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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ptember (冬瓜熟了),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三侠五义 (5)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Oct 25 16:22:30 1999), 转信

第五回 墨斗剖明皮熊犯案 乌盆诉苦别古鸣冤


    且说酒保斟上一壶酒来。那人一面喝酒,一面带有惊慌之色,举
止失宜。只见坐不多时,发了回怔,连那壶酒也未??完,便匆匆会了
钱钞而去。

    包公看此光景,因问酒保道:「这人是谁?」酒保道:「他姓皮
名熊,乃二十四名马贩之首。」包公记了姓名,??完了饭,便先叫包
兴到县传谕,就说老爷即刻到任。包公随後就出了饭??,尚未到县,
早有叁班衙役,书吏人等迎接上任。到了县内,有署印的官交了印信
,并一切交代,不必细说。

    包公便将秋审册籍细细稽察,见其中有个沈清伽蓝殿杀死僧人一
案,情节支离。便即传出谕去,立刻升堂审问沈清一案。所有衙役叁
班早知消息,老爷一路私访而来,就知这位老爷的利害,一个个兢兢
业业,早已预备齐全。一闻传唤,立刻一班班进来,分立两旁,喊了
堂威。包公入座,标了禁牌,便吩咐:「带沈清。」不多时,将沈清
从监内提出,带到公堂,打去刑具,朝上跪倒。包公留神细看,只见
此人不过叁旬年纪,战战兢兢,匍匐在尘埃,不像个行凶之人。包公
看罢,便道:「沈清,你为何杀人?从实招来。」沈清哭诉道:「只
因小人探亲回来,天气太晚,那日水蒙蒙下雨,地下泥。素来又胆小,
又不敢夜行;因在这县南叁里多地有个古庙,暂避风
雨。谁知次日天未明,有公差在路,见小人身後有血迹一片。公差便
问小人,从何而来?小人便将昨日探亲回来,天色太晚,在庙内伽蓝
殿上存身的话,说了一遍。不想公差拦住不放,务要小人回至庙中一
看。哎呀!太爷呀!小人同差役到庙看时,见佛爷之旁有一杀死的僧
人。小人实是不知僧人是谁杀的。因此二位公差将小人解至县内,竟
说小人谋杀和尚。小人真是冤枉!求青天大老爷昭察!」包公闻听,
便问道:「你出庙时,是什麽时候?」沈清答道:「天尚未明。」包
公又问道:「你这衣服,因何沾了血迹?」沈清答道:「小人原在神
庙之下,血水流过,将小人衣服沾污了。」包公闻听,点头,吩咐带
下,仍然收监。立刻传轿,打道伽蓝殿。包兴伺候主人上轿,安好伏
手。包兴乘马跟随。

    包公在轿内暗思:「他既谋害僧人,为何衣服并无血迹,光有身
後一片呢?再者虽是刀伤,彼时并无凶器。」一路盘算,来到伽蓝殿
,老爷下轿,吩咐跟役人等不准跟随进去,独带包兴进庙。至殿前,
只见佛像残朽败坏,两旁配像俱已坍塌。又转到佛像背後,上下细看
,不觉暗暗点头。回身细看神橱之下,地上果有一片血迹迷乱。忽见
那边地下放着一物,便捡起看时,一言不发,拢入袖中;即刻打道回
衙。来至书房,包兴献茶,回道:「李保押着行李来了。」包公闻听
,叫他进来。李保连忙进来,给老爷叩头。老爷便叫包兴传该值的头
目进来。包兴答应。去不多时,带了进来。朝上跪倒。「小人胡成给
老爷叩头。」包公问道:「咱们县中可有木匠麽?」胡成应道:「有
。」包公道:「你去多叫几名来,我有紧要活计要做的,明早务要俱
各传到。」胡成连忙答应,转身去了。

