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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附录二 清文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8月15日19:13:16 星期四), 站内信件
附录二 清文
※ 廉耻 彼炎武
五代史冯道传论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
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
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
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
然而四者之中,耻尤为要,故夫子之论士曰:“行己有耻。”孟子曰:“人
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又曰:“耻之於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
所用耻焉。”所以然者,人之不廉而至於悖礼犯义,其原皆生於无耻也。故士大
夫之无耻,是谓国耻。吾观叁代以下,世衰道微,弃礼义,捐廉耻,非一朝一夕
之故。然而松柏後凋於岁寒,鸡鸣不已於风雨,彼众昏之日,固未尝无独醒之人
也。
顷读颜氏家训,有云:“齐朝一士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
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吾时
俯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嗟
呼!之推不得已而仕於乱世,犹为此言,尚有小宛诗人之意;彼阉然媚於世者,
能无愧哉!
※ 大铁椎传 魏禧
大铁椎,不知何许人。北平陈子灿省兄河南,与遇宋,怀庆青华镇人,工技
击,七省好事者皆来学,人以其 健,呼“宋将军”云。
宋弟子高信之,亦怀庆人,多力善射,长子灿七岁,少同学,故尝与过宋将
军。时座上有健啖客,貌甚寝,右胁夹大铁椎,重四五十斤,饮食拱揖不暂去。
柄铁摺叠环复,如锁上 ,引之长丈许。与人罕言语,语类楚声。问其乡及姓名,
皆不答。既同寝,夜半,客曰:“吾去矣!”言讫不见。子灿见窗户皆闭,惊问
信之。信之曰:“客初至时,不冠不袜,以蓝手巾裹头,足缠白布,大铁椎外,
一物无所持,而腰多白金。吾与将军,俱不敢问也。”子灿而醒,客则鼾睡炕上
矣。
一日,辞宋将军曰:“吾始闻汝名,以为豪,然皆不足用。吾去矣!”将军
强留之。乃曰:“吾尝夺取诸响马物,不顺者,辄击杀之。众魁请长其群,吾又
不许,是以雠我。久居此,祸必及汝。今夜半,方期我决斗某所。”宋将军欣然
曰:“吾骑马挟矢以助战。”客曰:“止!贼能且众,吾欲护汝,则不快吾意。”
宋将军故自负,且欲观客所为,力请客。客不得已,与偕行。将至斗处,送将军
登空堡上,曰:“但观之,慎勿声,令贼知汝也!”时鸡鸣月落,星光照旷野,
百步见人。客驰下,吹 篥数声,顷之,贼二十馀骑四面集,步行负弓矢从者百
馀人。一贼提刀纵马奔客,曰:“奈何杀吾兄?”言未毕,客乎曰:“椎。”贼
应声落马,马首尽裂。众贼环而进,客从容挥椎,人马四面仆地下,杀叁十馀人。
宋将军屏息观之,股栗欲堕。忽闻客大呼曰:“吾去矣!”地尘且起,黑烟滚滚,
东向驰去,後遂不复至。
论曰:“子房得力士,椎秦皇帝博浪沙中;大铁椎其人与?天生异人,必有
所用之。予读陈同甫中兴遗传,豪俊侠烈魁奇之士,泯泯然,不见功名於世者,
又何多也?岂天之生才,不必为人用与?抑用之自有时与?”
