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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A.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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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山崎昌子被捕。 
  田岛写了相关报导。既然身为社会版的记者,又负责该事件,他不得不写。依照原
先向总编辑承诺过的,田岛的报导比其他报社更深入,因为遭逮捕的嫌犯是他的恋人,
所以他还写了些只有他才知道的事。 
  田岛勉力提笔书写。写完后,他将原稿交给总编辑,然后要求道: 
  “我能请两、三天假吗?” 
  因为他已身心俱疲。 
  “好吧。”总编辑答道。“你暂时休息一阵子也好,然后就将这一切忘掉,知道吗
?” 
  如果能忘得掉,他也想忘掉,但是人的心灵真能如此自由吗? 
  总编辑给了他三天假。 
  该如何利用这三天呢?如果只是轻微的痛苦,那么大可籍酒浇愁,然而,如此严重
的创伤,根本不是酒精所能治愈的。 
  田岛考虑外出旅行,他想到某个遥远的地方茫然地度过三天。 
  田岛前往银行,将六万数千元的存款全部提须出来。他不喜欢储蓄,之所以存了这
笔小钱,全是因为想跟昌子结婚的关系。说起来有些荒谬,是“梦”让他变得现实,然
而,如今昌子已经遥不可及,存款也就失去了意义。 
  田岛想要到离东京最远的地方。他觉得北海道不错,于是买了十八时五分飞往札幌
的机票。 
  四引擎的喷射客机仅飞行了一小时便将田岛载至札幌。 
  札幌正飘着雪。步出机场搭上计程车之后,田岛交代司机“载我到一处安静无人的
地方。”然而,司机却将他载到游客众多的定山溪温泉。田岛原想去一处连电视、报纸
都没有的偏僻温泉,但等他在旅馆前下了车后,便再也提不起劲去寻找符合期望的温泉
。 
  这是一间钢筋水泥盖成的大而无当的旅馆。一名女服务生带领田岛到房间,她对每
个房间皆装有电视及音响,设备不亚于东京的一流旅馆似乎颇感自豪,但田岛却为此露
出苦笑。 
  等女服务生离去后,田岛立刻用布将电视机盖起来。 
  沐浴后,田岛随即上了床,虽然肉体极为疲倦,但却迟迟无法入眠。 
  脑海中浮起种种往事。 
  他想起第一次拥抱昌子的情景。当时她说:“我害怕会失去你。”或许那时昌子就
已经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可能会被逮捕了吧。 
  田岛丝毫不恨昌子,即使已经知悉十一月十五日的健行全是她精心策划的,他仍无
怨无尤,心中所剩的只有苦痛而已。 
  由于辗转难眠,田岛躺在床上连抽了几根烟。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清晨的脚步很快就来到了。窗外的晦暗开始消散,天边浮
起鱼肚白,降雪仍未停歇。 
  田岛听到门口响起轻微的声音,是女服务生在门口扔下早报。明明不想看报纸,但
由于习惯使然,四岛反射似地从床上跳起。 
  昌子被捕一事应该已经出现在昨天的晚报,那篇报导是田岛写的。至于为何杀死久
松实及田熊金,昌子坚持不肯透露动机。 
  昌子究竟对警方说了些什么呢? 
  田岛来不及坐下便先摊开报纸,报纸的上方有些湿濡,大概是因为报童在雪中送报
的关系吧。报纸是日东新闻的北海道版。 
  一翻开社会版,“山崎昌子供出杀人动机”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田岛的表情整个
僵住了。 
  田岛不顾一切地读下去,不论报上怎么说,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然而,在阅读标题之下的报导之后,田岛的脸色逐渐转为苍白。 
    
