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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1
    普克在与彭大勇分析江兰兰一案的案情时,有一个他认为很重要的想法,并
没有告诉彭大勇,那就是他对陈志宇的怀疑。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普克不
信任彭大勇,而是因为在王敏案件中的先例。普克从北京回来后,去过机关大院
调查,当时彭大勇本可以不参与这项工作,但还是主动地协助了普克。不过,当
普克对陈志宇产生怀疑并将这种怀疑讲给彭大勇听时,彭大勇的态度让普克明白
了,彭大勇是反对将直觉用在案件侦破工作中的,而同时他又不想打击普克对案
件侦破怀有的那种积极性。

    普克当然明白,作为一名公安干警,他不可能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仅
仅凭着自己的直觉,就去随意假设犯罪嫌疑人的。这样做,无论从法律角度,还
是社会规范来看,都不可能被公众接受。更何况,普克此时所假设的对象,是一
个具备了一定职权和社会地位的人。

    因此,这一次对江兰兰一案做案情分析时,普克只是讲述了此案与王敏一案
之间的相似和可能存在的联系,而略去了他所怀疑的同一个凶手可能就是陈志宇
这一想法。普克不想让彭大勇进退两难。连彭大勇都是这样的态度,领导和其他
人就更不用说了。

    米朵是不同的。第二天普克和米朵谈过自己的事之后,天已经快亮了,虽然
等一会儿就又要接着去工作,普克还是尽量简洁地对米朵讲述了他对案情的分析
和想法。

    讲过之后,普克直截了当地对米朵说:“我还是摆脱不了对陈志宇的怀疑。
你有什么想法?”

    米朵说:“起码两个案子有着本质的相似,就是作案动机的问题。这一点上
我觉得你的假设很有道理。至于对陈志宇的怀疑,虽然有这种可能性,但有一点
我觉得很难解释。

    记得上次我们见面时,你说你查了陈志宇的档案后,他主动给你打了个电话,
当时我俩都觉得,那个电话里好像有点挑战的意思。如果真是那样,陈志宇现在
又做这个案子,不是有意让你抓住把柄吗?“、普克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换了其他普通人,我也觉得这样考虑简直是荒唐,人命关天的案子,又不是在打
电子游戏。可你再想想,陈志宇从头到尾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用普通人的标准去衡量他的作为,而不能做到特
殊情况,特殊分析呢?“

    米朵觉得普克这样说也很有道理。

    普克说:“暂且把这个问题当做一个疑点吧。现在我有一个为难的地方,你
也帮我动动脑筋。江兰兰被害那天是星期四,对一般人来说,应当是一个工作日。
灵山距市区有56公里,但是这条路的路况不好,车速最高跑到70公里就已经颠得
很厉害,如果凶手和江兰兰是以约会的名义外出,不赶时间,多少总要考虑到情
调,不会开到那么快,56公里的路,基本上要用去一个小时,光来回又是两个小
时。再加上停车,沿小路爬上山坡,我用中等速度试过,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来
回就是一个小时,还不算作案那段时间。这样,两段时间加起来,凶手最少应该
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不在单位。”

    米朵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去查江兰兰被杀当天,陈志宇有没有上
班,或是上班过程中,有没有离开过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对吗?”

    普克说:“对!我的为难就在这儿。陈志宇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假设真是他
作案,他一定会考虑到时间问题,肯定会提前就有准备,想出一个什么办法加以
掩饰,而他又在领导位置上,有着许多特殊的方便可以安排。就是去查,也很难
用简单的问话就问出来,说不定要惊动很多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只
和你一个人谈过这个想法,对单位领导以及彭大勇都没有讲过,毕竟到目前为止,
只是我个人的直觉,没有任何实证,别人听了我这样的想法,很难轻易接受,说
不定会有不好的影响。所以,我更不能随随便便地跑去查问陈志宇,江兰兰被害
那天他的日程安排。对陈志宇这样的人,我越鲁莽,就越容易出现差错,越容易
让他跑掉。

    所以,我必须要非常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不能惊动他。“

    米朵若有所思地说:“是这样。另外,假如我们对陈志宇打那个电话给你的
目的感觉正确的话,那就说明陈志宇心里对你已有所戒备,说不定专门为了对付
你而设计好了一套方案。所以你确实不方便出面查他,万一最后查不到证据,又
弄得满城风雨的话,对你就很不利了。这种不必要的风险,确实不值得冒。”

    普克说:“完全正确。所以我就发愁,到底该想个什么办法去悄悄查他,而
不让他有任何感觉?”