※ 祭妹文 袁枚乾隆丁亥冬,葬叁妹素文於上元之羊山而奠以文曰:呜呼!汝
生於浙而葬於斯,离吾乡七百里矣;当时虽 梦幻想,宁知此为归骨所耶!汝以
一念之贞,遇人仳离,致孤危托落;虽命之所存,天实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
未尝非予之过也。予幼从先生受经,汝差肩而坐,爱听古人节义事,一旦长成,
遽躬蹈之。呜呼!使汝不识诗书,或未必艰贞若是。
余捉蟋蟀,汝奋臂出其间,岁寒虫僵,同临其穴。今予殓汝葬汝,而当日之
情形,憬然赴目。予九岁,憩书 ,汝梳只髻,披单缣来,温缁衣一章。适先生
户入,闻两童子音琅琅然,不觉莞尔,连迷则则;此七月望日事也,汝在九原,
当分明记之。予弱冠粤行,汝掎裳悲恸。逾二年,予披宫锦还家,汝从东厢扶案
出,一家瞠视而笑,不记语从何起;大概说长安登科,函使报信迟早云尔。凡此
琐琐,虽为陈迹,然我一日未死,则一日不能忘。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
历,逼取便逝。悔当时不将 情状,罗缕纪存;然而汝已不在人间,则虽年光倒
流,儿时可再,而亦无与为证印者矣。
汝之义绝高氏而归也:堂上阿 ,仗汝扶时;家中文墨,顺汝办治。尝谓女
流中最少明经义、谙雅故者;汝嫂非不婉 ,而於此微缺然。故自汝归後,虽为
汝悲,实为予喜。予又长汝四岁,或人间长者先亡,可将身後托汝;而不谓汝之
先予以去世。前年予病,汝终宵刺探,减一分则喜,增一分则忧。後虽小差,犹
尚 ,无所娱遣。汝来床前,为说稗官野史可喜可愕之事,聊资一 。呜呼!今而
後吾将再病,教从何处呼汝耶!汝之疾也,予信医言无害,远吊扬州。汝又虑戚
吾心,阻人走报。及至 已极,阿 问望兄归否,强应曰诺已。予先一日梦汝来诀,
心知不祥,飞舟渡江,果予以未时还家,而汝以辰时气绝,四支犹温,一目未瞑,
盖犹忍死待予也。呜呼痛哉!早知诀汝,则予岂肯远游;即游,亦尚有几许心中
言,要汝知闻,共汝筹画也。而今已矣!除吾死外,当无见期。吾又不知何日死,
可以见汝;而死後之有知无知,与得见不得见,又卒难明也。然则抱此无涯之憾,
天乎,人乎,而竟已乎!
汝之诗,吾已付梓;汝之女,吾已代嫁;汝之生平,吾已作传;惟汝之窀穸,
尚未谋耳。先茔在杭,江广河深,势难归葬,故请母命而宁汝於斯,便祭扫也。
其旁葬汝女阿印,其下两 :一为阿爷侍者朱氏,一为阿兄侍者陶氏。羊山旷渺,
南望原隰,西望栖霞,风雨晨昏,羁魂有伴,当不孤寂。所怜者,吾自戊寅年读
汝哭侄诗後,至今无男,两女牙牙,生汝死後, 周 耳。予虽亲在,未敢言老;
而齿危发秃,暗里自知,知在人间,尚复几日!阿品远官河南,亦无子女,九族
无可继者。汝死我葬,吾死谁埋,汝倘有灵,可能告我?朔风野,大阿兄归矣,
犹屡屡回头望汝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 先母邹孺人灵表 汪中
母讳维贞,先世无锡人,明末迁江都;凡七支,其六皆绝,故亡其谱系。父
处士君鼐,母张孺人。处士授学於家,母暇日於屏後听之,由是塾中诸书皆成诵。
张孺人蚤没,处士衰耗,母尽心奉养,抚二弟有恩,家事以治。及归於汪,汪故
贫,先君子始为赘婿;世父将鬻其宅,先主无所置,母曰:“焉有为人妇不事舅
姑者?”请於处士君,割别室奉焉。已而世叔父数人,皆来同爨。先君子羸病,
不治生。母生子女各二,室无童婢,饮食衣屦,咸取具一身,月中不寝者 过半。
先君子下世,世叔父益贫,久之散去。母教女弟子数人,且缉屦以为食,犹思与
子女相保;直岁大 ,乃荡然无所托命矣。
再徙北城,所居止叁席地,其左无壁,覆之以苫。日常使姐守舍,携带中及
妹,累然丐於亲故,率日不得一食;归则藉槁於地。每冬夜号寒,母子相拥,不
自意全济,比见晨光,则欣然有生望焉。迨中入学宫,游艺四方,稍致甘旨之养。
母百病交攻, 历岁月,竟致不起。呜呼痛哉!