2

  “我受到久松实的外貌及花花公子般的魅力所吸引,因而与他发生肉体关系。我原
以为他有意跟我结婚,但久松根本没这个意思,然而,我又无法下定决心与他分手,所
以便维持着不干不脆的关系。后来我又认识了一位年轻人,由于我厌倦了跟久松的关系
,所以想要跟那位年轻人结婚。但是,我害怕自己跟久松的关系会曝光,所以便付了二
十万元给久松,要求他不要说出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支付这笔钱,是为了和久松断绝关
系,但当我提出此一要求后,或许久松会不得立刻放手,所以不肯答应,照这种情况下
去,我便无法跟那位年轻人结婚。所以我决定要杀害久松。至于杀害公寓管理员,是因
为我去找久松时被她撞见的关系。” 
  这是昌子的自白,后面还刊载着搜查一课课长的谈话。 
  “这是一桩典型的情痴犯罪。嫌犯与偶然相识的中年男人轻易发生肉体关系,之后
又结交了新的恋人,起初想用钱来堵住前任男友的口,等发现此法行不通后,便轻易地
加以杀害,这种冷酷的作法实在令人无法同情。总之,这桩案件着实发人深省。” 
  (谎言——) 
  这是谎言!绝对是!昌子的自白是胡乱捏造出来的。若非警方使用了诱导式询问,
便是昌子编造了一套谎言。 
  田岛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自白全是谎言。从那一晚相拥时昌子的反应来看,他相信
昌子还是个处女,他并非只凭床单上的落红来判断,他能感受到昌子因羞赧而浑身颤抖
的那种肌肤触觉。 
  不论昌子与久松之间有哪种关系,田岛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纵使昌子从久松那
里取得毒品,纵使她是个吸毒者,田岛也不会惊讶,而且相信自己会原谅她,但他无法
忍受报导上所说昌子与久松之间有“爱”的纠葛。她爱的应该只有田岛一个人,不应该
会有其他的男人。 
  女服务生端早餐入房,田岛立即请她代为叫车。 
  “如果您是想去洞爷湖的话,道路已经因雪而中断了。” 
  女服务生答道,田岛大声说了句“不是”。 
  “我要回东京,不是有一班九点四十分的飞机吗?” 
  “是的,是有这班飞机——”女服务生露出暖味的表情答道。 
  田岛几乎连碰都没碰早餐,只顾着匆忙整理行囊。 
  雪依然继续飘落。 
    
3

  田岛在飞机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昌子被吸进黑暗之中,他在后面拼命
想要追赶,但不知被谁抓住了肩膀,以致动弹不得。 
  他醒了过来,发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是空中小姐的纤纤玉指。 
  “您醒了吗?”空中小姐笑着说。 
  “马上就要降落了,请您系好安全带。” 
  田岛将安全带系上。 
  飞机随即降落,东京的天空虽然冷冽但很晴朗。 
  田岛从机场直奔警视厅,他必须去会见一课课长,问清楚昌子的自白供词。 
  课长不在办公室,田岛只能见到中村副警部。 
  “你不是休假去了吗?” 
  中村副警部不解地望着田岛。 
  “我也觉得你有必要作个假,正为你感到庆幸——” 
  “我是请了假,昨天搭飞机去了和保。” 
  “那为何不在北海道悠闲度假呢?要是我,一定会这样做。” 
  “我做不到。那件事是真的吗?我是指昌子的自白供词——” 
  “真的啊。由于跟警方预测的动机相符,所以皆大欢喜。不,警方并没有使用诱导
式询问,是她自动说出来的。” 
  “她跟久松有肉体关系吗?” 
  “没错,我知道这对你是一种打击,但我认为山崎昌子的自白并无虚假,因为再也
找不出其他动机了。我曾去过她的家乡岩手的K村,但发现久松并未去过该地,而村公
所及派出所的人也都说不认识久松。换句话说,勒索的把柄并非源于岩手,如此一来,
必定就是在东京了。然而,在东京也找不到相关证据,找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久
松及山崎昌子本身就是勒索的把柄。简单地说,这次事件是为了清理三角关系所造成的
女性悲剧。” 
  “错了。” 
  “什么地方错了?” 
  “昌子与久松绝对没有肉体关系,那是谎言。” 
  “我明白你这样想的心情——” 
  “不,我不是基于个人感情才这样说的,我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肉体关系。” 

