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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oltea (花自飘零水自流),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热爱生命(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Mar  8 13:26:01 2004), 站内信件


有一次,他从昏迷中给一种贴着他耳朵喘息的声音惊醒了。那只狼一跛一跛地跳回去,它
因为身体虚弱,一失足摔了一跤。样子可笑极了,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有趣。他甚至也不
害怕。他已经到了这一步,根本谈不到那些。不过,这一会,他的头脑却很清醒,于是他
躺在那儿,仔细地考虑。 
  那条船离他不过四哩路,他把眼睛擦净之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同时,他还看出
了一条在光辉的大海里破浪前进的小船的白帆。可是,无论如何他也爬不完这四哩路。这
一点,他是知道的,而且知道以后,他还非常镇静。他知道他连半哩路也爬不了。不过,
他仍然要活下去。在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他居然会死掉,那未免太不合理了。命运对他
实在太苛刻了,然而,尽管奄奄一息,他还是不情愿死。也许,这种想法完全是发疯,不
过,就是到了死神的铁掌里,他仍然要反抗它,不肯死。 
  他闭上眼睛,极其小心地让自己镇静下去。疲倦象涨潮一样,从他身体的各处涌上来
,但是他刚强地打起精神,绝不让这种令人窒息的疲倦把他淹没。这种要命的疲倦,很象
一片大海,一涨再涨,一点一点地淹没他的意识。有时候,他几乎完全给淹没了,他只能
用无力的双手划着,漂游过那黑茫茫的一片;可是,有时候,他又会凭着一种奇怪的心灵
作用,另外找到一丝毅力,更坚强地划着。 
  他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现在,他能够听到病狼一呼一吸地喘着气,慢慢地向他逼近
。它愈来愈近,总是在向他逼近,好象经过了无穷的时间,但是他始终不动。它已经到了
他耳边。那条粗糙的干舌头正象砂纸一样地磨擦着他的两腮。他那两只手一下子伸了出来
——或者,至少也是他凭着毅力要它们伸出来的。他的指头弯得象鹰爪一样,可是抓了个
空。敏捷和准确是需要力气的,他没有这种力气。 
  那只狼的耐心真是可怕。这个人的耐心也一样可怕。 
  这一天,有一半时间他一直躺着不动,尽力和昏迷斗争,等着那个要把他吃掉、而他
也希望能吃掉的东西。有时候,疲倦的浪潮涌上来,淹没了他,他会做起很长的梦;然而
在整个过程中,不论醒着或是做梦,他都在等着那种喘息和那条粗糙的舌头来舐他。 
  他并没有听到这种喘息,他只是从梦里慢慢苏醒过来,觉得有条舌头在顺着他的一只
手舐去。他静静地等着。狼牙轻轻地扣在他手上了;扣紧了;狼正在尽最后一点力量把牙
齿咬进它等了很久的东西里面。可是这个人也等了很久,那只给咬破了的手也抓住了狼的
牙床。于是,慢慢地,就在狼无力地挣扎着,他的手无力地掐着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已
经慢慢摸过来,一下把狼抓祝五分钟之后,这个人已经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狼的身上。他
的手的力量虽然还不足以把狼掐死,可是他的脸已经紧紧地压住了狼的咽喉,嘴里已经满
是狼毛。半小时后,这个人感到一小股暖和的液体慢馒流进他的喉咙。这东西并不好吃,
就象硬灌到他胃里的铅液,而且是纯粹凭着意志硬灌下去的。后来,这个人翻了一个身,
仰面睡着了。 
  捕鲸船“白德福号”上,有几个科学考察队的人员。他们从甲板上望见岸上有一个奇
怪的东西。它正在向沙滩下面的水面挪动。他们没法分清它是哪一类动物,但是,因为他
们都是研究科学的人,他们就乘了船旁边的一条捕鲸艇,到岸上去察看。接着,他们发现
了一个活着的动物,可是很难把它称作人。它已经瞎了,失去了知觉。它就象一条大虫子
在地上蠕动着前进。它用的力气大半都不起作用,但是它老不停,它一面摇晃,一面向前
扭动,照它这样,一点钟大概可以爬上二十尺。 
  三星期以后,这个人躺在捕鲸船“白德福号”的一个铺位上,眼泪顺着他的削瘦的面
颊往下淌,他说出他是谁和他经过的一切。同时,他又含含糊糊地、不连贯地谈到了他的
母亲,谈到了阳光灿烂的南加利福尼亚,以及桔树和花丛中的他的家园。 
  没过几天,他就跟那些科学家和船员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吃饭了,他馋得不得了地望着
面前这么多好吃的东西,焦急地瞧着它溜进别人口里。每逢别人咽下一口的时候,他眼睛
里就会流露出一种深深惋惜的表情。他的神志非常清醒,可是,每逢吃饭的时候,他免不
了要恨这些人。他给恐惧缠住了,他老怕粮食维持不了多久。他向厨子,船舱里的服务员
和船长打听食物的贮藏量。他们对他保证了无数次,但是他仍然不相信,仍然会狡猾地溜
到贮藏室附近亲自窥探。 
  看起来,这个人正在发胖。他每天都会胖一点。那批研究科学的人都摇着头,提出他
们的理论。他们限制了这个人的饭量,可是他的腰围仍然在加大,身体胖得惊人。 
  水手们都咧着嘴笑。他们心里有数。等到这批科学家派人来监视他的时候,他们也知
道了。他们看到他在早饭以后萎靡不振地走着,而且会象叫化子似地,向一个水手伸出手
。那个水手笑了笑,递给他一块硬面包,他贪婪地把它拿住,象守财奴瞅着金子般地瞅着
它,然后把它塞到衬衫里面。别的咧着嘴笑的水手也送给他同样的礼品。 
  这些研究科学的人很谨慎。他们随他去。但是他们常常暗暗检查他的床铺。那上面摆
着一排排的硬面包,褥子也给硬面包塞得满满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塞满了硬面包。然而他
的神志非常清醒。他是在防备可能发生的另一次饥荒——就是这么回事。研究科学的人说
,他会恢复常态的;事实也是如此,“白德福号”的铁锚还没有在旧金山湾里隆隆地抛下
去,他就正常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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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人都是只有一只翅膀的天使,只有我们相拥时,才能够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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