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t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Poem_ci
标  题: 海子、骆一禾作品集前言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Nov  6 20:25:33 1998), 转信

    今年三月,是诗人海子卧轨殉诗的忌月,五月三十一日
则是诗人骆一禾嗜诗成疾,为出版海子诗集四处奔走、操劳
过度,最后因脑溢血病死的忌日。他们死在同一个春天里,他
们的死在诗坛上成为一大悲痛的事件,巨大的悲痛延续到今
天,已有两年多了,可以说:这是两位热爱诗歌、向往光明、
并为当代中国实验诗歌早日走向世界作出了痛苦求索的实验
者和贡献者,是一对孪生的麦地之子,一对杰出的诗歌烈士。
    海子、骆一禾生前都写下了大量的文学作品,而能见诸
于世的却不多,我最初接触的海子诗作是《明天醒来我会
在哪一只鞋子里》,当时不知是北京大学的同仁还是海子本
人经我特约寄来参加《诗对话-首届中国新崛起青年诗人
诗歌大展》的,接着又读到他的《亚洲铜》,那种探微式的、
对民族意识进行强烈的破与立的诗句,至今令我不忘;”亚
洲铜,亚洲铜/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
沙滩上的白鞋子/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亚
洲铜,亚洲铜/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
亮/这月亮主要由你组成“。丰富的想像,奇诡的意象所呈现
出的内涵让人为之折服。骆一禾的诗,我最先是在《青年诗
刊》上读到的,他可谓是一个智慧型的诗人。他俩的突然离
去,让我感到震惊,震惊之余,又感到一种强大的力量在驱
使着我。去年秋末,我应湖北《武当文学》杂志社之邀,去
武当山和神农架参加笔会,在和人们谈及海子、骆一禾时,
再次被这一力量所驱使,没等笔会结束,便从神农架驱车
下山至香溪,转船从三峡顺流而下,在迢遥水途的船舷边,
我的目光不时被阳光斜射在江面上的粼粼波光刺得难受,心
中隐隐有作痛之感:海子、骆一禾,你们一个是极富浪漫气
质的,一个则是智慧型的,而你们那纯洁的天性显然是与任
何世俗意识格格不入的,你们的死不正是对强大的世俗丑恶力
量的一种对抗吗?!这是我们当代诗坛的一出悲剧,一出永
远无法弥补的悲剧!
    活着的我们不是更有责任和义务为两位诗人去做点什么
吗?从那时起,我的身影便时常出现在南京大学图书馆或中
文系资料室,我在追寻这两位亡灵身前的足迹,甚至不惜影响
自己的学业、放下个人的创作。也就在这时,我收到五年不
通音讯的诗友张维的来信,其中大段地谈到海子、骆一禾之
死,且不谋而合地提出要为两位诗人出书,当时的我更是信
心百倍。当晚,我与作家班同学、军旅小说家巢志斌去青年
诗人李迪所在的军人俱乐部饮酒,酒中我向他们提谈到要为海
子、骆一禾出书的之事,谁知,他们比我还要激动,立即从俱乐
部图书馆里找出刊有海子、骆一禾遗作的报刊杂志和诗集选
集。没隔几日,我收到电报,说张维将至,那日,我在南
京大学校门口等候他的到来,却久不见其人,后来还是无意
间被一健壮的大胡子青年吸引,目光久久定格后,才发现此
人正是张维,毕竟有五年多不见了,岁月在彼此的脸上都刻
下了无情的印记,但那种对艺术的执着仍不减分毫。放弃下
面的文化史课,我俩便沉浸在咖啡文化的氛围中,就着香烟
和苦涩叙起别后之情和诗人胡子、骆一禾,随后他从挎包里
掏出一大叠有关的诗歌资料,虽然大多与我收集的重复,但
我为次举而感动,收下这些资料,彼此的手在碰翻咖啡杯
的激情中紧握在桌案上,我们相信有一种力量会使我们不惜
代价地推出《海子、骆一禾作品集》的,因为我们是在张扬
一种精神,一种勇于承担某种诗歌使命,并为之进行艰苦卓
绝的努力,最终为之献身的精神!
    且听海子的声音吧:我的诗歌理想是在中国成就一种伟
大的集体的诗,我不想成为一个抒情诗人或一个戏剧诗人,
甚至不想成就一种伟大的集体的诗,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
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
    呵!海子,你的现代诗歌意识竟是如此的鲜明和强烈!
