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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洛丽塔-8-10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Jan 21 21:35:56 2000), 转信

    8
    尽管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寻求一张给人安慰的面容,一名
光荣的热衷家务者,一副生命力旺盛的阴部,而瓦莱里亚真
正吸引我的却是她摸仿小女孩的才能。她模防并不因为她推
  测出了我的隐私;那就是她的风格——而我感觉到了。实际
’上,她至少快三十岁了(我从来也没能弄清她确切的年龄,因
为她甚至连护照都说了谎)并丧失了童贞.我,在我这方面,倒
  象个性变态者似地坦白无遗。她的脸上满是绒软汗毛,一副
嬉笑摸样,穿得象个娃娃,还慷慨地露出大半条光滑粉腿,
很知道怎么用天鹅绒拖鞋的黑色大大地突出她赤裸脚面的
白,并且撅起嘴,弄出酒窝,顽皮地乱跑乱叫,她会以能想
象到的最装模作样、最陈旧的姿态把她浅黄色的小卷发甩来
甩去。
    在市政府举行过简单仪式以后,我带她去我新租的寓所,
出乎她的意料,我在碰她之前,竟让她穿上一件普通的女孩
睡衣,那是我设法从一所孤儿院的亚麻布衣橱里偷出来的。
结婚当夜,我得了些乐趣,太阳升起时,这白痴歇斯底里大
发作。现实很快就要求维护它自己的权利。褪了色的小卷毛
露出黑色的发根;细软的汗毛变成利净皮肤上的尖刺;孺湿
而多动的嘴,无论我怎样用爱情去填塞,也总是屈辱地泄露
出和她那死去的貌似蟾蜍的母亲在一帧肖像里的对应部分的
相似;而现在,亨伯特.亨伯特的手中不再是一个白皙、顽
皮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大个子、胖鼓鼓、短腿、巨乳、头脑
不着边际的罗姆酒水果蛋糕。
    这情状从一九三五年持续到一九三九年。她唯一有价值
的是逐渐和缓的天性,这确实有助于在我们又小又脏的套房
里建立起一种临时的舒适感:两间屋,一间窗外是模糊的景
色,另一边是一堵砖墙,一间小厨房,一个鞋形木浴盆,坐
在里面,我觉得自己象马拉,只是没有一个粉颈少女来刺杀
我。我们曾经一起有过极少温暖安逸的夜晚,她沉醉于她的
《巴黎晚报》,我则伏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桌上工作。我们去看
电影,骑自行车看拳击赛。我很少向她不再鲜嫩的肉体求欢。
除非在特别焦灼和沉痛失望的时候。对面的店铺商有个小女
儿,她的情影令我发疯;好在有瓦莱里亚的帮助,无论如何,
我狂热的心境还是得到了合法的疏泄。至于做饭,我们默默
地放弃了蔬菜牛肉汤的小锅伙食,大半去波拿巴街一处
拥挤的地方进餐,那儿的桌布上到处是葡萄酒污迹,还有许
多外国口音噪嗓不休。隔壁,一位艺术商在他杂乱的橱窗里
陈列了一幅华丽、明艳、涂满大绿大红、金灿灿墨蓝蓝的古
代美国钢版画——一辆火车头带一只巨型烟囱,巴洛克式怪
状大灯,还有一架巨大的排障器拖着它淡紫色的客车厢穿过
风雪漫天的大草原之夜,闪烁着火星的浓烟混入电闪雷鸣的
锦云中。
    这些都统统打破了。一九三九年夏天,我的美国叔叔去