    两人对视了一下,米朵忽然笑着说:“普克,我有个想法,不知该说不该说?”

    普克马上说:“当然该说,我知道你是很敏锐的。”

    米朵笑着说:“原来你有时候嘴也很甜呢!”

    他们含笑地对视着,彼此都觉得有几分温馨弥漫开来。

    米朵接着说:“反正现在我没工作,闲着也是闲着。”她没说下去,只是看
着普克的反应。

    普克马上明白了。“你去帮我查?”

    米朵说:“是不是我好莱坞电影看多了,那里就经常有类似这样的情节。”

    普克有点犹豫。“你完全不认识陈志宇,他又在机关里任要职,没有合适的
理由很难接近。而且,如果他真是凶手,就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我不放心你的
安全。”

    米朵说:“你前两个顾虑我想好了,正因为他在机关人事部门工作,我才有
借口接近他。你忘了,我的档案还没正式交到人才市场,现在从理论上说还是国
家干部,虽然医院干部的调动属于卫生局管,但如果我想调到卫生系统之外的部
门工作,那这件事儿就正归他们人事部门管呢。”

    普克有点惊喜。“这么巧,我倒真没想到,可是……”

    米朵抢着说:“没什么可是的,陈志宇那么聪明,就算他发现了我的意图,
他当然知道我背后会有指使人,而且会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以他的谨慎,怎么
敢对我造成威胁?

    那不明摆着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普克听着,点头说:“有道理。本来我就想,陈志宇身上值得查的内容太多
了,不只是我们想知道的那个时间问题。我不方便,让别人去我又不放心,你虽
然不是于这一行的,但我发现你不仅敏锐,思路也特别清楚,应该说是很合适的
人选。”

    普克说到这里,心里忽然又有了一丝异样感觉。像是一个小孩子将自己珍爱
的一样东西送出去,心里马上又会后悔的那种感觉。

    米朵本来是中等身材,这一场病让她显得清瘦了许多,微微凹陷的眼睛看起
来更大。普克以前一直不十分注意米朵的容貌,他只是觉得米朵看上去沉静中含
有几分忧郁,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吸引着他的注意。而现在普克发现,米朵有一种
内在的美,不同于那种让人看了眼睛一亮的漂亮艳丽,却是绵绵不断地透出清丽
优雅的气质。

    普克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想起陈志宇办公室里挂的那幅水墨画。陈志宇曾告
诉普克说,他很喜欢那首词特别的意境。“驿外断桥旁,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
独自愁,更兼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普克心里不由自主地想,陈志宇会喜欢清雅冷傲的梅花,他当然有可能会喜
欢气质与梅花相近的米朵。普克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涌上来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米朵看到普克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知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她觉得脸颊慢慢热
起来。

    “喂,到底行还是不行,你说句话呀!”米朵催促普克。

    普克说:“好吧,先保留这个想法,作为一项补充选择。

    目前有几项内容还在调查,如果侥幸……哦,说实话,在这个案子里我一点
侥幸心理都不敢有,对手实在太狡猾了。我好像预感到线索又会断掉。不过,还
是先等等再说。但是,米朵!无论如何,就算是到时不得已这么做,记住第一要
素,就是安全。“

    米朵笑容可掬地说:“当然了,我又不想当烈士。”

    普克想起一件事。“对了,一直想把寻呼号告诉你,免得有事总联系不上,
不过,以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的寻呼机都是用于公务,而我个人并不喜欢这种
联系方式,又容易造成公私不分,只是这个原因而已。当然现在不同了,没想到
居然会成为搭档。”

    米朵笑着说:“搭档!你好,很荣幸有机会和你一起工作。我们什么时间商
量一下行动方案?现在天亮了,你该去上班了。”

    整整一夜,时间在他们的谈话中悄悄流走。窗外的晨曦清洁明亮,新的一天
开始了。

                                  2
    普克他们本来希望,江兰兰的丈夫邓辉在收拾江兰兰遗物时,多少能够发现
一点有用的线索。因为邓辉上次和普克谈到江兰兰的性格爱好时,说过江兰兰有
记日记的习惯。一个女人在记日记时,即使会着意掩饰她想掩饰的内容,仍然有
可能会在字里行间有所流露,尤其是与恋情有关的。

