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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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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川次郎

    
挈子

  婚礼当天,总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时节是春,也是结婚的季节,但今天是星期一,酒店宴会厅并不十分拥挤。 
  K酒店宴会厅的其中一个主任泽口,觉得心情有点悠闲。昨天星期日的情形真可怕
,盖因婚礼和喜宴多达七组,而且其中几组延迟了进行。 
  由于那是吸烟,总不想过分急迫,给主人家留下不愉快的回忆。话虽是这么说,但
又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一直放任下去,否则泽口也得为难。 
  当第七组结束时,他忍不住说:“下一组来了没有?” 
  跟昨天比较,今天只有两组,而且有两个宴会厅,整个下午可以自由使用。这种时
候,泽口也轻松得多。 
  另外一个宴会厅,今天是某公司庆祝创立几十周年的派对,以自助餐形式进行,不
需要太多人手。 
  也有好些员工请了假,但泽口认为这不会伤脑筋。 
  尽管在如此忙碌又几乎不能请假的状态下,泽口却长得很胖。 
  假如长得太瘦又满脸倦容的话,大概会使客人不安吧。酒店要给人“丰富”的形象
才好。 
  关于这点,泽口的确是适合那种“形象”的人。 
  上午十点半。 
  该是从一点钟开始婚礼的组别的新郎新娘前来的时刻了。当然,泽口是负责喜宴的
,不碰婚礼的事。 
  泽口在门依然关着的宴会厅大堂悠闲地走来走去。 
  “主任。”有声音喊。小坂浩子向他走过来。“有电话找你。” 
  “谢谢。” 
  泽口走到就近的电话,拎起话筒——从外表想象不到的敏捷动作。 
  “我是泽口。” 
  “呃,我是今天在你这里举行婚礼的白井。”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泽口的脑海中,迅速掀起一叠眼睛看不见的名片。对,记得啦!好象要跟一个十分
年轻可爱的少女结婚的人。 
  “是,白井先生。我在恭听着。” 
  “其实是有关喜宴的膳食的。” 
  “是。” 
  “其中一份的内容,我想更换一下。” 
  “遵命。” 
  高龄人士,不能吃油腻的食物,有蛋敏感症之类的各种都有,泽口已习以为常。 

  “客人的名字是——” 
  “叫福尔摩斯。” 
  是外国人吗?大概是宗教习惯的问题吧,泽口想。 
  “不要油炸牛舌鱼,改为竹荚鱼干。” 
  “啊?”泽口不禁反问。 
  “还有,把牛扒改为牛肉忌廉汤。” 
  “遵命……”泽口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 
  “它是猫舌头,牛肉汤请完全凉却才好。” 
  “遵命。” 
  “那么,拜托了。” 
  泽口挂断电话,吁一口气。 
  竹荚鱼干,以及冷掉的牛肉汤?还加上“猫舌头”什么的! 
  “就像真的猫一样!”泽口喃喃地说,然后笑了一下,“不可能有猫出席喜宴吧!
” 
  小坂浩子在中午以后,走进公司创立廿周年纪念派对会场,环视室内。 
  当然,派对是从一点钟开始的,现在开始准备还太早了,但若不在早上先看一遍会
场的话,总觉得不妥当。那是性格所致,也充分表现她的专业精神。 
  小坂浩子三十二岁了,外表看似三十。轮廓分明,称得上是美女,却有某种难以亲
近的威严。 
  托福,目前的单身生活还没有打上休止符,而且,虽年轻,但已是泽口的得力助手
,有能力处理宴会的事务。 
  如果泽口请假,或者有事外出时,浩子就等于是这一层楼的负责人。 
  她在空荡荡的宴会厅中慢慢地走着——这里是今天的战场。 
  轻微的头晕,她停步。 
  累了。最近这一个月,她持续地在无休息的状态。本来无需勉强撑的,但她不放心
交托别人。又是性格使然吧。 
  她在附近的椅子坐下来,休息一下。 
  是泽口一手提拔她到今天的地步。虽然她感谢泽口,但这一年来工作得如此辛苦,
也是因着泽口的关系。 
  不,应该说是浩子对泽口的感觉不止于感谢之念吧,否则她会辞职,不然就“跳槽
”去其他向她招手的酒店。 
  浩子在犹豫着。 
  门打开,有个廿五六岁左右的青年探脸进来。 
  “有什么事?”恢复工作时脸孔的浩子站起来,向他走去。 
  “呃……这里有派对吧。” 
  “是的。下午一时开始。” 
  “其实,有人叫我来当接待的。”那青年有点不好意思。“我来得太早是吗?” 

  “哦,是这样吗?”浩子微笑。“请在十二点过后来。我们会预备好接待的桌子的
。” 
  “请多多指教。”青年稍微安心的样子。“我不习惯这种场面,很紧张——” 
  “我会尽量帮你忙的。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叫小坂。” 
  “我叫胁本。”深蓝色的西装很适合那青年。“那么,我十二点再来。” 
  “我们恭候着。”浩子鞠躬。 
  青年朝电梯方向走去时,泽口从相反方向走过来。 
  “小坂君。” 
  “是。” 
  “今天是白井家和伊豆岛家的喜宴——” 
  传来“咣啷”一声巨响。放眼看,是那青年把烟灰缸打翻了。 
  “对不起——”名叫胁本的青年,连忙把烟灰缸放回原处,向浩子鞠个躬,然后急
急离去。 
  “是客人吗?相当匆忙啊。”泽口说。“对了,关于那个喜宴——小坂君,怎么啦
?” 
  浩子赫然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有点事摆在心上。” 
  “什么事?” 
  “不,没啥大不了的事。”浩子说。 
  浩子无意中见到胁本打翻烟灰缸的情形。 
  当泽口说出“伊豆岛”的名字时,胁本似乎吃了一惊,回过头来,但双脚来不及停
下,撞倒了烟灰缸。回转过来的脸,看起来似乎怔住了…… 
  在听泽口说话时,小坂浩子被一股模模糊糊的不安捉住。 
  女人的直觉?浩子带着不安的心情想,今天可能会有事发生…… 
    
