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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ptember (冬瓜熟了),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三侠五义 (28)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Oct 25 19:31:36 1999), 转信

 第二十八回 许约期湖亭欣慨助 探底细酒肆巧相逢

        且说展爷他那里是为联姻。皆因游过西湖一次,他时刻在念,不
能去怀;因此谎言,特为赏玩西湖的景致。这也是他性之所爱。

        一日来至杭州,离西湖不远,将从者马匹寄在五柳居。他便慢慢
步行至断桥亭上,徘徊瞻眺,真令人心旷神怡。正在畅快之际,忽见
那边堤岸上有一老者将衣搂起,把头一蒙,纵身跳入水内。展爷见了
不觉失声道:「哎哟不好了!有人投了水了。」自己又不会水,急得
他在亭子上搓手跺脚,无法可施。猛然见有一只小小渔舟,犹如弩箭
一般,飞也似赶来。到了老儿落水之处,见个少年渔郎把身体向水中
一顺,彷佛把水刺开的一般,虽有声息,却不咕咚。展爷看了,便知
此人水势精通,不由得凝眸注视。不多时,见少年渔郎将老者托起身
子,浮於水面,荡悠悠竟奔岸边而来。展爷满心欢喜,下了亭子,绕
在那边堤岸之上。见少年渔郎将老者两足高高提起,头向下,控出多
少水来。

        展爷且不看老者性命如何,他细细端详渔郎,见他年纪不过二旬
光景,英华满面,气度不凡,心中暗暗称羡。又见少年渔郎将老者扶
起,盘上双膝,在对面慢慢唤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此时展
爷方看老者,见他白发苍髯,形容枯瘦,半日方哼了一声,又吐了好
些清水。哎哟了一声,苏醒过来,微微把眼一睁,道:「你这人好生
多事。为何将我救活?我是活不得的人了。」

        此时已聚集许多看热闹之人,听老者之言,俱各道:「这老头子
竟如此无礼。人家把他救活了,他倒抱怨。」只见渔郎并不动气,反
笑嘻嘻的道:「老丈不要如此。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有甚麽
委屈,何不对小可说明?倘若真不可活,不妨我再把你送下水去。」
旁人听了,俱悄悄道:「只怕难罢!你既将他救活,谁又眼睁睁的瞅
着,容你把他又淹死呢。」

        只听老者道:「小老儿姓周名增,原在中天竺开了一座茶楼。只
因叁年前冬天大雪,忽然我??子门口卧倒一人。是我慈心一动,叫夥
计们将他抬到屋中,??被盖好,又与他热姜汤一碗。便苏醒过来,自
言姓郑名新,父母俱亡,又无兄弟。因家业破落,前来投亲,偏又不
遇,一来肚内无食,遭此大雪,故此卧倒。老汉见他说得可怜,便将
他留在??中,慢慢的将养好了。谁知他又会写,又会算,在柜上帮着
我办理,颇觉殷勤。也是老汉一时错了主意,老汉有个女儿,就将他
招赘为婿,料理买卖颇好。不料去年我女儿死了,又续娶了王家姑娘
,就不像先前光景,也还罢了。後来因为收拾门面,郑新便向我说:
『女婿有半子之劳,惟恐将来别人不服。何不将周字改个郑字,将来
也免得人家讹赖。』老汉一想,也可以使得,就将周家茶楼改为郑家
茶楼。谁知我改了字号之後,他们便不把我看在眼内了。一来二去,
言语中渐渐露出说老汉白吃他们,他们倒养活我,是我赖他们了。一
闻此言,便与他分争。无奈他夫妻二人口出不逊,就以周家卖给郑家
为题,说老汉讹了他。因此老汉气忿不过,在本处仁和县将他告了一
状。他又在县内打点通了,反将小老儿打了二十大板,逐出境外。渔
哥,你想,似此还有个活头麽?不如死了,在阴司把他再告下来,出
出这口气。」