    普克打了邓辉的手机,却是关机状态。打到家里没有人接,普克便打到邓辉
的单位,正巧是邓辉接的。

    普克说:“你好,我是普克。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普克觉得邓辉在遇到这
么严重的事件后,能够马上回到单位上班,至少说明邓辉比较坚强。普克没有直
接询问他想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一般人都不会愿意在单位里谈这种事。

    果然,邓辉用含糊的语气说:“噢,你好你好。这样吧,我现在很忙,一时
走不开,等中午休息时间,我给你打寻呼,到时再说吧。”

    中午他们在邓辉单位附近一家茶社如约见了面。茶社里都配有快餐,两人各
点了一份中式快餐,边吃边谈起来。

    邓辉的眼圈黑得很厉害,面色和普克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差。普克内心里对他
不禁有一些同情,可普克又想,也许邓辉此刻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否则他就不
会在这种状态下仍去单位工作了。普克理解,对于一部分男人来说,工作是减轻
心理压力和精神痛苦的药剂,自己便是这样的人,但这种药剂并非良方,因为它
带来的只是暂时的麻醉,而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邓辉闷着头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吃饭。普克也不催他,加上他自己一夜
没睡,早上只随便在路边吃了一个煎饼,早就感到体力有点透支,他也大口吃着
饭,虽然因为过度困倦没有胃口,但总是能够补充一下身体所需的营养。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邓辉才放下碗筷,用面纸擦擦脸和手,慢慢开口说:
“对不起,江兰兰的东西我收过了,没有对你们有用的。”

    普克敏感地发现,邓辉没有像以前那样称妻子为兰兰,而是江兰兰。他的语
气也显得比上次淡漠。邓辉现在是一个心事很重的男人,看样子他准备拒绝任何
来自于外界的同情或是帮助。也许在他心目里,这些同情和帮助都怀有各自的目
的,只会加重他所承受的痛苦。

    普克真的很理解邓辉的心情,然而普克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尽量语气和
缓地问:“上次有一个细节,我们当时还没掌握,就是江兰兰被害之前一段日子,
好像使用了寻呼机。咱俩谈话时,没有谈到这个问题,不知你了解不了解情况?”

    邓辉在听到普克说“江兰兰被害”几个字时,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邓辉说:“我不知道,我出差之前,她是从来没用过寻呼机
的。有两次我还说给她买一个,我有事找她也方便,但她却不要,说如果上课时
寻呼机突然叫起来,对学生影响不好。”

    普克问:“从我们了解的情况看,她的寻呼可能与作案人有关。如果我们能
查到出事那几天,都有谁呼过她,可能会对案情起到关键性的作用。”注意到邓
辉对自己说话用词的反应后,普克说话时,便尽量避免一些刺激性的言语了。

    他接着问邓辉:“你在收拾家里票据一类东西时,有没有找到什么寻呼台的
交费收据?”

    邓辉想了想,摇摇头。

    “办公室锁着的抽屉里呢?”

    邓辉还是摇头。

    “上次你谈到江兰兰有记日记的习惯,有没有找到她近期的日记本?”

    邓辉明显地一震,脸上克制不住痛苦的表情。普克明白了,邓辉一定是找到
了江兰兰的日记本,并且看到了他完全不了解的隐情,对他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难怪今天的态度不是十分配合。

    而普克却不得不再次触动邓辉的痛处,问:“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

    邓辉马上摇头说:“这个不行,我看过了,里面的确没有对你们有价值的东
西,都是些个人隐私。”

    普克态度温和却坚持着说:“有时候线索会非常细微,需要客观的态度来判
断。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对江兰兰来说,即使她有什么过错,也不应该
遭受这样的罪恶,何况对她做了惩罚的,正是使她犯错的根源。”

    邓辉用手遮住眼睛,低下了头。普克知道他流泪了,应该是爱恨交织的眼泪。

    好一会儿,邓辉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问:“你能保证……”

    普克马上接上去说:“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关心的只是案情,除此之外的
任何内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邓辉长长出了一口气,下决心地说:“我带在包里,本来准备今天找个地方
烧了。”他从放在桌上的皮包里取出一个外皮精美的日记本,递给了普克。

    普克的眼睛看着邓辉的皮包,接过日记本往自己包里放的同时,忽然问:
“江兰兰有平常外出用的提包吗?”