    到了次日,胡成禀道:「小人将木匠俱已传齐,现在外面伺候。
」包公又吩咐道:「预备矮桌数张笔砚数分,将木匠俱带到後花厅,
不可有误。去罢。」胡成答应,连忙备办去了。这里包公梳洗已毕,
即同包兴来至花厅,吩咐木匠俱各带进来。只见进来了九个人,俱各
跪倒,口称:「老爷在上,小的叩头。」包公道:「如今我要做各样
的花盆架子,务要新奇式样。你们每人画他一个,老爷拣好的用,并
有重赏。」说罢,吩咐拿矮桌笔砚来。两旁答应一声,登时齐备。只
见九个木匠在两旁,各自搜索枯肠,谁不愿新奇讨好呢。内中就有使
惯了竹笔,拿不上笔来的;也有怯官的,战战哆嗦画不像样的;竟有
从容不迫,一挥而就的。包公在座上,往下细细留神观看。不多时,
俱各画完,挨次呈递。老爷接一张,看一张;看到其中一张,便问道
:「你叫什麽名字?」那人道:「小的叫吴良。」包公便向众木匠道
:「你们散去。将吴良带到公堂。」左右答应一声,立刻点鼓升堂。
包公入座,将惊堂木一拍,叫道:「吴良,你为何杀死僧人?从实招
来!免受皮肉之苦。」吴良听说,??惊不小,回道:「小人以木匠做
活为生,是极安分的,如何敢杀人呢?望乞老爷详察。」老爷道:「
谅你这??决不肯招。左右,尔立刻到伽蓝殿将伽蓝神好好抬来。」左
右答应一声,立刻去了。不多时,将伽蓝神抬至公堂。百姓们见把伽
蓝神泥胎抬到县衙听审,谁不要看看新奇的事,都来。只见包公离了
公座,迎将下来,向伽蓝神似有问答之状。左右观看,不觉好笑。连
包兴也暗说道:「我们老爷这是装什麽腔儿呢?」只见包公重新入座
,叫道:「吴良,适才神圣言道,你那行凶之时,已在神圣背後留下

暗记。下去比来。」左右将吴良带下去。只见那神圣背後肩膀以下果
有左手六指儿的手印;谁知吴良左手却是六指儿,比上时丝毫不错。
吴良吓得魂飞胆裂,左右的人无不吐舌,说:「这位太爷真是神仙,
如何就知是吴良呢?」殊不知包公那日上庙验看时,地下捡了一物,
却是个墨斗,又见那伽蓝神身後有六指手的血印,因此想到木匠身上


    左右又将吴良带至公堂跪倒。只见包公把惊堂木一拍,一声断喝
,说:「吴良!如今真赃实犯,还不实说麽?」左右复又威吓,说:
「快招,快招!」吴良着忙道:「太爷不必动怒,小人实招就是了。
」招房书吏在一旁写供。

    吴良道:「小人原与庙内和尚交好。这和尚素来爱喝酒,小人也
是酒鬼。因那天和尚请我喝酒,谁知他就醉了。我因劝他收几个徒弟
,以为将来的收缘结果。他便说:『如今徒弟实在难收。就是将来收
缘结果,我也不怕。这几年的工夫,我也积攒了有二十多两银子了。
』他原是醉後无心的话。小人便问他:『你这银子收藏在何处呢?若
是丢了,岂不白费了这几年的工夫麽?』他说:『我这银子是再丢不
了的。放的地方人人再也想不到的。』小人就问他:『你到底搁在那
里呢?』他就说:『咱们两这样相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他方说出将银子放在伽蓝神脑袋以内。小人一时见财起意,又见
他醉了,原要用斧子将他劈死了。回老爷。小人素来拿斧子劈木头惯
了的,从来未劈过人。乍乍儿的劈人,不想手就软了,头一斧子未劈
重。偏遇和尚泼皮要夺我斧子。我如何肯让他,又将他按住,连劈几
斧,他就死了。闹了两手血。因此上神桌,便将左手扶住神背,右手
在神圣的脑袋内掏出银子。不意留下了血印子。今被太爷神明断出,
小人实实该死。」包公闻听所供是实。又将墨斗拿出,与他看了。吴
良认了是自己之物,因抽斧子落在地下。包公叫他画供,上了刑具,
收监。沈清无故遭屈,赏官银十两,释放。

