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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ptember (冬瓜熟了),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三侠五义 (24)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Oct 25 19:29:59 1999), 转信
第二十四回 受乱棍范状元疯癫 贪多杯屈胡子丧命
且说金哥认了母舅,与外祖母搂着痛哭。白雄含泪劝慰多时,方
才住声。白老安人道:「既是你父母来京,为何不到我这里来?」金
哥道:「皆因为寻找外祖母,我才被虎刁去。」便将父母来京赴考,
母亲顺便探母的事说了一遍:「是我父母商议定于场後寻找外祖母,
故此来至万全山下。谁知问人俱各不知;因此我与母亲在青石之上等
候,爹爹出东山口寻找去了。就在此时,猛然出来一个老虎就把我刁
着走了。我也不知道了。不想被舅舅救到此间。只是我父母不知此时
哭到什麽地步,岂不伤感坏了呢!」说罢,又哭起来了。白雄道:「
此处离万全山有数里之遥,地名八宝村。你等在东山口找寻,如何有
人知道呢?外甥不必啼哭。今日天气已晚,待我明日前往东山口找寻
你父母便了。」说罢,忙收拾饭食。又拿出刀伤药来。白老安人与他
??尘梳洗,将药敷了伤痕。又怕他小孩子家想念父母,百般的哄他。
到了次日黎明,白雄掖了板斧,提着扁担,竟奔万全山而来。到
了青石之旁,左右顾盼,那里有个人影儿。正在了望,忽见那边来了
一人,头发蓬松,血渍满面,左手提着衣襟,右手执定一只朱履,慌
慌张张,竟奔前来。白雄一见,才待开言。只见那人举起鞋来照着白
雄就打,说道:「好狗头呀!你打得老爷好!你杀得老爷好!」白雄
急急闪过,仔细一看,却像姐丈范仲禹模样。及至问时,却是疯癫的
,言语并不明白。白雄忽然想起:「我何不回家背了外甥来叫他认认
呢?」因说道:「那疯汉,你在此略等一等,我去去便来。」他就直
奔八宝村去了。
你道那疯汉是谁?原来就是范仲禹。只因听了老樵人之言,急急
赶到独虎庄,硬向威烈侯门前要他的妻子。可恨葛贼暗用稳军计留下
范生,到了夜间,说他无故将他家人杀害,一声喝令,一顿乱棍将范
生打得气绝而亡。他却叫人弄个箱子,把范生装在里面,于五鼓时抬
至荒郊野外抛弃。不想路上遇见一群报录的人,将此箱劫去。这些报
录的,原是报范生点了头名状元的,因见下处无人,封锁着门,问人
时,说范生合家俱探亲往万全山去了;因此他等连夜赶来。偶见二人
抬定一只箱子,以为必是夤夜窃来的,又在旷野之间,倚仗人多,便
将箱子劫下。抬箱人跑了。众人算发了一注外财,抽出绳??,连忙开
看。不料范生死而复苏,一挺身跳出箱来,拿定朱履就是一顿乱打。
众人见他披发带血,情景可怕,也就一哄而散。他便踉踉跄跄,信步
来至万全山,恰与白雄相遇。
再说白雄回到家中,对母亲说知,背了金哥,急往万全山而来。
及至来到,疯汉早已不知往那里去了。白雄也无可如何,只得背了金
哥回转家中。他却不辞辛苦,问明了金哥在城内何方居住。从八宝山
村要到城中,也有四十多里。他那管远近,一直竟奔城中而来。到了
范生下处一看,却是仍然封锁,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忽听
市街之上,人人传说:「新科状元范仲禹不知去向。」他一听见满心
欢喜,暗道:「他既已中状元,自然有在官人役访查找寻,必是要有
下落的了。且自回家,报了喜信。我再细细盘问外甥一番便了。」白
雄自城内回家,见了母亲备述一切。金哥闻听父母不知去向,便痛哭
起来。白老安人劝慰多时,方才住声。白雄便细细盘问外甥。金哥便
将母子如何坐车、父亲骑驴到了山下、如何把驴放青龈草、母子如何
在青石之上等候、父亲如何出东山口打听、此时就被虎刁去了的话,
说了一遍。白雄都一一记在心间,等次日再去寻找便了。你说白雄这
一天辛苦,来回跑了足有一百四五十里,也真难为他。只顾说他这一
边的辛苦,就落了那一边的正文。野史有云:「一张口难说两家话」
,真是果然。就是他辛苦这一天,便有许多事故在内。你道何事?