1

  “哗,好棒啊!”晴美说。 
  当然不是第一次来酒电,但这间酒店却不常来。 
  “大堂变得好漂亮。” 
  虽是平日,但人声的喧哗一直没中断过。 
  “哎,哥哥——哥哥呀。” 
  被晴美一叫再叫的片山义太郎终于回过神来。 
  “什么什么?你叫我吗?” 
  “在发什么呆呀?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怎办?还有一个钟头呢。” 
  “是吗?那么,还要好几个小时喜宴才散席罗?” 
  晴美喷饭。 
  “哥,不必如此紧张的。只是致词罢了,不是吗?” 
  “尽管如此……白井呀白井,你对我有何深仇大恨?” 
  “太夸张了。啊,到那边的茶座喝杯茶吧。” 
  晴美穿的是明亮的紫色洋装。片山身上是正统的黑色西装和银色领带装束。 
  二人在可以望见庭园的座位坐下,叫了咖啡。片山也沉静下来有充裕的时间去环视
周围。 
  “有相识的人吗?”晴美问。 
  “没有。我和白井是从小认识的,从来各自上不同的学校。他的朋友,我几乎全也
不认识。” 
  两人的就职地点当然不同。 
  片山义太郎是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的刑警,而白井信一是外资企业的科长。 
  同年——即将三十岁。已经当上科长,算是了不起了。 
  片山有点不相信——白井信一虽然聪明,但很内向、乖巧,小时候是个爱哭鬼。而
今天的他可说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跟一个普通的刑警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片山想…… 
  他在慢慢啜着咖啡时,有个穿“踢死兔”的男人走来。 
  “对不起,你是片山先生吧。” 
  “嗯。” 
  “白井先生有请。” 
  “是吗?他在哪儿?” 
  “下面的宴会厅。我来带路。” 
  “拜托了。”片山站起来。“那我先去一趟了。” 
  “慢走。”晴美说。片山走开后,她悠然仰视天花板的独特照明…… 
  “那是白井为人的作风嘛。”声音传送晴美的耳朵。 
  咦,晴美回头。一看,看到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好像也是出席喜宴的人,正在交
谈着。 
  大白天,已在喝着啤酒和掺水威士忌。 
  “不久就会被人杀掉的。”戴眼镜、略胖的男人这样说,晴美竖起耳朵。 
  听见“被杀”的字眼。总不能置之不理。 
  “不管成绩多么好,凭他的年纪,岂能任意指使那些比他年长十几廿岁的前辈呢?
” 
  “而且,当着大家面前斥责人。真是可怜可叹。” 
  “今天,他的部下多半不会出席吧?” 
  “不,岩本也受邀请了,那是白井的作风吧。” 
  “岩本也受邀请?” 
  “嗯。甚至要他致词,他又不能拒绝。太可怜了。” 
  “白井那家伙这么大胆?居然把自己踢下台的前科长叫来致词!” 
  “大概白井怕会受骚扰吧?因有许多科员同情岩本。对白井来说,他当然想早点辞
掉岩本。” 
  “这点岩本也很坚持吧。今天他想说些什么?” 
  “不晓得。如果说真心话中大概会被革职。很难的。” 
  “真是不幸。换作是我。啪地一拳,然后交出辞职信。” 
  “他真的会致词吗?现在被革职的话,再找工作就难啦。尤其岩本的妻子入了医院
,需要钱。” 
  “是吗?那家伙蛮惨的。” 
  两人沉默片刻。 
  晴美悄悄吐了口气——哥哥的好友,看来是不同类型的男性。 
  “听说了吗?关于上次研修的事?” 
  对话又开始了。就这时候—— 
  “晴美小姐!”响彻整个茶座的声音,石津刑警走过来。“嗨,我来迟了!” 
  晴美苦笑。石津一来,其他位子的谈话就休想听见了。 
  “哗,今天比往日更美啦!” 
  “你辛苦啦。福尔摩斯呢?” 
  “咦?刚才它一直跟在后面的。”石津东张西望地看四周。 
  一只三色猫,咻的跳到晴美对面的座位上。 
  “怎么?你在这儿呀。”晴美说着,“噗嗤”一笑。 
  福尔摩斯的脖子上,绑着一个蝴蝶般的可爱红色缎带。 
  “福尔摩斯,你蛮美嘛。” 
  “喵。“福尔摩斯优雅地端坐着。 
  “那么,我也坐这儿。”石津勉强地把大大的身体缩小而坐。他的畏猫症已治好了
不少,但看来毕竟还是怕猫。 
  “片山兄呢?” 
  “去了宴会厅。” 
  “已经开始了?” 
  “不,喜宴二时才开始。” 
  “好极啦。”石津叹息。“我不想吃剩菜剩饭。” 
  率直,乃是石津的优点。 
  晴美回头看着那两个男人。他们喝了一大口冷水,正准备离开。 
  结婚,未必受到所有人祝福,晴美想。 