世,留给我每年几千美元的收入,条件是我移居美国,并对
他的企业感兴趣,这期望倒甚合我意。我感觉到我的生活需
要骚动一下了。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婚姻安乐的丝绒布
上开始出现蛾子洞了。近几个星期来,我一直注意到我的胖
瓦莱里亚不象过去的她了,老是陷在某种奇怪的不安静状态;
甚至表现出象最对时间的不满,这和她从前模仿的血统特点
是极不相称的。当我告诉她不久我们就要乘船去纽约时,她
神态焦灼又迷惘。她的证件还有点儿麻倾。由于她丈夫是瑞
士公民,因此护照不能轻易办出;我于是决定有必要到省政
府和其它一些手续处去排队,这弄得她无精打采,尽管我耐
心地给她描述美国,一个拥有玫瑰般儿童和大树的国度,在
那生括不知比枯燥、肮脏的巴黎要好多少呢。
  一天上午我们从一家办公大楼出来,她的证件基本办妥;
在我身边蹒跚的瓦莱里亚,突然剧烈地摇动起她狮子狗一样
的脑袋,却又一言不发。我让她持续片刻,然后问她是不是心
中有事,她回答说(我把她的法语翻译过来,我想,必然就是
一句斯拉夫人的陈词滥调):“我生活中还有另一个男人。”
    在现在的丈夫听来,这是最丑陋的语言。它们使我晕头
转向,我承认。若象一般诚实的粗夫,就在街上随便什么地
方揍她一顿,但这并不可取。多少年来的隐痛已经教会我超
人的自制。所以我把她招进一辆已经在路边缓行多时的出租
车,在这种较为秘密的地方,轻声建议她解释一下她的粗话。
一股突增的愤怒使我窒息——并非因为我对那个可笑形象,
亨伯特夫人,有什么特殊兴趣,而是因为合法与不合法结合
的事应完全由我一人决断,而她,瓦莱里亚,是喜剧妻子,
如今竟厚颜无耻地准备按她的方式来摆布我的安逸和命运。
我要她情人的名字。我重复一遍我的问话;但她坚持象滑稽
表演似地嘟哝着,论述她和我在一起的不幸福,申明她立刻
离婚的计划。“他到底是谁?”我终于吼出来,用拳头猛击她的
膝盖;而她;毫不退缩,盯着我,好象答案太简单,根本用
不着说,然后迅速地耸耸肩,指了指出租车司机的胖脖子。
他在一家小咖啡店停下车,作了自我介绍。我记不清他可笑
的名字了,只在这么多年过后,仍然很清楚他的样子——一
个结实的前白俄上校,胡子蓬乱,留平头;这样的人,在巴
黎总有成千上万,经常从事这种傻瓜生意。我们拣张桌子
坐下;沙皇分子要了葡萄酒;瓦莱里亚在膝上放好一张潮湿
的餐巾后,又开始说起来——指着我,而不仅是朝着我;我
从来没料到她会有如此雄辩的口才,语言能注在这样尊贵的
容器中。并且还时不时向她不动声色的情人发射一串斯拉夫
语。情况真是荒谬透顶,尤其当那位出租车上校以自得的微
笑打断了瓦莱里亚,并开始陈述他的观点和计划时,情况更
是荒谬不可言。他用他那夹杂着劣质口音的精确法语描述了
爱情和工作兼有的世界,并决定同他的娃娃妻子瓦莱里亚手
拉手地走进去。这会儿她开始修饰自己了,坐在他和我之间,
涂抹她干皱的嘴唇,又搔首弄姿,挑剔她宽松衬衣的胸襟等
等,他谈论着她,就象她根本不在眼前,又好象她是一个受
监护的孩子,为了她的利益,从一个聪明的保护者转移给另
一个更聪明的保护人;尽管我无望的愤怒已经夸大并且破坏
了某种印象,我仍敢起誓他实际上是在向我咨询有关她的情
况,诸如减肥饮食、经期、衣服以及她读过的和应该读过的
书目。“我想,”他说,“她会喜欢《约翰.克里斯朵夫》的吧?”