原来城中鼓楼大街西边有座兴隆木厂,却是山西人开张。弟兄二
人,哥哥名叫屈申,兄弟名叫屈良。屈申长得相貌不扬,又搭着一嘴
扎煞胡子,人人皆称为「屈胡子」。他最爱杯中之物,每日醺醺;因
此又得了个外号儿,叫「酒麴子」。他虽然好喝,却与正事不误,又
加屈良帮助,把个买卖作了个铁桶相似,甚为兴旺。因为万全山南,
便是木商的船厂。这一天,屈申与屈良商议道:「听说新货已到,乐
子要到那里看看。如若对劲儿,咱们批下些,岂不便宜呢?」屈良也
甚愿意,便拿褡连钱衩子装下四百两纹银,备了一头酱色花白的叫驴
,此驴最爱赶群。路上不见驴,他不好生走,若见了驴,他就追;也
是惯了的毛病儿。屈申接过银子褡连,搭在驴鞍上面,乘上驴,竟奔
万全山南。
到了船厂,木商彼此相熟。看了多少木料,行市全然不对。买卖
中的规矩,交易不成仁义在。虽然木料没批,酒肴是要预备的。屈申
一见了酒,不觉勾起他的馋虫来了,左一杯,右一杯,说也有,笑也
有,竟自乐而忘归。猛然一抬头,看了看日色已然平西了。他便忙了
,道:「乐(老)子还(含)要进(净)城(城)呢?天晚(万)咧
(拉)。天晚咧。」说着话,便起身作揖拱腰儿,连忙拉了酱色花驴
,竟奔万全山而来。
他越着急,驴越不走。左一鞭,右一鞭,骂道:「洼八日的臭屎
蛋!『养军千日,用在一朝』。老阳儿(太阳)眼看着没拉,你含合
我闹捏捏呢!」话未说完,忽见那驴两耳一枝愣,「吗」的一声就叫
起来,四个蹄子乱窜飞跑。屈申知道他的毛病,必是听见前面有驴叫
唤,他必要追。因此拢住扯手由他跑去,到底比闹捏捏(呆)强。谁
知跑来跑去,果见前面有一头驴。他这驴一见,便将前蹄扬起,连蹦
带跳。屈申坐不住鞍心,顺着驴屁股掉将下来。连忙爬起,用鞭子乱
打一回,只得揪住嚼子,将驴带转,拴在那边一株小榆树上。过来一
看,却是一头黑驴,鞍鞯俱全。这便是昨日范生骑来的黑驴,放青龈
草,迫促之际,将他撇下。黑驴一夜未吃麸料,信步由??,出了东山
口外;故在此处仍是啃青。
屈申看了多时,便嚷道:「这是谁的黑驴?」连嚷几声,并无人
应。自己说道:「好一头黑驴!」又瞧了瞧口,才四个牙,??满肉肥
,而且鞍鞯鲜明。暗暗想道:「趁着无人,乐子何不换他娘的。」即
将钱衩拿过来,搭在黑驴身上,一扯扯手,翻身上去。只见黑驴迤迤
迤迤,却是飞快的好走儿。屈申心中欢喜,以为得了便宜。忽然见天
气改变,狂风骤起,一阵黄沙打得二目难睁。此时已是掌灯时候。屈
申心中踌躇道:「这光(官)景,城是进不去了。我还有四百两银(
营)子,这可怎(咱)得好?前面万全山若遇见个打闷(梦)棍的,
那才是糟(早)儿糕呢!只好找个人(仍)家借个宿(休)儿。」心
里想着;只见前面有个褡连坡儿,南上坡忽见有灯光。屈申便下了黑
驴,拉到上坡。来到门前。
忽听里面有妇人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把老婆饿起来
的麽?」又听男子说话道:「你饿着,谁又吃甚麽来呢?」妇人接着
说道:「你没吃甚麽,你倒灌黄汤了。」男子又道:「谁不叫你也喝
呢?」妇人道:「我要会喝,我早喝了。既弄了来,不知籴柴米,你
先张罗你的酒!」男子道:「这难说,也是我的口福儿。」妇人道:
「既爱吃现成儿的,索性明儿我挣了你吃爽利,叫你享享福儿。」男
子道:「你别胡说。我虽穷可是好朋友。」妇人道:「街市上那有你
这样的好朋友呢?」屈申听至此,欲待不敲门,看了看四面黑,别处
又无灯光,只得用鞭子敲户道:「借光(官)儿,寻个休儿。」里面
却不言语了。
屈申又叫了半天,方听妇人道:「找谁的?」屈申道:「我是行
路的,因天黑(贺)了,借光(官)儿,寻个休儿。明儿重礼相谢。
」妇人道:「你等等。」又迟了半天,方见有个男子出来,打着一个
灯笼,问道:「作甚麽的?」屈申作个揖道:「我是个走路儿的。因
天晚(万)咧(拉),难以行走,故此惊动,借个休儿。明儿重礼相
谢。」男子道:「原来如此,这有甚麽呢。请到家里坐。」屈申道:
「我还有一头驴。」男子道:「只管拉进来。」将驴拴在东边树上,
便持灯引进来,让至屋内。
屈申提了钱衩子,随在後面。进来一看,却是两明一暗,叁间草
房。屈申将钱衩子放在炕上,从新与那男子见礼。那男子还礼,道:
「茅屋寒舍,掌柜的不要见笑。」屈申道:「好说。」男子便问:「
尊姓?在那里发财?」屈申道:「姓屈,名叫申,在城(沈)里鼓(
故)楼大街(该)开着个兴(心)隆(伦)木厂。我还(含)没领(
吝)教你老贵姓(信)?」男子道:「我姓李,名叫李保。」屈申道
:「原来是李大哥(过),失敬,失敬。」李保道:「好说,好说!