  “知道?”中村副警部一副不解的表情。“你所说的知道是什么意思?” 
  “知道就是知道。”田岛顽固地重复同一说词。 
  “昌子撒了谎,应该是另有其他动机。” 
  “你这样说就伤脑筋了,这的确是她的自白,而且警方也不认为这份自白有任何不
妥之处。” 
  “她不是会为那种事就犯下杀人罪的女人。照这种说法,昌子不就成了十足的恶人
?” 
  “一定另有真正的动机,请你查出来。” 
  “请别强人所难。” 
  中村副警部耸耸肩。 
  “警方无法因你的个人要求而重新展开搜查,事件已经结案,已经从警方的手上移
到检方手上了。” 
  “但这是不对的,再说,事件还没完全解决呀,已经明白昌子跟天使的关系了吗?
” 
  “她自己说不知道什么天使不天使。警方的看法是这样的,对久松而言,只有山崎
昌子才真正称得上是天使,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 
  “——” 
  中村副警部得话让田岛想起田熊金所说的话,她说过来找久松的是个年轻的女人,
而她后来也对久松说“你不该欺负那个像天使般的人。”田熊金见到的女人大概就是昌
子吧。 
  既然昌子在田熊金的眼里看起来像“天使”,那么久松持同一看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或许中村副警部的话是正确的,田岛觉得自己屈于下风。 
  “但是,”田岛说道。“那个蓝色信封呢?你知道底片中的女人是谁吗?” 
  “不知道,可是任何案件都会残留部分无法解决的疑点,我认为这个部分与案件无
关,我对那张底片的看法也是相同的。” 
  “你能证明这些跟这次的案件无关吗?” 
  “我只能说无法证明。但真凶已经遭到逮捕,所以就算将这些认定为无关也不打紧
。” 
  “你能将那张照片借给我吗?” 
  “你想干吗?” 
  “我想要调查看看,我想查出昌子为何要撒谎。” 
  “先前我已经答应借给你,所以没什么问题,但底片却不能借你——” 
  中村副警部从桌上取出那张八乘十的照片,放在田岛面前。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我认为那是徒劳之举。” 
  中村副警部用忠告的语气说道。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另有不同的动机,也无法推翻山崎昌子杀害久松实及田熊金
两人的事实。” 
  “这我知道,”田岛用干涩的声音答道,然后将照片塞入口袋,站了起来。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弄个明白。” 
    
4

  踏出课长室时,田岛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或许是昨晚整夜没睡的关系吧。田
岛用力揉了揉眼睛,掏出一根烟点上,然后迈步朝出口走去。 
  屋外洋溢着干爽的冬阳,尽管是透明和煦的阳光,却让疲累的田岛感到刺眼。 
  田岛在水沟旁停下脚步,他不知道此刻该何去何从,究竟得问谁才能理出这个案件
的真相呢? 
  他想直接去见昌子,好问她为何要撒谎。然而,此刻可能无法获准会面,就算能会
面,他也没把握昌子会吐露实情。 
  仁立在原地,田岛取出了照片,但阳光的反射让他看不清楚,何况站在警视厅的门
前也让他心神不宁。 
  田岛走到有乐町,跨进日东新闻社后面的一家咖啡馆。 
  每到黄昏,这家咖啡馆便人满为患,但在午后一点的时段里,客人却是稀稀疏疏。
田岛落坐后,点了一杯黑咖啡,然后取出照片放在桌上。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这张照片与案情有关,或跟昌子有关,但既然没有其他可供调查
的线索,那么也只能从这张照片着手调查了。 
  一个正要穿过大门的和服女人的背影,光凭这样的一张照片能看出什么呢?左看右
看也看不出任何线索。 
  警方认为照片中人既非已死的片冈有本子,亦非酒吧的妈妈桑绢川文代,当然,也
不是昌子,而是一名田岛不认识的女人。 
  田岛将注意力转移至建筑物。 
  看起来像是一栋郊外的建筑物,但看不出是哪里,或许是东京的郊外,也或许是其
他地方。建筑物本身看起来有点儿像是医院或学校,是一栋相当大的建筑物,但门柱上
的字却无法辨识。 
  照片的右方有一座山脉的棱线,虽然看得出是一座矮山,但是田岛说不出是哪座山
,然而,若要说这张照片中有任何可以称为线索的东西,目前大概就只有那座山了。 

