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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洛丽塔-11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Jan 21 21:36:36 2000), 转信
11
二号证物是一本袖珍日记,黑色仿皮封面,烫着金字,
1947,在楼梯左手上方那个角落里。我一提到这个马萨诸塞
州布兰克顿市布兰克.布兰克公司的美妙产品,仿佛它就在
眼前。实际上,五年前它就毁坏了,我们现在所研究的(全蒙
摄影式记忆力的特许),仅仅是它简略的形象,一只羽毛未
丰的小长生鸟。
对这东西记得那么清晰,是因为实际上我每次都写两
遍。第一遍我是用铅笔把每件事匆匆记下(有许多涂抹和修
改),写在按商业名词叫“打字机纸板”的两面;后来,我又
用我最巧最罪恶的手,把它们誊抄在刚才提到的那个黑本
上。
五月三十日在新罕布什尔根据宣言书是斋戒日,但在卡罗利纳
却不是。那天,一场“肠炎”流行病迫使拉姆斯代尔关闭了所
有学校,停课持续了整整一夏天。读者或许能查一查1947年的
《拉姆斯代尔日报》。就在这事的前几天,我搬进了黑兹夫人
家,这本我现在正要公开的(很
象一名间谍靠心传达他刚刚吞下的纸条的内容)小本日记记
录了六月的大部分日子。
星期四,非常暖和。从至高点(浴室窗户)看见多洛雷斯
从屋后的晒衣绳上取下什么东西,苹果绿色一闪。溜达出去
了。她穿一件方格呢上衣,绿色布裤,一双橡皮底帆布鞋。
她在斑驳的阳光里每移动一步,都似在我卑劣的身体内最隐
秘、最敏感的弦上拨响一声。过后,她和我并身在后门廓的
底台阶上坐了下来,她拾着两脚间的石子玩——石子,上帝,
然后又是弯曲曲的牛奶瓶玻璃,象一片皱扭的嘴唇一一把它
们扔进一只罐头盒里。砰。你不能重来——你投不中——这
今人心焦——又一下。砰。多漂亮的皮肤——噢,漂亮:柔
腻的,日光浴过的,完美无瑕。圣代引起了粉刺。那叫作
脂肪的油性物质,可以滋养皮肤毛囊,但如果过剩,过于充
沛,则会引起发炎,为感染开通道路。但是,性感少女是没
有粉刺的,尽管她们塞满了美味佳肴。上帝啊,多么恼人,
在她太阳穴上方的那束银亮微光照进她褐色头发,越变越
淡。细小的脚踝骨在尘土覆盖下一阵阵抽搐。“是麦库家孩
子吗?吉妮.麦库?噢,她真可怕。粗鄙。瘸腿。差点儿因
为小儿麻痹死了。”砰。闪亮的花窗格投射到她的前臂上。当
她站起来,走进河水,我有机会在远处爱慕了她卷起裙角的
那片模糊不清的臀部。草坪外,温和的黑兹夫人刚照完相,
象托钵僧假冒的一棵大树直起身,这向日性植物又忙乱一阵
以后,——忧郁的眼睛朝上,喜悦的眼睛朝下,—见我斜坐
在楼梯上,竞厚着脸皮要给我拍照,漂完的亨伯特。
星期五。看见她和一个叫罗茜的黑孩子出去了。为什么
她走路的样子——一个孩子,你注意,只是一个孩子!———
竟使我这般激动呢?分析分析。一个软弱无力的建议变成脚
尖朝内。膝盖下某种蠕动的松懈一直延长到每次脚步移动的
结束。一个讨厌鬼。非常幼稚,活象妓女。亨伯特.亨伯特
也被那小人儿的鄙俗语言、刺耳噪音感染了。然后听见她朝
罗茜扔去几句生硬的无聊话,跨过篱笆。在我听来,那几句
鼻音很重,音调也升高了。停。“我该走了,小家伙。”
星期六。(开始可能修改过了。)我知道继续写这日记真
是疯了,但这么做,给我一种奇特的刺激;而且只有一个恋
爱的妻子才能辨认我的蝇头小字。还是让我唏嘘地说,今天
我的L.在所谓“游廊”上做日光浴,但她母亲和其它几位太
太始终都在边上。当然,我也有可能坐在那边的一块石头上
假装读书、但为安全起见,我离开了,因为害怕那使我失去
常态、变得可笑又可怜的震颤,会阻止我佯装漫不经心地走
过去。
星期天。热浪仍然伴随着我们;最吉祥的一个星期。这次,
