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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杀意的顺序 
 


  现在只需把佐枝子的行李搬到租借的那间权作"仓库"的房子里,准备工作就完成
了。

  "为了不让房东看见你,我们还是夜里过去为好。"

  "你想得真仔细。"

  "正因为这是所可心住处,所以我不想功亏一篑。"

  佐枝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功亏一篑"的双层含义。

  "好吧,我等待着。"

  "放心,保你一见那里就想长住下去。"对弦间露骨的暗示佐枝子依然毫不领悟。


  夜里11时左右,弦间让佐枝子上了租来的汽车出发了。

  "我总觉得这地方怪荒凉的!"

  车外的灯火逐渐稀少,坐在车里的佐枝子有些胆怯了。

  "因为时间不早了嘛。若是白天,这里可是车水马龙呀!"

  "好像进深山似的。"

  "这儿离丹泽不远,今后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到丹泽远足。"

  "不过,太偏远了,将来孩子去幼儿园、上小学都不方便。"

  "你到挺性急的,已操那份心了!"

  也许是母性的本能觉察到了危险,佐枝子越来越不安起来。弦间暗忖要赶快动手


  汽车终于开到了龙栖塘近旁。必须在到池塘之前使佐枝子成为不会说话的"物体
"。弦间把车子开进一片杂木树林,这里是他事先勘查好的"现场"。四周没有一户人
家,通向这儿的也只是一条农家使用的土路。午夜时分,这里是不会有人路过的,任
凭怎么呼喊都没有人听见。

  "怎么,这么偏僻的地方?"

  佐枝子十分疑惑地环视着漆黑的周围。

  "是个幽静的好地方吧!到了这儿,就不会受任何人干扰啦!"

  "这地方挺瘆人的。"

  "习惯了就好了。"

  "家在哪儿?"

  "马上就到。"

  "近处有车站和商店吧!"

  "你就甭操心了。"

  "为什么?"

  弦间面向惊奇的佐枝子狰狞地笑道:

  "什么车站、商店、幼儿园、学校,全没必要。需要的是安眠的卧室,一个不受
任何干扰的卧室。"

  "你,难道……"

  佐枝子终于领悟了弦间的歹毒意图,她迅疾打开车门,向黑暗处没命地跑去。她
行动非常敏捷,简直使人难以相信是个怀有身孕的女人。

  弦间着慌了,他万万没有料到她会有这般迅疾的反应。因为他一直认为佐枝子不
会逃跑,精神上放松了警惕,所以从反应过来到下车追赶已经落后了一拍。

  "救命啊!杀人啦!"

  佐枝子在黑暗中一边奔跑,一边拼命呼救。尽管这里是与外界隔绝的无人世界,
但是,佐枝子的每一声凄惨呼救都令弦间心惊胆战。

  "叫什么!畜生!"

  弦间此时将恐慌转化为了追赶的加速度,朝着呼喊的方向狂奔。佐枝子不该呼喊
。倘若她悄悄地匿身于黑暗中的一个角落,或许能够伺机走出希望的下一步。可是,
此时的她恐惧感占了上风,悲鸣般的呼喊反而为凶手指引了追杀的目标。

  由于男女在体力上的差别,再加上佐枝子身子重,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求求你,饶了我吧!"佐枝子终于被弦间追赶上了,这时她绝望地哀求道,"这
里有你的亲骨肉啊!"

  本来想打消弦间杀意的言词起到了相反效果。

  "若没有他倒好了,若没有他倒好了!"弦间一边吼叫,一边紧紧卡住佐枝子的脖
子。在他的意识中,眼下根本不是掐死一个人,而是在扫除前进中的障碍。佐枝子的
手在空中乱划着,指尖揪住了身边树丛的枝叶。

  "我,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佐枝子最后的话语并未传进弦间耳中,因为那断断续续的言词已经连不成一句话
了。

  手腕上感觉到的重量告诉弦间:佐枝子已经咽气了。为防止尸体在被黑鱼吃掉之
前浮出水面,他用帆布裹住尸体,又绑上几块重重的石头。为了将死尸沉入龙栖塘,
想不到花费这么长时间。

