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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catelli (梵天明王),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一千与千万(1)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21 14:27:48 1999), 转信
一 变态的福尔摩斯
春天的潮湿使我的医务加倍繁忙,到四月为止,我已有几个月没接到福尔摩斯的片言只
字了。4月24日晚,我正在清扫诊室,我的朋友福尔摩斯走了进来。
见到他,我十分吃惊,因为他那副模样。那张本来就消瘦、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消瘦、苍
白,皮肤呈现病态的惨白,目光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眼睛不安地转动,毫无目标地四处张
望。
“我把百叶窗关上可以吧?”他刚进来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侧
身靠墙,急步上去把百叶窗猛地掩上,牢牢销好。借着灯光,我看到一颗颗汗珠顺着他的面
颊滴下来。
“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汽枪。”我从未见过他这么惊慌失惜。
我替他把香烟点燃。他显然看出了我的惊讶。
他满意地吸了口烟,把头一扬:“我亲爱的朋友,我得向你作一番解释,你一定觉得这
一切极不寻常吧。”
我点点头,建议到起居室暖暖身子,分享一瓶白兰地。
进了起居室,我把火捅旺,把酒具准备好,等着他满足我的好奇心。
“你听说过莫里亚蒂教授这个人吗?”他咂了口酒。
其实这个名字我听到过,但我没照实说:“从没听说过。”
“嘿,世上真有天才和奇迹啊!”他起劲地说,但身子一动不动。“这个人的势力遍及
整个伦敦,甚至整个西方!——却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他。”然后他便滔滔不绝地谈起这位
“教授”的邪恶天才、无情的报复行动,我越听越感到惊异。他忘记了汽枪的威胁,站起身
激动地走来走去。他告诉我,莫里亚蒂出身良家,受过极好的教育,有非凡的数学天赋。他
二十一岁写过一篇有关二项式定理的论文,曾在欧洲轰动一时。但这个人秉承了祖上极为凶
恶的本性,于是为时不久他的种种丑行便在大学区不胫而走。最后他不得不辞去教职,来到
伦敦,在军队中当了一名数学教员。“那不过是块招牌。”福尔摩斯把双手放在我的椅背
上,凑近我的脸说道。
“这些年来,华生,我总是感到在那些犯罪分子背后有一股势力,一股根深蒂固、组织
周密的势力,疵护着作恶者,使他们免受法律的制裁。我抓住线索,顺藤摸爪,经过千百次
迂回曲折,最后终于发现了那位数学名流、退职教授莫里亚蒂。他是犯罪界的拿破仑,华
生!伦敦城中的犯罪活动有一半是他策划的,其中被侦破的寥寥无几。他是一个奇才,哲学
家,是深邃的思想家。他象一只蜘蛛蛰伏于蛛网的中心,一动不动,但他对千丝万缕的蛛网
上每一丝的微小震颤都了如指掌。”
这番奇谈怪论使我惊诧,不过我尽力装作若无其事。这番慷慨陈词没有通常的结束语:
从激烈庄严的演说逐渐变成含糊不清的唠叨,最后变成喃喃自语,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
现出来,我想起上回福尔摩斯谈到莫里亚蒂时,他刚好注射过可卡因。我悄悄走到他身边,
轻轻掀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然后摸摸他的脉搏。他的脉搏微弱,时快时慢。我想脱掉他
的外衣,看看臂上有没有最近注射的痕迹,但那样可能会把他惊醒。
我回到坐椅上沉思起来。我知道过去福尔摩斯常赴可卡固“狂欢会”,一个多月去一
次,平时每天注射三次,浓度为百分之七。我曾劝他戒掉这个自我毁灭的恶习。在某些时候
我的劝告确实取得了成功,但对他还是不如一件引人入胜的新案子到手时那样有效。福尔摩
斯所渴望的是工作,是解决最棘手、最复杂的疑团,那时他再无需求助于任何人为的刺激
了。但真正棘手的案子是很少见的。难怪福尔摩斯总是抱怨富于独创精神的罪犯太少。会不
会因为久久捞不到有趣的案件,福尔摩斯再度变成可卡因的俘虏。
我边想边站起来,在壁炉边磕掉烟斗里的烟灰,然后把一条毛毯盖在我朋友的身上,把
灯火捻小。在黑暗中我自己也打起盹来。福尔摩斯把我唤醒,我一时迷迷糊糊,竟忘了自己
在什么地方。“吸点烟,喝点酒吧,华生?”他打个呵欠对我说。
我同意,然后便试探地问起莫里亚蒂教授的事。
福尔摩斯迷惑不解地望着我,“谁?”
