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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ptember (冬瓜熟了),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三侠五义 (35)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Oct 25 19:34:48 1999), 转信

第叁十五回 柳老赖婚狼心难测 冯生联句狗屁不通

        话说柳洪便袖了书信来到後面,忧容满面。冯氏问道:「员外为
着何事如此的烦闷?」柳洪便将颜生投亲的原由,说了一遍。冯氏初
时听了也是一怔。後来便假意欢喜,给员外道喜,说道:「此乃一件
好事,员外该当做的。」柳洪闻听,不由得怒道:「什麽好事!你往
日明白,今日糊涂了。你且看书信。他上面写着叫他在此读书,等到
明年考试。这个用度须耗费多少。再者若中了,还有许多的应酬;若
不中,就叫我这里完婚。过一个月後,叫我这里将他小两口送往武进
县去。你自打算打算,这注财要耗费多少银子?归根我落个人财两空
。你如何还说做得呢?这不岂有此理麽?」

        冯氏趁机,便探柳洪的口气,道:「若依员外,此事便怎麽办呢
?」柳洪道:「也没有甚麽主意。不过是想把婚姻退了,另找个财主
女婿,省得女儿过去受罪,也免得我将来受累。」冯氏见柳洪吐出退
婚的话来,他便随机应变,冒出坏包来了。对柳洪道:「员外既有此
心,暂且将颜生在幽斋冷落几天。我保不出十日,管叫他自己退婚、
叫他自去之计。」柳洪听了,喜道:「安人果能如此,方去我心头大
病。」

        两个人在屋中计议,不防被跟小姐的乳母田氏从窗外经过,将这
些话一一俱各听去。他急急的奔到後楼,来到香阁,见了小姐,一五
一十俱各说了。便道:「小姐不可为俗礼所拘,仍作闺门之态。一来
解救颜姑爷,二来并救颜老母。此事关系非浅,不可因小节而坏大事
。小姐早早拿个主意。」小姐道:「总是我那亲娘去世,叫我向谁申
诉呢?」田氏道:「我倒有个主意。他们商议原不出十天。咱们就在
这叁五日内,小姐与颜相公不论夫妻,仍论兄妹,写一字柬叫绣红约
他在内书房夜间相会。将原委告诉明白了颜相公,小姐将私蓄赠些与
他,叫他另寻安身之处。俟科考後功成名就,那时再来就亲,大约员
外无有不允之理。」小姐闻听,尚然不肯。还是田氏与绣红百般开导
解劝。小姐无奈,才应允了。

        大凡为人各有私念。似乳母丫鬟这一番私念,原是为顾惜颜生,
疼爱小姐,是一片好心。这个私念理应如此。竟有一等人无故一心私
念,闹得他自己亡魂失魄,彷佛热地蚂蚁一般,行踪无定,居止不安
;就是冯君衡这小子。自从听见他姑妈有意将金蝉小姐许配於他,他
便每日跑破了门,不时的往来。若遇见员外,他便卑躬下气,假作斯
文。那一宗胁肩谄笑,便叫人忍耐不得。员外看了,总不大合心。若
是员外不在跟前,他便合他姑妈讪皮笑脸,百般的央告,——甚至於
屈膝,只要求冯氏早晚在员外跟前玉成其事。

        偏偏的有一日凑巧,恰值金蝉小姐给冯氏问安。娘儿两个正在闲
谈。这小子他就一步儿跑进来了。小姐闪躲不及。冯氏便道:「你们
是表兄妹,皆是骨肉,是见得的。彼此见了。」小姐无奈,把袖子福
了一福。他便作下一揖去,半天直不起腰来。那一双贼眼,直勾勾的
瞅着小姐。旁边绣红看不上眼,簇拥着小姐回绣阁去了。他就痴呆了
半晌。他这一瞧不是人;是人,没有那末瞧的。

        自那天见了小姐之後,他便谋求的狠了,恨不得立刻到手。天天
来至柳家探望。这一天刚进门来,见院内拴着一匹白马,便问家人道
:「此马从何而来?」家人回道:「是武进县颜姑爷骑来的。」他一
闻此言,就犹如平空打了个焦雷,只惊得目瞪痴呆,魂飞天外。半晌
,方透过一口气来。暗想:「此事却怎麽处?」只得来到书房见了柳
洪。见员外愁眉不展,他知道:「必是为此事发愁。想来颜生必然穷
苦之甚。我何不见他,看看他倒是怎麽的光景。如若真不像样,就当
面奚落他一场,也出了胸中恶气。」想罢,便对柳洪言明,要见颜生
。柳洪无奈,只得将他带入幽斋。他原打算奚落一场。谁知见了颜生
,不但衣冠鲜明,而且像貌俊美,谈吐风雅,反觉得????不安,自惭
形秽,竟自无地可容,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柳洪在旁观瞧,也觉
得妍媸自分,暗道:「据颜生像貌才情,堪配吾女。可惜他家道贫寒
,是一宗大病。」又看冯君衡耸肩缩背,挤眉弄眼,竟不知如何是可
。柳洪倒觉不好意思,搭讪着道:「你二人在此攀话,我料理我的事
去了。」说罢,就走开了。