  “你说什么?”片山不由反问。 
  “嘘!不要如此震惊吧?你不是刑警吗?处理杀人命案不是日常便饭吗?”白井信
一说。 
  “话是这么说……我是来出席婚礼的,不是来查案的呀。”片山埋怨着,又叹息着
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是想让你担心才说给你听。”白井信一催促片山,在宴会厅的大堂走去,
他们在沙发坐下。 
  由于客人还没来到,会场十分安静。 
  “可是,你说你可能会被杀,是怎么回事?”片山问。 
  “嗯……许多人恨我。还有现实的问题——牵连到金钱。” 
  “金钱?” 
  “你知道我的结婚对象是谁吗?” 
  “名字好像很特别的。呃——是不是伊豆大岛?” 
  “是伊豆岛呀。”白井笑着说。“你还是老样子。” 
  片山苦笑。虽然是很久的朋友了,但白井经常是优等生,而片山基本上是发呆组其
中的一个。 
  “她呀,非常富有。” 
  “哦。是不是很年轻?” 
  “十八岁。” 
  “十八!”片山吓了一跳。他听说女方很年轻,但没想到年轻若此。 
  “她继承了父亲的遗产,拥有几亿元身家。” 
  对于住公寓的片山来说,“遗产”是跟他无缘的字眼。 
  “这么一来,会有人眼红罗。” 
  “对。有许多亲戚朋友围着她团团转。今天主要的几张脸孔都会到齐。” 
  “哦——可是,那些人不至于杀人吧。” 
  “不会就好了。”白井耸耸肩。“我收到恐吓信和恐吓电话,好几次了。” 
  “恐吓?怎样的?” 
  “叫我不要跟伊豆岛雅代结婚。” 
  “那些恐吓信呢?” 
  “扔掉了。我不应该扔掉它们吧?” 
  “可能从中可以查的寄信人是谁——算了。还有其他恨你的人吗?” 
  “有。公司的人。” 
  “同事?” 
  “应该说是下属吧。”白井说。“不到三十岁就当上科长,我的下属有的已超过五
十岁了。这里跟讲求实力主义的美国不一样,日本大概跟不上吧。” 
  “有特别恨你的人吗?” 
  “岩本——以前的科长,现在是我的下属。” 
  “那可是问题。” 
  “岩本在工作上犯了大错,不光如此,他还蓄意隐瞒——降职,总比革职来得好吧
。可是,因为其后我被提拔了,不知何时,结果变成是我把岩本的失败向上层主管告密
。” 
  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推测的话,变成事实传了开去。 
  “那个叫岩本的,今天会来吗?” 
  “来呀。我也拜托他致词。” 
  “不叫他来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总之,是当事人说要让他致词的。” 
  “是岩本本人要求吗?为什么?” 
  “不晓得人家会讲什么了。” 
  “他会作出正常的致词吗?” 
  “不晓得。我也把事情告诉了伊豆岛,无论他说怎样的话,我们都不会惊讶的。不
过,其他员工大概会喜出望外吧。” 
  “因此你请我来?” 
  “没有别人可以信任的了。”白井有点伤感地说。“出头、金钱、美女……即使一
切都得到了,还是虚空啊。” 
  突然,片山觉得背后有动静,转过头去。 
  “对不起。”那个穿着朴素的套装,胸前扣着酒店名牌的女人说:“白井先生,有
你的电话。” 
  “谢谢——那么。片山,拜托了。” 
  白井拍拍片山的肩,快步走开。片山望着那个把白井带去听电话的女子的背影,心
想她是何时站在自己后面的。 

  “出头、金钱、美女……”晴美点点头。“人生终究是虚空的呀。” 
  “你总是一下子就把话带到一般理论方面去。”片山苦笑。“反正一切与我无关。
”片山伸着懒腰说。 
  “咦,第三号台就在眼前咧。”晴美说,脚畔传来“喵”的抗议声。 
  “噢,抱歉,福尔摩斯,我忘掉你啦。” 
  好散漫,片山啼笑皆非。 
  “——对不起。”女性的声音。 
  抬眼一看,是刚才那个过来叫白井的女子。 
  “什么事……” 
  “我是宴会组的负责人,叫小坂,有点事想……”那女子说。 
  听了小坂浩子的话后,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那么说,那位年轻的上班族——” 
  “也许是我多心,不过,他好像认识那位伊豆岛小姐的样子。” 
  片山沉思——白井基本上是以某种保镖的形式邀请片山等人的。 
  他当然并不是带着任务而来,但若有可能发生杀人事件的话,片山就有必要以搜查
第一科刑警的身份努力防止事件发生了。 
  “哥哥,何不见见那个人?”晴美说。 
  “也好。以防万一嘛——那位男士——” 
  “他叫胁本。现在在准备接待。” 
  “知道。我和他谈一谈好了。”片山站起来。“刚才,你听到我和白井先生的谈话
吧。” 
  “万分抱歉。”小坂浩子鞠躬。“我顾忌着不敢打断你们谈话,结果听到了。” 

  “不,如果这样可以防患于未然,不是好事吗?那么,请带路。”片山说。 
    
2

  纵使虚空都好,大概大部分的男人都想得到出头、金钱与美女吧。 
  片山望着并肩坐在喜宴会厅正面的新郎和新娘想。 
  伊豆岛雅代,看起来不像十八岁,说她十六岁也有人相信,给人的印象是个娇小可
爱的少女。 
  裹在纯白婚纱里的她,娇滴滴的,全身散发着某种令人赞叹的魅力。 
  “接下去,我们请新娘的叔父,伊豆岛元治先生致祝贺词。” 
  司仪好像是专业的,滔滔不绝地说话,反而给人冷淡的感觉。 
  “那个也是要注意的人物吧。”晴美向片山低语。 
  “嘘!会被听见的。”片山说。“他好象醉得很厉害。” 
  “一定是借酒浇愁。” 
  五十岁开外的男人,赤脸,给人好酒的感觉。他穿着礼服西装,却有某种邋遢的感
觉。 
  “呃……雅代君,恭喜。” 
  他在口中嘟哝了一阵才开口。 
  片山望望那个正好坐在可以让他见到侧脸的位置上的岩本——白井的前科长。 
  确实,因着降职的关系,他的表情没精打采的。他并不太老,但头发已白,驼着背
,一点生气也没有。 
  一点一点地呷着汤的样子,有点悲哀。 
  “味道如何?” 
  宴会厅的主任泽口过来搭讪。他不是问片山,而是向在椅子上用舌头忙碌地喝着冷
汤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抬头望泽口,向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它说很美味。”晴美翻译福尔摩斯的“舌语”。 
  “很荣幸。”泽口愉快地微笑。 
  唠唠叨叨的话在持续着。片山望望伊豆岛元治,觉得做世人所谓的精英也真辛苦。
 