噢,他简直是个学者了,达霍维奇先生。
    我打断这番叽哩呱拉的言语,建议瓦莱里亚收拾她那点
财物,不得延误,对此,平庸乏味的上校勇敢地提出可以把
它们搬上车。于是他又恢复原职,载着亨伯特夫妇去他们的
寓所。一路上,瓦莱里亚都在说着,而倒楣的亨伯特却在和
小亨伯特商讨着亨伯特.亨伯特是否应该杀了她或她的情人,
或俩人一起,或一个也不。我记得曾经玩过一个年轻同学的
一支自动手枪(我没有提过这事几,但无关紧要),那会儿我
竟产生了先享受一下他的小妹妹,一个最最透明的性感少女,
有一头卷曲的黑发,然后再自毙的念头。我现在怀疑瓦莱契
卡(上校这样叫她)是否真地值得击毙,或勒死,或淹死。她
长着非常脆弱的腿,我决定,一旦就剩下我们两人时,我要
予以猛击。
    但我们再也没有这机会了。瓦莱契卡——这会儿飞流而
下的眼泪把她彩虹摸样的粉妆染得乱七八糟——已经装满一
只大木箱,两个小皮箱,一个鼓胀的纸盒。那位该诅咒的上
校一直在旁边踱来踱去,时而穿着我的登出靴,时而朝她屁
股飞踢一脚,这真叫我无计可施。我不能说他的表现有什么
无礼,或傲慢之处;相反,象是在一场把我编入其中的附加
戏中,他处处展示出旧时代的贤明谨慎之礼,每一举动都先
附上各种各样发音错误的道歉(我请求原谅——对不起——
我是否能——我能不能——等等),当瓦莱契卡从浴盆上方的
晾衣绳上倏地拽下她粉色内裤,他机敏地转过身去;但是立
刻他好象就占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这个无赖,认为他的骨
胳正适宜这套房间的构造,坐在我的椅子里读我的报纸,解
开一根系著的绳子,点起一支烟,数数茶匙,参观了洗澡间,
帮助他的娇妇包起她父亲送她的电扇,然后,把她的行李朝
街上抬去。我半个屁股坐在窗台上,交叉双臂,痛恨、厌倦
得要死。最后,两人双双走出了这振动的房间,——我在他
们身后撞上门,门的震颤仍然敲着我的每根神经,这撞门就
可怜巴巴地代替了那反手一拳,按照电影规则,我应该把它
打在她的颧骨上。拙劣地演完了我的戏,我一脚踏进洗澡间,
想查看一下他们是否裹带走了我的英国香水;他们没有;但
是我一转身,突然一阵强烈厌恶袭来,我发观这位沙皇政府
前幕僚,在彻底舒服了他的膀胱以后,竟没有冲刷马桶。那
个庄严的池膛里,一汪异邦人的尿,温和着一只粘湿、黄褐
色的烟蒂,在里面膨胀,这真象奇耻大辱重重打击了我,于
是我疯狂地四处找寻武器。实际上,我敢说,这并没什么,
不过是俄罗斯中产阶级的礼貌(或许还带有东方风味)激励了
那位好心的上校(马克西莫维奇!他的名字突然用计程车送
还了我),一个象其他人一样非常严肃正经的人,把他个人的
需要压抑在彬彬有礼的无声状态,让他所有的急流紧搂着他
自己肃静的细流直泻而下,以便能不突出他主人住所的狭小。
但那一时刻,这想法并没出现在我的脑中,带着愤怒我搜遍
厨房,想找一件比扫帚更好的东西。马上,我又放弃了搜索,
冲出房间,勇敢地决定赤手空拳同他搏斗,我虽然身强力壮,
但毕竟不是拳击家,而那个矮墩墩、宽肩膀的马克西莫维奇
看上去象是铁铸一般。街上空旷旷的,没有任何我妻子离去
的踪迹,除了她掉在士里的一粒莱茵石扭扣,她曾把它保存
在破盒子里,虚掷了三年。这一切避免了我那时的鼻破血
流。但没关系,在适当的时候我会实现我的报仇雪恨的。一
位从舶沙第纳来的先生有一天告诉我,出生于佐波洛夫斯基
的马克西莫维奇,其太太在一九四五年前后不幸死于生产;
