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try 版 (精华区)

关于侯马先生诗歌的印象
巫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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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给活着的人写过评论,这并非意味着我无能为力。因为一说话就关涉太多,我只
能检查一下自己的内存之后再做决定,我没有力气为自己做的一件小事情再花上一百个
小时的时间去解释,那未免太没意思。
为什么写对侯马诗的评论呢?
因为我们聊了聊, 我觉得给他写点什么不会有什么危险,同时也得冒莫大的风险,因为
我说的跟他这个人,跟他自己的写作历史毫无瓜葛,我也不知道任何线索,没有必要。

既然谈诗,就仅仅从诗歌开始,我觉得,这是一个无奈的好人写的诗歌,我也不能说好
不好,因为一锤定音之后,容易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为什么是一个无奈的好人写的诗歌?具体解释一下吧,因为我认为无奈乃是一种美,无
奈是叹息,是止步不前, 是面对极端与绝顶的让步,对莫大的风暴,比如是来自西伯利
亚的,在天气预报之前就离开风暴来袭的那天,以放弃作为对一切问题最后的处置,这
是屠夫无法了解的快乐,是让人“哀莫大于心死”的东西,谁能够真正做到天衣无缝的
无奈呢?像侯马先生这等程度,我自己反正是不行。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哈姆雷特有点蠢,他选择了行动,而不是停止在舞台上,像一
个垂头丧气的家伙。我们在观剧时,有时候是因为主角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才心满意
足的,因为理想以不能实现为前提。一旦他们都得逞了,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就会感到饱
,饱而且无聊。
有一种艺术善于将人悬空,人坐在一个一千个人组成的乐队跟前,肯定以为最后一定是
一阵暴风雨式的合奏,但是没有……没有……没有……于是你不知所措地离开了,一个
晚上都无法安眠,熬到天亮,只好找人去吵架。
只有天性弱到连一根草的枯萎都要心碎的人,才会为了草挡住太阳,这是老子告诉我的
小道理,人的大动干戈多数时候是对自然的不敬。为了一时冲动,为了自己高兴就把理
想中的静美之物破坏得体无完肤。这恐怕是作为诗人而言的侯马先生所不欣赏的,也是
我们欣赏他的原由之一。
但如果说侯马先生没有黑暗面,没有黑与白的显著对比,也就是说对于他,世界是平淡
过度的中间色调,恐怕他自己私下里是不会同意。因为他私下里是很想要有一些对比强
烈的背景,想要站在一幅色彩张扬的油画跟前裸露自己,像西皮而非雅皮。但同时,像
多数的人一样,当个诗人也不例外,如果没有比尼采好点的疯狂,他们不会这么做。哪
怕作为人心底本真的善意,也不会这么做的,何况一做之后,后面必然有人效仿,而如
果他们没有比达斯廷·霍夫曼好点的表演才能,恐怕是要纷纷王侯落马。
侯马肯定是一位在过马路时左顾右盼的先生,所以他在诗歌中表现了这样一种节奏和特
点:有点懒洋洋的,有点举起起拳头又放下,有点不图目的,有点小摩擦,转眼又消失
得比来时还要迅速。而他眼中的风景肯定是透过玻璃的风景,玻璃上沾的不是雨水就是
灰尘。我猜他是有江南血统的北方人吧。
他将会终生在遥望母爱中变成老人,这跟佛洛伊德给我的教育没有关系,他在一首怨尤
母亲的作品中这么说:“”P28母爱的力量对他,像我们前面说过的奇怪的理想,像垃圾
希望有人把它们重新变成新东西一样奇怪的理想,是知其不可而为知的理想。是作为乞
丐的儿子和作为王侯的儿子,奇妙的混合——有想法的穷孩子。
有时候,进入很大的秘密之前有一个简单的密码,简单到你都不能继续相信伟大。但事
实上这个密码就是人世间一切复杂的综合。
而开启侯马诗歌秘密的密码就是:“软弱”。
“在春天
我是你目光下的池塘
半个我因幸福而颤栗
半个我因惊惧而苍白” 《池塘》P120。
总之,看到这样的诗句就像看到没有侵犯性的鬼,而且你知道它没有侵犯你的意思,永
远不会,但是你不能让它重返人间,不希望,因为这样无奈的鬼在天上人间都没有几个
,我以前看卡夫卡以为他很无奈,后来发现他很坚强而尖锐,因为他安排着一切。而像
侯马先生的作品这样无为的,像它们那么没有计划和自卫能力的,还真是比较稀罕,好
欺负。
“在天津名叫‘海’的那条河边
我颤栗着度过青春的一晚
篝火已经将我的脸颊灼痛
但我的脊背仍一片冰凉”
《天津人在西直门卖海鲜》 P144
这又不大像什么鬼了?时而是精神的轻贱与肉体的虚空,时而是肉体的苦累与精神的烦
乱,那是我们大家呀!
我相信一个以这种方式写作诗歌的人,他必然有一段漫长而动荡的成长历程,可能是我
也比较自闭的缘故,我感到一种刺目的熟悉,并且不想去顺着他的意思回去,回到最初
,那时,迷失的感觉往往很容易传达到身体的知觉上,如同我曾经养过的一只营养不良
的猫,它饥饿的时候同时感到绝望和恐惧,像泡在凉水里一样不停地战栗。而现在,当
我们有能力用文字,特别是诗歌传达这些知觉时,说明这个历程已经结束。因为真正虚
弱到极点的时候难以言表,丧失了一切形容和修饰的能力。虚弱是不可重现的,而虚弱
的后遗症将相伴终身。
所以,当侯马先生自觉地成为一位新诗诗人的时候,他同时就秉承了自己精神上的后遗
症。
我有时候胡思乱想,觉得人的一生有好几个封闭的时期,而成人之后恰恰是人最为封闭
的时候,表面上他们是社会的所以存在的缘由,实际上他们将自己的毛孔锁紧,到达了
一种残酷的地步。那些内毒陈陈相因,变成一剂致人死命的药。
所以我愿意读一下侯马先生的诗,看看软弱的无坚不摧的力量,看看旧时的幻影和不必
设防的彼岸世界。是鬼,什么时候想出现就出现,什么时候想舞蹈就舞蹈,哪怕在北京
某个人烟嘈杂的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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