    刚要退堂,只听有击鼓喊冤之声。包公即着带进来。但见从角门
进来二人,一个年纪二十多岁,一个有四十上下。到堂上,二人跪倒
。年轻的便道:「小人名叫匡必正。有一叔父开缎店,名叫匡天佑。
只因小人叔父有一个珊瑚扇坠,重一两八钱,遗失叁年未有下落。不
想今日遇见此人,他腰间佩的正是此物。小人原要借过来看看,怕的
是认错了。谁知他不但不肯借看,开口就骂,还说小人讹他,扭住小
人不放。太爷详察。」又只见那人道:「我姓吕名佩。今日狭路相逢
,遇见这个後生,将我拦住,硬说我腰间佩的珊瑚坠子是他的。青天
白日,竟敢拦路打抢。这後生实实可恶!求太爷与我判断。」

    包公闻听,便将珊瑚坠子要来一看,果然是真的,淡红,光润无
比。便向匡必正道:「你方才说此坠重彀多少?」匡必正道:「重一
两八钱。倘若不对,或者东西一样的极有,小人再不敢讹人。」包公
又问吕佩道:「你可知道,此坠重彀多少?」吕佩道:「此坠乃友人
送的。并不晓得多少分两。」包公回头,叫包兴取戥子来。包兴答应
,连忙取戥平了,果然重一两八钱。包公便向吕佩道:「此坠若按分
两,是他说的不差,理应是他的。」吕佩着急道:「嗳呀,太爷呀!
此坠原是我的,好朋友送我的,又平什麽分两呢?我是不敢撒谎的。
」包公道:「既是你相好朋友送的,他叫什麽名字?实说!」吕佩道
:「我这朋友姓皮名熊,他是马贩头儿,人所共知。」包公猛然听皮
熊二字触动心事,吩咐将他二人带下去,立刻出签传皮熊到案。包公
暂且退堂,用了酒饭。

    不多时,人来回话:「皮熊传到。」包公复又升堂:「带皮熊。
」皮熊上堂跪倒,口称:「太爷在上,传小人有何事故?」包公道:
「闻听你有珊瑚坠,可是有的?」皮熊道:「有的。那是叁年前小人
捡的。」包公道:「此坠你可送过人麽?」皮熊道:「小人不知何人
失落,如何敢送人呢。」包公便问:「此坠尚在何处?」皮熊道:「
现在小人家中。」包公吩咐将皮熊带在一边,叫把吕佩带来。包公问
道:「方才问过皮熊。他并未曾送你此坠,此坠如何到了你手?快说
!」吕佩一时慌张,方说出是皮熊之妻柳氏给的。包公就知话内有因
,连问道:「柳氏他如何给你此坠呢?实说!」吕佩便不言语。包公
吩咐掌嘴。两旁人役刚要上前,只见吕佩摇手道:「老爷不必动怒。
我说就是了。」便将与柳氏通奸,是柳氏私赠此坠的话,说了一遍。
皮熊在旁,听见他女人和人通奸,很觉不彀??的。包公立刻将柳氏传
到。谁知柳氏深恨丈夫在外宿奸,不与自己一心一计;因此来到公堂
,不用审问,便说出丈夫皮熊素与杨大成之妻毕氏通奸。「此坠从毕
氏处携来,交与小妇人收了二叁年。小妇人与吕佩相好,私自赠与他
的。」包公立刻出签,传毕氏到案。

    正在审问之际。忽听得外面又有击鼓之声,暂将众人带在一旁,
先带击鼓之人上堂。只见此人年有五旬,原来就是匡必正之叔匡天佑
;因听见有人将他侄儿扭结到官,故此急急赶来,禀道:「只因叁年
前不记日子,托杨大成到缎店取缎子,将此坠做为执照。过了几日,
小人到??问时,并未见杨大成到??,也未见此坠。因此小人到杨大成
家内。谁知杨大成就是那日晚间死了;也不知此坠的下落,只得隐忍
不言。不料小人侄儿,今日看见此坠,被人告到太爷台前。惟求太爷
明镜高悬,伸此冤枉!」说罢,磕下头去。