  片山十分了解白井。他的确聪明,也有办事能力。不过,绝对不是谋略家。 
  他不是那种为了出头而把别人踢下台的男人。还有,也不是为了金钱而诱骗富家少
女的机灵花花公子。 
  此外,被人嫉妒、有后中伤、恐吓,甚至被狙击,从白井看来,那样做一点也不划
算。 
  而且,凡是精英,工作很繁重。不能五点准时下班,回家的路上喝杯酒吃烤鸡,回
到家就洗澡看电视地结束一天。 
  精英也很难为的,作为非精英人士的片山想。 
  “那又怎么样?”突然,伊豆岛元治大声叫。片山吓了一跳,大家都目瞪口呆。 

  “这女孩——等于是我一手养大的!尽管如此——太忘恩负义了!” 
  他在挥动麦克风,似乎已失去常态。 
  “来人!把他带出去——” 
  “他喝醉了!” 
  “放开我!放开我!” 
  “浇水在他头上!” 
  声音四起,乱成一团。 
  “哥哥,你出去一下如何?” 
  “我?万一挨打怎办?” 
  没出息的保镖。 
  “我去。”石津站起来。“给他两三记老拳,就会安静下来的。” 
  “喂,不要!”片山慌忙说。“好吧。我们一起把他带出去。” 
  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无法接近伊豆岛。这时,泽口挺前说:“先生,有你的电话。”
 
  “电话?那又怎样?我才不怕电话。”伊豆岛傲慢地说。 
  “很重要的事,对方说,只有伊豆岛先生可以知道……” 
  “是?”伊豆岛突然挺起胸膛。“毕竟没有我就不行吗?好吧。电话在哪儿?” 

  “要走一段路……” 
  “很远吗?电话摆到这张桌子上好了。” 
  “抱歉。请到这边来——” 
  在泽口的引路下,伊豆岛东倒西歪地走出了会场。所有人都舒一口气。 
  “不愧是酒店的大将。好有办法。”晴美赞叹不已。 
  “专业就是专业。好了,这样可以暂时安心啦。” 
  片山看看新娘子——他以为伊豆岛雅代的叔父当众露出那种丑态,她大概会低下头
去的,不料她正愉快地和白井谈笑风生。 
  人不可貌相。也许,她是个相当有胆量的女孩吧,片山想。 
  听了胁本的话后,他知道雅代不光是个可爱少女那么简单…… 
  “你认识伊豆岛雅代小姐吧。”片山说。胁本的脸色突然转白。 
  “你是谁?” 
  “警务人员。”片山稍敷衍一下。“其实,今天隔壁的宴会厅有喜宴。他们受到恐
吓,所以正在戒备。” 
  “是吗?”胁本说。“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的婚礼是今天。” 
  “你参加的是公司派对?” 
  “是的——客人还没到,但我容易紧张,所以先来这里。” 
  就像有客人马上要来似的,胁本连椅子也不坐,站着等候。 
  “你和雅代小姐是怎样的关系?”片山问。 
  “嗯……怎么说呢——曾经是恋人吧。也许只有我自己这样想而已。”胁本有点寂
寞地笑。 
  “她还很年轻吧?” 
  “是的。是个美丽的女孩。”胁本叹息。“我无法忘记她。” 
  “结果是你被甩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和她约好在银座碰头,她很开心地来了,劈头一句:‘我订婚
了。’。然后拼命告诉我一大堆有关她未婚夫的事……当时我因受到刺激,真想死掉。
” 
  看样子,他尚未从那个冲击中振作起来,片山想。 
  不大受欢迎——偶尔被人爱上了却逃避的片山,并非不能了解胁本所受的打击。 

  “那么,今天来到她隔壁的房间,是巧合?” 
  “当然啦!”胁本瞪大眼说。“我是受委派来当接待的。当然,我知道她的婚礼在
最近举行,但没想到是同一天,而且在隔壁的房间。” 
  “是吗?哎,别气馁了。我这样问你,也是为慎重起见。” 
  “我懂。而且,万一她有什么事的话,我也无法忍受的。即使是她先生那边有事发
生,她会伤心的呀。我不希望有事……啊,经理。” 
  当然被称“经理”的不是片山。回头一看,有个表情严肃的男人在瞪着他。 
  “这家伙干什么的?” 
  “呃,他——”胁本为难地欲言又止。 
  “不,我只是来问路的。”片山说。 
  迈步时,那个“经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心点。觊觎贺礼的钱而借故徘徊的
人,在这种地方常有的。” 
  好象是故意大声讲的,片山气得冒烟。 

  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鱼骨头去掉的片山,心想首先不必担心那个叫胁本的人。 
  被甩的人,连旧恋人丈夫的身心安全也担心,似乎令人觉得太好了些,也许那个关
乎胁本的自尊也不定。 
  脚畔传来“唰、唰”的怪声,低头一看,是福尔摩斯在忙碌地吃着竹荚鱼干。 
  主要的贵宾致词一遍后,司仪宣布新郎一同去换装。 
  白井和雅代安静地离开会场。音乐开始飘扬,所有人都松一口气似的专心用餐。 

  “看来会平安结束吧。”片山说。 
  晴美威胁他说:“待会才开始。” 
  “对呀!”石津深表赞同。“待会才开始端上牛扒。” 
  片山诧异时,福尔摩斯突然抬起脸,然后尖叫一声,冲出宴会厅。 
  “有事发生啦!”晴美踢倒椅子站起来,追在福尔摩斯后面。 
  “喂,等等!”片山也连忙站起来,石津跟着一一但迟了一点,因他把整片浸过鱼
汁的面包塞进嘴巴里去,呛得他翻白眼。 
  出到走廊一看,白井和雅代呆立在一旁。 
  “好家伙!” 
  “住手!你干什么?” 
  在那里扭打着的,是雅代的叔父伊豆岛元治及胁本。 
  “快来人!阻止他们!”雅代喊。 
  伊豆岛在挥动着一把闪银光的剪刀。 
  “你来骚扰我们?好小子!”伊豆岛抡着剪刀。 
  “啊!”胁本大叫,按住腿蹲下,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来。 
  福尔摩斯猛然扑向伊豆岛。 
  “痛!”伊豆岛缩手,剪刀掉了。片山和石津上前按往伊豆岛。 
  “片山,抱歉——”白井说。 
  “这里交给我们!你们块去吧!” 
  “拜托了。”白井催促新娘。“来,请人带路吧。” 
  酒店的工作人员如梦初醒,赶紧把雅代带走了。 
  也有客人从会场跑出来,聚在一起看热闹。 
  “没事没事!已经没事了——” 
  尽管片山这样说,实际上胁本的脚在流血,被泽口搀扶着往休息室走去。 
  真是大骚动。 
  “总之,先把伊豆岛带去别的地方——” 
  “到这边来。”小坂浩子说。“我们立刻叫警察来。” 
  “拜托了。找个房间什么——” 
  “休息室空着。我会叫保安员来在旁看守的。” 
  被按住时,伊豆岛乖乖地安静下来。 
  他被带去空房间后,有三个保安员赶来,在旁监视着。 
  片山和石津回到大堂时,除晴美和福尔摩斯以外,其他客人都回到宴会厅去了。 