夫妇俩不知怎么去了加利福尼亚,在那儿被美国一位显赫的
人种学家用于她主持的一次一年之久的实验,报酬甚丰。这
次实验研究的是人类长期服用香蕉食物并始终处于爬行状态
,会有何反应。我的报告人是位医生,起誓说他曾亲眼目睹瓦
菜契卡和她的上校,那时已经是鬓发斑白,体态拥肿,在一
套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一间是水果,第二间是水,第三间是草
垫席等等),和其它九个雇佣的赤脚兽一起在扫得干净的地板上
刻苦匍匐,他们都是从穷困无路的人中挑出来的。我想到《人
类学评论》杂志上查找出这些实验的结果;但好象尚未公布。
这些科学结果当然需要一定时间才能产生。我希望发表时,
能附有精美照片做些说明,不过一所监狱图书馆恐怕不可能
收藏这类学术书籍。这些天拘留我的这所监狱,就是个绝好
例证;尽管我的律师十分欣赏它,它采取的却是监狱图书馆
选择书籍最愚蠢的管理方法,这些选出的书有《圣经》,这当
然,还有狄更斯;还有《儿童百科全书》,还有一本阿加莎.克里
斯蒂的《凶杀暴露》;但是他们也有这样一些才华横溢的无
聊作品,比如波西.埃尔芬期通所著《一个流浪汉在意大利》,
以及较新
的(一九四六年)一部《文艺名流辞典》——演员、制片人、剧
作家和许多静态场景的照片。看完最后的这本书,昨晚我被
一些令人困惑的巧合吸引了,这些巧合逻辑学家一定厌恶而
诗人一定喜欢。
我的爱人的名字,竟跟在某位女演员老巫婆的后面,看
到这,我虽无望痛苦却仍倍感震惊!或许她也当过女演员。
生于1935年。参加演出(我注意到我在前一段里的笔误,但请
不要改正它吧,克拉伦斯)《被谋杀的剧作家》。贱人奎因。犯
下谋杀奎尔蒂的罪。噢,我的洛丽塔,我只有这几句台词!
9
  离婚手续延误了我的行期,又一次世界大战的阴霾已经
在地球上笼罩,此后在萄萄牙又度过了一个患肺炎的倦怠冬
天,这才终于抵达了美国。在纽约我急不可耐地接受了命运
提供给我的一件轻松工作:它的要务是开动脑筋编写化妆品
广告。我喜欢它散漫的特性和伪文学性的外表,只要没有更
好的事做,就去干这活。另外,我受纽约一所战时大学的敦
促,着手完成专为英美学生编写的法国文学比较史。第一卷
的编写费了我几年的工夫,每天工作量很少,在十五小时以
内。当我回首这些日子的时候,我看见它们整齐地分裂成宽
裕的光亮和狭窄的阴影:光亮是属于在宏大的图书馆进行研
究所得的慰藉,阴影则是属于我那些恼人的欲望和失眠症,
这些已经说得不少了。到现在为止,了解了我,读者能很容
易想象到,当我急于瞥见一个在中央公园里嬉闹的性感少女
时(啊,通常离得很远),我会是多么烦困和燥热;而当那些
除过臭的职业女郎,被某间办公室里某快乐汉不断往我身上
推卸时;我又会怎样被击退。让我们跳过这一切吧。一次我
病倒了,险些要命,这使我在疗养院住了一年多;我又回去
  工作,结果是又住进了医院。
    需要体力的户外活动,好象对我很有裨益。我非常喜欢
  的一位医生,一个很有魅力爱讽刺的家伙,留着浓浓的褐色
  胡子,他有个哥哥正要带领一支探险队赴加拿大北极地区。
  我被委派作它的“医药反应记录员”。我与两位年轻植物学者
  和一位老木工偶尔分享到(从未很成功)我们的一位名为阿尼
  塔.绚翰逊的营养学家的厚顾——他不久就飞回国了,我很高
  兴这样说;关于探险队此行的目的我所知甚少。根据投入的气