  若让登山专家过目,是否能认得出是哪座山呢? 
  田岛向咖啡馆借了电话,拨了报社社会部的号码,找一位姓立花的同事。 
  “到底怎么回事?” 
  立花接到电话,劈头便问。 
  “我以为你正在某个温泉享福呢。” 
  “正好有点小事,可别对总编辑说。” 
  “知道了,有什么事?” 
  “有事想请教你。我在后面的咖啡馆,你能过来吗?” 
  “马上去。” 
  约五分钟后,立花推门进来。他的个头虽然不高,但体格很健壮,学生时代是登山
社的社员。 
  田岛拿照片让立花过目。 
  “你认得出这是哪里的山吗?” 
  “这个嘛……” 
  立花面有难色地凝视着照片。 
  “这不是高山,大概只有五、六百公尺高吧,但看不出是哪里的山,因为这种山到
处都是。” 
  “连你这个登山专家也看不出来吗?”田岛露出失望的神色说道。 
  “我不是专家。”立花笑着说。“若拿给真正的专家看,或许能认得出来。” 
  “山岳协会的人吗?” 
  “不,那些人对日本阿尔卑斯山或喜马拉雅山很熟,但对这种矮山就没辙了。有位
比他们更好的专家,是一个名叫植树裕一的男人。” 
  “植树裕一?” 
  “他是专柏山脉及高原的著名摄影家,他可能认得出来。” 
  “地址呢?” 
  “神奈川县的平冢。他家是一间奇怪的圆形屋,一出火车站就看得到,非常容易找
,你要去吗?” 
  “嗯。” 
  田岛点点头。 
    
5

  田岛在平冢车站下车后,到车站前的香烟铺打听植树裕一这个人,立即就得到了答
复。看来他在此地算是知名人土。 
  如同立花所说的,植树裕一的家是一间圆形玻璃屋。 
  幸好植树在家。他是个满头白发、面貌详和的人,亲切地请田岛进入四面皆是玻璃
落地窗的工作室,从工作室里可以瞧见白雪覆顶的富士山正面,令人觉得这真不愧是山
岳摄影家的工作室。 
  植树告诉田岛,他每天都在这里和富士山对坐,而富士山每天都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 
  田岛取出带来的照片。 
  植树眯着眼端详了一会儿。 
  “是座矮山嘛。” 
  “认得出是哪里的山吗?” 
  “嗯,让我慢慢想想看。” 
  植树露出微笑,他从照片上移开视线,慢条斯理地掏出烟斗点上火。当一个人每天
都在眺望山脉或高原,或许性格就会变得悠闲自在了吧。 
  “好像是东京近郊的山。”隔了一会儿,植树才说道。 
  “我以前曾在东京住过一阵子,那时候经常拍武藏野的照片,我觉得那时好像见过
这座山。” 
  “武藏野——” 
  田岛喃喃自语,俄顷才瞪大了眼睛,久松遇害的三角山那一带应该也是属于武藏野
。 
  植树从后头搬来一大堆相簿,从其中抽出一本用笔写着“武藏野”的簿子翻阅。 