屈大哥,久仰,久仰。」
你道这李保是谁?他就是李天官派了跟包公上京赴考的李保。後
因包公罢职。他以为包公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因此将行李银两拐去逃
走。每日花街柳巷,花了不多的日子,便将行李银两用尽。流落至此
,投在李老头店中。李老儿夫妻见他谨慎小心,膝下又无儿子,只有
一女,便将他招赘,作了养老的女婿。谁知他旧性不改,仍是嫖赌吃
喝,生生把李老儿夫妻气死。他便接过店来,更无忌惮,放荡自由,
加着李氏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不上一二年便把店关了。後来闹得
实在无法,就将前面家伙等项典卖与人,又将房屋拆毁卖了折货,只
剩了叁间草房。到今日落得一贫如洗。偏偏遇见倒运的屈申前来投宿
。
当日李保与他攀话,见灯内无油,立起身来向东间,掀起布??子
,进内取油,只见他女人悄悄问道:「方才他往炕上一放,咕咚一声
,是甚麽?」李保道:「是个钱衩子。」妇人欢喜道:「活该咱家要
发财。」李保道:「怎见得?」妇人道:「我把你这个傻兔子!他单
单只有一个钱衩子而且沈重,那必是硬头货了。你如今问他,会喝不
会喝?他若会喝,此事便有八分了。有的是酒,你尽力的将他灌醉了
。自有道理。」
李保会意,连忙将油罐子拿出来,添上灯,拨得亮亮的。他便大
哥长,大哥短的问话。说到热闹之间,便问:「屈大哥,你老会不会
喝?」一句话问得个屈申口角流涎,馋不可解,答道:「这末叁更半
夜的,那里讨酒喝(哈)呢?」李保道:「现成有酒。实对大哥说,
我是最爱喝的。」屈申道:「对劲(挣)儿!我也是爱喝的。咱两个
竟是知己的好朋(盆)友了。」李保说着话,便温起酒来,彼此对坐
。一来屈申爱喝,二来李保有意,一让两让连叁让,便把个屈申灌得
酩酊大醉,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前仰後合。他把钱衩子往里一推,将
头刚然上枕,便呼呼酣睡。
此时李氏已然出来。李保悄悄说道:「他醉是醉了,只是有何方
法呢?」妇人道:「你找绳子来。」李保道:「要绳子作甚麽?」妇
人道:「我把你这呆爪日的!将他勒死,就完了事咧。」李保摇头道
:「人命关天,不是顽的。」妇人发怒道:「既要发财,却又胆小。
松王八!难道老娘就跟着你挨饿不成?」李保到了此时,也顾不得国
法,便将绳子拿来。妇人已将破炕桌儿挪开。见李保颤颤哆嗦,知道
他不能下手。恶妇便将绳子夺过来,连忙上炕,绕到屈申里边,轻轻
儿的从他枕的钱衩之下,递过绳头,慢慢拴过来紧了一扣。一招手将
李保叫上炕来。将一头递给李保,拢住了绳头,两个人往两下里一勒
。妇人又将脚一登。只见屈申手脚扎煞。李保到了此时,虽然害怕,
也不能不用力了。不多时,屈申便不动了,李保也就瘫了。这恶妇连
忙将钱衩子抽出,伸手掏时,见一封一封的却是八包,满心欢喜。
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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