  象学家的人数判断,我们可能在追踪那个摇摆不定的北磁极,
  一直追到了它的巢穴(在威尔士王子岛的什么地方,我想。)
  有一小组,与加拿大人在麦尔维尔海峡的皮尔方位会合建立
  了一座气象台。另一小组,也同样误入歧途,收集起浮游生
  物。第三组则在冻原地带研究起肺结核病来。伯特,一位电
  影摄影家——一个不可靠的小伙子,我曾经和他一起奉命分
  担一大堆仆人的工作(他,精神也有点毛病)——坚持认为我
  们队伍里的大人物,那些我们从未见过的真正领袖,主要从
  事的是考查天气改良对北极狐皮所产生的影响。
    我们宿在花岗岩后寒武纪世界中,住的是预先建造的小
  木屋。我们的供应充足——《读者文摘》,冰激凌搅拌器,药物
  卫生纸,圣诞节的纸帽。我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好转了,也许
  正因为缺乏幻想,日子空虚。周围都是萎靡的植物,比如矮
  柳灌木丛和青苔,我猜想,它们又被狂吼的大风渗透吹净了;
  在完全透明的天空下(然而,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靠天空显
现)坐在一块大鹅卵石上,我奇异地感觉到肉体疏远了我自己
的灵魂。没有诱惑物使我发疯。那些脏乎乎又红光满面的爱斯
基摩小姑娘,一身鱼腥味,满头乌黑吓人的头发,豚鼠一样的
脸,对我激起的欲望甚至比约翰逊医生还少。在极地周围,
性感少女是不会出现的。
  我把分析冰河堆积物、椭圆形冰丘、小妖精、俄国城堡
的工资交给了我的长辈,一度曾试图草记下我愿意认为是“反
应”的东西(比如,我注意到在深夜太阳底下梦见的事物易于
高度着色,我也认为有必要
就许多重要问题测验一下我的各类同伴,比如怀乡病、对无
名动物的恐惧、幻食症、梦遗、爱好、收音机频道的选择、
表情的变化等等。所有人对此都厌腻透顶,于是我只好立刻
彻底扔掉了这一项目,不过,在二十个月冷劳动(一位植物学
家这样命名)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又虚构了一份精心伪造且非
常富有情趣的报告,读者可以在一九四五年或一九四六年的
《成人精神物理学年鉴》上读到它,同时在《极地探险》杂志为
那次远征所发的专号上也有刊登;总之,那次远征与维多利
亚岛上的铜翅蝴蝶之类并无真正关系,这是我后来从我和蔼
的大夫那儿获悉的;它真实的本质是被喻为“秘而不宣”的,
所以仅让我加上一句,无论它是什么,目的是极好地达到了。
    回到文明世界不久,我的精神失常(如果是忧郁症或一种
不堪忍受的压迫感,用这残酷的字眼很适宜)又发作了一次,
读者一定会为我感到遗撼。我又彻底恢复了我在先前那所极
其昂贵的疗养院治病时发现的一件事。我发现戏弄精神病医
生真是乐趣无穷:狡猾地引他们误入歧途;永远不让他们看
  出你知道玩这花样的门道;为他们编造复杂的梦境,纯古典
  式的(这使他们,梦境勒索者自己也做梦,并尖叫着醒来);用
  虚构的“原始场景”愚弄他们;永远也不让他们瞥见一点点一
  个人真正的性欲状态。通过贿赂一名护士,我得以接近一些
  档案,欢欣地发现一些卡片上说我是“潜伏性同性恋”以及“完
  全没有性能力”。这场游戏真是太棒了,它的结果——就我而
  言——是使我在痊愈以后(睡觉很香,胃口象女学生),还整
