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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1
    这一天,是陈志宇多年以来,感觉最不安、最慌乱的一天。

    上午,陈志宇在办公室里接到一个电话。

    “喂,陈志宇吗?”

    陈志宇没有想到,会是米朵打来的电话。

    “我是陈志宇,什么事?”

    陈志宇的语气明显很冷淡,完全不像前几次对待米朵的那种态度。

    “我是米朵,有几句话想跟你说。”米朵注意到陈志宇的态度,似乎并不以
为意地说,“不管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现在是已经达到目的还是决定放
弃,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比较喜欢你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真正面目时的你。因为那
种时候,我觉得我们两个外表截然不同的人,有着那么相似的内心。就像你所说
的,一副成熟的外表,一颗停留在童年时期的被伤害的心,不仅是我,你也是如
此。我们心里,永远隐藏着不安、怀疑,害怕被遗弃,还有罪恶感。”

    陈志宇默不作声地听到这儿,语气又变得温和了,说:“米朵,你是不是对
我有误会,也许我们还应该再谈谈。”

    米朵说:“不必了,我只要把我想说的话说完,就不想再和你接触了。”她
停了一下,接着说,“我和其他女人的不同,大概就在于我心里深藏着的那些感
觉,我害怕被世界遗弃,害怕自己以为是罪恶的秘密被发现,因为这些,我从来
不敢发展内心的欲望,哪怕是最本能的欲望,这就是连你这么聪明的人,都看不
出我的欲望在哪儿的原因。”

    陈志宇低声问:“你,找到那个梦的原因啦?”

    米朵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正是这样,所以我打这个电话来感谢你。是你
帮助了我,不管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你帮我解开的那个梦,真的与性有关,是个幼年时期被成人伤害的小女孩可
怜的记录。无论你做了什么,总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可以理解,甚至认同的。我知
道那种被伤害的感觉,会给正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不过有一点,我想我至少比
你有勇气,我一直的病态心理,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发现病的根源。但是当我有能
力发现时,我就有勇气面对,有勇气解决。而我这样做,会比你有希望。我想说
的就是这么多,再次向你表示我的感谢。还有一句话,你的确是个智商很高的人,
可你也是一个孤独的、有着心理疾病的病人。我劝你好自为之。再见。“

    陈志宇听见电话里传来断线后的“嘟嘟”声。他拿着话筒,在原地站了好一
会儿,才想起将电话放好,慢慢坐到椅子上。

    陈志宇感觉自己身上出了一层冰凉的冷汗,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当陈志宇杀死王敏时,杀死江兰兰时,杀死之前那一个又一个女人时,陈志
宇都没出过冷汗,也没有感到过恐惧。

    他怀着一种仇恨、鄙视的心情对那些女人无情地下手,看到她们赤身裸体地
死在自己面前,陈志宇感到一种强烈的快感,这种快感远远胜过他和女人发生性
关系时所得到的那种快感。

    事实上,陈志宇厌恶性。当陈志宇不得已亲吻女人、触摸女人,使她们在他
的熟练技巧下表现出如醉如痴、如饥似渴的模样时,他心里涌起的不是肉欲,而
是极度的仇恨和厌恶。厌恶使陈志宇变得软弱,想逃离女人的身体,而仇恨却使
他像进攻的士兵,用他男性的利器刺穿女人的身体。

    对陈志宇来说,杀人时的快感不是来自性高潮,而是来自于审判时的权力实
现。陈志宇对于每一个所杀的女人,都在他的内心经过一次审判。在陈志宇的内
心法庭里,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主宰,也是惟一的主宰。陈志宇认定一个女人
有罪,罪不可放时,这个女人绝对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力,得不到律师的保护,
没有任何外部世界的支援。她的命运完完全全掌握在陈志宇的手中,陈志宇遗弃
了她,她也就被整个世界遗弃。