    包公闻听,心下明白,叫天佑下去,即带皮熊毕氏上堂。便问毕
氏:「你丈夫是何病死的?」毕氏尚未答言。皮熊在旁答道:「是心
疼病死的。」包公便将惊堂木一拍,喝道:「该死的奴才!他丈夫心
疼病死的,你如何知道?明是因奸谋命。快把怎生谋害杨大成致死情
由,从实招来!」两旁一齐威吓:「招,招,招!」皮熊惊慌,说道
:「小人与毕氏通奸是实,并无谋害杨大成之事。」包公闻听,说:
「你这刁嘴的奴才!曾记得前在饭店之中,你要??酒,神色慌张,举
止失措,酒也未曾??完。今日公堂之上,还敢支吾!左右,抬上刑来
。」皮熊只吓得哑口无言,暗暗自思道:「这位太爷如此明察,别的
谅也??不过他去;莫若实说,也免得皮肉受苦。」想罢,连连叩首,
道:「太爷不必动怒,小人愿招。」包公道:「招来。」皮熊道:「
只因小人与毕氏通奸,情投意合,惟恐杨大成知道,将我二人拆散;
因此定计,将他灌醉,用刀杀死,暗用棺木盛殓,只说心疼暴病而死
。彼时因见珊瑚坠,小人拿回家去,交付妻子收了。即此便是实情。
」包公闻听,叫他画供。即将毕氏定了凌迟,皮熊定了斩决,将吕佩
责四十板释放,柳氏官卖,匡家叔侄将珊瑚坠领回无事。因此人人皆
知包公断事如神,各处传扬。就传到了行侠仗义的一个老者耳内。

    且说小沙窝内有一老者姓张行叁,为人梗直,好行侠义,因此人
都称他为别古(与众不同谓之「别」,不合时宜谓之「古」。)原是
打柴为生;皆因他有了年纪,挑不动柴草,众人就叫他看着过秤,得
了利息大家平分。这也是他素日为人拿好儿换来的。

    一日,闲暇无事,偶然想起:「叁年前东塔洼赵大欠我一担柴钱
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点对不过众夥计们。他们不疑惑我使了,我
自己居心实在的过意不去。今日无事,何不走走呢。」於是拄了竹杖
,锁了房门,竟往东塔洼而来。

    到了赵大门首,只见房舍焕然一新,不敢敲门。问了问邻右之人
,方知赵大发财了,如今都称「赵大官人」了。老头子闻听,不由心
中不悦,暗想道:「赵大这小子,长处掏,短处捏,那一种行为,连
柴火钱都不想着还。他怎麽配发财呢?」转到门口,便将竹杖敲门,
口中道:「赵大,赵大。」只听里面答应道:「是谁?这末『赵大』
『赵二』的?」说话间,门已开了。张叁看时,只见赵大衣冠鲜明,
果然不是先前光景。赵大见是张叁,连忙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
张叁哥。」张叁道:「你先少合我论哥儿们。你欠我的柴火钱,也该
给我了。」赵大闻听道:「这有什麽要紧。老弟老兄的,请到家里坐
。」张叁道:「我不去,我没带着钱。」赵大道:「这是什麽话?」
张叁道:「正经的话,我若有钱,肯找你来要帐吗?」正说着,只见
里面走出一个妇人来,打扮的怪模怪样的,问道:「官人,你同谁说
话呢?」张叁一见,说:「好呀!赵大,你干这营生呢。怨的发财呢
。」赵大道:「休得胡说。这是你弟妹小婶。」又向妇人道:「这不
是外人,是张叁哥到了。」妇人便上前万福。张叁道:「恕我腰疼,
不能还礼。」赵大说:「还是这等爱顽。还请里面坐罢。」张叁只得
随着进来,到了屋内,只见一路一路的盆子堆的不少,彼此让坐。赵
大叫妇人倒茶。张叁道:「我不喝茶,你也不用闹酸款。欠我的四百
多钱总要还我的。不用闹这个软局子。」赵大说:「张叁哥,你放心
。我那就短了你四百文呢。」说话间,赵大拿了四百钱递与张叁。张
叁接来揣在怀内,站起身来说道:「不是我爱小便宜。我上了年纪,
夜来时常爱起夜。你把那小盆给我一个,就算折了欠我的零儿罢。从
此两下开交,彼此不认得,却使得。」赵大道:「你这是何苦!这些
盆子俱是挑出来的,没沙眼。拿一个就是了。」张叁挑了一个漆黑的
乌盆,挟在怀中,转身就走,也不告别,竟自出门去了。

