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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做“不在现场”的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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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平贺度日如年,仿佛被打垮了。有坂冬子也感觉到自己的身边闪烁着警察的目
光,便躲在了家里。平贺想见冬子,但考虑到自己的职责和两人现在的处境,不得
不回避接近冬子。就连同僚们都用有色眼镜看着他。 
  尽管以后进行了殊死的侦查,但无论被害者还是冬子的身边,都没有出现新的
线索。 
  9月底,东京的街头已经弥漫着秋天的气息。这时,传说护城河旅馆和CIC之间
的业务合作事宜暂时停止交涉。在这两个月里,平贺明显变得憔悴了。 
  “不要那么忧心忡忡的。”村川警部和内田刑警部长安慰平贺道,但平贺的内
心里却丝毫也平静不下来。 
  为了救冬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了自己当刑警的体面,无论如何要将凶手绳之
以法。 
  凶手是如何进入那个“双重密室”的?凶手悠然自得地走进那间连虫子都无法
进入的旅馆密室里,露出冷酷的笑意,将锋利的薄刀扎进可怜的老人的胸膛。 
  “有种的就来找我!” 
  平贺仿佛听到了凶手的冷笑声。但是,要逮捕凶手,就必须打破他长驱直入的
双重密室的厚壁。 
  “你们不可能找到我!” 
  从双重壁垒围护着的深处,传来凶手的嘲笑声。 
  “等着瞧吧!老子不久就能亲手给你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带上手铐!” 
  平贺咬牙切齿。而且,这样的想法,使他倍感颓废的身心振奋起来。 
  这起凶杀案的确迷离扑朔、错综复杂。现实生活中发生的凶杀案绝大多数是精
神错乱或一时冲动造成的,与推理小说不同,即便案犯是高智商或有着极为复杂的
动机,在现代警察的科学侦查面前,也会露出可说是幼稚的破绽而遭到逮捕。 
  但是,案发现场是一个全封闭的房间,这个凶手竟然无声无息地走进几乎不可
能进去的密室里,而且离去时不用说指纹、毛发,任何遗留物都没有留下。可见凶
手是与平贺以前追捕的残暴的罪犯性质截然不同的人。 
  但是——平贺咬紧着牙齿。 
  凶手只要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就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找到进那间
房间的空间。他的脑袋无论有多么机敏,他能发现的,自己不会发现不了。肯定有
“洞”!——但是,平贺无法找到能进入双重密室的入口。 
  平贺强烈地克制着想见冬子的渴望,才使得他能凭意志在与她两人之间制造距
离,从而另一种角度来观察冬子。 
  确如荒井刑警所说,冬子的现场不在证明太严密了。而且,平贺拥有的线索比
荒井怀疑冬子的线索更具体得多。 
  那天夜里冬子问过时间。“凌晨1点30分”——那真是偶然的巧合吗?在被害
者死亡推断时间里,最容易受到怀疑的女人,和搜查一课的刑警一起上床以后问了
时间,的确无懈可击。 
  当时冬子说是“值得纪念的一夜”。这句话难道真的是指和自己的做爱? 
  与冬子之间的距离拉得越开,平贺的怀疑便越是凝固。回想起来,可疑之处接
连不断地涌现。 
  冬子在东都饭店的大厅里见面时就问平贺时间,那时她自己的手上还带着手表
。不过它在吉野文子的面前是停着的,难道是真的? 
  第二,她为什么马上就办理了住宿手续?平贺与冬子还停留在精神恋爱的范围
里,他无法理解冬子办理住宿手续的含义。办理手续后还吃了一顿饭,接着受邀去
房间,这才知道办理住宿手续的含义,开始时还以为冬子去总服务台是有什么事情
要关照。 
  尽管如此,明明有时间可以慢慢地吃饭,却为什么如此慌张地订好了房间?如
果事先有预约的话,也用不着急着办理住宿手续,这有必要调查一下。 
  第三,冬子为什么选择了东都饭店?以前约会时说有熟人不愿意,绝对不肯去
一流的宾馆。这次不光是地点,还堂皇而之地带着男友去最靠近护城河旅馆的东都
饭店,而且还故意显耀似地亲自办理了住宿手续。冬子带着男友去宾馆(在旁人的
眼里是那样的)的传闻一瞬间就会在行业里流传开来。作为未婚女性,而且平时对
冬子很了解的平贺来说,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轻浮了。 
  最后,这是最大的疑问。冬子那天夜里为什么突然以身相许?从以前的约会状
况推测,怎么也想不到那天夜里会有如此“进展”。那天晚上,平贺面对冬子突然
给他的“礼物”喜不自禁而没有深加考虑,现在回过头来冷静思考,显然不合情理
。 
    