  “请看这张。”植村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对田岛说。 
  那是一张逆光拍摄的草原风景照,芒草穗尖发出闪亮的白光,而背景中的那道黑色
棱线,的确和田岛带来的照片颇为相似。 
  “我想大概是同一座山。”植树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这是在哪里拍的呢?” 
  田岛问道,植树将照片取出,翻到背面。 
  背面用铅笔写着“摄于百草园附近”。 
  “我认为你带来的照片大概也是在百草园附近拍的。” 
  植树依然带着满面温和的笑容说道。 
  “百草园?” 
  田岛露出紧张的神情。 
  因为百草园就在京正线圣迹樱丘的下一站。 
  (这张照片或许跟这次的案件有关。) 
    
6

  翌日,田岛再度搭乘京正线前往三角山,三角山的后面便是百草园,若登上山顶,
或许便能看见照片中的建筑物。 
  田岛已经是第三次来此,但前两次皆末登到山顶,都是在久松滚落之处折回。 
  田岛沿着旧道登到山顶。 
  由于天色阴沉,所以视野并不好,附近的山脉看起来仿佛笼罩在浅灰色的烟雾中,
虽然跟照片中的棱线很像,但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许是因为了望的角度不同吧。 
  田岛将视线由远拉近。 
  新建住宅的屋顶或蓝或红,看起来颇为艳丽。 
  枯寂的稻田、黑黝黝的杂木林,以及百草园的庭园也随之映入眼帘,但四处皆找不
到照片中的建筑物。 
  田岛朝着百草园的方向下山。 
  一穿过山腰的小溪,便见到一片杂木林在眼前扩展开来,林中有一条赤褐色的道路
往西延伸,途中看到一个路标,上面写着“柚木村”。 
  沿着道路步行约十分钟,见到右边高地有一间学校,走到校门前,便见到“柚木中
学”这几个字。 
  (是这道门吗?) 
  田岛取出照片比对,但似乎不是,门的形状也不同。 
  田岛随即发现学校旁有村公所,于是举步前往。柚木村公所是一栋新盖的二层楼建
筑。田岛入内,将照片拿给里头的女职员过目。 
  女职员似乎是本地人,对照片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道: 
  “好像是多摩疗育园。” 
  “多摩疗育园?” 
  “是附近的一家医院。” 
  女职员这次改用清晰的声音答道,但似乎也没什么把握,所以又对旁边的一名青年
说: 
  “你过来看一下好吗?” 
  正在用粗指头笨拙地拨算盘的那名青年慢吞吞地起身,从女职员的身旁探头瞧着照
片。 
  “这是多摩疗育园。”青年说道。 
  “我每天从那门前经过,所以很肯定。” 
  “在什么地方呢?” 
  田岛轮流瞧着两人的脸孔问道,青年望着田岛回答: 
  “沿村公所前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就在左手边,走路约十分钟。” 
    