    这东洼离小沙窝也有叁里之遥。张叁满怀不平。正遇着深秋景况
,夕阳在山之时,来到树林之中,耳内只听一阵阵秋风飒飒,败叶飘
飘。猛然间滴溜溜一个旋风,只觉得汗毛眼里一冷。老头子将脖子一
缩,腰儿一躬,刚说一个「好冷……」不防将怀中盆子掉在尘埃,在
地下咕噜噜乱转,隐隐悲哀之声,说:「摔了我的腰了。」张叁闻听
,连连唾了两口,捡起盆子往前就走,有年纪之人如何跑得动。只听
後面说道:「张伯伯,等我一等。」回头又不见人,自己怨恨道:「
如何白日就会有鬼?想是我不久於人世了。」一边想,一边走,好容
易奔至草房,急忙放下盆子,撂了竹杖;开了锁儿,拿了竹杖,拾起
盆子,进得屋来将门顶好,觉得困乏已极。自己说:「管他甚麽鬼不
鬼的,且梦周公。」刚才说完,只听得悲悲切切,口呼:「伯伯,我
死的好苦也!」张叁闻听,道:「怎麽的竟自把鬼关在屋里了?」别
古秉性忠直,不怕鬼邪,便说道:「你说罢。我这里听着呢。」隐隐
说道:「我姓刘名世昌,在苏州阊门外八宝乡居住。家有老母周氏,
妻子王氏,还有叁岁的乳子乳名百岁。本是缎行生理。只因乘驴回家
,行李沈重。那日天晚,在赵大家借宿,不料他夫妻好狠,将我杀害
,谋了资财,将我血肉和泥焚化。到如今闪了老母,抛却妻子,不能
见面。九泉之下,冤魂不安,望求伯伯替我在包公面前伸明此冤,报
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说罢,放声痛哭。张
叁闻听他说的可怜,不由得动了他豪侠的心肠,全不畏惧,便呼道:
「乌盆!」只听应道:「有呀!伯伯。」张叁道:「虽则替你鸣冤,
惟恐包公不能准状;你须跟我前去。」乌盆应道:「愿随伯伯前往。
」张叁见他应叫应声,不觉满心欢喜,道:「这去告状,不怕包公不
信。——言虽如此,我是上了年纪之人,记性平常,必须将他姓名住
处记清背熟了才好。」於是从新背了一回,样样记明。

    老头儿为人心热,一夜不曾合眼,不等天明,爬起来,挟了乌盆
,拄起竹杖,锁了屋门,竟奔定远县而来。出得门时,冷风透体,寒
气逼人,又在天亮之时。若非张叁好心之人,谁肯冲寒冒冷,替人鸣
冤。及至到了定远县,天气过早,尚未开门;只冻得他哆哆嗦嗦,找
了个避风的所在,席地而坐。喘息多时,身上觉得暖和。老头儿又高
兴起来了,将盆子扣在地下,用竹杖敲着盆底儿,唱起什不闲来了。
刚唱一句「八月中秋月照台」,只听的一声响,门分两扇,太爷升堂

    张叁忙拿起盆子,跑向前来喊「冤枉」。就该值的回禀,立刻带
进。包公座上问道:「有何冤枉?诉上来。」张叁就把东塔大洼赵大
家讨帐,得了一个黑盆,遇见冤魂自诉的话,说了一遍;现有乌盆为
证。包公闻听,便不以此事为妄谈,就在座上唤道:「乌盆。」并不
见答应。又连唤两声,也无影响。包公见别古年老昏愦,也不动怒,
便叫左右撵去便了。

    张老出了衙门,口呼:「乌盆。」只听应道:「有呀,伯伯。」
张老道:「你随我诉冤,你为何不进去呢?」乌盆说道:「只因门上
门神拦阻,冤魂不敢进去。求伯伯替我说明。」张老闻听又嚷「冤枉
」。该值的出来,嗔道:「你这老头子还不走!又嚷的是什麽?」张
老道:「求爷们替我回覆一声:『乌盆有门神阻拦,不敢进见。』」
该值的无奈,只得替他回禀。包公闻听,提笔写字一张,叫该值的拿
去门前焚化,仍将老头子带进来,再讯二次。张老抱着盆子,上了公
堂,将盆子放在当地。他跪在一旁。包公问道:「此次叫他可应了?
」张老说:「是。」包公吩咐:「左右,尔等听着。」两边人役应声
,洗耳恭听。只见包公座上问道:「乌盆!」不见答应。包公不由动
怒。将惊堂木一拍:「我骂你这狗才!本县念你年老之人,方才不加
责於你。如今还敢如此。本县也是你愚弄的吗?」用手抽签,吩咐打
责了十板,以戒下次。两旁不容分说,将张老打了十板。闹得老头儿
呲牙咧嘴,一拐一拐的,挟了乌盆,拿了竹杖,出衙去了。