  弦间为将死尸沉入池中央,特意带来了折叠式橡皮划艇,可没料到充气竟会如此
困难。好不容易把死尸沉到池塘深处,待返回汽车时已临近天亮了。在暗无星月的黑
夜中,池塘边的树叶在刷刷地摇曳着。弦间顾不得休息一下瘫了似的疲惫身子,像被
人追捕似地驱车匆匆离去。

2

  这几天弦间都处在草木皆兵的惊恐之中,大气不敢出地熬了过来。社会上既无对
案件的报道,也无龙栖塘有什么漂浮物的消息。

  尽管如此,弦间在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没解除警戒。一个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终可解甲安歇了。这下子肯定不会出问题,佐枝子一定被黑鱼啃得精光了。

  如今,已没有人威胁他的现在和将来,他可以在台风过后的无垠晴空中自由翱翔
了。

  不知何故,弦间的心灵深处此时涌起了对佐枝子的怜悯之情。她在被扼住脖子、
奄奄一息时说的"这里有你的亲骨肉啊",字字似重锤敲击着他的耳膜。

  时至今日,他才觉得佐枝子有些可怜。虽然这不是出于后悔或自责之念,但却感
到佐枝子对自己的无数无偿奉献是值得怀念的。

  ——当时要是不杀她呢?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这种疑惑在弦间胸中萌生,可他一见到那美,这种疑惑便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美也必须尽早拿定主意,总不能永远瞒住墨仓,务必在被墨仓觉察出来以前就
言明与弦间的关系。

  那美说她做好了随时与爸爸谈话的准备,只是清枝和弦间都劝她暂时缓几天再说
。清枝主张她做人工流产,弦间则不知如何是好。在三人举棋不定的时候,那美的肚
子像故意与人作对似地日趋明显。

  不知不觉,形势朝着奇妙的方向发展了。

  "我们又要搬回松涛的家了。"

  清枝沮丧地告诉那美。

  "咦,为什么?"

  "这里的太太病好了,要回家来。"

  "啊!"

  "舆论决不允许我们住在这里的。"

  "妈妈打算乖乖地回去?"

  "那有什么法子呢?"

  "太欺负人了,是爸爸的主意吗?"

  "你爸爸没说让我们回去,可是,如果我们赖在这儿不走,不是给爸爸出难题吗
?"

  "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就不情愿来,当初像召唤女佣似地让我们来,
现在觉得碍事了,又赶我们回去,拿我们当什么了?"

  "我也不情愿这样呀,只是不想让你爸爸为难。"

  "要回去,妈妈你一个人回去,反正我不走。"

  "你耍小孩子脾气,不是为难妈妈吗?"

  "怎么耍小孩子脾气?是妈妈想回松涛去住吧!那样一来,就能让我的肚子躲过
爸爸的眼了,不是吗?"

  "你这孩子,尽说些什么!"

3

  弦间从那美口中得知第一夫人登志子的病情好转要回家的消息后,旋即打电话给
清枝。

  "登志子夫人真的要出院吗?"

  "真的。"

  "是不是因为没法治疗了,索性回家等死的?"

  "不像是那样。"

  "她患的是什么病?"

  "好像是在胃的入口处,有个叫什么门的地方长了癌,听说做了胃切除手术,因
为没转移到其他部位,所以得救了。"

  "整个胃都切除还能活吗?"

  "说是将食道和肠子直接连在一起,这样也能摄取营养。"

  清枝沮丧地说。好不容易盼来的正妻室座又要远离而去!正因为清枝已经摸到了
正妻宝座的边缘,所以现在心情不能像以往那样平静。此时她气馁至极,完全忘了对
弦间的心理上的抵触。

  "夫人就甘心忍气吞声地退让吗?"

  "没法子啊,这里本来就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你可真大度。"

  "就当我沐了个瞬间日光浴吧!"

  "我认为你不必再回到阴背处。"

  "我当然不想回去啊!"

  "那么,不回去就是了。"

  "阳光下只能容纳一人。"

  "容纳一个人就足够了。只要登志子夫人不出院不就行了吗?"

  "不出院?医生已许准她出院,我是不能反对的。"

  "想法不让她出院总是可以的吧!"

  "你说什么?"