我想让他明白刚才我们一直在谈论这个人。
“胡说八道,”他气愤地答道,“如果你还记起别的什么,那我只好认为你的白兰地度
数高了些。”
我向他表示歉意,他盯住我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指指桌上的白兰地,便走了。
我忧虑重重地把门锁上,头脑一片混乱,就象一个从恶梦中醒来的人弄不清是否仍在梦
中。
需要实际一些的证明,我端着一盏灯悄悄下楼,走进诊室,检查百叶窗。当然它们是关
着的,而且上了插销。是谁关的?是福尔摩斯还是我?他来过吗?
这个念头更加荒唐,我咒骂着自己。
当然,他来过。
福尔摩斯和我用过的酒杯仍旧放在那儿。
我立刻叫了一辆马车,奔向贝克街。
不一会儿我便来到熟悉的221号B,我们的房东赫德森太太看到是我,高兴得不得了。
“噢,你可来啦!”她没寒暄,便惊喜地叫起来,把我拉进门。
“怎么——?”我刚开口,她便把手指放在唇上,担心地向楼上望望,但是福尔摩斯的
耳朵特别灵,我们的声音已经被他听到了。
“赫德森太太,那位先生是不是莫里亚蒂教授,”尖锐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您瞧,华生大夫,”女房东忧郁地小声对我说,“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吃饭,成
天关着百叶窗——半夜偷偷溜出去,那时我早已锁了门,女佣人也睡下了——”
“我上去看看他,”我说着走上旧楼梯,一个多么高尚的心灵在这里崩溃瓦解了!
“谁?”当我敲门之后福尔摩斯在里面问道:“莫里亚蒂,是你吗?”
“我是华生,”我答道,他终于把门打开一道缝,向我窥视着。
“别忙。”他用脚顶住门。“你也许是化装的。你证明你是华生。”
“怎么证明呢?”我伤心地说。
他想了想,突然问:“我把烟叶存放在哪儿?”
“放在那只波斯拖鞋的鞋头里。”这个回答极其准确。
“那么我收到的信件呢?”
“用大折刀钉在壁炉的面饰上。”
“对不起,华生,”他恢复了往常的微笑,“我不能不防一手,他们什么都干得出
来。”
“教授那伙人?”
“正是。”
他把我带进房间,一切还是老样子——但是玻璃窗和百叶窗都关上,上了插销,而且百
叶窗似乎换过了,它们是崭新的,好象是铁制的。
福尔摩斯坐在壁炉边的椅子上,把茶杯递给我。他身穿浴衣(鼠灰色那件),伸过手来
的时候胳膊裸露着。
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简直象个战场。
一小时后我离开贝克街——出来时他仍象进去时那样戒备森严。
不料福尔摩斯的精神崩溃给我的打击尚未过去,又碰到另一件令人不快的意外,我刚进
门,女仆便说有位先生等着见我。
她不安地说:“但那位先生一定要见你本人。我不愿得罪他,就让他进来在门诊室等
候。”
这实在太过分了,我越想越恼火,正要责备她,只见她怯生生端上一个托盘。
“这是他的名片,先生。”
我将有字的一面翻过来,一阵寒战,全身的血液都快冻成了冰,名片上写着“莫里亚蒂
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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