  “怎样?”晴美问。 
  “呃,现在叫了警察。唉,事情变得严重啦。” 
  “牛扒不知端上来了没有?”石津不安地说。 
  泽口跑回来。 
  “他的伤势如何?”片山问。 
  “已经叫了医生,大概马上就到……”泽口脸色铁青的。“事情演变成这样,万分
抱歉。” 
  “不,不是你的责任。”片山安慰他。“总之,必须让喜宴顺利结束才行。” 
  “是的。”泽口点点头。“对了,刚才那位先生是在隔壁的会场当接待的?” 
  “是的。请你向他们说明内情。” 
  “遵命。”泽口急急走开。 
  “毕竟不能平安无事地结束啊。”晴美说。 
  “可不是。这家人真叫人吃惊。” 
  “不过,那个叫胁本的不是很棒吗?为了保护以前的女友,挺身而出,甚至受了伤
。” 
  “晤……我倒觉得他太伟大了些……”片山暧昧地说。 
  “哦,有什么不满呀?”晴美说。“懂了。他让你觉得有自卑感,对吧?” 
  “胡说。干吗我要——” 
  “片山兄。”石津捅捅他。“牛扒好像端上来啦。” 
  小坂浩子快步走过来。 
  “警方人员刚刚到。” 
  “谢谢。我马上去。” 
  小坂浩子迟疑一下,“刑警先生——” 
  “什么呢?” 
  “因着这件事,泽口先生可能被追究责任……不,也会影响酒店的声誉。可以不宣
扬出去吗?” 
  “怎可以呢?这是伤人事件。如果有杀意的话,将是杀人未遂事件。不说出来,我
可能办不到哦。” 
  “是吗……”小板浩子垂下眼睛。 
  片山转向晴美他们。 
  “你们回位去吧。我去把伊豆岛交给警察。” 
  “好吧。福尔摩斯,走吧!”晴美说。 
  即使片山不说,石津也已率先往宴会厅走去了。 
  福尔摩斯一直坐在原地目送小坂浩子的背影…… 

  片山把伊豆岛交给警察。回到喜宴的座位坐下时,已是十分钟以后的事。 
  牛扒稍微冷了,但并非不能吃。石津的碟子早已一扫而空——牛扒也来不及冷却。
 
  福尔摩斯在津津有味地舔着冷了的牛肉汤。 
  “还没回来吗?”片山望着新郎新娘的空位子说。 
  “也不是没道理。发生那种事嘛。” 
  “在镇定情绪?” 
  “她没哭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换作是你,大概欢喜雀跃吧。” 
  “什么意思?”晴美用吃人的表情瞪着片山。 
  “啊,终于吃饱了!”石津叹息。“晴美小姐,我们结婚时也用牛扒做菜好吗?”
 
  “也好。要不要立刻下订?” 
  “喂!”片山脸都青了。石津红了脸。福尔摩斯是又黑又白又褐——它本来的脸色
。 
  “开玩笑的。”只有晴美处之泰然。“咦?有什么——” 
  因为晴美见到小板浩子向他们快步走来。 
  “刑警先生。对不起——”她低声说。 
  “怎样?警察说了什么?” 
  “不是。是很麻烦的事——”小坂浩子苍白着睑。 
  “知道。”片山站起来。晴美和福尔摩斯也跟着片山走到大堂。 
  换上白色礼服的白井,一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好象十分疲倦似的抱着头。 
  “白井,怎么啦?”片山跑上前去,白井抬起头来。 
  眼睛是红的,他哭了。 
  “片山……” 
  “什么事?” 
  白井用嗫嚅的声音说:“她被干掉了。” 
    
3

  是个六张榻榻米般大的日式房间。 
  铺了柔软地毯的地面稍微高起,需要脱鞋进去。 
  “她应该在这里换上晚装。”小板浩子说。 
  新娘子倒在房间中央,身上依然穿着婚纱,胸前一带被血染红了。 
  片山进去,慎重地检查,她已经完全断气了。 
  ——白裙上的血色太过鲜艳,反而没有真实感。 
  托福,片山一见尸体就贫血的老毛病并没有发作。 
  雅代的表情十分安祥。 
  “谁发现的?”片山问。 
  “我。”小坂浩子说。“因为负责替她更衣的人跑来找我商量之故。” 
  “怎么说?” 
  “她说经过刚才的骚动后,走进这里时,新娘表示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负
责的人觉得不是没道理,于是走到外面,告诉新娘说:‘方便时请叫我一声’。” 
  “然后?” 
  “然后负责的人暂时去了后面,过了一会才出来,在外面等着,但一直没有呼唤声
。不久,新郎准备完毕,过来敲门,却没回应,负责人这才跑来通知我。” 
  “她没立刻开门过去看看?” 
  “如果新娘正在更衣就失礼了嘛,上面吩咐过,不准随便开门过去的。” 
  “原来如此。” 
  “于是,我也在征得她先生白井先生的同意后,这才开门的。” 
  “开门时,就是这个样子?” 
  “是的。” 
  “这可伤脑筋了。”片山摇摇头。 
  “好不幸啊……”晴美喃喃地说。“她是准备穿那件衣服吧。” 
  一件可爱的粉红色的晚装挂在墙上。 
  福尔摩斯走过来,开始四处踱步。 
  “总之,是杀人事件,赶快报警。”片山说。 
  “是。”小坂浩子快步走了出去。 
  “片山。”一个声音说。 
  回头看,是白井。他僵着脸,表情沉重。 
  “白井,抱歉,发生这种事——” 
  “喜宴会继续。” 
  “——你说什么?” 
  “替我找出凶手来。凶手一定是其中一个出席的家伙。岂能让他安然离去?”白井
的声音颤抖。 
  “我明白你的心情。” 
  “有办法的。我先对大家说,她觉得不舒服,而你去找凶手出来!” 
  “不可能的!你想一个人坐在会场正面?” 
  “不可以吗?也有过那种情形的。” 
  “刚才的骚动之后,大家会猜到有事发生的。这个交给警察去办就好了。” 
  “不行。”白井坚决地摇头。“她可能是因我而死的。懂吗?倘若她不跟我结婚,
她可能还会活下去。难道你要我白白放过凶手吗?” 
  白井涨红了脸。片山第一次见到,向来冷静的白井,当众露出如此激动的情绪。 