  "噢,你听我说,登志子夫人是该死没死掉的,那就帮她死嘛。即使她出了院,
也因体弱而不能尽妻子的义务,那位子本来就不该她占着。理应坐上墨仓之妻这把交
椅的是你,这也是墨仓的愿望,他同意接登志子回家完全是出于同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请你听听我的设想。我乐意帮助你让登志子夫人出不了医院。"

  "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糊涂了,你是很清楚的。医院方面不可能有什么防备,我去登志子夫人的
病房'探视'一遭,稍做动作,就能叫她永远回不到这个家。"

  "这太可怕了。"清枝的脸色顿变,连嘴唇都发白了。

  "本来应死掉的没死成,所以只需下一点工夫,就可让她回到当初的命运。"

  "别再说下去了,我不想听。"

  "刚才我已说过,这只是我个人的设想。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帮你成为堂堂正正
的墨仓夫人,墨仓会长也好甩掉尽不到妻子义务的机器人般的妻子,组建一个幸福家
庭。你也不用为登志子死里逃生而窝窝囊囊地活着,这对大家不都挺好吗?"

  "太太死得蹊跷,我肯定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尽管清枝表面上坚决反对这样做,但就像被漩涡卷进去似的,仍对这种设想十分
感兴趣。

  "不会露马脚的。她是死在医院的,死因可以认为是多方面的嘛!"

  "依我看,即使你不介入,癌症这种病往往是看上去好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犯
的。"

  "你说的对,可就这么等她复发,那美的妊娠可就露馅了。再说,你就不考虑如
何确保快要到手的正妻地位吗?"

  "我真没考虑那些事。"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但是,那美在这个时间怀孕对你很不利哟,不是吗?那
美是不会去做人工流产的,我也不希望她去做。你难道不想让长孙成为墨仓家的直系
吗?"

  "现在就是直系呀!"

  "那是从血缘上讲啊,但不能使用墨仓的姓。"

  "你正是为了这个吧!"

  清枝的眼睛豁然明亮起来。对弦间来说,那美腹中的胎儿是把双刃剑,究竟是篡
夺墨仓家产的敲门砖,还是触怒墨仓的导火线,目前尚难断明,只能说各有百分之五
十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说,在各方都难以判断时,是不能让那美流产的。而清枝只想在墨仓知
道那美妊娠之前确定下正妻的身份。

  "这种时刻,我的目的倒无所谓,关键是夫人的追求不要落空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要干你一个人干,怎么都行。"清枝
发觉说漏嘴了,忙不迭地又补充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什么。"

  "是这样,这就可以了,因为这是我的假设。"

  杀害继承权顺序人,或明知是被害而不起诉、告发者将丧失继承权。

  清枝现在对墨仓高道的财产不拥有任何权利。然而,清枝的目的是取代登志子的
位置,所以说,她是在登志子之后的继承人。尽管清枝事前知道杀害"第一继承人"登
志子的计划,但她没有做出任何防止措施,这本身就有共犯之嫌。因是这种"共犯关
系",清枝和弦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了。

4

  将三泽佐枝子沉尸于龙栖塘之后,弦间迅速处理掉了她的遗物。能烧的都烧了,
不能烧的尽可能毁形弃之,分散弃在各处的垃圾场。

  处理完遗物,他又退掉那间暂作"仓库"的租房。现在,佐枝子生存的痕迹消失得
无影无踪了。

  这时,弦间收到寄到皇家饭店的一封美国来信。当他看到信封上的寄信人署名是
南希·弗尔时,心中不禁叫苦不迭。他已把南希嘱咐过的邮票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倘
若在处理佐枝子遗物时仔细查找的话,或许能发现那张邮票,可至今天,再后悔也没
有用了。

  以前是有捆旧信函,但都同其他破烂一起烧掉了。

  果然不出所料,南希在信中诉说丈夫如何责令她找回那张印有气球图案的邮票,
求弦间赶快还给她。

  不管对方怎么相求都无济于事,因为佐枝子的遗物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弦间本
人对邮票并不感兴趣,可能的话还是想归还她的。南希是他在美国的"主顾"之一,犯
不着为区区一张邮票不欢而散。连油头滑脑的弦间如今也不知所措了。

  ——既然是沉睡于池塘底的命,何不老老实实地把邮票交出来呢。弦间想到此,
不由得又怨恨起佐枝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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