    每到这种时候,陈志宇就会想起自己当年被父母亲关在黑屋子里时,内心充
满的被世界遗弃的绝望。那时,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孩子,而现在陈志宇面对
的女人,却是被无穷的贪欲、淫荡、无耻、下贱所占据的丑陋的罪人。按照社会
规范的标准,陈志宇的法庭虽然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但在陈志宇的内心,他有
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将这个虚幻变为完全的真实。

    陈志宇一次次在自己的真实世界里执行着对罪犯的死刑,他不需要外部世界
旁观这个审判的过程,而只需要他们知道这个审判的结果。所以陈志宇从来不去
掩盖这些女人真正的死因,他要让整个所谓的规范社会明白,这个社会制造了这
些如同垃圾一般的女人,而正是他陈志宇,依靠他赋予自己的权力,毁灭了这些
垃圾,清理了真正隐藏着的罪恶。

    这种审判,这种执行,才是陈志宇真正的快感之源。

    陈志宇和自己的妻子很少做爱。每次做爱,对他而言就像是一种心理上的折
磨。陈志宇深谙“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对于陈志宇而言,妻子不
是他的审判对象,妻子只是陈志宇适应社会规范的一个道具,在这个道具的帮助
下,陈志宇可以安全地藏匿于人群之中,而不存在被摧毁的危险。

    日常生活里,陈志宇对自己的妻子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有当做爱时,陈志宇睁开眼睛看着妻子,看到她与自己曾经审判过的女人
表现出类似的神情时,心里便会充满对她的仇恨,使他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杀机。
陈志宇闭上眼睛看不到妻子,头脑中清楚妻子只是一个与他没有真正关系的陌路
人时,他的男性功能就会很快丧失,身体便会很快变得疲软。前者是一种仇恨,
后者是一种屈辱,每一次做爱,陈志宇就在这两种感觉中交替变换,如同在火与
冰中穿行。

    女人在陈志宇眼里,代表着贪婪、虚荣、无情无义、寡廉鲜耻、自以为是以
及对男人无穷无尽的攫取。陈志宇厌恶女人,然而陈志宇又了解透了女人,他一
看到女人注视他的目光,一和女人谈几句话,便会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哪种类型,
她心中的欲望和需要,她的长处和弱点。

    自叶梅之后,陈志宇学会越来越轻松地满足各式各样女人的要求。陈志宇深
知自己的英俊、聪明,但他绝不满足于此。他不断学习,大量阅读,使自己越来
越富有男性的魁力,谈吐得体,风度翩翩。陈志宇充分展开手段,八面玲珑,一
路顺风,他渐渐拥有了社会地位。陈志宇在安全第一的前提下,把握他人性格上
的弱点,不动声色地弄到大量金钱,他变得越来越富有。这样一个陈志宇,只要
他想控制住某个女人,几乎是无往而不利。

    陈志宇知道,只要一个女人有贪欲,自己便有了胜算,无论这个女人的贪欲
是在哪一方面——金钱、权势、性欲,以及所谓的情感。所有这些,陈志宇都可
以用明示或暗示的方法让女人知道,他陈志宇可以让她们得到满足。

    陈志宇在和女人打交道时,一面做着近乎完美的适合剧情需要的表演,一面
在心里不可抑制地发出冷笑。陈志宇越是厌恶女人,越是想捉摸女人,找出她们
本质上的相同及表面上的不同。有时候,一个女人从被陈志宇的金钱或地位所吸
引开始,很快又被陈志宇的风度所打动,又更快地认为自己出自真心地对陈志宇
产生了爱情。陈志宇清清楚楚地观察着女人的变化过程,不断地查找自己的不足
和漏洞,竭尽所能地完善自己的计划和步骤,将高速度、高效率地控制女人作为
自己每一次新的目标。

    这种要求使得陈志宇像一名丛林中富有经验的职业猎手,不仅是为了生存而
狩猎,而更是将狩猎作为一项永无止境的事业,不断地确定目标,不断地围追捕
获,再不断地寻觅下一个目标……