    邓辉愣了一下,说:“你不提醒,我真的没注意到这件事,现在想起来了。
兰兰有一个皮包,上班时不用,都是外出时用的,里面装些女人用的小东西,我
记得以前她的一个小电话号码本是放在那里的,还有钥匙,这次我都没找到。

    也许是心情太差,都没有认真去想这些细节。“

    “什么样的皮包?”

    “就是女人常用的那种,黑的,长方形,有根长肩带。”

    “除了上班,每次出门都带着吗?”

    “对,只有冬天偶尔不带。因为其他季节的衣服要么没口袋,要么太薄,装
东西很难看,但只要外出,最起码要带钥匙、钱和纸巾什么的,不带包就没地方
装。你们也看到了,兰兰那天穿的裙子,一个口袋都没有,所以可以肯定会带包
的。当时现场没找到?”

    普克说:“作案人很细心,这么大的东西肯定不会留下。”普克说时心里想,
看样子江兰兰的皮包带就是作案工具了。

    谈得差不多,邓辉准备先回去上班了。普克临别和邓辉握手时,简单而诚恳
地说:“自己多保重,身体最要紧。”

    邓辉点点头,想了想,说:“谢谢,谢谢你没有怜悯的态度。我受不了那个。”

    普克微笑了一下说:“我会尽快把本子还给你,放心好了。”

    两人就告别了。普克看着邓辉的背影消失在茶社的门外,他又坐了几分钟。
他想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多么脆弱,哪怕是夫妻,哪怕是亲人,海誓山盟,白
纸黑字的婚约,其实都无法真正约束人的内心世界。也许因为身体太疲倦,一时
间,普克觉得自己的意志力显得有点薄弱,于小端、王洁和米朵的影子混乱地充
塞着脑海,令他又感到那种深植于内心的隐痛。最后他用力摇摇头,像是要用力
将那些影子从脑海里甩出去似的,然后站起身,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包,大步地
走出去。

                                  3
    下午普克先回了一趟单位,首先和彭大勇联系了一下。

    上午的时间彭大勇主要去各寻呼台,看看能不能查到用江兰兰名宇登记的用
户。这项工作,普克和彭大勇虽然决定去做,但都觉得有点缈茫。因为X 市的寻
呼台大大小小几十家,寻呼机用户有一百多万,仅凭一个名字来查,几乎类似于
大海捞针。更何况,普克他们根本无法确定,江兰兰使用的寻呼机是否她自己买
的,是否她自己去登记人网的,是否用的江兰兰这个名字。

    普克中午和邓辉见过面后,了解到邓辉没有找到任何寻呼台的收费收据,心
里更失去对这条线索的信心。通常寻呼机用户在寻呼台交费入网后,都会保留下
收费收据,因为寻呼台的服务费用是以月为单位收取的,一般最低一次性收取三
个月费用,多半是在半年以上。由于服务时间跨度大,用户为了避免寻呼台出现
重复收费的可能,也为了方便查询下次交费时间的衔接,通常都会保留交费收据。
如果江兰兰是自己购买寻呼机并人网寻呼台的,不太可能随便将收据丢掉,她本
身是个相对直率、外露的女人,就算在这次意外的恋情中显得较为谨慎,也不至
于会小心到这个程度。她不是已经让赵老师看出她的反常了吗?

    最大的可能性是,寻呼机由凶手购买并为江兰兰入网。

    这样做显然会给凶手自己带来方便,增加安全系数。如果真是由凶手购买并
入网,他当然既不会用江兰兰的名字,更不会用自己的名字。普克已经习惯于凶
手细致而谨慎的办事方式了,虽然到目前为止,凶手的性格及特点都只是普克的
推测和想象。

    因此,当彭大勇接到普克的寻呼打回电话时,普克已经猜到会是什么结果了。

    彭大勇说:“跑了三分之一的台,都没有叫江兰兰名字的用户,下午再试试
看吧。”

    普克说:“不管怎么样,还是查一遍再说吧,这样放心一点儿。就是辛苦你
了。”

    彭大勇爽快地说:“这不成问题,咱俩分工不同,你动脑,我跑腿,谁也不
比谁更轻松,不过,你倒是做的来我做的事,我可不一定干得了你干的事。”

    彭大勇的宽怀大度让普克有几分感动,然而在这方面他并不喜欢直接表达,
只是笑了笑,便接着说:“这两天还得查查‘希望工程’那件事。”

    彭大勇说:“这我知道,今天早上我查到了基金会的号码,已经给他们打了
电话,我准备寻呼台的事一完就去。”

    普克说:“你有没有跟处领导谈过我俩对这两起案子的分析和想法?”