母忠质慈祥,生平无妄言;接下以恩,多所顾念。方中幼时,叁族无见恤者,
母九死流离,抚其遗孤,至於成立。母禀气素强,不近医药。计母生七十有六年,
少苦操劳,中苦 乏,老苦疾 ;重以天属之乖,人事之 郁,盖终其身,藓一日
之欢焉。论其摧剥,金石可锁,况於血气?故吾母虽以中寿告终,不得谓其天年
之止於是也。呜呼!生我之恩,送死之戚,人所同也;家获再造,而积苦以陨身,
行路伤之,况在人子?呜呼痛哉!以乾隆五十二年七月辛丑朔卒,明年叁月戊寅,
合葬於先君子之墓,其哀子中泣血为之表,曰;呜呼!汪氏节母,此焉其墓。更
百苦以保其後,後之人尚保其封树。
※ 梅花岭记 全祖望
顺治二年乙酉四月,江都围急。督相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集诸将而语之曰:
“吾誓与城为殉,然仓皇中不可落於敌人之手以死。谁为我临期成此大节者?”
副将军史德威慨然任之。忠烈喜曰:“吾尚未有子,汝当以同姓为吾後。吾上书
太夫人,谱汝诸孙中。”二十五日,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诸将果争前抱持之。
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执刃。遂为诸将所拥而行。至小东门,大兵如林
而立。马副使鸣 、任太守民育,及诸将刘都督肇基等皆死。忠烈乃瞠目曰:
“我史阁部也!”被执至南门,和硕豫亲王以先生呼之,劝之降,忠烈大骂而死。
初,忠烈遗言:“我死,当葬梅花岭上。”至是,德威求功之骨不可得,及以衣
冠葬之。
或曰:“城之跛也,有亲见忠烈青衣乌帽,乘白马,出天宁门投江死者,未
尝殒於城中也。”自有是言,大江南北,遂谓忠烈未死。已而英、霍山师大起,
皆托忠烈之名,彷佛陈涉之称项燕。吴中孙公兆奎,以起兵不克,执至白下。经
略洪承畴与之有旧,问曰:“先生在兵间,审知故扬州阁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
耶?”孙公答曰:“经略从北来,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抑未死也?”
承畴大恚,急呼麾下驱出斩之。呜呼!神仙诡诞之说,谓颜太师以兵解,文少保
亦以悟大光明法蝉蜕,实未尝死。不知忠义者圣贤家法,其气浩然,长留天地之
间,何必出世入世之面目?神仙之说,所谓“为蛇画足”。即如忠烈遗骸,不可
问矣;百年而後,予登岭上客述忠烈遗言,无不泪下如雨,想见当日围城光景。
此既忠烈之面目宛然可遇,是不必问其果解脱否也。而况冒其未死之名者哉!
