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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ldwolf (野狼回川之奔涌直下),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喧哗与骚动(十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2月04日15:26:36 星期天), 站内信件
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
我总是说,天生是贱坯就永远都是贱坯。我也总是说,要是您操心的光是她逃
学的问题,那您还算是有福气的呢。我说,她这会儿应该下楼到厨房里去,而不应
该待在楼上的卧室里,往脸上乱抹胭脂,让六个黑鬼来伺候她吃早饭,这些黑鬼若
不是肚子里早已塞满了面包与肉,连从椅子上挪一下屁股都懒得挪呢。这时候母亲
开口了:
“可是,让学校当局以为我管不了她,以为我没法--”
“得了,”我说,“您是管不了,您真管得了吗?您从来也不想办法约束约束
她,”我说,“迟至今日,她已经十六岁了,您还能把她怎么样?”
她把我的活琢磨了一会儿。
“不过,让他们以为……我连她拿到了成绩报告单都不知道。去年秋天,她告
诉我,学校从今年起不再发成绩单了。可是方才琼金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如果她
再旷一次课,就只好叫她退学了。她是怎么逃学的呢?她能上哪儿去呢?你整天都
在镇上,要是她在大街上逛来逛去,你总该看见她的吧。”
“不错,”我说,“要是她是在街上溜达的话。不过我认为她之所以要逃学,
并不是仅仅为了要做什么不怕别人看见的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
“没什么意思,”我说。“我只不过是回答您的问题。”这时候她又哭起来,
嘟嘟哝哝地说什么连她自己的亲骨肉也诅咒起她来了。
“是您自己要问我的啊,”我说。
“我不是说你,”她说。“你是唯一没让我良心受到谴责的孩子。”
“就是嘛,”我说,“我压根儿没工夫谴责您的良心。我没机会象昆丁那样上
哈佛大学,也没时间象爸爸那样,整天醉醉醉直到进入黄泉。我得干活呀。不过当
然了,若是您想让我跟踪她,监视她干了什么坏事没有,我可以辞掉店里的差事,
找个晚班的活儿。这样,白天我来看着她,夜班嘛您可以叫班①来值。”
“我知道,我只不过是你们的累赘和负担,”她说着说着,就伏在枕头上啜泣
了起来。
“这我还不清楚吗,”我说。“您说这样的话都说了有三十年了。连班吉这会
儿也该明白了。您要不要让我来跟她谈谈这件事呢?”
“你觉得这会有好处吗?”她说。
“要是我刚开始您就来插一手,那就不会有任何好处,”我说,“如果您想让
我来管束她,您只管吩咐,可是再别插手。每回我刚想管,您就插进来乱搅和,结
果是让她把咱们俩都取笑一通。”
“要知道,她可是你的亲人哪。”她说。
“对啊,”我说,“我正好也在这么想--亲人,还是嫡嫡亲亲
①班吉的简称
的呢,依我说。不过,要是有人行为象黑鬼,那就不管他是谁,你只好拿对付黑鬼
的办法来对付他。”
“我真怕你会跟她大发雷霆,”她说。
“好了,”我说,“您那套办法也不大行得通。您到底要我管呢,还是不要?
要就说要,不要就拉倒,我还要去上班呢。”
“我知道,这么些年来为了我们你受够了罪,”她说。“你明白,当初要是我
的计划实现了,你早就有你自己的事务所了,也能象个巴斯康家大少爷似的过上几
天了。因为,你虽然不姓巴斯康,你骨子里却是巴斯康家的人。我知道要是你父亲
当初能预见--”
“哼,”我说,“我琢磨他也跟一般人一样,也会有看不准的时候。”她又啜泣起来了。
“你怎么能这么刻薄他讲你死去的父亲?”她说。
“好吧,”我说,“好吧。随您的便吧!既然我没有自己的事务所,我还得去
上我的班,当我的差。那么您到底要不要让我跟她谈谈呢?”