    彭大勇说:“还没来得及,一早就出来了。要不明早上班时,我们一起去谈
吧。”

    普克说也好。接着又说他先要把在全市媒体和出租车公司征集目击者的消息
准备一下,然后在局里找个同事帮忙去联系。另外,普克简单告诉了彭大勇中午
和邓辉谈话的情况,并说了日记的事。

    彭大勇说:“这方面的事,你就全权代办了吧,文字上的事儿我不在行。”

    普克说:“好,这样的话,下午我想好好看一下这个本子,单位太闹,我自
己找个地方。有什么情况,打我寻呼好了。”

    普克说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到,他想到米朵那里去看这本日记。最近一段时
间以来,普克觉得自己的宿舍很令他烦躁,工作回去之后,不像以前那样容易静
下心来看书或是思考问题。也许是因为于小端的突然出现,勾起了不愉快的记忆。
而他居然在那样的心态之下,又与于小端发生了关系,这种错误令他觉得自己不
可原谅。

    现在只有在米朵那里,普克才能感到一种内心的平静。

    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羞辱和阴暗,也显得比在其他地方有勇气。加上早上米朵
谈的想法,也需要进一步设计详细的方案步骤,到米朵家,是眼下普克的迫切的
需要。

    普克给米朵打了个电话,米朵接了电话,直接问:“普克吧?”

    普克说:“是我。昨天害得你没睡觉,现在累不累?”

    米朵笑着说:“你不也没睡吗?还得一直在外面跑,受得了吗?你走后我好
歹还睡了一会儿呢。”

    普克说:“是有点累。所以向你提一个请求,我手里有一个本子要仔细查,
下午想到你那里去,我发现自己在你那儿,心里会比较放松,可以吗?”

    米朵说:“当然可以,什么时候来?”

    普克说:“我现在在单位,还要先处理一个小情况,大约一个小时后过去。
到了那儿,你还可以接着休息,我不会影响你。你现在身体没完全康复,要多保
重!”

    米朵笑起来。“我觉得你现在……”说了一半儿,又不好意思说下去,赶快
道了再见,之后便挂了电话。

    接下来,普克拟写了一个关于征集目击者的消息,请一位叫李艳的女警帮忙
送到各媒体以及出租车公司去。这个李艳就是彭大勇拿来开普克玩笑的两个人中
的一个,年轻漂亮,十分热情,常来普克他们的办公室,普克心里多少有点清楚,
只是他的注意力不放在这方面,又没有任何感觉,所以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
次请她帮忙,是因为知道女警,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警,在外面办这种事时,比
男警会多一点方便。李艳很爽快地答应了普克,拿着写好的东西走了。

    普克收拾了一下,便来了米朵家。

    整个下午普克就在米朵家看江兰兰的日记。江兰兰是文科科班出身,有着很
好的文字功底,也看得出几分才气。普克以前从未看过女性的日记,这一次一页
页细细地翻着,好像听到一个已然死去的女人内心的声音,心里别有一番感触。

    这本日记时间跨度很大,前后接近三年。看得出,江兰兰内心的情绪很不稳
定,很多想法,并不像她平时在邓辉和赵老师面前表现出来的一样。从日期看,
有时接连几天每天写,有时一连几个月都没有记录。对于邓辉的感情,似乎自己
都难以把握。也许这也是令邓辉感到被伤害的一点,在他认为妻子只是在生命最
后一个阶段背叛了他之前,其实妻子也并不如他所想象的,或者像平常所表现出
的那样爱他,这种记录几乎能够摧毁邓辉整个的感情世界。

    不过,普克关心的是日记最后一小部分的内容。很显然,字里行间出现了另
一个男人的影子。江兰兰一直只写“他”,有的文字和句子,是用英文来写的。
从文字记录来看,两人的关系是在9 月21日开始的,或者说是在那一天有了突破。
因为在此之前,这个“他”一直不曾出现。普克算了一下日期,9 月21日又是一
个星期四,江兰兰没课的日子。