我带了张硕大的报纸和一根新烟斗,在洛到达前,先在游廊
石阶上占了个战略位置。但令我失望已极,她是和她母亲一起
来的,两人都穿了两件套的黑色泳衣,象我的烟斗那么新。我
亲爱的,我的心上人在我身边站了片刻——要那份刊登滑稽图
案的副刊——她散发的香味同里维埃拉那个孩子几乎一模一样,
但更浓邪,高嗓音也更沙哑——那种熟悉的香
气立刻使我男性的勇气搅动起来——但她在把我强拖出贪婪
的境地,同龄,又退回到她的草垫上,挨着她海豹样的妈妈。
我的美人俯身躺下了,向我,向我圆睁充血的一千只眼睛
展示她微微抬起的肩胛骨,展示她沿着脊骨的弯曲呈现的花
蕾,展示她紧绷绷、窄窄的臀穿在黑衣里显示出的膨胀,还
有她那双女学生式的大腿。静静地,这位七年纪的学生正欣
赏由绿一红一蓝绘成的连环画。她就是绿一红一蓝的画家本
人所能想到的最迷人的性感少女。我目不转睛、嘴唇干涩,
透过三梭形光层调节我的欲望,并在报纸下轻轻震动,我若
全神惯注,我感到对她的感觉会立朝使我心旌摇曳;但是,
正象许多掠夺者宁肯要跑着的猎物而不要静止的,我想让
这次可鄙的收获能与一次千姿百态的少女娇动同步发生,这
种动作在她看图画时时有出现,比如试图挠挠后背,抬起一
只臂,露出点点细毛的腋窝——但肥胖的黑兹太太突然间破
坏了一切,她转向我,向我要火,然后就大谈一位颇受欢迎
的文化骗子的一部杜撰作品。
星期一。贪恋不舍的快乐。我阴邪的时光都耗在垃圾堆
和悲哀中了。我们(母亲黑兹、多洛雷斯和我)今天下午准备
去“我们的镜湖”洗浴,晒太阳;但是灿烂的早晨在中午时竟
恶化至下起雨来。洛出现了。
在纽约和芝加哥,女孩子青春发育的适中年龄被认为是
13岁另九个月。就个人来说,这个年龄可以从十岁,或更早,
到十七岁间的任何一年,弗吉尼娅被哈里.埃德加占有时,
尚不满十四岁。他教她代数。我想象得出这。他们在弗罗里
达的匹兹堡度了蜜月。“波波先生”,亨伯特.亨伯特在巴黎
教的某个班里的一名男孩是这样称呼诗人的诗人的。
据对儿童具有性兴趣的作家说,我有能使小姑娘开始受
生理感应的一切特质:刮净的下巴,肌肉发达的大手,低而
宏亮的嗓音,宽阔的肩膀。另外,还有人传说我很象洛迷恋
极了的某些流行歌曲男歌手或小伙子男演员。
星期二。下雨。雨水湖。妈妈外出买东西。我知道 L.
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暗自谋划了一番,结果在她母亲的卧
室里碰见了她。她正扳开左眼想弄出一粒沙子。穿了一件斜
纹格子花罩袍。尽管我确实喜爱她那股醉人的棕香,也很希
望她能常常洗洗头发。我们一同走进温暖的绿色浴室的镜
面,它倒映出一棵白杨在蓝天里和我们在一起。猛地抓住她
的肩膀,又温柔地握住她太阳穴两侧,然后将她转过身。“就
在这儿,”她说,“我能觉到了。”“瑞士农民总用舌尖。“把它
舔出来吗?“对,想试试?“好啊,”她说。轻柔地,我把
颤抖的舌尖舔过她滚动带咸味的眼球。“真好,真好,”她说,
眨眨眼。“跑了。“另外一只呢?“你坏,”她说,“另外一
只什么也没——”这时她发现了我靠过去的嘴唇的激动。“行
啊,”她合作地说,忧郁的亨伯特.亨伯特便弯身朝向她温
热、仰起的红脸,将唇压在她急跳的眼帘上。她笑起来,擦
过我的身朝屋外跑去。我的心立刻四分五裂。我这一生从来
没有过——甚至在法国我抚摸我的小恋人时——也没有
过——
晚上。我也从来没体验过这种烦闷。我想描述她的脸,
她的姿态——但我不能,她越是近在眼前,我的欲望便越遮
蔽了我的双眼。我不习惯性感少女,见鬼。一闭上眼睛,我
只能看见她一个不动的片断,一种电影的静态,一种突如其
来的、圆滑又下界的可爱,她坐在那儿系鞋带,一条腿在格
子呢裙下跷起来。“多洛雷斯.黑兹,不要让我看你的腿”
(这就是她那位自以为懂法语的母亲)。
作为我的时代的诗人,我写了一首抒情短诗,为她灰蒙
蒙茫然的眼睛上那对膝黑的睫毛,为她短截的鼻子上那不对