“我真怕您会跟她大发雷霆,”她说。
“好吧,”我说,“那我什么也不说就是了。”
“不过总得想点什么法子呀!”她说。“别人会以为我容许她逃学,任她在大
街上逛来逛去,要不,以为我拿她没有办法……杰生,杰生,”她说,“你怎么能
撇下我不管呢。你怎么能把这么多的包袱都扔给我呢。”
“好了,好了,?我说,“您呆会儿又要把自己折磨得发病了。您要就是整天
把她锁在屋里,要就是别再为她操心,把她交给我。这样做不好吗?”
“她是我的亲骨肉啊、”她说着又哭了起来,于是我就说:
“好吧。我来管她就是了。快别哭了,行了。”
“你可别大发雷霆啊,”她说。“她还是个孩子呢,记住了。”
“不会的,”我说,“我不会的。”我走出屋去,随手带上了门。
“杰生,”她说,我没有回答她。我顺着楼上侧道走着。“杰生,”她站在房
门背后喊道。我一直往楼下走去。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接着我听到了她①在厨房
里的声音。她想让迪尔西再给她倒一杯咖啡。我走进厨房。
“这敢情是你们学校的制服,是吗?”我说。“要不,也许是今天放假?”
“就半杯,迪尔西,”她说。“求求你。”
“不行,小姐,”迪尔西说。“我本能给你。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只应该喝
一杯,再说卡罗琳小姐也关照过的。你快快吃,穿好上学的制服:就可以搭杰生的
车子进城。你这是存心再一次迟到。”
“不,她不会的,”我说。“我们马上就来把这事安排一下。”她眼睛望着
我,手里拿着杯子。她用手把脸上的头发掠到后面去,她的浴衣从肩膀上滑了下
来。“你把杯子放下,到这里来一下,”我说。
“干什么?”她说。
“快点,”我说,“把杯子放在水槽里,到这儿来。”
“你又想干什么啦,杰生?”迪尔西说。
“你也许以为你可以压倒外婆和别的所有的人,也一准可以压倒我,”我说,
“可是你错了。我给你十秒钟,让你照我的吩咐把杯子放好。”
①指小昆丁。
她不再看我,而是把眼光转向迪尔西,“现在是什么时候,迪尔西?”她说。
“十秒钟到了,你就吹一下口哨。再给我半杯咖啡吧。迪尔西,求--”
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松开了杯子。杯子跌落到地板上,摔得粉碎。她眼睛
盯着我,胳膊往后缩,可是我还是攥得紧紧的。坐在椅子上的迪尔西现在站了起来
“你啊,杰生,”她说。
“放开我。”昆丁说,“不然我要扇你一个耳光。”
“你要扇,是吗?”我说,“你要扇,是吗?”她一巴掌往我脸上抽来。我把
那只手也捉住了,我当她是只野猫,把她紧紧按住。“你要扇,是吗?”我说,
“你以为你扇得成吗?”
“你啊,杰生!”迪尔西说。我把她拖到餐厅里去。她的浴衣松了开来,在身
边飘动,里面简直没穿什么衣服。迪尔西趔趔趄趄地走过来。我扭过身子,噔地一
脚,把门冲着她的脸关上了。
“你别进来,”我说。
昆丁倚在餐桌上,在系浴衣的带子。我死死地盯着她。
“好,”我说,“我来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逃学不算,还向你外婆撒谎,
在成绩报告单上假冒她的签名,让你外婆愁得又犯了病。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言不发。她把浴衣一直扣到脖子底下,把衣服拉紧在身体周围,眼睛盯着
我。她还来不及抹胭脂口红,她的脸象是刚用擦枪布擦过似的。我走过去抓住她的
手腕。“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
“不关你的屁事,”她说。“你放开我。”
迪尔西走进门来。“嗨,杰生,”她说。
“你给我出去,听见没有,”我说,连头都没有转过去。“我要知道你逃学的
时候待在哪儿?”我说。“你没在街上溜达,否则我会见到你的,你同谁在一起鬼
混?是不是跟哪个油头滑脑的坏小子躲在树林子里?你去了没有?”