        冯君衡见柳洪去後,他便抓头不是尾,险些儿没急出毛病来。略
坐一坐,便回书房去了。一进门来,自己便对穿衣镜一照,自己叫道
:「冯君衡呀,冯君衡!你瞧瞧人家是怎麽长来着,你是怎麽长来着
。我也不怨别的,怨只怨我那爹娘,既要好儿子,为何不下上点好好
的功夫呢?——教导教导,调理调理,真是好好儿的,也不至於见了
人说不出话来。」自己怨恨一番。忽又想道:「颜生也是一个人,我
也是一个人,我又何必怕他呢?这不是我自损志气麽?明日倒要仗着
胆子与他盘桓盘桓,看是如何。」想罢,就在书房睡了。

        到了次日,吃毕早饭,依然犹疑了半天。後来发了一个狠儿,便
上幽斋而来。见了颜生,彼此坐了。冯君衡便问道:「请问你老高寿
?」颜生道:「念有二岁。」冯君衡听了不明白,便「念」呀「念」
的尽念。颜生便在桌上写出来。冯君衡见了,道:「哦!敢则是单写
的二十呀。若是这麽说,我敢则是念了。」颜生道:「冯兄尊齿二十
了麽?」冯君衡道:「我的牙却是二十八个,连槽牙。我的岁数却是
二十。」颜生笑道:「尊齿便是岁数。」冯君衡便知是自己答应错了
,便道:「颜大哥,我是个粗人,你和我总别闹文。」

        颜生又问道:「冯兄在家作何功课?」冯君衡却明白「功课」二
字,便道:「我家也有个先生,可不是瞎子,也是睁眼儿先生。他教
给我作甚麽诗,五个字一句,说四句是一首,还有什麽韵不韵的。我
那里弄的上来呢。後来作惯了,觉得顺溜了,就只能作半截儿。任凭
怎麽使劲儿,再也作不下去了。有一遭儿,先生出了个『鹅群』叫我
作,我如何作得下去呢。好容易作了半截儿。……」颜生道:「可还
记得麽?」冯君衡道:「记得的很呢。我好容易作的,焉有不记得呢
。我记是:『远看一群鹅,见人就下河。』」颜生道:「底下呢?」
冯君衡道:「说过就作半截儿,如何能彀满作了呢?」颜生道:「待
我与你续上半截,如何?」冯君衡道:「那敢则好。」颜生道:「白
毛分绿水,红掌荡清波。」冯君衡道:「似乎是好。念着怪有个听头
儿的。还有一遭,因我们书房院子里有棵枇杷,先生以此为题。我作
的是:『有棵枇杷树,两个大槎??。』」颜生道:「我也与你续上罢
。『未结黄金果,先开白玉花。』」

        冯君衡见颜生又续上了,他却不讲诗,便道:「我最爱对对子。
怎麽原故呢?作诗须得论平仄押韵,对对子就平空的想出来。若有上
句,按着那边字儿一对,就得了。颜大哥,你出个对子我对。」颜生
暗道:「今日重阳,而且风鸣树吼。」便写了一联道:「九日重阳风
落叶。」冯君衡看了半天,猛然想起,对道:「『八月中秋月照台』
。颜大哥,你看我对的如何?你再出个我对。」颜生见他无甚行止;
便写一联道:「立品修身,谁能效子游子夏?」冯君衡按着字儿,扣
了一会,便对道:「交朋结友,我敢比刘六刘七。」颜生便又写了一
联,却是明褒暗贬之意。冯君衡接来一看,写的是:「叁坟五典,你
乃百宝箱。」便又想了,对道:「一转两晃,我是万花筒。」他又磨
着颜生出对。颜生实在不耐烦了,便道:「愿安承教你无门。」这明
是说他请教不得其门。冯君衡他却呆想,忽然笑道:「可对上了。」
便道:「不敢从命我有窗。」

        他见颜生手中摇着扇子,上面有字,便道:「颜大哥,我瞧瞧扇
子。」颜生递过来。他就连声夸道:「好字,好字,真写了个龙争虎
斗。」又翻看那面,却是素纸,连声可惜道:「这一面如何不画上几
个人儿呢?颜大哥,你瞧我的扇子,却是画了一面,那一面却没有字
。求颜大哥的大笔,写上几个字儿罢。」颜生道:「我那扇子是相好
朋友写了送我的,现有双款为证,不敢虚言。我那拙笔焉能奉命,惟
恐有污尊摇。」冯君衡道:「说了不闹文麽,什麽『尊摇』不『尊摇
』的呢?我那扇子也是朋友送我的,如今再求颜大哥一写,便成全起
来了。颜大哥,你看看那画的神情儿颇好。」颜生一看,见有一只船
,上面有一妇人摇桨,旁边跪着一个小伙拉着桨绳。冯君衡又道:「
颜大哥,你看那边岸上那一人拿着千里镜儿,哈着腰儿瞧的,神情真
是活的一般。千万求颜大哥把那面与我写了。我先拿了颜大哥扇子去
,等写得时再换。」颜生无奈,将他的扇子插入笔筒之内。

        冯君衡告辞,转身回了书房,暗暗想道:「颜生他将我两次诗不
用思索,开口就续上了。他的学问哪,比我强多咧。而且像貌又好。
他若在此了呵,只怕我那表妹被他夺了去。这便如何是好呢?」

        他也不想想人家原是许过的,他却是要图谋人家的。可见这恶贼
利欲薰心!他便思前想後,总要把颜生害了才合心意。翻来覆去,一
夜不曾合眼,再也想不出计策来。到了次日,吃毕早饭,又往花园而
来。

        不知後文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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