称的五个雀斑,为她棕色肢体上遍布的黑色软毛;但我把它
撕碎了,今天已想不起来。我只能用最刻板的语言(日记可
以重写)来描述洛的特征:我应该说她的头发是赤褐色的,她
的唇红得象舔过的红色蜜饯,下唇凸出甚为漂亮——噢,如
果我是个女性作家,我就可以让她在赤裸的灯光下作出裸体
的姿态!然而,我却是瘦高个、骨节宽粗、长满绵羊般胸毛
的亨伯特.亨伯特,浓黑的眉毛,奇特的口音,在他小伙子
式优雅的微笑后面,潜藏的是一个污水沟般腐臭的魔鬼。而
她,也不是一部女性作品中脆弱的孩子。使我失去理智的是
这个性感少女的二重性——可能也是所有性感少女的;我的
洛丽塔身上混和了温柔如梦的孩子气与一种怪异的粗野,是
从广告和滑稽画片上那些狮子鼻的做作态学来的;是从“旧时
代”弥散着辗碎了的雏菊和汗味的成年仆役身上那种模糊
不清的左倾思想学来的;是从地方妓院里那些非常年轻、却
还要装成孩子的妓女那儿学来的;而后,所有这一切又与白
璧无瑕无以伦比的温柔混杂在一起,渗入麝香味的草丛和泥
土之中,渗透尘埃和死亡,噢,上帝,噢,上帝啊,最特别
的是她,这个洛丽塔,我的洛丽塔,已经控制了作者的古老
欲望,因此在一切的一切之上和之后就只有——洛丽塔。
星期三。“喂,让妈妈明天带你和我去‘我们的镜湖’。”
这就是我十二岁的恋人色迷迷低声对我说的很有文理的话,
那时我们正好偶然在前廊相撞,我出去,她进来。那天午后
阳光映射象一个光闪耀人的白色宝石溅出无数虹色的火花在
一辆停着的小车的后盖上振颤。遮天蔽日的榆树将丰满的影
子投在屋外的护墙上,两棵白杨轻轻摇曳。你能分辨出远处
公路上乱七八糟的声响;一个孩子叫着“南希,南——希!”
在屋内,洛丽塔已经放上她最珍爱的“小卡门”唱片,我习惯
称它为“侏儒指挥”,以假意的愚弄对着我哂笑的心喷着气。
星期四。昨晚我们闲坐在游廊上,黑兹太太,洛丽塔还
有我。温暖的黄昏已经沉入脉脉含情的黑夜。老姑娘终于絮
叨完她和L,在冬天的什么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拳击手碰
上那位好心的老牧师(年轻时他也是拳击手,现在还能拳打
犯人呢),他深深地弯下身。我们坐在软垫上,软垫堆在地
板上,L夹在那女人和我之间(她硬钻进来的,这个宝贝)。
轮到我时,我讲了极地探险的趣事。专司创造的女神交给我
一杆枪,我打死了一头白熊,它倒下时说道:啊!到此刻我
发觉L就近在身边,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天赐的黑暗中做着
看不见的手势,又趁机摸她的手,她的肩,和她正抚弄着的
洋娃娃的卷发、薄纱,她总是把它们塞到我的膝上;最后,
当我完全将我晶亮的爱人缠进这轻妙亲近的编织之网中,我
才敢顺着她胫骨的醋粟细毛抚摸她赤裸的双腿;我为自己的
笑话笑了起来,颤抖着,又竭力隐匿起我的颤栗,有一两次
我敏捷地用嘴唇感觉她头发的温热,又匆匆促促抚抱了她,
然后滑稽地退到一边,拾起她的玩具。她,同样,也悉悉碎碎
动了一阵,以至她妈妈严厉地令她住手,把玩具扔进黑
夜。我笑着隔过洛的双腿向黑兹说话,我的手顺着我性感少
女单薄的后背缓缓移上去,透过她那件男孩子式衬衣感觉到
她的肌肤。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无望的,期待是难受的,我感到衣
服痛苦地紧绷着,因此,当她母亲在黑暗中平静地宣布道:
“现在我们都认为洛应该上床睡觉了,”我几乎是欣喜了。“我
觉得你臭烘烘的,”洛说。“这意味着明天不会有野炊了,”黑
兹说。“这儿是个自由国家,”洛说。气哼哼的洛嘘了一声离
去以后,奇异的惯性仍使我呆在那儿未动,黑兹太太在抽她
今晚的第十支烟了,又报怨起洛。
你知道么,她满岁时就恶狠狠的,专把玩具往小床外边
扔,她可怜的妈妈就得时刻不停地去捡,真是坏心眼的孩子!