    对海子、骆一禾作品的真正领悟和感知,还是在编辑本
书的过程中,现在呈现给读者的大概也只能是他们全部作品
的十分之一,面对这些作品,我感到一种心灵的颤栗,仿佛
有一种圣智般的声音在耳际震响。他们灵魂的触角已伸向死
亡光明的核心,强烈的生命意识涨破了诗歌语言的外壳,从
而延伸了他们作为诗人的自身生命。“要热爱生命不要热爱
自我,要热爱风景而不要仅仅热爱自己的眼睛,这诗歌的全
部意思是什么?……做一个诗人,你必须热爱人类的秘密,
在神圣的黑夜中走遍大地,热爱人类的痛苦和幸福,忍受那
些必须忍受的,歌唱那些应该歌唱的。”(海子《我热爱的
诗人-荷尔德林》)。他们的作品具有高度的象征价值、丰
富的幻觉和慎密的语言结构,在形式上也是不拘一格的、其
内涵接近现实而又富有多重意义。从海子的三首“死亡之
诗”中,可以悟出言辞的背后,隐藏着一颗自囚和断裂的心
灵。从作品中,还可以看出他们从中国的宗教、从人道主义、
存在主义等西方现代派中吸取了大量的营养,且带有较浓的
老庄哲学思想;从而,对诗歌进行了多层次多元性的组合,
构成了一个博大而精深、神奇而朴素的艺术世界。他们正是
凭着对生命的炽热的理想,对艺术追求的真诚的信念,将自己
年轻的诗和生命全部投入到为人所鄙夷所蹂躏的不能换取名
利和地位的终极价值和终极真理中去。他们除在短诗上有所
超越外,在史诗上也进行了大胆的探索,不仅有实际的创作实
践,也有大量的理论依据,对于弘扬民族文化,重建诗歌精
神,感悟本真诗歌起了巨大的作用。无疑,这是自新诗潮以
来,两位坚持艺术个性,创一代史诗新风的优秀诗人。
    从两位诗人大量的作品中,我们还可以读到“麦子”这
一独特的语词,它是如此的平凡,然而却是由天、地、人三
者合作创造的精品。作为一种意象,“麦子”给我们以无穷
的启迪、连接这一语词的还有“家园”“土地”“太阳”“大
海”等一系列意象。如海子《答复》中:“麦地/别人看见
你/觉得你温暖,美丽/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被你灼
伤/我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重建家园》中:“为了生存你
要流下屈辱的泪水/来浇灌家乡平静的果园”“用幸福也用痛
苦/来重建家乡的屋顶”“如果不能带来麦粒/请对诚实的大
地/保持沉默和你那幽暗的本性;”《询问》中:“诗人,你无
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诗句中让我们感到一种高贵宁
静、超凡脱俗的精神和气质。再如骆一禾的《麦地-致乡土
中国》中:“我们来到这座雪里的村庄/麦子抽穗的村庄/冰
冻的雪水滤下小麦一样的身子”“麦地在山丘下一望无边/我
们在山丘上穿起裸,麦的衣裳/迎着地球走下斜坡/我们如此贴
近麦地”“是麦地让泪水汇入泥土偿到生活的滋味”“麦地的
滚动/是我们相识的波动/怀孕的颤抖/也就是火苗穿过麦地
的颤抖”《久唱》中:“我在麦地正中端坐/我的恩人也闪耀着
光芒”“麦地,我乡村里的部落/你在哪儿呵/你怎不叫我世代
的诗人如焚”。诗句中,又让我们觉得,麦子的本质中含有一
种忧伤的意味,一种成熟的物质所带来有的哲学式的忧伤。强
烈的“家园感”和“还乡意识”正是通过对生命的本体和一种
诗意化的实在渗入内心世界的,“麦子”的意象能让你触摸到
麦子的锋芒,金色的麦子,纵使折断了,麦芒也是锋利的!
    在咖啡厅,在一杯酒抑或一杯清茶中;在常熟,在虞山
脚下的读书台旁,我们俩曾多次谈及海子、骆一禾的诗,也曾
听友人、青年评论家王干追忆过在京时,他与海子、骆一禾
的交往,这些在本书的序言中做了必要的呈现和阐释。
    感谢海子、骆一禾身前的好友西川、Z:F、陈东东、邹
静之等诗人,他们的有关诗论和追忆文章为读者再现了两位
栩栩如生的诗人形象:而燎原、开愚、钟鸣的文章是有其敏
锐触角和深刻意蕴的;韩东在其短文中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里也如实选入。
    美国自白派诗人西尔维亚。普拉斯说过:“死是一门艺
术,诗人的死实际等于诗人的再生”。如何对待诗人的死,不同
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我想吴晓东、谢凌岚的专评《诗人之死》会
对广大的读者有所启益的,应当说,海子、骆一禾的诗歌是具有
纯粹意义的,是当代中国诗歌史上具有强烈生命意识和气度
的大诗。而他们的死是带有使命感的,这种死将激励我们去为
探索和实验当代中国史诗而走向自觉、且顽强地奋斗下去!
    活着,继而我们死去。惟有艺术永存!

                                     编者
            1991。6。2急就于秦淮河畔一场泪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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