“你--你这个老混蛋!”她说。她挣扎起来,可是我抓住了她不放。“你这
个该死的老混蛋!”她说。
“我要给你点厉害瞧瞧,”我说。“你也许有本事把一个老太婆吓唬走,可是
我要让你明白现在是谁在治你。”我用一只手抓住她,这时候,她不再挣扎了,只
顾望着我,她那双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乌黑乌黑的。
“你要干什么?”她说。
“你等着,让我把皮带抽出来,然后你就知道了,”我说着,一面把裤带往外
抽。这时,迪尔西抓住了我的胳膊。
“杰生,”她说,“你啊、杰生!你难道不害臊吗?”
“迪尔西,”昆丁说,“迪尔西。”
“我不会让他抽你的,”迪尔西说。“你不用害怕,好宝贝。”她抱住了我的
胳膊。这时,皮带让我抽出来了,我一使劲把她甩了开去。她跌跌拖撞地倒在桌子
上。她太老了,除了还能艰难地走动走动,别的什么也干不了。不过这倒也没什
么、反正厨房里需要有个人把年轻人吃剩的东西消灭掉。她又趔趔趄趄地走到我们
当中来,只想阻止我。“你要打就打我好了,”她说。“要是你不打人出不了气,
那你打我好了,”她说。
“你以为我不敢打?”我说。
“我反正知道你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她说。这时候我听到母亲下楼来
的声音,我原该料到她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我松开了手。昆丁踉跟跄跄地朝墙上倒
去,一边还在把浴衣拉严。
“好吧,”我说,“咱们先把这事搁一搁,只是别以为你能压倒我。我不是老
太太,也不是半死不活的黑鬼。你这小骚货!”我说。
“迪尔西,”她说,“迪尔西。我要我的妈妈。”
迪尔西走到她的身边。“好啦,好啦,”她说,“只要俺在这儿,就不能让他
碰你。”母亲继续往楼下走来。
“杰生,?她说,“迪尔西。”
“好啦,好啦,”迪尔西说,“俺是不会让他碰你的。”她伸出手去抚摩昆
丁,昆丁却把她的手打开。
“你这讨厌的黑老太婆,”她说。她朝门口跑去。
“迪尔西,”母亲在楼梯上喊道。昆丁掠过她的身边,朝楼上跑去。“昆
丁,”母亲说,“喂,昆丁。”昆丁还是不停步。我可以听到她上到楼梯口,然后
穿过过道的脚步声。最后,房门砰的响了一下。
母亲刚才停住了脚步,这时继续往下走。“迪尔西!”她说。
“哎,”迪尔西说,“俺来了。你去把车开到门口等着吧,”她说,“呆会儿
把她带到学校去。”
“这不用你操心,”我说。“我会把她押到学校去的,我还要管着她不让她逃
学。这事我管开了头,可就要管到底了。”
“杰生,”母亲在楼梯上叫道。
“快去吧,”迪尔西说,一边朝门口走去。“你想让她再犯病吗?俺来了,卡
罗琳小姐。”
我走出房间。我在门口台阶上还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您快躺回到床上
去,”迪尔西在说,“您不知道您身体不好,不能起来吗?快给我回去吧,您哪。
我会留神让姑娘准时到学堂去的。”
我到后院去,打算把汽车倒出来,接着我绕了个大圈子一直兜到前门,才总算
找到他们,①
①指勒斯特与班吉。
“我不是关照过,让你把备用轮贻安在车后面吗?”我说。
“我没空啊,”勒斯特说,“要等姥姥忙完厨房里的活来看住他,我才能腾出
手。”
“哼,”我说,“吃饭的时候一厨房都是黑鬼,都得让我养活。你们就光会跟
着他满街溜达,等到我想换一只轮贻,就只好我自己动手了。”
“我找不到人替换我呀!”他说。这时候,班吉开始哼哼唧唧起来了。