  “即使凶手现在跑了,终归跑不掉的。” 
  片山想尽力说服白井,但他不接受。 
  “我要亲自逮捕凶手。请谅解,我不要警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逮捕凶手……” 
  说着,白井在新娘的身边跪下。“否则她死不瞑目的……” 
  突然,大颗的眼泪从白井的眼睛流下。所有人肃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福尔摩斯捅了晴美的脚一下。 
  “什么呀,福尔摩斯?” 
  晴美抬眼一看,见福尔摩斯往伊豆岛雅代该穿的晚装走去,“喵”了一声。 
  “对啦!”晴美拍手。“我穿上这件裙子,坐在白井先生旁边不就行了?” 
  “你?”片山瞠目。“不可能的!来了许多认识她的人啊!” 
  “总有办法的嘛。看,这裙子不是和这顶帽子配合的么?前面挡住了。只要化妆浓
一点,低头而坐,看不出来的。” 
  “可是,你十八岁吗?” 
  片山发现晴美的眼睛突然带有杀意(!),连忙说: 
  “好吧好吧。随你喜欢就好了。不过,必须得到白井同意才行。” 
  白井站起来,拿起晴美的手。 
  “拜托了!请务必帮忙。” 
  “就这样决定啦——那么,小板小姐,请借个空房间给我。我马上更衣。” 
  “知道。”小坂浩子好象也被白井感动了,立刻点头。“空房间多得是。我马上叫
人预备。” 
  她正要出去时,泽口走进来。 
  “刚刚听说了……是真的吗?” 
  泽口可说是仍处于震惊的状态中,不是没道理。单是那宗伤人事件已叫他头痛了,
何况加上杀人! 
  可是,不愧是酒店负责人.他立刻恢复专业的态度。 
  “如果有事要我帮忙的话,请指示。” 
  “我亲自拨电话,那样子比较好。”片山说。 
  实际上,要使栗原科长理解这种事态并不容易,但必须赶紧通知鉴证官和验尸官。
 
  “对了,胁本先生呢?”片山问。 
  “现在正在请人护理伤口。”泽口说。 
  “情形如何?” 
  “并不至于重伤,不过,大概暂时行动不自由吧,现在他在房间外边。” 
  泽口话没说完,胁本瘸着受伤的腿走进来。 
  “她真的死了?” 
  “很遗憾。” 
  “到底是什么时间的事?她不是刚刚才进来的吗?”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片山看看新娘。的确,杀她的时间并不多。 
  “我就在隔壁的房间。”胁本说。 
  “隔壁?” 
  “是的。”小坂浩子说。“他受伤后,我把他带去隔壁空房间。” 
  “那么说,在医生来之前,他一直在那里?” 
  “是的。医生替他诊伤,然后带他去医务室。” 
  “你在隔壁的房间时听见什么吗?如惨叫、争执的声音之类——” 
  “不,什么也没听见。”胁本摇摇头。“还有,很奇怪哦。” 
  “什么事?” 
  “隔壁的房间,门是打开的,而我是面向门而坐的。”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经过外面的话,你应该见到才是。” 
  “绝对看到。可是,谁也没经过。” 
  片山等人面面相觑。 
  这个杀人现场,离大堂和宴会厅最远,但是不能不经过胁本所在的房间门外,否则
不能来到这里。 
  片山走出走廊。右手边是长长的走廊,两边有门,走廊前端是大堂、宴会厅。左手
边呢?防火门关着。 
  这扇门呢?片山问。 
  “经常关着的。是从这边开的,从另一边是打不开的。”泽口说明。“由于宴会厅
这一层也存放礼金的关系,所以做成不能从任何一个方向进来的样子。” 
  “原来如此。”片山点点头。 
  他拉拉门,门很重,拉不动。 
  “喂,石津!帮帮忙。”“好的——咦,不很重呀,不是吗?” 
  是牛扒的效用吗?石津轻松地把门打开了。 
  “我如果用力也打得开的。”片山故意说。“这样,从对面就打不开了吧?” 
  “应该是的。” 
  “试试看。石津,你去另一面,开开这个门。” 
  “你想把我关在外面?”石津不安地说。 
  “关你在外面干什么?快去呀!” 
  “知道。” 
  石津叹一口气,走到门的另外一边。防火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关上后,接着传来“咯
哒咯哒”摇动门的声音。 
  “看来果然打不开。” 
  “那么,凶手是怎样摸进这间休息室的?”晴美说。“能进不能出……” 
  “好奇妙的事。”片山的手按住下巴。 
  “如密室一般。” 
  “晤……可是在这种地方……算了,首先必须联络科长再说。” 
  片山正要走时,防火门被惊人的猛力“咚咚”地敲响。 
  “噢,忘了让石津进来——吵死人啦!” 
  “他一定是担心吃不到甜品了。”晴美低声说。 
  “好啦,开门了。” 
  片山和泽口一起拉开。冷不妨石津也从另一边推门,他哗然滚跌进来。 
  “吓坏我了。”石津瘫软地坐着叹息。 
  “我才被你吓坏了。好了,晴美,快去准备吧。客人大概在猜发生了什么事了。”
 