        渔郎听罢,笑了,道:「老丈,你打错如意算盘了。一个人既断
了气,如何还能出气呢?再者他有钱使得鬼推磨,难道他阴司就不会
打麽?依我倒有个主意,莫若活着合他赌气。你说好不好?」周老道
:「怎麽合他赌气呢?」渔郎道:「再开个周家茶楼气气他,岂不好
麽?」周老者闻听,把眼一睁,道:「你还是把我推下水去。老汉衣
不遮体,食不充??,如何还能彀开茶楼呢?你还是让我死了好。」渔
郎笑道:「老丈不要着急。我问你,若要开这茶楼,可要用多少银两
呢?」周老道:「纵省俭,也要耗费叁百多两银子。」渔郎道:「这
不打紧。多了不能,这叁四百两银子小可还可以巴结得来。」

        展爷见渔郎说了此话,不由得心中暗暗点头,道:「看这渔郎好
大口气。竟能如此仗义疏财,真正难得。」连忙上前,对老丈道:「
周老丈,你不要狐疑。如今渔哥既说此话,决不食言。你若不信,在
下情愿作保,如何?」只见那渔郎将展爷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道
:「老丈,你可曾听见了?这位公子爷,谅也不是谎言的。咱们就定
於明日午时,千万千万,在那边断桥亭子上等我,断断不可过了午时
。」说话之间,又从腰内掏出五两一锭银子来,托於掌上,道:「老
丈,这是银子一锭,你先拿去作为衣食之资。你身上衣服皆湿,难以
行走。我那边船上有乾净衣服,你且换下来。待等明日午刻,见了银
两,再将衣服对换,岂不是好!」周老儿连连称谢不尽。那渔郎回身
一点手,将小船唤至岸边。便取衣服,叫周老换了。把湿衣服抛在船
上,一拱手道:「老丈请了。千万明日午时,不可错过!」将身一纵
,跳上小船,荡荡悠悠,摇向那边去了。周老攥定五两银子,向大众
一揖道:「多承众位看顾,小老儿告别了。」说罢,也就往北去了。

        展爷悄悄跟在後面,见无人时,便叫道:「老丈明日午时,断断
不可失信。倘那渔哥无银时,有我一面承管,准准的叫你重开茶楼便
了。」周老回身作谢,道:「多承公子爷的错爱。明日小老儿再不敢
失信的。」展爷道:「这便才是。请了。」急回身,竟奔五柳居而来
。见了从人,叫他连马匹俱各回店安歇。「我因遇见知己邀请,今日
不回去了。你明日午时在断桥亭接我。」从人连声答应。

        展爷回身,直往中天竺。租下客寓,问明郑家楼,便去踏看门户
路径。走不多时,但见楼房高耸,茶幌飘扬。来至切近,见匾额上字
,一边是「兴隆斋」,一边是「郑家楼」。展爷便进了茶??,只见柜
堂竹椅上坐着一人,头戴摺巾,身穿华氅,一手扶住磕膝,一手搭在
柜上;又往脸上一看,却是形容瘦弱,尖嘴缩腮,一对眯眯眼,两个
扎煞耳朵。他见展爷瞧他,他便连忙站起执手,道:「爷上欲吃菜,
请登楼,又清净,又豁亮。」展爷一执手,道:「甚好,甚好。」便
手扶拦杆,慢登楼梯。来至楼上一望,见一溜五间楼房,甚是宽敞。
拣个座儿坐下。

        茶博士过来,用代手擦抹桌面。且不问茶问酒,先向那边端了一
个方盘,上面蒙着纱罩。打开看时,却是四碟小巧茶果,四碟精致小
菜,极其齐整乾净。安放已毕,方问道:「爷是吃茶?是饮酒?还是
会客呢?」展爷道:「却不会客,是我要吃杯茶。」茶博士闻听,向
那边摘下个水牌来,递给展爷道:「请爷吩咐,吃甚麽茶?」展爷接
过水牌,且不点茶名,先问茶博士何名。茶博士道:「小人名字,无
非是『叁槐』『四槐』,若遇见客官喜欢,『七槐』『八槐』都使得
。」展爷道:「少了不好,多了不好,我就叫你『六槐』罢?」茶博
士道:「『六槐』极好,是最合乎中的。」