    陈志宇杀了那么多女人,多得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这个数目了。有时单位里
开会,陈志宇坐在主席台上,当他不发言的时候,他就摆出一副认真听取别人发
言的姿态,表情肃穆,眼睛专注地盯着会场上方的某一点,时而还在别人的发言
声中轻轻点头。而心里却在默默回忆着他所杀女人的数目。这个数目常常会混乱,
因为有时他按照时间的发展顺序来数,有时按照地点的变换来数,常常当他数着
数着,忽然又想起在什么时间或什么地点还遗露了某一个女人,于是计数又从头
开始。对陈志宇来说,这种计数如同游戏一样有趣,帮他打发了无数令人乏味的
时光。

    大部分女人的名宇陈志宇都记不得了,有的女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名字。陈志
宇和一个女人发生性关系,绝不会超过三次,大多数只有一两次,然后她们就在
陈志宇的手下香销玉殒。陈志宇总是让女人们死得很痛快、很干脆,大部分甚至
根本感觉不到痛苦,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陈志宇杀人从来不用利器,不让女人出血。因为陈志宇厌恶看到鲜血,厌恶
闻到血腥。在陈志宇的记忆里,血腥是真实世界的残酷标志。当陈志宇在自己的
虚拟法庭进行审判时,这个真实世界的残酷标志会不容置疑地跳出来提醒陈志宇,
他的审判只能存在于他的内心,而不能被现实社会所真正接纳。这种提醒会令陈
志宇感到沮丧,降低他从审判中获得的快感和成就感。

    另一方面,鲜血容易留下痕迹和线索,陈志宇一向谨慎小心,就像猎手在追
捕猎物时,不会忘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教训,而是时刻保持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的状态,永不放松对自身周围危险的警惕一样。

    因而陈志宇不用利器,不见血腥,从容地消除现场的所有痕迹,不给他所对
抗的代表国家机器的执法机关留下任何的线索。从杀第一个女人开始,将近二十
年过去了,陈志宇没有失过一次手,没有一次真正被别人怀疑,在不断的实践中,
陈志宇变得越来越有经验,越来越得心应手,心里也越来越享受到胜利者的滋味。
直到……

    直到那个叫普克的刑警出现之前,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陈志宇。

    那个看上去年轻、白净、斯文、含蓄而敏锐的普克,第一次就让陈志宇产生
了好感。陈志宇对男人一向宽容,对于有才华、有头脑的男人更是惺惺相惜。如
果不是与普克站在一种敌对的位置上,陈志宇一定会设法让普克成为自己的朋友。

    然而普克一出现在陈志宇面前,便是一种敌对者的身份,并且代表着外部世
界的执法权力机构。这使得陈志宇不得不调动自己的注意力来应付这个一看就不
简单的普克,将他当做一个不容轻视的对手,因为这不仅仅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较
量,更是真实的外部世界与陈志宇内心虚拟世界的较量。

    同时,对于陈志宇来说,在与外部世界的较量中,长期没有对手也是一件寂
寞的事,就像好的棋手需要能够与之对奕的棋手一样。普克令陈志宇集中精神、
全面警戒,同时又令陈志宇有一种临战前的兴奋和冲动,使他感到一种昂扬的斗
志。

    也许正是这种兴奋和冲动造成了陈志宇的大意,到了现在,陈志宇终于意识
到自己还是过于轻敌了。因为敌人除了陈志宇所看到的聪明、敏锐、富有头脑之
外,还有陈志宇起初没有估计到的忍耐、坚持、恒心和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韧性。

    当普克来找陈志宇调查王敏一案时,陈志宇觉得自己成功地控制住了场面,
轻松地打消了普克对他的怀疑。这一步,陈志宇认为自己是赢家。可紧接着,陈
志宇得知普克在看上去打消了对他的怀疑后,又来查了他的档案,心里隐隐感到
了一丝不安。他怀疑这第一步自己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亦或是打了个平手。