“把他带到后院去,”我说。“你干吗老让他呆在这儿给人家展览啊。”还不
等他大声吼叫起来,我就让他们走开。逢到星期天真是够糟糕的,球场上全是没有
家丑怕外扬、没有六个黑鬼要养活的人,他们把一只大樟脑丸似的玩意儿打得满场
飞。每次他看见他们过来,就会沿着栅栏跑过来跑过去,吼个不停。这样下去,人
家非要叫我付球场租费不可,而母亲和迪尔西为了哄班吉,又得找出几只瓷门球和
一根手杖来装着打球,要不,就让我晚上下了班点了灯笼来打给班吉看。真要这
样,别人没准要把我们全家都送到杰克逊的疯人院去了。天知道,要真有那样的
事,人家还会举行“老家周”①来表示庆祝呢。
我回到后院的车房去。那只轮胎就靠在墙上,不过我自己才不愿意来把它安上
呢。我把汽车退出来,掉了个头。她站在车道旁。我说:
“我知道你课本一本也没有了。我倒很想知道你把那些书弄到哪儿去了?也许
你会嫌我多管闲事。当然,我没有什么资格
①“old Home Week”为美国的一种习俗,逢到值得庆祝的事情,
邀请原来住在一起的亲友来欢聚一个星期。
来过问,我说,“不过,去年九月为这些书付了十一元六角五分的可是我。”
“是妈妈出钱给我买书的!”她说。“你的钱我一个子儿也没有用。如果有
一天真的要用你的钱,我宁愿饿死。”
“是吗?”我说。“这些话你到外婆跟前说去,看她有什么反应,你看来并没
有光着身子不穿衣服嘛,”我说,“虽说你脸上涂的那玩意儿遮住的地方比全身的
衣服遮住的还多一些。”
“你以为这些东西花过你或是外婆一分钱吗?”,
“问你外婆去!”我说。“问她那些支票都怎么样了。据我记得,你还亲眼见
到她烧掉一张呢。”她根本没在听,她胭脂涂得那么厚,简直把脸都粘住不能动
了,眼睛也象恶犬那样,直愣愣地瞪着。
“要是这些衣服真的用了你或是外婆一分钱,你知道我要怎么干?”她说,一
面把一只手按在衣服上。
“要怎么干?”我说,“难道不穿衣服,钻在一只桶里?”
“我会马上把衣服全撕下来,把它们扔在街上!”她说。“你不信?”
“你当然是做得出来的,”我说。“你哪一回都是这么干的。”
“你以为我不敢,”他说。她双手抓住衣领,仿佛马上就要撕了。
“你敢撕,”我说,“我马上就给你一顿鞭子,让你终生难忘。”
“你说我不敢,”她说。这时我看到她真的要撕,真是要把衣服全撕下来了。
等我停下车子,抓住她的手,已经有十来个人在围观了。我火冒三丈,一刹那间简
直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再那样做,我就会让你后悔你来到人世!”我说、
“我现在已经在后悔了!”她说。她疯劲儿过去了,接着她的眼神变得很古
怪,我在心里说,要是你这丫头在这辆汽车里哭,在大街上哭,我也要抽你。我要
把你打得不剩一口气。幸亏她没有哭,于是我松开了她的手腕,驱车前进。幸好我
们附近有一条小巷,我从那里拐进了后街,以免从广场经过。人家已经在比德①家
的空地上支起了帐篷。戏班子为了要在我们的橱窗里贴海报,给店里送了两张招待
券,艾尔②把两张都给了我。昆丁坐在车子里,扭过头去,在咬自己的嘴唇。“我
现在已经在后悔了!”她说。“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就我所知,至少还有一个人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说。我在学校门前停了
车。上课铃刚打过,最后来到的几个学生正在往里走、“你总算也有一次没有迟
到,”我说。“你是自己走进去在课堂里坐好呢,还是得让我送进去逼你坐好?”