2

  “再去一趟现场。” 
  平贺停止玄想站起身来。“现场必定会有推断凶手的线索,要反复勘察直到发
现凶手的线索为止。”这是警校时起就灌输的破案常识。那个叫梅村的股长待人很
厚道。倘若他在,总会有收获的。 
  旅馆依然门庭若市。大堂里,世界各地不同的人种像热带鱼似地游弋着。平贺
穿过走廊,在总服务台说明自己的来意,办事员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不凑巧,梅村还没有上班。倘若说客房已经有人住就无计可施了,但旅馆再怎么
唯利是图,也不至于刚两个月就将社长被杀的房间租借出去。——平贺的猜测没错
,总服务台负责人似的男子磨磨蹭蹭地将他带到三十四层楼。正巧吉野文子已经上
班。 
  “3401室内部的摆设换过吗?” 
  “没有。只是将床搬走,其他还是按照原样放着。将那种出过事的客房租出去
有损旅馆的信誉,所以暂时还没有出借。” 
  也许总服务台的课长在场,文子的口气显得一本正经。 
  “例行公事,我想再检查一遍房间。” 
  “请。”文子解下挂在脖子上的楼面通用钥匙即第二把钥匙走在前面,总服务
台课长没有跟来。 
  一走进房门,无人居住的房间便散发出一股混浊的空气,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
。房间里开着空调,所以这也许是心理作用。 
  吉野文子站在窗前想要拉开窗帘。 
  “等一会儿打开。你在案发的前夜送果子汁来时,窗帘拉开着吗?” 
  文子想了想,随即说道: 
  “拉开着的。我记得外面的霓虹灯光都照到窗子上。” 
  “霓虹灯?是吗?7点50分,即便夏季天也黑了吧。那么,你把窗帘拉开!”
 
  平贺朝自己的手表看了一眼,得知与那时相比,现在还早30分钟。但是,敞开
的窗帘外面,即将过去的秋夜在浓郁的黑暗中辗碎着大城市的灯光。与案发前夜那
个飘荡着夏日残霞的7点50分相比,窗边已经映照着真正的夜景。 
  “这桌子和沙发放得和那天晚上一样吗?” 
  “是的。放得一样。” 
  “久住社长和有坂秘书坐在哪里?” 
  “我来时,久住社长背靠窗户坐在那个沙发上,有坂秘书来给我开门。” 
  “你把果子汁放在哪里?” 
  “这张黑檀的茶几上。” 
  “房间服务一般都放在茶几上吗?” 
  “是的。客人在客厅里时倘若没有特别关照都放在茶几上。而且那天有坂君是
指着钥匙说让我放在桌子上。” 
  “什么?!是指着钥匙吗?” 
  “是的。” 
  平贺的脑海里浮现出放在黑檀茶几上的第一把钥匙。护城河旅馆的钥匙牌都是
白塑料制作的,白色的钥匙牌在黑檀茶几的黑底子衬托下也许更加醒目。即便不用
特地指着钥匙,果子汁当然会放在茶几上,吉野文子放果子汁时应该会看到。冬子
是特意让文子证实那把钥匙。 
  冬子为什么要如此在意钥匙呢?那是因为有事需要第三者确认3401室的第一把
钥匙的确放在那里。不用说,那“事情”就是为了在案发时保护自己,因为她最容
易引起怀疑。为什么?——此时,平贺大惊,如同被猛击了一下。 
  ——有坂冬子显然知道会发生凶杀—— 
  平贺产生另一个疑问,就是久住的“定位偏执症”。第一把钥匙的固定位置是
在床头柜上。作为久住的秘书,冬子理应知道。但她竟然敢放在远离固定位置的客
厅里的黑檀茶几上,这无疑是为了让第三者(这时是吉野文子)亲眼看到的下策。
疑团在平贺的内心里弥漫开来。 
  “吉野君,第一把钥匙……不!房间钥匙放在茶几上,你没有感到奇怪吗?”
 
  “没有,没特别在意。你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携带物品不放在固定的位置上,社长会不高兴的吗?” 
  “是的。但那是在准备睡觉的时候,睡觉以前位置稍稍偏离些也没有什么。”
 