墓旁有丹徒钱烈女之 ,亦以乙酉在扬,凡五死而得绝,时告其父母火之,
无留骨秽地,扬人葬之於此。江右王猷定,关中黄遵 、粤东屈大均,为作传铭
哀词。
顾尚有未尽表章者:予闻忠烈兄弟,自翰林可程下,尚有数人,其後皆来江
都省墓。适英、霍山师败,捕得冒称忠烈者;大将发至江都,令史氏男女来认之。
忠烈之第八弟已亡,其夫人年少有色,守节,亦出视之。大将艳其色,欲强娶之;
夫人自裁而死。时以其出於大将之所逼也,莫敢为之表章者。呜呼!忠烈尝恨可
程在北,当易姓之间,不能仗节,出疏纠之。岂知身後乃有弟妇,以女好而踵兄
公之馀烈乎!梅花如雪,芳香不染,异日有作忠烈祠者,副使诸公,谅在从祀之
列,当另为别室以祀夫人,附以烈女一辈也。
※ 左忠毅公轶事 方苞
先君子尝言,乡先辈左忠毅公视学京畿。一日,风雪严寒,从数骑出,微行,
入古寺。庑下一生伏案卧,文方成草。公阅毕,即解貂覆生,为掩户,叩之寺僧,
则史公可法也。及试,吏呼名,至史公,公睢然注视。呈卷,即面署第一;召入,
使拜夫人,曰:“吾诸儿碌碌,他日继吾志事,惟此生耳。”
及左公下厂狱,史朝夕窥狱门外。逆阉防伺甚严,虽家仆不得近。久之,闻
左公被炮烙,旦夕且死,持五十金,涕泣谋於禁卒,卒感焉。一日,使史公更敝
衣草屦,背筐,手长 ,为除不洁者,引入,微指左公处,则席地倚墙而坐,面
额焦烂不可辨,左,目光如炬。怒曰:“庸奴!此何地也,而汝前来!柄家之事,
糜烂至此。老夫已矣,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拄者!不速去,无俟奸
人构陷,吾今即扑杀汝。”因摸地上刑械,入投击势。史噤不敢发声,趋而出。
後常流涕述其事以语人曰:“吾师肺肝,皆铁石所铸造也!”
崇祯末,流贼张献忠出没蕲、黄、潜、桐间,史公以凤庐道奉檄守御,每有
警,辄数月不就寝,使将士更休,而自坐幄幕外,择健卒十人,令二人蹲踞,而
背倚之,漏鼓移,则番代。每寒夜起立,振衣裳,甲上冰霜迸落,铿然有声。或
劝以少休,公曰:“吾上恐负朝廷,下恐愧吾师也。”
史公治兵,往来桐城,必躬造左公弟,候太公、太母起居,拜夫人於堂上。
余宗老涂山,左公甥也,与先君子善,谓狱中语乃亲得之於史公云。
※ 登泰山记 姚鼐
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当其南
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余以乾隆叁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
越长城之限,至於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 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
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馀。泰山正南面有叁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
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
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
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
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晦,五鼓,
与子 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
若樗 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
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 驳色,
而皆若偻。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
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
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桐城姚鼐记。
※ 致沅弟书 曾国藩
沅弟左右:鄂督五福堂有回禄之灾,幸人口无恙,上房无恙,受惊已不小矣。
其屋系板壁纸糊,本易招火。凡遇此等事,只可说打杂人役失火,固不可疑会匪
之毒谋,尤不可怪仇家之奸细。若大惊小敝,胡想乱猜,生出多少枝叶,仇家转
得传播以为快。惟有处之泰然,行所无事。申甫所谓“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星
冈公所谓“有福之人善退财”,真处逆境者之良法也。
弟求兄随时训示申儆;兄自问近年得力,惟有一悔字诀。兄昔年自负本领甚
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见得人家不是。自从丁巳戊午大悔大悟之後,乃
知自己全无本领,凡事都见得人家有几分是处。故自戊至今九载,与四十岁以前
迥不相同。大约以能立能达为体;以不怨不尤为用。立者,发奋自强,站得住也。
达者,办事圆融,行得通也。吾九年以来,痛戒无恒之弊;看书写字,从未间断;
选将练兵,亦常留心,此皆自强能立工夫。奏疏公牍,再叁斟酌,无一过当之语,
自夸之辞,此皆圆融能达工夫。至於怨天本有所不敢,尤人则尚不能免,亦皆随
时强制而克去之。
弟若欲自儆惕,似可学阿兄丁戊二年之悔,然後痛下针砭,必有大进。立达
二字,吾於己未年,曾写於弟之手卷中。弟亦刻刻思自立自强。但於能达处,尚
久体验;於不怨尤处,尚难强制。吾信中言皆随时指点,劝弟强制也。赵广汉本
汉之贤臣,因星变而劾魏相,後乃身当其灾,可为殷鉴。默存一悔字,无事不可
挽回也。(同治六年正月初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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