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t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le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信区: Poetry
标  题: 舒婷诗五首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8月19日13:17:32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平安夜即将来临


　　　手指在下午三点半的暮色里
　　　混水摸鱼
　　　语言却不肯此时上岸产卵

　　　最走红的诗人
　　　旧友新朋从四面包抄
　　　连浮游词藻都一网打尽了
　　　你逼电脑低低呻吟
　　　阵什么痛

　　　过了四点
　　　柏林这艘豪华轮船平稳沉没
　　　胜利天使纪念碑只露出
　　　最后一截桅杆
　　　德国首都的盲肠里
　　　塞满了
　　　采购圣诞礼物的乘地铁的人

　　　我从靴子里
　　　倒出去年的坚果
　　　一个被蛀空的老友的名字
　　　经蚂蚁篡改后
　　　松脆得
　　　跟灵感差不多

　　　仅一分钟
　　　周围的楼房都亮起
　　　一本本通俗小说
　　　平装德语版的
　　　翻来覆去不外洋葱牛肉生菜色拉
　　　胃比眼睛先看不懂

　　　生怕键盘孵馊的汉字
　　　染上奶酪味
　　　我采用闽南官话
　　　挨个清洗一遍

　　　　　　　　　　 1996年12月8日




　　　　　　伟大题材


　　　伟大题材伶仃着一只脚
　　　在庸常生活的浅滩上
　　　濒临绝境
　　　救援和基金将在许多年后来到
　　　伟大题材
　　　必须学会苟且偷生

　　　从前的果酱作坊
　　　都改成语言屠宰场
　　　经过各流水线的重新组装
　　　拼凑现代恐龙
　　　见风茁壮成长
　　　吞噬读者
　　　排泄诗人

　　　麦子、乌鸦、蝙蝠
　　　从旋转舞台一一隐去
　　　灯光再亮时
　　　骷髅被评为最佳主角
　　　演员们各领三五天风骚
　　　评委声名鹊起

　　　这些尖锐的铧齿
　　　耙痛我们秩序井然的神经
　　　却是彻底有效的翻耕
　　　回头看那伟大题材
　　　未尝不是它发动的一场
　　　自焚

　　　至于火焰为我们接生了
　　　什么摧毁了什么
　　　不必注意祭师的皮影仪式

　　　　　　　　　　 1996年12月11日




　　　　　　真　　谛


　　　把人类约束在有限的陆地
　　　再引诱他们中
　　　最勇敢的人
　　　凭借一方动荡的甲板
　　　优美的起跳
　　　投入无垠的深邃
　　　同时放弃
　　　来路深邃的无垠
　　　从此　珊瑚如血
　　　从此　海上生明月

　　　腹地的人梦想蔚蓝
　　　指云为帆
　　　体内激荡一戳即泄的劲风
　　　海是他们一切美好事物寄存处
　　　可惜没有号码牌领取
　　　他们乱倾情感垃圾
　　　不会受到处罚
　　　雷在天空放了个响亮的屁
　　　他们就写诗赞美
　　　涛声啊

　　　真实的海
　　　只是
　　　覆盖我们鞋面五分之四的
　　　许许多多盐
　　　许许多多水

　　　我愿穷尽终生
　　　歌颂你其中的一滴

　　　　　　　　　　 1996年12月10日




　　　　　　白　　鹤


　　　苦寒的沼泽地
　　　西伯利亚嘹亮的囚歌
　　　六千万个椭圆春夏
　　　具是带壳的亡灵
　　　孵化一场场鹅毛大雪
　　　飘落在中国
　　　不结冰的鄱阳湖

　　　饱蘸夕阳
　　　芦苇淅淅沥沥沿岸描红
　　　天空自行销毁道路
　　　记忆暂时瓦解为细鳞的湖鱼
　　　莲做一个史前身段
　　　拈指演绎劫数

　　　寒流来自永不忘怀的母语
　　　一有风吹草动
　　　仍然　夜夜举颈朝北
　　　星光垂下梯子
　　　接引无眠的鹤唳
　　　迅速变凉

　　　高贵的王者逆光凝思
　　　不屑侈谈沧桑　被
　　　蜉蝇诋毁为
　　　一朵烫金的云

　　　　　　　　　　 1996年12月23日




　　　　　　读　　雪


　　　日渐堆积
　　　孤独已如腐叶肥沃
　　　手指洞穿玻璃伸出窗外
　　　一枚雪花刚测过
　　　阿尔卑斯山的体温
　　　微微搏动在我的掌心
　　　暗夜零度胎生
　　　关闭一切人工照明
　　　进入幽暗的内心
　　　纷纷扬扬
　　　扬扬纷纷
　　　多边形的细节经不起触摸
　　　哪怕怀着
　　　一根火柴的温柔心情

　　　只有在年龄与经验的冻土上
　　　保存语音原形
　　　平平仄仄仄仄平

　　　　　　　　　　 1997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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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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