    陈志宇的好胜心占了上风,他决定向普克发出挑战。江兰兰出现得很及时,
当然,即使没有江兰兰,陈志宇也很容易找到李兰兰、王兰兰,类似的女人实在
很多。陈志宇这一次花费了一些工夫设计自己的行动方案。为了行动的稳妥,陈
志宇甚至忍耐着厌恶和江兰兰多做了一次爱,因为从认识江兰兰第一天起,他就
看出了江兰兰在性上的饥渴。陈志宇把握住了每一个时机,安排好每一个环节,
按照他的计划,完成了灵山杀人案。陈志宇觉得自己对江兰兰很仁慈,为江兰兰
选择了一块普通人难以得到的墓地,让她在从未享受过的性高潮中进入另一个世
界。

    陈志宇早就查清了普克的背景和经历。他得知了普克丰富的阅历后,心里更
增添了对普克的欣赏,也更被激发起与普克决斗的意念。陈志宇知道普克始终没
有结婚,几年来一直没有交女友,他猜测着普克保持独身的真正原因,是否也有
和自己类似的因素。陈志宇越是对普克感兴趣,越是想战胜普克。当陈志宇在临
水轩看到普克和米朵亲密的神态时,他想自己也许有机会彻彻底底地占一次上风
了。

    陈志宇就是抱着从普克手里抢夺米朵的主意接近米朵的。他希望他能够以最
快的速度使米朵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怀抱,就像其他任何一个陈志宇杀过的女人
一样,当然这个女人他并不打算杀掉,只是想作为嘲弄对手的一种工具。陈志宇
想象着当普克看到他心爱的女人转瞬之间就成为对手的掌中物时那种惨败的神情,
就不由自主地想放声大笑,那种胜利的快感是杀任何一个女人时所获得的快感都
无法比拟的。

    然而,陈志宇第一次碰上了一个没有欲望的女人。不仅没有欲望,米朵似乎
对他的底细抱有怀疑。陈志宇有点捉摸不定普克是否对米朵透露过什么,他很快
放弃了最初的打算,想尽快断了这方面的念头,另觅他径。但连陈志宇都意料不
到的是,在和米朵有过一次接触后,他竞然在心底对米朵产生了一种熟悉的亲切
感。这种感觉不同于任何以往对女人的感觉,不是肉欲,不是仇恨,不是厌恶,
而是隐约的怜惜和淡淡的心痛。

    紫霞山的山顶夜谈,陈志宇像是失去了对自己表演的控制力。他觉得米朵成
熟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停留在童年时期的忧伤稚嫩受伤的心。这颗心,和陈志宇
自己的那一颗有着那么接近的伤痕。从山上下来后,陈志宇决定从此不再沾米朵
的边儿了。

    当普克再一次来到陈志宇的办公室,查问陈志宇是否认识江兰兰时,普克脸
上的表情让陈志宇明白,自己确实太大意了,普克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自己的怀疑,
而自己却又一次为普克创造了机会。尤其普克谈起费马最后定理时说的那段话,
使陈志宇感到了近在咫尺的危机。

    还没等到陈志宇想好对策时,第二个危险的信号传来了。远在S 市的父母打
电话来,说有一个他从前的战友,叫普克的人来过家里,和他们谈了很多话题,
包括陈志宇的过去,包括叶梅的事。陈志宇立刻动了念头,看来这一次危险真正
来临了。陈志宇已经开始在心里做了准备。

    今天到办公室后,又接到了米朵的电话。这回,陈志宇彻底明白,他没有机
会了。陈志宇甚至没有时间来后悔自己的麻痹大意,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从他第
一次开始杀人时就做过的准备,那就是逃亡。

    陈志宇开始整理办公室里所有需要整理的东西。整理过后,他带着一个银行
保险柜的钥匙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陈志宇回头看看办公室,一切看上去都和
往常一样,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怀疑副局长究竟是失踪了,还是只不过出去两天散
散心。陈志宇心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希望在最后关头能够躲过普克的
追踪。也许他还有机会重新坐回这里,继续成功地扮演着他的人生舞台角色。

