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t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ittlewolf (以抒情的方式...), 信区: Poem_ci
标  题: 舒婷 --- 遗产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Jun 27 11:23:13 1999), 转信


            遗   产

    我留下了屈辱，
    这变相的种族歧视，
    将把你如花童年遮蔽。
    呵，让重重苦难，
    把我深深压在地底吧！
    你幼弱而艰难的步履，
    仍然要在我被蹂躏的胸脯上
    划出鲜红的伤痕。
    孩子呵，不要等待
    历史的潮汐，
    把“反属”的烙印洗去，
    妈妈的血没有毒，
    你不是带罪的奴隶，
    即使在白眼的漩涡里，
    你也要像妈妈一样，
    保持做一个普通人的权利。

    我给你留下了仇恨，
    并非要你
    恨一切东西。
    不要恨那因我的血
    颜色变深了的土地；
    不要恨无知觉的弹头；
    甚至那在枪托下
    簌簌发抖的手臂。
    恨皂白不分的黑暗吧；
    恨为非作歹的黑暗吧；
    恨心灵和眼睛
    先天和后天的黑暗吧！
    正因为它，
    才有一个天真的青年
    朝着哺乳过他的胸口，
    抠响罪恶的扳机。

    孩子，不要忘记，
    我留下了
    比恨百倍强烈、
    千倍珍贵的东西，
    那是爱情，不变质的爱情，
    而且真诚无比。
    爱给你肤色和语言的国土，
    尽管她暂时这么冷淡贫瘠；
    爱给你信念使你向上的阶级
    可能她表面好像把你抛弃；
    爱阳光；爱欢笑；
    也爱每一声
    发自肺腑的叹息。
    孩子呵，爱人们，
    同时珍爱你自己：
    使灵魂如洗，
    心贞如玉。

    是的，我还留下了悲伤，
    但你不要哭泣。
    夜半，你喊着“妈妈”
    从梦中惊起，
    泪水在迷惘的小脸上，
    泻成清亮的小溪。……
　　孩子呵，抬头望望月亮吧！
　　她温柔而宁静地
　　凝视着你，
　　从今以后，生生死死，
　　她和你有一段永恒的距离，
　　可她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为每一条道路放射光辉。
　　我在防洪堤上，
　　留下一个空出来的岗位，
　　让所有的冲击过我的波涛，
　　也冲击你的身体吧。
　　我不后悔，
　　你不要回避！

　　　　　　　　　　197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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