  “嗯,包在我身上。”晴美用力点点头。 
  包在晴美身上的事,有时更加麻烦,不过,片山决定暂时不说。 
  “那么,接下去——”司仪说,“请新郎公司的前辈岩本先生致祝贺词。” 
  原来如此。“前辈”呀。片山对司仪的用词表示钦佩。因为说“上司”或“属下”
都不恰当。 
  岩本接过麦克风,站起来。 
  在现场,以南田验尸官对首的主要人员都来了。片山获得栗原的许可,暂时回到喜
宴的座位。 
  晴美一派温顺的模样,有意低着头坐在白井身边。 
  心不在焉的是石津。 
  “晴美小姐,不可能就这样做了那家伙的妻子吧。” 
  他带着认真的表情向片山投诉,片山煞费思量才能哄住他。 
  岩本拿住麦克风沉默片刻——客人们觉得有半个世纪那么久。 
  之前噪杂的会场变得一片寂静,像有什么事会发生的预兆。 
  片山带着祈祷的心情,希望不再有事发生就好了。 
  “我叫岩本。”岩本慢慢地说话了。“刚才司仪介绍说我是新郎的前辈。的确,那
个没有错,这是司仪先生绞尽脑汁之后想出来的叫法。” 
  到底他想说什么呢?所有的人都望住岩本。 
  “我一度是白井君的上司。”岩本接下去。“现在,白井君是我的上司。” 
  会场掠过一阵疑惑。 
  “我现在是普通职员,我以前坐过的科长位子,现由白井君坐上去。但是,我认为
那是是当然的事——”岩本说明了自己企图隐瞒工作上犯错的内情。“所以,我完全没
有理由憎恨白井君。” 
  “究竟他想说什么?”片山喃语。 
  “可是,公司内部传出流言,说白井君将我的失策向上层告密,把我踢出局。”他
向出席喜宴的同僚们瞄了一眼。“但我十分清楚,那个流言并非事实。” 
  他说下去:“反而是白井君为了挽回我的过失,尽力不让上层知道。但是,结果上
层还是知道了——是从哪里传出去的呢?公司职员们在下班后喝酒时说出来的谣言,正
巧被在上层的其中一名部长听见了。这件事是那名部长亲自告诉我的,肯定没错。” 

  隔了一会,岩本继续说。“白井君是凭自己的实力,得到现在的职位的。当然,我
从科长的位子被赶下来了——依常识来说,我是应当被革职的。” 
  岩本露出欢颜。片山觉得,那是很好的笑脸。 
  “当时,向社长直接交涉,不让我失业的,其实是白井君。” 
  与其他人一同发出惊叹声的片山也觉得意外。 
  “其他同僚都说白井君的坏话,表面上同情我,却没有一个人代我求情。”岩本安
静地接下去。“我心中怀有的一点芥蒂,在我从社长口中听到那些话时,全都消除了。
而且,白井君绝口不提那件事——有人批评白井君,说他故意把我安置在他下面。老实
说,我这把年纪了,要我重新适应新工作,是怎么也学不来的。做现在的工作才是最轻
松的。” 
  同僚们带着无法释然的表情,听岩本说话。 
  “有时,白井君会大声责备我。”岩本说。“可是,作为上司,那是当然的事。倘
若只有我不挨骂的话,反而使我更觉难堪吧——保持现状就好。今天,也许我说的话跟
这个场合不太相称,但我希望大家知道,我由衷祈愿白井君得到幸福。” 
  岩本的话结束。 
  响起掌声——一点不带勉强,发自内心的掌声,持续了好久。 
    
4

  “喜宴马上就结束啦。”根本刑警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呃……”片山搔搔头。 
  从宴会厅传来某个人的歌声。片山走出大堂。 
  “要捉凶手,毕竟不可能吧!” 
  “说的也是。” 
  “结束后,新郎新娘要在门口送客。晴美即使不愿意也会被人看到脸孔的。” 
  说得没错——也许对不起白井,但也只能到此放弃了…… 
  “根本兄。”一个年轻刑警跑过来。“找到凶器了!” 
  “真的?喂,片山,去看看!” 
  片山带着一起出来的福尔摩斯,跟在年轻刑警后面。 
  “掉在那条柱子后面。”刑警说。 
  片山困惑不已。 
  那边是防火门的外侧。 
  “这么说,凶手往外逃了。”根本说。 
  “说的也是,可是,干吗丢在那里呢?” 
  “而且,血都擦干净了。如果在这里找到,肯定这便是凶器,凶手为何特地把它接
干净呢?”根本摇着头说。 
  片山沉吟——从丢弃凶器的地点看,凶手显然是无意藏起凶器。 
  倘若真的要扔掉它的话,不如就这样扔掉,然后可更快逃离现场。把血擦干净的含
意何在?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 
  “什么?” 
  回头一看,福尔摩斯面前,有了条纹巴巴的手帕。 
  拾起一看,血渗透了,但量不多。 
  “是擦凶刀的手帕吧。”根本摊开来。“这东西好象到处都有出售,我去查查看。
” 
  根本走开了。 
  “福尔摩斯,在哪儿找到的?”片山问,福尔摩斯蹑足迈步。 
  片山跟着去看,来到现场隔壁的房间,即胁本所到过的房间。 
  “在这里找到的吗?” 
  原来如此。垃圾桶打翻了,里面的东西滚落满地,手帕好像是从这里面找出来的。
 