        展爷又问道:「你东家姓甚麽?」茶博士道:「姓郑。爷没看见
门上扁额麽?」展爷道:「我听见说,此楼原是姓周,为何姓郑呢?
」茶博士道:「以前原是周家的,後来给了郑家了。」展爷道:「我
听见说,周郑二姓还是亲戚呢。」茶博士道:「爷上知道底细。他们
是翁婿,只因周家的姑娘没了,如今又续娶了。」展爷道:「续娶的
可是王家的姑娘麽?」茶博士道:「何曾不是呢。」展爷道:「想是
续娶的姑娘不好;但凡好麽,如何他们翁婿会在仁和县打官司呢。」
茶博士听至此,却不答言,惟有瞅着展爷而已。又听展爷道:「你们
东家住於何处?」茶博士道:「就在这後面五间楼上。此楼原是钩连
搭十间,在当中隔开。这面五间作客座,那面五间作住房。差不多的
,都知道离住房很近,承赐顾者,到了楼上,皆不肯胡言乱道。」展
爷道:「这原是理当谨言。但不知他家内还有何人?」茶博士暗想道
:「此位是吃茶来咧?还是私访来咧?」只得答道:「家中并无多人
,惟有东家夫妻二人,还有个小鬟。」展爷道:「方才进门时,见柜
前竹椅上坐的那人,就是你们东家麽?」茶博士道:「正是,正是。
」展爷道:「我看他满面红光,准要发财。」茶博士道:「多谢老爷
吉言。」展爷方看水牌,点了雨前茶。茶博士接过水牌,仍挂在原处


        方待下楼去泡一壶雨前茶来,忽听楼梯响处,又上来一位武生公
子,衣服鲜艳,相貌英华,在那边拣一座,却与展爷斜对。茶博士不
敢待慢,显机灵,露熟识,便上前擦抹桌子,道:「公子爷一向总没
来,想是公忙。」只听那武生道:「我却无事。此楼我是初次才来。
」茶博士见言语有些不相合,也不言语,便向那边也端了一方盘,也
用纱罩儿蒙着,依旧是八碟,安放妥当。那武生道:「我茶尚未用着
,你先弄这个作甚麽?」茶博士道:「这是小人一点敬意。公子爷爱
用不用,休要介怀。请问公子爷是吃茶,是饮酒,还是会客呢?」那
武生道:「且自吃杯茶。我是不会客的。」茶博士便向那边摘下水牌
来,递将过去。

        忽听下边说道:「雨前茶泡好了。」茶博士道:「公子爷请先看
水牌。小人与那位取茶去。」转身不多时,擎了一壶茶,一个盅子,
拿至展爷那边,又应酬了几句。回身又仍到武生桌前,问道:「公子
爷吃甚麽茶?」那武生道:「雨前罢。」茶博士便吆喝道:「再泡一
壶雨前来!」

        刚要下楼,只听那武生唤道:「你这里来。」茶博士连忙上前,
问道:「公子爷有何吩咐?」那武生道:「我还没问你贵姓?」茶博
士道:「承公子爷一问,足已彀了。如何耽得起『贵』字?小人姓李
。」武生道:「大号呢?」茶博士道:「小人岂敢称大号呢。无非是
『叁槐』『四槐』,『七槐』『八槐』,爷们随意呼唤便了。」那武
生道:「多了不可,少了也不妥,莫若就叫你『六槐』罢?」茶博士
道:「『六槐』就是『六槐』,总要公子爷合心。」说着话,他却回
头望了望展爷。

        又听那武生道:「你们东家原先不是姓周麽?为何又改姓郑呢?
」茶博士听了,心中纳闷道:「怎麽今日这二位吃茶,全是问这些的
呢?」他先望了望展爷,方对武生说道:「本是周家的,如今给了郑
家了。」那武生道:「周郑两家原是亲戚,不拘谁给谁都使得。大约
续娶的这位姑娘有些不好罢?」茶博士道:「公子爷如何知道这等详
细?」那武生道:「我是测度。若是好的,他翁婿如何会打官司呢?
」茶博士道:「这是公子爷的明鉴。」口中虽如此说,他却望了望展
爷。那武生道:「你们东家住在那里?」茶博士暗道:「怪事!我莫
若告诉他,省得再问。」便将後面还有五间楼房、并家中无有多人、
只有一个丫鬟,合盘的全说出来。说完了,他却望了望展爷。那武生
道:「方才我进门时,见你们东家满面红光,准要发财。」茶博士听
了此言,更觉诧异,只得含糊答应,搭讪着下楼取茶。他却回头,狠
狠的望了望展爷。

        未知後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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