现在,十二岁,她成了十足的害虫,黑兹太太说。她对生活
的所有要求就是有一天当一名神气十足、洋洋自得的棒球投
手,或当一名摇滚乐狂。她的学习很差,但比起在彼斯基
(彼斯基在“中西部”,是黑兹的老家。拉姆斯代尔别墅原是
她过世婆婆的。她们搬到这儿还不满两年),她还比较适应
这个新学校的。“为什么在那边她不快活?“噢,”黑兹说,
“可怜,我应该知道的,我是小孩时就经历过:男孩子们扭住
她的胳膊,用一大摞书打她,揪她的头发,伤她的乳房,拉她
的裙子。当然,心绪不定是成长过程中很常见的现象,但洛太
过分了。执拗又不可捉摸。粗暴又爱挑衅。竟坐在座位上用钢
笔戳维奥拉,她的一位意大利同学。知道我怎么打算吗?如果您,
先生,秋天还能在这儿,我想请您帮助她补习功课——您好象都懂。
地理、数学、法语。”“噢,什么都懂,”先生答道。“这就是说,”
黑兹迅速说道,“您会留在这
儿!”我真想大叫我要永远住下去,只要我能有机会与我的
新学生亲昵。但我得小心黑兹太太。因此我只是咕咕噜噜,
过了好一会儿(公正准确的词)又伸展四肢,然后就回屋去
了。但那女人,很显然还没有做好就这样停止这天工作的准
备。我已经躺在冰凉的床上,双手蒙住脸颊,摆不脱洛丽塔
芳香的倩影,这时我听见我不屈不侥的女主人偷偷摸到我的
门前,隔着门低声说道——只想证实一下,她说,我那天借
的《走马观花》是否已经看完了。洛在她的房里叫道在她那
儿。这幢房子简直象一个出借图书馆了,上帝的雷声啊。
星期五。假设我在我的教科书上摘引龙萨的一句“鲜
红的裂口”或勒米.贝洛的“一座小山峰上布满美丽的青
苔;勾勒在小姑娘的中央”等等,我不知道我循规蹈矩的出版
商会怎么说。若继续住下去,处在这种不堪忍受的诱惑压力
下,生活在我的爱人身边——我的宝贝——我的生命,我的
新娘,或许我又要身心崩溃。她是否已经被性引入那个“神
秘的初潮期”?一副傲慢的感觉。爱尔兰人的咒语。从天顶
而降。祖母来访。“尤特鲁斯先生(我从一个女孩儿的杂志上
摘引的)开始修一堵松软的墙,指望真能有个婴儿睡在那儿。”
这个小疯子在他的软垫病室里。
请让我顺便一提:如果我曾犯过什么严重的杀人罪……
注意“如果”一词。那种冲动应该比我要对付瓦莱里亚的强得
多。尤其注意,那时我就非常愚蠢了。如果或当你希望治我
一死时,记住,只有一种疯狂的驱使才能给我以兽性大发的
力量(所有这些可能都修改了)。有时,我在梦中想要杀人,
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比如说,我拿了一杆枪。比如说,我
瞄准了一个满不在乎、但我对他却悄悄感兴趣的敌人。噢,
我立刻扣动了扳机,但子弹却一颗接一颗都从绵羊似的枪口
软弱无力地掉到了地上。在这类梦中,我只想当着越来越恼
怒的对手隐藏起我可笑的失败。
今天吃晚饭时,老猫以一种母性的嘲弄,斜瞟着从旁一
闪的洛对我说(我刚才正轻快地谈论着我尚未决定留与不留
的一撇牙刷似快乐的胡须):“最好不,假如有人不想彻底发
疯。”立刻,洛推开她那盘蒸鱼,打翻她的牛奶,愤然跳出
吃饭间。“如果洛为她的态度道歉,”黑兹问,“明天跟我们一
道去‘我们的镜湖’游泳是否会令您厌烦?”