  整多呆了一个月。而后我又加了一星期,只为了一位强壮的
  新来者,他是个被免了职的(当然,也是精神出了问题的)大
  名人,出名是因为他很有窍门令病人相信他们能化想象力为
  具体现实;跟他较量我可得了不少乐趣。
    10
    签字出来后,我想在新英格兰乡下或某个沉睡的小镇(榆
  树林、白色教堂)找一处地方,整整一夏天都能靠收集来的一
  箱笔记专心致志于我的研究工作,并且还可以在附近湖泊里
  洗澡。我的工作又提起了我的兴趣——我指的是我的学术努
  力;而对叔叔逝后留下的香水事业绝少过问,我的利润分享
已被削减到最小数。
    他从前的一位雇员,是某显赫家族的后裔,建议我到他
的穷亲戚麦库先生家住上数月,麦库先生已经退休了,他妻
子想把他们已故姨妈住过的二楼出租出去。他说他们有两个
女儿,一个还是婴儿,一个十二岁了,有座美丽的花园,不
远处还有个湖,我说,听起来相当不错。
    我和他们通了信,他们满意我的良好习惯;于是,在火
车上过了充满幻想的一夜,想象着我将施予那象迷一样的性
感少女的全部细节,用法国方式训练她,用亨伯特方式抚爱
她。我提着那只贵重的提包从车上下来,玩具般的小车站上
无人接候,打电话去也没人接;最后,一位心神不安、浑身
湿透了的麦库出现在绿紫色的拉姆斯代尔唯一一家旅店门
口,带来消息,说他的房子刚刚烧毁了——很可能,起因于
整夜在我心头蔓延的熊熊大火。他说,他家人乘飞机去他的
农场了,小汽车也正用着;不过他妻子有位朋友,一个高贵
的人,住在草坪街342号的黑兹夫人,愿意留我宿下。住在
黑兹夫人对面的一位妇人把她的轿车借给了麦库,一辆非常
漂亮的老式方顶轿车,司机是个快乐的黑人。现在,我到这
里来的唯一意义已经彻底丧失,上边说的安排听起来就很荒
谬。是啊,他的住宅会完全修复的,那又怎么样?他不是充
分保证了吗?我气愤、失望、感到无聊,但作为有礼的欧洲
人,我不能拒绝被那辆丧车送到草坪街去,不然,我觉得麦
库就会想出更绝妙的方法抛掉我。看着他急匆匆地跑走了,
我的司机摇摇头轻轻地笑起来。汽车开动时,我对自己发誓,
任何情况下也绝不梦想呆在拉姆斯代尔,我要在当天就飞到
百慕大或巴哈马或布勒兹。五光十色的海岸上可能遇到的鲜
香过去一直在我脊骨上缓缓流动,而麦库的表亲实际上已经
用他原本好心好意、但现在却是完全无意义的建议,强硬地
扭转了我一系列的思绪。
    说到强硬的转弯:当我们驶上草坪街时差点撞上一条爱
管闲事的乡下狗(就是那种睡着懒觉等小汽车的)。不远处,
黑兹住宅,一副自构架的惨状出现了,又脏又旧,与其说白
色,不如说是灰色——那种地方,你知道,得在浴盆水龙头上
加一条橡皮管以代替莲蓬喷头。我塞些小费给司机,希望他
能立刻悄悄地按原路把我带回旅店,让我拿上行李;但他却
只是穿向马路的另一边,朝一位站在阳台上招呼他的老太太
驶去。我还能怎么办?我按了门铃。
    一名黑女仆把我领进去——丢下我自己坐在席垫上,她
又跑回厨房,好象有什么不该糊的东西糊了。
    前厅装饰着门铃,装饰着一位有墨西哥商人血缘的白眼
睛呆傻家伙,他正是这班附庸风雅的中产阶级中一个虽琐碎
但还可爱的人,另外还装饰着凡.高的《阿尔风景》。右边一
扇门半掩着,能瞥见里面是卧室,角柜里摆着更多的墨西哥
废品,一只镶条纹的沙发立在墙边,走廊尽头有楼梯,正当我
站在那儿擦着额角(只在这时我才发觉屋外是多么热),四处
寻视,看见了一只放在橡木箱上的灰色旧网球,黑兹夫人的女