    出门之前,陈志宇想了想,还是走回来,摘下了墙上的那幅画,将它一点点
撕碎,碎片装入公文包里,一同带出了门。经过下属办公室时,陈志宇还和他们
打了个招呼,说有点事出去一下,有人来找的话,就让他下午再来。

    陈志宇去了银行,到保险柜里取出了他全部的存款,总数有近四十万,全部
分散存在各个银行的卡上。这些卡可以在全国范围内自由提取,不受约束。当然,
陈志宇在申请这些卡时,用的全部是假的姓名和证件。对陈志宇来说,这种事情
只是小菜一碟,根本不用花费精力去考虑的。

    陈志宇还回了一趟家,以最快的速度对自己的物品做了一番整理。收拾了一
个不起眼的旅行箱,装了几件简单的衣物,还有几张儿子的照片。打开电脑,销
毁了里面的所有个人文档,将硬盘重新格式化。然后走出门,坐了一辆出租车,
直奔机场。昨晚他已预订了一张机票,机场将为他保留到飞机起飞前的两个小时。
陈志宇看看表,离他准备搭乘的航班起飞时间还有近四个小时,到机场的时间约
在半个小时左右。陈志宇还有足够的时间逃离。

                                  2
    普克一回到X 市,已是第二天上午,他直接乘车回了局里。

    一见彭大勇,普克便说:“我们马上和领导汇报情况,要立即对陈志宇实行
正式监控,展开全面调查。基本上已经能够提供有效证据了。”

    普克只匆忙和彭大勇说了一下情况,两人便一同去找了处领导。由普克详细
谈过情况之后,处领导考虑到事关重大,马上去找局领导请示。最后获得了局领
导的批准,决定对陈志宇展开正式调查。

    普克、彭大勇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人事局。这一次,他们都穿着警服,带了所
需的有关证明及手续。

    然而,陈志宇不在办公室。问过下面办公室的人,都说今天局里没有会议,
陈副局长昨天上午说有点小事要办,离开后就没回来过。今天也没来上班。至于
有没有请假,下面的人都不清楚。

    “陈志宇已经跑了。”普克喃喃地说。这是他在S 市调查时就一直担心会出
现的情况,现在果然发生了。

    彭大勇有点懊恼。“真糟糕,让他们仔细盯着点,他们怕陈志宇发现异常,
上班时间在单位盯,目标实在太大,就只是早晚盯着。没想到,还是让他跑了。”

    普克说:“先到他妻子叶小宁单位问问情况看。”

    两人直接找到叶小宁所在单位,和叶小宁见了面。

    叶小宁是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女人,容貌一般,看上去显得本份、温顺,一
副贤妻良母的典型模样。

    普克问:“我们找陈局长有急事,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叶小宁看到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来找,又是惊疑又是惊讶地说:“他出差去
了呀,你们没去单位找吗?单位里的人没告诉你们吗?”

    彭大勇说:“出差?去哪里出差?什么时候走的?”

    叶小宁问:“出什么事啦?”她脸上开始出现不安的表情。

    普克问:“是这样,请你听了以后保持冷静。现在陈志宇涉及到一件案子,
有些情况我们要找他了解,请你将知道的情况如实反映。”

    叶小宁的脸色一下苍白起来:“志宇他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经济问题?”

    普克说:“这个以后你会知道。先请你告诉我们一下他出差的情况吧。”

    叶小宁嘴唇开始微微地颤抖,说:“我开始也不知道他出差,昨天早上他还
和平常一样去上班,中午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临时到外地出差,要过两天才
回来,让我照顾好儿子。”

    “他说去哪儿出差了吗?”