    9 月21日星期四这样写道:“今天很震憾。没想到真会有这么出色的男人,
简直和我从小梦想中期待的一模一样。在他面前,我第一次失去了自信。当时一
定显得很傻,手足无措的样子。真是后悔,应该落落大方一些。不知他会怎么看
我,我想我是没有希望的。可他像是一眼看穿了我的心事,居然吻了我,既粗暴
又温存,让我生出欲望。”

    9 月22日星期五写道:“一直想着他,学生的课都上不好。辉打电话来,忽
然觉得很烦。能不能再去找他?找他,也许会让他轻视了我。可是我只留了家里
的电话,却没办法直接告诉他,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不主动找他,他怎么会打
电话到家里?我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周末,只记了其他一些事情。“

    25日和26日两天没有记录。

    9 月27日星期三写道:“我是怎么了?都是有家的人,他又是那样的身份,
完全不可能的事。可我像着魔了,只是一个小时的谈话和一个吻,就变得不可自
拔。辉打电话来,想对他温存一些,可不由自主地表现出冷淡。

    辉一定伤心了。而我连梦里都只有他的影子。明天没有课,他知道我星期四
没有课,希望能打电话来。否则,我就一定要去找他了。“

    9 月28日星期四写道:“老天,不敢相信做爱会这么美。(中间一段英文,
全部是描写与”他“做爱的细节和感受。)我真的要着魔了,可这种地方总给人
以不安全感。他对我很坦率,他说一旦有任何人知道一点迹象,我们就不能再来
往了。两个小时,飞一样过去了。真不舍得离开,而他要回去上班,我不敢留他。
走时我告诉他,辉出差在外,下次可以来我家。他那么小心,说到时会和我联系。
然后就拿出一个寻呼机送给我,让我打到震动位置,不要让别人注意到。

    我知道自己,其实从来没有放荡过,可在他面前,我像是没有了自尊,只要
他召唤一声,我就会立刻飞奔到他身边。这是肉欲,还是爱情?“

    9 月29日星期五写道:“中午他打了一个寻呼给我,我满怀兴奋地给他回电
话,心里暗自盼望他要约我。可他只说国庆节放假几天,不能和我联系,祝我节
日快乐。我又是高兴又是失望,高兴是因为,他不仅仅是想与我做爱才给我打电
话,失望是因为我被提醒了,我们都是不自由的。啊,我忽然想起了辉。辉也很
可怜,不知道我其实一直不怎么爱他。”

    9 月30日至10月4 日没写。

    10月5 日星期四写道:“今天有个小意外,他来家里的时候,辉竟然打电话
来,骗我说他正在上楼,马上就要到家。那时我们刚准备开始做爱,后来他显得
不太愉快,穿上衣服就走了。我感到有点屈辱,又恨自己表现得像个荡妇。他还
问我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猜他不希望我有,所以我骗他说没有。他说一定不
能做任何记录,因为如果任何人知道了,我们就不能再来往。看,他就是这么直
截了当,而我却没有力量对他说一个”不“字。也许真的不能再写了,万一被辉
看到,也许会杀了我。”

    江兰兰的日记到这里真的停下来了。

    普克坐在客厅里的藤椅上,一边看一边思考着。江兰兰的日记里,依然没有
一点实际的证据可以指证“他”是谁。

    但是按照普克的假设,如果这个“他”就是陈志宇,那么一切看起来都是那
么顺理成章,几乎没有一点不相吻合的地方。“他”总是在中午活动,“他”对
女人充满诱惑力,“他”

    有家室和一定的身份,“他”习惯于控制着别人的行为和方向。这个“他”
在普克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形象,那就是陈志宇。可江兰兰的日
记,只能对普克的假设起作用,对提供真凭实据,依然毫无用处。

    普克感到有点失望。在他沉思的时候,忽然闻到很香的炒菜味从厨房里飘出
来,而且香味越来越浓,令人感到饥肠辘辘。普克看看窗外才发觉,天色已经在
他没有发觉的时候黑下来了。

    这时米朵扎着围裙,端着一盘菜笑吟吟地从厨房里走出来,说:“快收拾收
拾桌子,准备开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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