低音突然从上边降落,她靠在栏杆上优美地问道:“是亨伯特
先生吗?”接着,一丝烟灰也跟着落了下来。之后,那妇人自
己——凉鞋、栗色宽松裤、银黄色衬衣、近似方形的脸,就
以这样的秩序——款款走下楼,她的食指仍然弹着烟卷。
    我觉得我最好直截了当地描述她,可以清晰易解。可怜
的妇人三十五六了,她的额头很有光泽,眉毛剔过,五官端
正但不动人,或许能形容为玛雷娜的一次不稳固
分解。她拍着铜褐色的卷发,领我走进客厅,我们聊了一
会麦库的火灾,以及在拉姆斯代尔居住的特权。她那特别大
的海绿色眼睛非常有意思地在你周身上下移动,又小心翼翼
地避开你的目光。她的笑只是一条眉毛挑逗地猛跳一下;一
边说着,时面在沙发里伸展一下身体,时而朝三个烟灰缸和
身旁的炉围(那上面放着一只褐色苹果核)冲击,而后又落座,
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下。很显然她是那类妇女,她们经过修
饰的谈吐颇能代表一家图书俱乐部或桥牌俱乐部或任何古板
聚会的风格,却永远不能反映她们的灵魂;一批毫无幽默感
的妇人;在内心深处对客厅交谈的所有主题完全漠然,但对
这种谈话的形式却甚为讲究。透过太阳光下的玻璃纸,她的
失意一目了然。我非常明白无论多么偶然我成了她的房客,
对于我,她会有步骤、有头有尾地做完能对宿客做的一切;
我于是就又会陷入一张肮脏交易的网,这些我知道得很。
但我住下来是毫无问题的。对那种每张椅子上都堆着邋遢
杂志的家务事,以及在所谓“实用的现代家俱”喜剧与老朽
的摇椅、患佝偻病的台灯桌上摆着摇摇欲坠的台灯的悲剧之
间发生的可怕的杂交现象,我不能感到快乐。我被领上楼,
向左——进入“我的”房间。我透过绝对抵触的心情审视它;
但我确实在“我”的床上方辨认出勒内。普里耐的“克莱采奏
鸣曲”。她管那间佣人的屋子叫“小工作室”!当我试图慎重
地考虑我狡黠的女主人对我的食宿收取那么低的价钱,是多
么荒唐且更显不吉利,我对自己坚定地说,还是让我们赶紧
离开这儿吧。
    但是,旧时代的彬彬有礼强迫我继续这场痛苦的考验。
我们穿过楼梯顶端的走廊,来到住宅的右半部(“我和洛的房
间”在那儿——洛被推测为那位女仆);当投宿者情人,一个
非常苛刻的人,被准许预先查看了唯一的一间浴室后,便根
本不能隐瞒他的颤栗了,那是个很小的长方形,就在我和
“洛的”卧室之间,有一团柔软、湿德源的东西悬在用途不明的
马桶上方(桶里有一根头发弯成的问号);不出所料桶里还有
橡皮蛇似的一团发卷,以及桶的附属品——一个紫红色棉垫
羞答答罩在马桶盖上。
    “我看出你没什么太好的印象,”妇人说着,让她的手在
    ”
我的袖上停留片刻:她把一种冰凉的大胆——我所谓“均衡
的泛滥——和一种羞怯、一种忧伤结合起来,后者决定了她
遣词造句的脱俗,就象一位教授作“演讲”时的语调那么不同
自然。“这个家称不上干净,我承认,”注定要失败的可怜人继
续道:“但我向你保证(她看着我的嘴唇),你会非常舒服的,
非常舒服,千真万确,让我带你去花园吧(最后一宇更响亮,
带着一种迷人的震颤)”。
    我没奈何又跟她下了楼;而后穿过大厅末端的厨房,来
到住宅的右半部——这部分也是用饭间和走廊的所在(“我”
房下的那个左半边没什么,只有个汽车间。)厨房里,那个
脏乎乎的年轻女黑仆,一边从通向后门廊的门把上取下她黑
得发亮的提包, 一边说:“我这就走了,黑兹夫人。”可以,