7

  走了一会儿后,田岛见到左手边有一道长长的矮墙。 
  田岛沿着墙走,在门前停下脚步,的确是照片中的那道门,在门的后方还可看到那
座颇费疑猜的山脉。根据地图上的标示,那是由城山、高尾、小佛等山头村成的五百公
尺高的山脉。 
  门上挂着招牌,由于相当古旧,若不近看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字。田岛走近一看,
上面写着“多摩疗育园”。 
  从招牌看来,田岛猜想这里可能是一间肺结核疗养院,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里必
然有很多称为“白衣天使”的“天使”。 
  田岛穿过那道门。 
  前面是一片尘土飞扬的宽敞庭院,虽有花坛,但时值冬天无花可赏,使庭院显得分
外广阔,令人有一种荒凉的感觉。 
  院中见不到半个人影,寒风冷飕飕,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患者跟护士大概都躲在
病房里吧。 
  田岛伫立在庭院,颠到寒意刺骨,他一面呵出白色的气息,一面走近写有“询问处
”字样的那扇小窗。他敲敲玻璃窗,立即有一名在火炉边取暖的年轻男人起身走了过来
,那男人打开玻璃窗,问道:“有什么事?” 
  田岛递出名片,请求会见负责人。 
  男人心不在焉地望著名片,头也不抬地说: 
  “采访吗?” 
  “不,是因为私事求见。” 
  男人抬起头说道: 
  “是吗?我想你是白费力气,但还是先见见园长吧。” 
  “白费力气?” 
  “因为没有空床位。”男人答道。 
  他似乎是误会了,大概听到是私事,以为田岛是为了亲人的住院问题而前来请托,
田岛也懒得更正,一声不吭地站着。 
  男人带领田岛穿过走廊,来到另一栋建筑物,上了二楼走到尽头,便见到一扇写着
“园长室”的门。 
  男人先行入内,一会儿后出来对田岛说:“园长说要见你。” 
  园长室约有六个榻榻米大,一名坐在旋转椅上的中年男人向进门的田岛打了声招呼
,然后请田岛在一旁的椅子落坐。 
  中年男人身穿西装,外面罩了一件白袍。他的个头矮小,看起来没什么派头。 
  “我是村上,负责管理这间疗育园。” 
  男人说道,镜片后的小眼睛露出微笑。 
  “请问有何贵干?” 
  “想请你看看这张照片。” 
  田岛取出照片,置于对方面前。 
  村上拿起照片,远远地加以端详。 
  “这是我们的大门嘛。”村上神情悠闲地说。 
  “是你拍的吗?” 
  “不,不是。想请问的是照片中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这里的员工吗?” 
  “在这里工作?” 
  “是的,我想这里一定有不少护土吧?” 
  “嗯,总共有二十名。” 
  “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嘛……” 
  村上园长歪着头思索着。 
  “这是背影呢,我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吗?” 
  “有确认的必要吗?” 
  “拜托,因为事关重大。” 
  “护理长可能会知道,我叫她来问问看。” 
  村上园长一口答应,然后用内线电话叫来护理长。 
  护理长的面孔削瘦,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她一进门,便站着
问园长道: 
  “有什么吩咐吗?” 
  村上园长拿照片让护理长过目。 
  “照片上的人是咱们这里的护士吗?” 
  护理长并未立即回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照片。田岛偷窥她的脸色,觉得她的表情
似乎略有动摇,四岛认为可能是自己多疑。 
  “不是咱们这里的护士。”护理长答道。 
  “有二十多名护士,光看背影就立刻知道不是吗?” 
  田岛插嘴道,护理长用犀利的眼光望着他。 
  “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哪有资格当护理长?第一,照片中的女人将头发往上挽,
而咱们这里的护士没有一位是梳这种发型的。没有其他吩咐了吗?” 
  “没有了。” 
  园长答道,护理长向两人点头后便离去了。 
    
8

  田岛不知道护理长的话是否属实,但他也不能因此就要求会见每一位护士。 
  如果护理长所言不假,那么照片中的女人必然是前来探病的患者家属了。然而,既
然不是护士,那么跟“天使”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结核病患的家属能自由前来探病会面吗?” 
  田岛问道,村上园长在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结核病?” 
  园长反问道,这下轮到田岛愕然了。从疗育园这个名称及郊外医院的性质来判断,
田岛武断地认为这是一所肺结核计养院,但他显然猜错了。 
  “你以为这里是肺结核疗养院才前来访问的吗?” 
  园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田岛。 
  “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里收容的是身体残障的儿童。” 
  “只有儿童吗?” 
  “是的,只收容学龄前的幼童。” 
  “所谓身体残障,是指手或脚不方便——” 
  “嗯,就是罹患小儿麻痹症的孩童,又称C.P,最近又收容了六名阿尔多林儿。”
 
  “阿尔多林?” 
  田岛记得这个字眼。 
  (是那种安眠药!) 
  他想起来了,田熊金遇害时所服用的安眠药就是“阿尔多林”。 
  “孕妇若服用了那种药,便会产下畸形儿——” 
  “但他们的心灵可没有畸形。”国长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只有手部有问题,大脑和精神跟正常儿童完全一样。凭着医学的力量,我相信必
能治好这些孩子的手。—— 
  “关于阿尔多林畸形儿——” 
  “我希望你别使用‘畸形’这个字眼。”村上园长坚决地向田岛抗议。 
  “我们认为,这些孩子是上帝所赐予的,是天使之子、安琪儿宝贝。” 
  “安琪儿?” 
  田岛不禁提高嗓门。 
    