过后,我听见一连串剧烈的撞门声,以及象从震中传来
的各种声响,两个对头开始在那儿出言不逊了。
她没有道歉。湖便告吹了。这可能真是笑话。
星期六。已经有好几天我都让门大敞着坐在屋里写作;
这圈套今天才见效。她神色不定,躲躲闪闪,摩摩挲挲——
为了掩盖她不清自入的窘困——走了进来,在屋里漫无目的
地转了一阵,对我在一张纸上的涂鸦产生了兴趣。噢不:它
们不是纯文学作家授意在两个自然段之间灵感的停息;它们
是我丑恶邪念的象形文字(她不能弄懂的)。当她垂下她棕色
的卷发,发丝垂落到我坐的那张桌前,“沙哑的亨伯特”用双臂
搂着她,痛苦地模仿是她的血亲的样子,她仍然研究着手里
的那张纸,我天真的小客人逐渐半坐在我的腿上。她迷人的
轮廓,微张的双唇,温热的头发离我裸露的犬齿只有三英寸;
透过她粗糙的男孩式衣衫,我感觉到她肢体的热度。立时我
认为我可以吻她的喉咙,吻她的嘴心,不会受丝毫惩罚。我
知道她不会拒绝,甚至会象好莱坞教的那样闭上眼睛。双份
香精加热奶油——大概不比这更非同一般了。我不能告诉我
博学的读者我是怎样有了这念头,我猜想,他现在没准已经瞪
大了双眼;或许因为我的猿耳不知不觉已经从她喘息的节奏
中发现了什么变化——她现在并末专心盯着我的草书,而是
正充满好奇而镇静地等待着——噢,我明艳的性感少女!
——等待着富有魅力的房客去做他切望做的事。我猜想,假
如面对一位英俊充满生命活力的男子,一个现代女孩子,一
位电影画报贪婪的读者又是香艳镜头的能手,大概并不对此
感到奇怪——太晚了。房间突然被露易丝宏亮的喊声震得摇
晃起来,她报告说黑兹夫人刚回家,就和莱斯利.汤姆森在
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死东西,小洛丽塔当然不能错过这样一
件奇闻。
星期天。变幻莫测、脾气恶劣的欢欣今人困惑,她那种
轻佻女童尖酸的优雅,极为病苦地充满欲望,从头到脚(全
部新英格兰都企望一位女性作家的文笔!),从那只定做的黑
色弓形发夹,到她干净的小腿下、粗糙的白袜子上两英寸左
右的那颗小疤都那般美妙(那疤是在彼斯基时被一位滑旱冰
的人踢的)。和她妈妈一起去汉密尔顿家了——参加生日宴
会之类。穿着方格呢连衣裙。她的小鸽子好象长得很好了。
早熟的爱物!
星期一。早晨下雨了。“这个阴沉的早震如果能温和
……”我的白睡衣背上印有一朵百合花图案。我就象你常在
旧式花园里见过的那种虚肿的蜘蛛。盘坐在晶莹透亮的蛛网
中间,左右出击,四面自如。我的蛛网遍布全屋,我象个狡
猾的男巫坐在椅子里静听动静。洛在她屋里吗?我轻轻地拉
了一下绸衣。她没在。只听见卫生纸卷筒转动发出一声突然
中断的响声;我张开蛛网从洗澡间追回到她的卧室,没有她
的足迹,她还在刷牙吗?(这是洛唯一真正热心去做的卫生
举动)不。洗操间的门刚才砰地关上了,因此只能向其它地
方去寻觅这个美丽明艳的猎物。认我们放一股蛛丝到楼下
去。我对这方法很满意。她也不在厨房里——没有把冰箱内
弄得乱响,也没有对她深恶痛绝的妈妈尖声顶嘴(我猜想她
妈妈这时正喜气扬扬,细声细气陶醉在今天早晨的第三个电
话会谈里)。好吧,让我们摸索并期望吧。象一道彩虹,我
转而想到客厅,发现那儿的收音机悄然无声(妈妈仍然和查
特菲尔德夫人或汉密尔顿夫人说着什么,红光满面,微笑怡
人,非常轻柔地用她那只空闲的手托住电话,含蓄地否认了
那些有趣的流言蜚语,什么闲话,或是房客,小声地秘谈
著,好象她这个轮廓分明的妇人在面对面的交谈中从来没这
样过)。如此看来我的性感少女根本不在家中!快走!我想
的是一个光彩夺目的编织物变成了一个陈旧而灰暗的陷阱,
房子空了,死了。刚想到此,我半开的门外便传来洛丽塔温
和甜美的笑声,“别告诉母亲,我把你的蒸肉都吃了。”当我
飞跑出屋;她已经无影无踪。洛丽塔,你在哪儿?只有我的
女主人为我精心做的、准备端给我的早餐盘在无力地对我送
来秋波。劳拉,洛丽塔!
