸,丑得有趣的脸。
------ 只是喜欢。
他也常逗她:"蝴蝶是益鸟还是害鸟?"
黄 她总是一本正经的回答:"蝴蝶不是鸟。"
她还试图纠正他的谬误,台湾产的蝴蝶,尚未发现浑身长毛的幼虫,所谓的毛
金 毛虫,与蝴蝶无关。需要经验,他自认没有这方面的学问。
要辨识毛毛虫和末来的蝴蝶。
书 她毕业后,到博物馆去工作,渐渐的,容颜上开始有了改变。"
首先,她白了。
屋 一个礼拜有六天待在空气调节的办公室中工作,怎能不白?
他笑她还真是一只蝴蝶,有保护色,会拟态。
------ 白了之后,她的优点慢慢显现,他发现她有双灵活的大眼睛。雪白的牙齿。
她还是保持学生时代的习惯,不讲究穿着也不打扮。因为她忙,礼拜六也常得
黄 加班,替来博物馆参观的孩子们讲解博物课,忙得连蝴蝶都没空理会了,却也没听
见她抱怨。
金 他当兵时偶尔回台北,朋友都星散了,但她一定会在博物馆,他到了车站就打
电话给她,约她出来吃顿饭,见着她就让他心里好一阵踏实,觉得台北还有人等他
书 ,他并未被这个大城市一脚踢出去。
有时候他也去她的办公室,看她以极利落的手法做鸟类标本,她不是学这个的
屋 ,但几片羽毛到了她手里就使得原本已支离破碎的鸟儿再活过来。
他有许多话不便对别人讲的,便向她倾诉,她笑眯眯地听,一点也不插嘴,他
------ 说累了,就喝她煮的咖啡,总是一杯喝完了又一杯。
他以后再也没有喝过那么过瘾的咖啡。
黄 服完了兵役,他找到了工作,开始跟女孩子约会,渐渐没空去找她。一年后,
他结婚了。
金 他发了喜帖给她,是新娘亲手用毛笔写的。他的新娘子多才多艺,最重要的是
漂亮,他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当然是美女为伴。
书 她没有来喝喜酒。替她带礼金的同事说:她半个月前请调到台东的分馆去了,
人才下乡,分馆对她十分器重。
屋 他也为她明智的选择而高兴。
有个礼拜六下午,他在家里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 他梦见她来了,站在他的桌前,穿着白色粗卡其的连身工作服,肩膀
个栩栩如生的蓝蝴蝶大别针,看起来神采奕奕,竟也有几分动人。
黄 他开玩笑地质问她,为什么去台东不告诉他一声,害他到处找她。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该走了。"脸上的表情一如平常。
金 转身时,蝴蝶自她肩上翩然飞起。
他后来才知道,她是来告别的。
书 她在那天下午去世。为了捕捉一只蝴蝶,不小心从断崖上掉了下去。
背她上来的山胞说,她的四周都是蝴蝶,人去了,赶也赶不散。
屋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跌下去的深谷遍生着一种叫做"山女怨"的花,
是蝴蝶最爱栖息的植物。
------ 告别式时,他没有去。
他们告别过了。
黄 他秀哀伤。她才25岁,竟然没爱过,也没被爱过。但他也为她庆幸,在此滚
滚红尘中,一个人清清白白地来,又清清白白地去,虽然没有收获,但也没有负欠
金 ,多么不容易。
一年后,博物馆举行蝴蝶展,展出内容包括台湾所有的蝴蝶,登的新闻照是只
书 两边不一样大小的阴阳蝶,非常有噱头。
他为了纪念她,特地去看展览。二楼的玻璃橱中有一只耀眼的蓝色大蝴蝶。
屋 标本旁有张图片说明,简单的记叙她在断崖殉职的经过。还附了张照片。
照片中的她是笑着的。
------ 他第一次发现她的美。她大学时期是一种蛹的状态,他竟一直都没看出来。
那蝴蝶也非常之美,蓝色的翅翼上有着彩红般的密鳞片,随着光线的变化而闪
黄 动着不同的色泽。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近的看蝴蝶。
金 小小的解说上记着,一只毛虫变成蝴蝶是多么地不容易。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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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伴着忧愁。 *
* *
* * * * * * * * * * * * * 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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