9

  “可笑吗?” 
  园长用责备的眼神望着田岛。 
  “你认为这些孩子应该叫恶魔之子吗?” 
  “不是。”田岛慌张答道。 
  “我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感到吃惊。其实我正在调查一桩案件,因为这桩案件跟安琪
儿这个字眼有关,所以我才对这种巧合感到惊讶。” 
  “是什么案件?” 
  “杀人事件。” 
  “若是如此,一定跟这些孩子无关,因为这些孩子是真正的天使。” 
  “我并没有说跟他们有关。” 
  田岛答道,然而,在心底他正在思考相反的事情。 
  田岛想起蓝色信封上用红笔所写的英文字母,他觉得自己似乎已能理解其中的含意
。 
  一定是A二Angel、B二Baby,而最后的C大概是代表某个孩童的名字。 
  “这些孩子过着怎样的生活?” 
  “你是以记者的身分发问吗?” 
  “不,是以个人的身分发问,当然也不会在报上报导。” 
  “若能从实记载,我倒希望你能报导。”园长说道。 
  “因为光凭我们的力量实在是势单力薄,尤其考虑到这些孩子的未来,有时真令人
心急如焚。这些孩子已经四岁了,他们一天天地在成长,马上就会长大成人。长大成人
之后,社会究竟会以什么方式对待他们呢?我常为此感到不安。有位美国人说过,不论
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总统,所以即使对擦鞋匠也不能另眼相待。我只希望当这些孩子长
大时,这个社会已经变得可以接受残障者当总理大臣或社长。” 
  “目前是收容了六名阿尔多林儿吧?” 
  “是的。” 
  “能将那些孩童的姓名告诉我吗?” 
  “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 
  “但是——” 
  “如果这是个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的社会就好了,可是天不从人愿,许多父母亲希
望隐瞒自己的姓名,所以请原谅我无法告诉你。”园长用黯然的声音说道。 
  田岛作罢而离开园长室,但走到走廊时,他突然改变了心意。 
  无论如何,他希望能确定字母C是代表名字的缩写。 
  步出走廊后,田岛朝出口的相反方向迈步。 
  另一栋建筑物中传来说话声,田岛蹑足悄悄靠近,那是一间有玻璃窗的小房间。 

  房内的一隅放着一盆熊熊的火炉。 
  里面共有六名孩童和三名年轻的护土。孩子们正在用餐,田岛没想到不知不觉中时
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田岛站在走廊上窥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阿尔多林儿,那些孩子们都长着一副可爱的脸孔,和一般的
小孩完全没有两样,里头有顽皮的大眼睛男孩,也有看似聪明伶俐的女孩。 
  唯一不同的是手臂。 
  每个孩子的外衣衣袖皆卷至肩膀附近,否则他(她)们短小的手臂便无法从袖口中
伸出来。护士正在帮助孩子们进餐。 
  其中一名孩童大概是瞧见了田岛,于是突然摇摇晃晃地往窗户走过来。那是个男孩
,可能是为了遮掩住短小的手臂,所以走路的姿势比一般小孩僵硬,不过或许也是因为
害怕跌倒的关系。 
  “TIKARA!” 
  护士一面叫着,一面跑过来抱起那名孩童。与其说是护土,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保姆
。 
  她注意到站在走廊上的田岛,立刻用犀利的眼神望着他。 
  她推开窗子,用有点责备的语气问: 
  “你是谁?” 
  田岛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其实应该说是根本听不见,田岛只是茫然地望着她手上
抱着的那名孩童。 
  那是个相貌聪明伶俐的大眼睛男孩,然而,他并非因此而茫然,而是因为那个男孩
长得实在太像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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