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t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Poem_ci
标 题: 舒婷:语言为舵(摘抄)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Sep 24 19:36:24 1998), 转信
语言为舵(摘抄)
二十多年前我开始写诗完全是无意识的,它们得以发表
并争取读者,好像离巢的雏鸟,飞向远方寻找新的林子一样,
仅是自然规律,并非因为驱赶或诱捕。我一直拒绝报纸的采
访,抵制在电视的露面,因为我深信诗人不是明星。他用他
的作品去赢得注意,而不是敏捷的口才迷人的风度。在请求
签名题字的本子上,我总是写着:爱诗,不必爱诗人。诗人
可能夭折,可能坠落,可能比夭折和坠落更悲惨地滑向平庸,
……
写诗最初只是拯救自己的一种手段,它令我在失学、失
业以及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压得心力交瘁的岁月里,坚持了最
低限度的自尊。…… 这种精神的自助后来变成他人的火把
与拐杖,是因为他们的困境和我的相似。……
……
当语言成了生存唯一的舵,诗是瑰丽的极光,变幻莫测,
朝圣的航线必须破冰前进。日常的琐碎卑微、庸俗虚假,都
是致命的冰碴。外壳已支离破碎,内心那一道斜坡正加速推
向厌倦绝望的崖顶。已经有人把终点定位在那里了,又有多
少人把眩目的一跃叫做永恒。
那天我一首抱着孩子,一首拎着保温瓶,给生病住院的
婆婆送饭。忽然想到家中待洗的衣服和狼藉的饭桌,炽日之
下,竟冷丁打了个寒战。这种往两边扯的日子首先被牺牲的
是我无辜的儿子。能在天国和尘世来回穿梭的是上帝的信使。
我明白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还没有修炼到六根清静,一
心向诗的境界。既然肉身的沉重超过了翅膀,我清醒地选择
了尘世。
有很长时间,善心的朋友不能理解我的放弃。…… 他
们要怎样才明白,对事物一触及发的敏感,纯粹语言防不胜
防的突袭,是我与诗最重要的亲缘,切断这些通道,要我从
情感彩排或计划生产中写诗,无异缘木求鱼。
天性的不足造成我诗歌创作的狭隘,最大的不幸首先是
我没有雄心壮志,以一个人人瞩目的世界奖当目标,随时保
持冲刺的状态;其次我又不能够新潮到把诗看做一只痰盂,
什么时候喉咙痒了就往里啐一口。
……
1980年在北京,诗人刘祖慈曾对我说:“舒婷,你不要
字字珠玑,会累死你自己和你的读者的。” 每逢碰到“交
通堵塞”的时候,刘祖慈的这句话就警钟长鸣。然而我还是
死不改悔地被语言的洁癖,一次一次逼到死角。
曾经在诗里写道:
谁能永远在天空飞翔
谁能像驯狮
穿越过一连串岁月
每个日子都是火环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写什么?怎么写?都听从
内心不可抗拒的召唤。永不背叛的唯有语言,星星点点分布
在经验的土壤里,等待集结,等待惊蛰。也许仅仅是蠕动着,
为了“片刻的羽化,飞行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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