  “这条一定是胁本用来按住伤口的手帕啦。”片山失望地说。“有血黏在上面也是
理所当然的嘛。不像你的作风呀。” 
  片山见到福尔摩斯走到凌乱的垃圾堆中,一屁股坐下。 
  “是吗?即是说,在胁本之后。没有人使用过这个房间吧。” 
  可是,有血的手帕,必须如此到处翻找,才能从垃圾桶中找到——换句话说,手帕
是故意被塞进垃圾扔底下去的,是不是? 
  “喂,福尔摩斯。”片山坐在原地。“你不可能认为——是胁本做的吧?” 
  福尔摩斯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等于点头的意思。 
  “那是不可能的。”片山说。“第一,他为了保护雅代小姐不受伊豆岛伤害,自己
受了伤哦。他怎会杀雅代呢?” 
  福尔摩斯没反应。 
  “你也这样想的,对不对?第二,他的腿被刺伤了,怎么可能跑去隔壁,刺死雅代
,打开门,把刀扔出外面呢?” 
  福尔摩斯依然木无表情。 
  “还有……没有了吧。总之,不可能是胁本的。” 
  福尔摩斯沉默。 
  “懂吧?我也好不容易才打开那扇门的呀。”片山有点光火了。“你想,脚受伤了
的胁本能打开吗?” 
  旁人看来,肯定以为片山疯了。 
  “慢着……反过来想可以吗?” 
  片山步出走廊去看防火门。 
  不管正不正确,不妨反过来想,即是说,若是胁本做的话,又会怎样? 
  片山觉得,伊豆岛那样袭击雅代,有点匪夷所思。 
  不管醉到什么地步,他会做那种事吗? 
  不过,反过来说,托那件事的福,伊豆岛不会涉嫌杀雅代。 
  盖因其后,在警察来到之前,伊豆岛一直被保安员看守着,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太充分了些…… 
  假如那是有计划的行动又如何?即是说,他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而故意装成要袭击
雅代。 
  相对地,胁本因着被伊豆岛刺伤,而不会被怀疑刺杀雅代了。 
  两人互相替对方制造了不在现场证据! 
  “是吗!”片山打了一个响指。可惜打不响,只是发出空洞的摩擦声。 
  那是筹划的诡计! 
  当时,胁本大概没受伤吧!他只是按住腿呻吟,血是可以装出来的。 
  脚受伤了,当然马上被带去附近的休息室。 
  剩下一个人时,他走进隔壁雅代的房间,用事先预备好的刀刺死她,然后走出走廊
,打开防火门。 
  跟着他自己弄伤自己的腿——不需要太深的伤口——刀口上,当然混合着两个人的
血。 
  因此他必须把刀擦干净。 
  然后扔掉刀子,关好门,回到休息室,等候医生到来…… 
  恐怕是跟伊豆岛事先串谋的。 
  “但是;为什么呢?”片山对福尔摩斯说。 
  “喵!” 
  “以胁本来说,被人甩了也许很难受,可是会因此而杀人吗?” 
  “喵唔,”福尔摩斯发出不耐烦的叫声——“还不明白吗”的意思。 
  片山的眼睛一亮。 

  “嗨,你好。”拄着拐杖的胁本走到大堂。“喜宴呢?” 
  “还有一点时间。”片山说。 
  “是吗?她真是可怜啊。” 
  “可不是。你的伤势如何?” 
  “没啥大不了的。这拐杖用两三天就可以了。” 
  “那就好。”片山说。“若是那样,就有精神去警局啦。” 
  “去警局?” 
  “对呀。” 
  “可是,刚才已经谈过话了呀。” 
  “不是那个。是你涉嫌杀了雅代小姐的事。” 
  胁本一脸困惑,问:“什么意思?” 
  “开玩笑吧?”胁本说。“我是为了救她而受伤哦。” 
  “真的伤是后来才有的,而且——” 
  “而且,即使失恋,我也不至于杀了她——” 
  “问题就在这里。”片山说。“我也一直没察觉到,你说你是雅代小姐过去的恋人
,这只是你说的。实际上,你根本不认识她。只是为了使我们相信那是事实,这才自称
是她的恋人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胁本的脸色转白。 
  片山说出胁本的做法。 
  出乎意料的,胁本相当脆弱,在片山极力追究下,他被责问得语无论次,终于招供
了。 

  “现在,我们请新郎的好友,片山义太郎先生说话。”司仪说。 
  喜宴已到了最后阶段。片山僵着脸,握住麦克风。 
  “呃……我是,白井君的老朋友……” 
  不行。这种调子怎能说那种话。 
  假咳一声,片山说:“我只想对白井君说一句话。” 
  白井看住片山。片山接下去说:“一切都解决了——仅此。” 
  片山坐下。 
  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呆在那儿。白井站起来,开始鼓掌。其他客人犹豫不决地加入
。 
  只有白井一个人热烈地鼓掌…… 
  掌声平息后,白井说:“我要向大家陈明一件事——我的妻子雅代,等不及仪式结
束,已经离开了人世。” 
  所有的人哑然。 
  白井开始平静地述说事情的经过。 

  “辞职?”小坂浩子说。 
  “嗯。没法子,我只能这样做。”泽口说。“对不起。我不在时,你会很忙的。”
 
  “那种事……”浩子垂下脸。 
  “好了,今天的工作。干活干活!” 
  浩子目送泽口大踏步走开的背影。 
  他不在的话,我该怎么办?待在这里也没意思。 
  她在大堂里愣愣地走着时,看到一只三色猫坐在那里。 
  “咦,你不是上次的——”浩子弯下腰摸了摸三色猫的额头。“我该怎么办才好?
哎,猫咪,你有什么意见?” 
  猫的眼睛充满意想不到的善意,温柔地看着浩子。 
  浩子一直注视着它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泽口走回来。“怎么,这不是上次那只猫吗?” 
  浩子站起来,说:“泽口先生。” 
  “什么事?” 
  “我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 
  “我喜欢你。我想结婚。” 
  泽口呆呆地望着浩子。 
  “你——但是——”他欲言又止。“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他轻轻搂住浩子的肩膀。 
  三色猫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后,这才优雅地转身去找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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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侦探小屋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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