    转过影壁,便将乌盆一扔;只听得「嗳呀」一声,说:「碰了我
的脚面了!」张老道:「奇怪!你为何又不进去呢?」乌盆道:「只
因我赤身露体,难见星主。没奈何,再求伯伯替我伸诉明白。」张老
道:「我已然为你挨了十大板。如今再去,我这两条腿不用长着咧。
」乌盆又苦苦哀求。张老是个心软的人,只得拿起盆子。他却又不敢
伸冤,只得从角门溜溜秋秋往里便走。只见那边来了一个厨子,一眼
看见,便叫:「胡头儿,胡头儿,那老头儿又来了。」胡头正在班房
,谈论此事说笑,忽听老头子又来了,连忙跑出来要拉。张老却有主
意,就势坐在地下,叫起屈来了。

    包公那里也听见了,吩咐带上来,问道:「你这老头子为何又来
?难道不怕打麽?」张老叩头道:「方才小人出去,又问乌盆。他说
赤身露体,不敢见星主之面。恳求太爷赏件衣服遮盖遮盖,他才敢进
来。」包公闻听,叫包兴拿件衣服与他。包兴连忙拿了一件袷袄,交
与张老。张老拿着衣服出来。该值的说:「跟着他。看他是拐子!」
只见他将盆子包好,拿起来;不放心,又叫道:「乌盆,随我进来。
」只听应道:「有呀,伯伯。我在这里。」张老闻听他答,这一回留
上心了,便不住叫着进来。到了公堂,仍将乌盆放在当中,自己在一
旁跪倒。包公又吩咐两边:「仔细听着!」两边答应:「是。」此所
谓上命差遣,概不由己。有说老头子有了病了的,有说太爷好性儿的
,也有暗笑的。连包兴在旁也不由的暗笑:「老爷今日叫疯子磨住了
。」只见包公座上呼唤:「乌盆!」不想衣内答应说:「有呀,星主
。」众人无不诧异。只见张老听见乌盆答应了,便忽的跳将起来,恨
不能要上公案桌子。两旁众人吆喝,他才复又跪下。包公细细问了张
老。张老彷佛背书的一般:他姓甚名谁,家住那里,他家有何人,作
何生理,怎麽遇害,是谁害的,滔滔不断说了一回,清清楚楚。两旁
听的无不叹息。包公听罢,吩咐包兴取十两银子来,赏了张老,叫他
回去听传。别古千恩万谢的去了。包公立刻吩咐书吏办文一角,行到
苏州,调取尸亲前来结案,即行出签拿赵大夫妇,登时拿到,严加讯
问,并无口供。包公沈吟半晌,便吩咐:「带赵大下去,不准见刁氏
。」即传刁氏上堂。包公说:「你丈夫供称陷害刘世昌,全是你的主
意。」刁氏闻听,恼恨丈夫,便说出赵大用绳子勒死的,并言现有未
用玩的银两。即行画招,押了手印。立刻派人将赃银拿来。复又带上
赵大,叫他女人质对。谁知这??好狠,横了心再也不招,言银子是积
攒的。包公一时动怒,请了大刑,用夹棍套了两腿,问时仍然不招。
包公一声断喝,说了一个「收」字。不想赵大不禁夹,就「呜呼哀哉
」了。包公见赵大一死,只得叫人搭下去。立刻办详,禀了本府,转
又行文上去,至京启奏去了。

    此时尸亲已到。包公将未用完的银子,俱叫他婆媳领取讫;并将
赵大家私奉官折变,以为婆媳养赡。婆媳感念张老替他鸣冤之恩,愿
带苏州养老送终。张老也因受了冤魂的嘱托,亦愿照看孀居孤儿。因
此商量停当,一同起身往苏州去了。

    要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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