  “难怪。”平贺点点头,但心里总感到有些别扭。冬子离开房间时将第一把钥
匙放在茶几上。作为秘书来说,当然应该留在钥匙最终的固定位置上。这是她的机
灵,以备久住还要离开房间时用?还是当着女服务员的面故意不进卧室? 
  不可能!——钥匙应该留在固定的位置上。至少茶几是不适合放钥匙的。保护
私生活的钥匙尽量放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这是优秀秘书应该留意的细节。 
  冬子将钥匙放在茶几上,这一事实的确很奇怪。疑云在平贺的胸中迅速荡漾开
来。 
  “社长进房间后会再外出吗?” 
  “没有那种事。他这人很刻板,8点左右回到房间里以后,到9点入睡,睡下之
前走出房间,据我所知一次也没有。” 
  “你在这里工作了几年?” 
  “我从开始营业时起就一直在34层楼。” 
  如此说来,冬子缺少作为秘书最起码的灵性。 
  “你送果子汁来时,房间的内室门关着吗?” 
  平贺改变了话题。 
  “这……记不清楚了。” 
  文子稍稍斜着脑袋思索着。 
  “那么,有坂君问你时间时,她在什么位置上?” 
  “她从这张椅子上站起来。” 
  文子指着的椅子正处在背靠内室门的位置上。如此看来,内室门不管是开还是
关着,都看不见床头柜上的闹钟。 
  “你将那扇内室门稍稍打开一些。”平贺对文子说道,站在冬子坐的椅子边向
卧室里窥察。从椅子上将身体稍稍挪一挪回头看,闹钟也不是看不见,但从这里望
去,眼睛无论多么好,要看清时间是很勉强的。而且是在晚上,所以倘若不开灯就
不可能看得清楚。这对冬子来说稍稍有利一些。 
  但是,新的疑团又涌现出来,将这一想法彻底推翻。 
  “果子汁真的是有坂君喝的吗?” 
  “是的。” 
  “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过。有坂君总是意识到自己是一名职员,吃饭也是在职员
食堂里吃的,所以当时大概太渴了吧。” 
  “果子汁,她全都喝了吗?” 
  “还剩三分之一左右。是小瓶装的,所以我也感到有些奇怪。” 
  真的吗?平贺咬紧着嘴唇。有坂冬子的嗓子并不是那么渴。 
  她甚至一反常态厚着脸皮(作为冬子来说)要来的一小瓶果子汁却没有喝完。
其目的不在于果子汁,而是在于送果子汁来的服务员。 
  在时间上来看,那天晚上她惟一没有证人的时间段即7点50分至8点(对冬子来
说是惟一的也是最危险的),起点由那位女服务员证实,终点由自己证明。使她得
以证实在那段时间里不可能将第一把钥匙拿出来,而且把自己引入绝对的安全圈内
。 
  ——冬子,你—— 
  平贺忘记自己就在吉野文子的跟前,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他受到的打击竟然有
如此之大。 
  那天夜里奉献给自己的,是她最珍贵的部分,他对此深信不疑。不料,那只是
为了保护自己的肮脏手段。 
  那天夜里以超出想象的炽烈贪婪着平贺的,不是证明着冬子的爱,而是冬子为
了保护自己的手段。不能让平贺睡着,平贺醒着的时间越长,做爱越缠绵,冬子就
越安全。 
  “我被她用来证明她不在现场了。” 
  真不敢相信。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屡次贪婪着对方的拥抱和缠绵,真正的目的
并不是爱。 
  除了冬子之外,倘若是其他女人,那样的事还能够理解。但是,还没有受到社
会污染的冬子极其纯洁,竟然会有着如此的算计向男人裸露自己的身体? 
  出自那样的打算,将那娇嫩的肢体毫不怜惜地裸露着,并竟然如此宽容地任凭
男人的做贱? 
  冬子一整夜不停地贪求着他,她用力紧紧地搂抱着他的后背,嘴唇像火焰一样
不断地喘着气,爱意缠绵地吻着他,在他的耳膜边不断地娇喘着,轻轻地喃语着“
我爱你”,那副贪婪的身姿令人害羞得简直要死,这些全都是为了证明她不在现场
而不让他入睡的技巧吗?真不敢相信。不!他是不愿相信。 
  但是,作为搜查一课的刑警,平贺得到了不得不相信的线索。在情感面前,他
首先是一名刑警。 
  “打搅你这么多时间,实在感谢。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有坂君和你一起离开
房间时,样子着急吗?” 
  平贺好不容易站稳着,例行公事地问道。 
  “没有,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平贺看了一眼手表。正好7点50分。平贺向文子道谢后离开了房间。他想进行
一个实验。 
  他用普通速度走到电梯前与文子分手,乘来时的电梯下到一楼,便以脱兔之势
向大门口跑去,漠视正在等出租汽车的乘客队列,径直跑向第一辆汽车。 
  一上车便向东都饭店驶去,将事先按距离推测的车资扔给司机后,便跑向那天
夜里和冬子约会的大厅一角。手表显示8点零1分。 
  自己作为男人如此心急如焚也要花十一分钟。就算交通状况与那天夜里不同,
但冬子却用十分钟走完那段路(以后二分钟是办理订房手续)。一个女人,假如不
能像他那样不排队抢先上车,倘若没有人事先准备好汽车,要用十分钟跑完这两点
之间的距离是很困难的。 
  有人用汽车将有坂冬子送到了东都饭店,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对了!冬子全
是按凶手的指示行动的。无疑,那天夜里的情话,那天夜里的举止,每一个全都是
依据凶手制定的极其周密的“杀人计划”做出来的。 
  平贺确信有坂冬子是他的。如今,平贺仿佛清晰地看到,有坂冬子那白皙的裸
体被沾满鲜血的凶手的身体残忍地腐蚀着。 
  眼下还无法确定的凶手叉开双脚站在冬子的裸身上,脸上露出白牙讥笑着。还
不能确定凶手是男人还是女人,但平贺在冬子的背后发现了男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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