    “没说。他常常临时出差,他不说去哪儿,我一般也不问。”

    彭大勇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你丈夫出差,你会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叶小宁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普克轻轻捅了捅彭大勇。

    “对不起,我们态度可能有点急。请你原谅。不过,陈志宇现在在哪里这一
点对我们非常重要。这是我们的证件和搜查令,能否请你现在回家一趟,我们要
按规定对陈志宇的住宅进行搜查。”

    叶小宁明显受到了惊吓,一声不吭,回去和领导请了假,就跟着普克、彭大
勇的车回到了家。

    陈志宇的家有点出乎普克彭大勇的意料,面积虽然很大,是四室二厅的,却
只是做了最简单的装修,家具也很普通,电视机还是21英寸的。有个房间像书房,
普克注意到里面有大量藏书,还有一部电脑。

    普克问叶小宁:“陈志宇带走家里什么东西啦?”

    叶小宁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一个出差用的旅行箱,
几件换洗衣服,就这么多。”

    “家里的现金呢?存款呢?”

    叶小宁说:“我没注意,先要看看才知道。”她走到书房,取出一把钥匙,
打开写字台上一个抽屉,拉开翻看了一会儿,回头说:“家里现金放得不多,只
有千把块钱,全都没动。存折也都在。”

    “所有的存折都在这儿了?”

    普克、彭大勇看了看存折上的数目,有五万多元。这个数字,按照表面情况
看,是完全正常的收人。但普克他们心里对此都有些怀疑。

    叶小宁露出有点屈辱的表情,说:“全在这儿了,信不信由你们。”

    普克客气地和叶小宁点了点头,说:“对不起,我们要履行一下公务,依法
搜查陈志宇的住所,你可以在旁边看。”

    叶小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普克和彭大勇搜查的很细,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查到,然而什么有价值的
东西都没找到。事实上,普克他们对于具体要搜查什么,心中并没有个清楚的概
念。他们并不相信精明的陈志宇会在杀死王敏等人后,将她们的遗物带回家。

    普克将电脑接通电源,打开来看,发现硬盘被重新格式化过,什么文件都没
有了。

    普克问:“家里电脑以前是这样的图象吗?”他担心叶小宁不懂电脑,只好
简单地用图象作为提示标志。

    叶小宁看了看,说:“不是,文件没有了。”

    “以前里面有什么文件?”

    “不知道,电脑是他专用的,我本来就不太懂,他设置了密码,别人都进不
去。我只看见有时候他在上面打些东西,具体是什么,我没问过,也没看到过。”

    “他平时有没有带过一些你不认识的女人用品回家?比如说女式皮包什么的?”

    “从来没有。志宇是个很规矩的人,从来不跟外面的女人来往,这一点,我
这个当妻子的敢保证。”叶小宁说这话时,脸上是十分无辜的表情,又似乎带着
点自信。

    彭大勇忍不住讥讽地笑了笑,说:“你怎么保证?”

    叶小宁气得脸色通红,说:“你——”

    普克看了彭大勇一眼,意思是劝他别冲动。

    普克和颜悦色地问:“刚才我们说陈志宇和一个案子有牵连,你为什么马上
会想到是经济方面的问题?”

    叶小宁说:“我根本不相信志宇会出问题。一个男人要出问题,要么是钱,
要么是女人。志宇从来不看重钱,你们也看到我们家了,随便找个普通人的家庭
都比我们家强,他在这方面一向清白。要说志宇在女人方面会出问题,更是不可
能的事。有些话我不好讲,我们做夫妻十几年,对他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但现
在大家想说一个领导干部有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说他贪污受贿,我相信志宇,
他不会做那种事的,一定是被人污陷,最终也一定能够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普克问:“你和陈志宇常带孩子回他父母家吗?”

    叶小宁说:“很少回。志宇虽然很孝顺,但他工作太忙,一年到头抽不出几
天完整的时间、我和他结婚十二年,全家一起回他家只有两次。一次是刚结婚,
一次是孩子周岁。志字也只比我多回过两三次,这几年都没回过了。”

    普克问:“陈志宇为他父母装修房子、买高档家电的事,你知道吗?”