她走出汽车,砰的一声失上车门。“记住我说的活!”我说。“我是说话算数的。
要是你再让我听说你逃学,跟哪个油头小光棍在后街溜达……”
她听到这活扭过头来。“我没有到处溜达,”她说。“我的所作所为,你尽管
去调查好了。”
“你的所作所为是众所周知的,”我说。“镇上每一个人都清楚你是个什么东
西。可是我不许你再那样干,听见没有?就我个人来说,你怎么干我根本不在乎,
可是我在这个镇上是有地位的,我可不能让我家里的任何人象黑人骚妞那样乱来。
你听见我的活没有?”
“我不管,”她说,“我很坏,我反正是要下地狱的,我不在乎。我宁愿下地
狱,也不愿和你待在同一个地方。”
①杰弗主镇上的一户人家,戏班子的大帐这就搭在他家的空地上。
②杂货店的老板,杰生的东家。
“只要再有一次让我听说你逃学,你就会希望自己还是在地狱里的好,”我
说。她把头一扭,跑着穿过校门口那片空地。“只要再有一次,你记住了,”我
说。她连头都不回过来。
我上邮局去,取了信件,接着就开车来到店门口,把车停好。我进店时,艾尔
瞅着我。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埋怨我迟到,可是他光是说:
“那批中耕机到货了。你最好去帮约伯大叔,把它们安装好。”
我来到后院,老约伯正在那儿拆板条箱,用的是一小时拧松三个螺栓的速度。
“你真是应该给我们家干活的,”我说。“镇上每一个不中用的黑鬼都在我的
厨房里吃白饭呢。”
“俺就只给星期六晚上给俺发工资的人卖力气,”他说。“我顾了这一头,就
再没工夫讨别人的喜欢了。”他拧开了一个螺帽。“这个鬼地方,除了象鼻虫①谁
干起活来都是松松垮垮的,”他说。
“你真该庆幸自己不是这些中耕机要对付的象鼻虫,”我说,“否则,它们没
把你碾死,你自己也会吃棉花累死。”
“这话不假,”他说,“象鼻虫也够辛苦的。出太阳也罢下雨也罢,一星期七
天天天都得在毒日头下干活。也不能坐在前廊上看西瓜的长势,星期六对它们来说
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换了我来给你开工资,”我说,“星期六也不会有什么意思的。你赶快把机
器从板条箱里搬出来,拖到店堂里去吧。”
我先拆开她的信,把支票取出来。女人毕竟是女人,又晚了六天。可是她们还
总想要让男人相信她们是能够办事的。换了男人,要是把一个月的第六天看作是第
一天,你想他的买卖还能
①一种棉花害虫。
维持多久?怪事还不止这一桩,等他们把银行结单寄过去时,她还想了解为什么我
总要到六号才把我的薪水存进去。女人是从来也弄不明白个中的缘由的。
我曾去信提起昆丁的复活节新衣服,但未收到回信。衣服收到无误否?我也没
有收到她对我上两次去信的回信。虽然第二封信中的支票和第一封信中那张一样,
都已兑了现。她有没有生病?盼立刻示知,否则我就要亲自来探望她了。你答应过
若是她有什么需要你会通知我的,我希望你在十号之前能写信告诉我。不,你还是
立即打电报给我为好。你现在准是正在拆看我写给她的信。这我很清楚,就象我亲
眼见到的一样。你最好按下面的地址立即打电报把她的情况告诉我。
就在这时候,艾尔对着约伯大叫大嚷,于是我把信放好,跑出去让约伯打起点
精神,别那么半死不活的,这个国家应该多多雇佣白人劳工。让这些没用的黑鬼挨
上两年饿,他们就会明白自己是些何等无用的松包了。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我跑到前面去。店堂里有一个旅行推销商。还差两分钟就
要敲十点了,我请他上街去喝一瓶可口可乐。我们聊聊就聊到收成这上头来了。
“种地啥好处也没有,”我说,“棉花成了商人投机的对象。他们让农民怀着
很大的希望,哄农民多种棉花,好让他们自己在市场上兴风作浪,挤垮外行的新
手,你倒说说看,农民除了晒红了脖梗,压弯了腰,还能捞到什么?你以为辛辛苦