露易丝,”黑兹夫人叹口气答道,“星期五我会和你解决的。”
我们又走过一间很小的食品室,进到用饭间,它和我们已经
称赞过的走廊是平行的。我看见地板上有双白袜子。黑兹夫
人吐噜了一句道歉的话,立刻弯下身,随手把它扔进边柜里,
我们草草地检查了中间摆着一只果盘的红木餐桌,果盘里只
有一个还发着亮光的李子核。我在兜里摸索着火车时刻表,
偷偷掏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了一趟车。穿过用饭间,我
仍跟在黑兹夫人身后,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片绿叶——“游廊,”
我的指引者唱道,然后,未经半点提示,一排蓝色的海浪便
从我心底涌起,在太阳沐浴的一块草垫上,半裸着,跪着,
以膝盖为轴转过身,我的“里维埃拉”之恋正透过墨镜向我窥
视。
    那是—个同样的孩子——同样的少女,同样蜂蜜样的肩
膀,同样象绸子一样柔嫩的脊背,同样的一头栗色头发。一
条圆点花纹头巾系在她胸间,她的胸躲开了我苍老而贪婪
的双眼,却躲不开我年轻回忆的注视,那对青春期的乳房我
曾经在—个不朽的日子抚摸过。仿佛我是神语中小公主们(失
踪了,遭绑架了,被发现时穿着吉普赛人的破衣烂衫,她赤
裸的身体在衣服下对着国王和他的猎犬微笑)的保护人,我
发现了她胁上一个微小的沉褐色黑痣。带着敬畏和喜悦(国
王乞求享受,喇叭嘟嘟响着,保护人酩酊大醉),我又看见她
可爱的绷紧的小腹。我的嘴刚刚还停在上面;还有那不成熟
的小屁股,我曾吻过她短裤的带子留在上面的那块扇形印迹
——这就是在“罗彻斯玫瑰”后面最后那个疯狂而不朽的日
子。那以后生活的二十五年,就惭渐缩小成一个颤栗的点,
以致终于消失了。
    我发现要恰如其份地表现一刹那的那种颤栗、那种动了
感情发现的碰撞,真是最为困难。在太阳投射的时刻,我的
目光滑过了跪着的孩子(她的眼睛在那副严肃的墨镜后闪烁
——小大夫会治愈我所有的疼痛),我从她身边走过,打起成
人的伪装(一个高大、漂亮的东欧人,电影圈里的绅士),但
我灵魂的真空却把她闪光的美丽每一处细节都吸在眼里,又
把它和我死去的心爱人一一对比。当然,片刻之后,她,这
个新人儿,这个洛丽塔,我的洛丽塔,便要彻底遮蔽她天体
的原色。我想强调的是,我对她的发现乃是在扭曲的过去里
建筑的那座“海边王国”的致命后果。在这两件事之间的一切
只是一系列的摸索和失策,以及误入歧途的享乐。
    但是,我没有错觉。我的判断仅把所有这一切都视作由
一位癖嗜未成熟果子的狂人演出的一场哑剧。说实在的,对
我来说全都一样。我所知道的是,当那叫黑兹的女人和我走
下楼梯,走进透不过气的花园时,我的双膝便象潺潺微波中
那双膝盖的倒影,我的唇便象沙,还有——
    “那是我的洛,”她说,“这些是我的百合花。”
  “是的,”我说,“是的。它们很美,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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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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