    叶小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又显出很正常的神态说:“我说了,志宇很
孝顺。他对我父母也很好,过年、过节寄钱给双方父母,都是一样的数目。就算
他给自己父母改善一下生活条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完全可以理解。”

    普克说:“这么说,你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了。我去过他父母家,粗粗估算了
一下,那种规格的装修,至少在十万元以上,还不算那些高档进口家电。这笔钱
你如果不知道,估计是陈志宇从什么渠道弄来的?如果你知道而不说,我们也会
对你们婚后的经济状况做个统计,这个很容易查出来的。”

    叶小宁愣了一会儿,说:“我不相信,他的工资我很清楚,他平时除了不得
已的应酬,晚上总是在家,从来不像有些人一样在外花天酒地,那些应酬也都是
公款消费。而且,志宇还悄悄地捐助没钱的孩子上学,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
拿不该拿的钱,我不信!”

    普克问:“你知道他捐助孩子上学的事?”

    叶小宁说:“他本来没有告诉我,是我有一次给他洗衣服,看到他口袋里的
汇款收据,收款人是‘希望工程’基金会,问他,他才随随便便说了一句,还再
三叮嘱我别在外面宣扬,他是真心同情那些孩子,而不是为了名利才那样做的。
你们说,志宇能这么做,他怎么可能去拿不义之财。”

    普克和彭大勇相互看了一眼。

    “那收据还在吗?”

    “不在了,当时因为已经湿了,我摆在桌子上想晾干,被志宇拿去扔了,说
留这个没什么意义。”

    “陈志宇平常中午休息时间在哪儿,你知道吗?”

    “工作日他都是早上去单位,下班没有应酬就直接回家。

    中午他都是在单位吃午饭,然后在办公室看看书,处理一些工作。节假日他
一般都是在家,或是带儿子出去玩。“

    “他平时有午睡的习惯吗?”

    “午睡?志宇睡眠时间很少,从来不午睡。”

    普克想了想,又问:“陈志宇自己有汽车吗?”

    “没有,他们单位有专车用。而且我们家也买不起私车。”

    “陈志宇有没有开过别人的车回家?”

    “别人的车?倒是有过一两次,他带我和儿子到远点的地方去玩,为了方便,
就借了朋友的车,用完就还了。”

    “向谁借的?你见过那车吗?什么样的车?”

    “我没问他向谁借的。志宇对人热心,帮了很多人的忙,在外面朋友很多,
我都不过问这些。那是辆‘桑塔纳’,蓝色的。”

    “你知道他把车停在哪儿吗?”

    “那是朋友的车,当然停在朋友的车库里,志宇只是借用而已。”

    “你知道那个车库在哪儿吗?”

    “只知道有一次停的位置,但那次志宇说只是临时借的一个车库,平常不停
在那儿。”

    “请把那一次停车车库的具体地点给我们写一下。”

    叶小宁写好后,说:“我都说了,车不是志宇的,车库也只是临时借的,而
且我只记得大概位置了,那儿有好多车库,哪一间我记不清了。”

    普克问:“陈志宇出差,你都不知道他去的地点,这么说他经常出差了?”

    “嗯,他很忙,常常有外地的会议。不过时间都不长,开完会就回来了。”

    “请你把近几年来陈志宇出差的大概时间和地点,尽你所能记得的和知道的,
全部写下来。”

    叶小宁边想边写,写了大约有十来次,其中有几次写了地点。普克将叶小宁
写好的纸收了起来。

    “这些天,我们肯定还会随时找你的。这是我的名片,如果这段时间里你有
外出计划,务必先通知我们一下。”

    叶小宁又眼泪汪汪了,说:“求你们告诉我一声。志宇到底怎么啦?”

    普克说:“对不起,我们还在调查之中,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普克、彭大勇离开了陈志宇家,直接赶回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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