苦种地的除了糊口,还能多拿到一分钱吗?”我说。“种多了,价钱贱,棉花连摘
都不值得,种少了呢,棉花连喂轧棉子机都不够。再说又是为了什么呢?光为了一
小撮混蛋透顶的东部犹太人,我倒不是指那些信犹太教的人,”我说,“我也认识
一些犹太人,都是些满不错的公民。没准你就是这样的人吧,”我说。
“不,”他说,“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你可别见怪,”我说。“我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不论他宗教信仰如何,别的
方面又是如何。犹太人作为个人,我并不反对,”我说。“这不过是个种族问题。
你得承认他们什么也不生产。他们尾随着拓荒者来到一个新的国家,然后卖衣服给
他们、赚他们的钱。”
“你指的是亚美尼亚人吧,”他说,“对不对?反正拓荒者也没有必要穿新衣
服。”
“你可别见怪,”我说。“我并不反对任何一个人的宗教信仰。”
“自然啦,”他说。“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我祖上有点法国人血统,
这就是我的鼻子长成这样的原因。我是个美国人,没错儿。
“我也是地道的美国人,”我说。“咱们这样的人剩下的不多了。我方才骂的
是那些坐在纽约专玩大鱼吃小鱼的把戏的人。”
“一点不错,”他说。“穷人是不能玩这种把戏的。应该有一条法律禁止这种
行为。”
“你说我的活有没有道理?”我说。
“有道理,”他说,“我觉得你是对的。农民不管怎么样总是吃亏。”
“我当然是对的,”我说。“玩这种把戏是非输不可的,除非你能从知道内幕
的人那里打听到秘密情报。我倒是恰好认得几个人,他们就是干这个买卖的、他们
有纽约一家很大的投机公司给他们当参谋。我这个人的作风是,”我说,“从不把
宝押在一个地方。人家等着要搜刮干净的就是那种只有三块钱却想赢个满堂红的
人。人家干这个买卖就是专门从这些人身上捞好处的。”
这时候,时钟打响了十下。我上电报局去。电报局门刚开了一条缝,象人们常
说的那样。我走到墙角,把电报又拿出来,为的是要核实一下。我正在看电报,来
了一份商情报告。市价上涨了两“点”①,大伙儿都在吃进,从他们说话的营营声
里我也能听出这个意思。大家都在纷纷往船上挤。好象不明白这条船是在往毁灭的
道路上走似的。好象有那么一条法律或是成文规定,除了买进别的都是不允许的。
是的,我琢磨那些东部的犹太佬敢情也得过日子。可是,随便哪个臭外国人只要在
自己的老家混不下去就可以上美国来谋生,从美国人的口袋里往外掏钱,这种局面
真叫人难受啊。又上涨了两“点”。这就是四“点”了。不过他娘的,我那些参谋
是对的,是懂行的。要是我不采纳他们的意见,我干吗还要一个月付他们十块钱
呢。我走出电报局,可是想起了那件事,就走回去打电报。“平安无事。Q②今日
即去信。”
“Q?”报务员说。
“对,”我说,“Q。你难道不会写Q?”
“我不过想问问清楚,”他说。
“你照我写的发好了,准保没错,”我说。“让收件人付款。”
“你打什么电报呀,杰生?”赖特大夫③说,眼光越过我的肩
①原文为point,是证券、商品市场价格的计算单位,亦译作“磅音”。
②这是打给凯蒂的电报,“Q”指小昆丁。
③这是当地一个做棉花投机生意的人。
磅扫了过来。“是关照‘吃进’的密码电报吗?,
、“就算是吧,”我说。“不过,你们哥儿们自己动脑子判断吧。你们可比那些
纽约人还要精明呀。”
“哦,当然罗,”大夫说,“要是每磅棉花涨上两分,我今年可以攒一大笔钱
了。”
--
剑胆琴心,以观沧海
是非成败,付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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