星期二。云雾又一次妨碍了在那个难以涉足的湖上举行
的野餐。这是“命运”的安排吗?昨天我对镜试穿了一件新泳
装。
星期三。午后,黑兹太太(穿一双普通鞋,裁缝做的裙
子)说她要开车进城,为朋友的朋友买份礼品,并问我是否
也愿一同前往,因为相信我对毛织品质地和香水鉴赏力那么
高。“挑你最喜欢的诱惑物,”她低声道。亨伯特,这个搞过
香水买卖的人,还能怎么样?她已把我逼置前门廊和小车之
间的拐角里。当我费力地蜷起高大身躯爬进去,仍在绝望地
设计逃跑方法),她催道:“快。”于是启动了引擎,对着前
边一辆转来倒去的大卡车文雅地骂了几旬,那车上载的是给
残废的老奥泊西特的一架新牌子轮椅,就在这时,从客厅窗
口传来我的洛丽塔尖利的叫声:“你!你们到哪儿去?我也
去!等等!“别理她,”黑兹太太叫道(按动了马达);我公
正的司机啊呀一声;洛已经在拽我这边的车门。“这简真让
人不能容忍,”黑兹太太说;但洛已经挤了进来,欢乐地抖
着。“挪挪你的屁股,”洛说。“洛!”黑兹大叫(斜眼瞅我,
希望我能给她点儿颜色)。“当心,”小汽车向前驶出去,她猛
地向后一撞,我也向后一撞(不是第一次)。“这让人不能容
忍,”黑兹说着粗暴地挂上第二档。“小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
又这么拧。她知道她这会儿不受欢迎,她需要去洗澡。”
我的膝盖紧顶着那孩子的蓝色仔裤。她赤着脚;脚指甲
上还留着桃红色惹丹,大脚指上还有一小块胶布;上帝,那
时为了亲吻,我还有什么不能奉献的呢?那就是一双骨胳精
美、脚指细长、猿猴摸样的脚呵!突然间她的手滑进我的手
心,我们的女监护没有看见,一路上,我紧握住她小巧炽烈
的手掌摩挲着,直到商店。司机马林式的鼻翼闪着光,已经
放射出或已经烧尽了它们的每分油脂,她则一直忧雅地进行
着关于地方交通情况的独白,我只能从侧面看她一颦一笑,
眨眨睫毛,在心里祈祷我们永远不到要达那家商店,但我们
还是到了。
我没什么别的可记了,除了,第一:回家的路上,大黑
兹将小黑兹放在我们的后边;第二:那女人决定为她自己比
例匀称的双耳留下“亨伯特的选择”。
星期四。我们为这个月热情的开始付出了冰雹和风暴。
。在一卷《青年百科》里,我看到一张薄纸,上面有小孩子用铅
笔描画的美国地图,纸的另一面,正对着弗罗里达和墨西哥
湾,有一行油印的姓名表,显然,是她在拉姆期代尔学校的
那个班。那是一首诗,我已记在心里。
一首诗,一首诗,千真万确!在这姓名独特的荫凉地发现
这个“多洛雷斯·黑兹”(她!)是多么奇妙和甜蜜;两朵玫瑰
前拥后推——象一位美丽的公主置身在两个忠诚的宫女之
间。我努力想分析在那么多其它名字中这名字使我钻心激动
的原因。是什么使我几乎流下泪来(诗人和情侣流下的滚烫
的乳白色厚厚的泪滴)?是什么?这个名字温柔隐匿,戴着
它严肃的面纱(“多洛雷斯”)以及它名和姓形式上的调换,
就象十副新手套或一副面具?“面具”就是答案么?是否因为
在半透明的神秘中总有一种流动的快乐;通过它,你的肉体
和眼睛便被你自己选定去顺势了解你为自己发出的微笑?或
者是否因为我能充分想象出我悲哀、朦胧的爱人周围那个
多彩集体中的其他人:格雷斯和她成熟的粉刺;吉尼和她的
跛腿,戈登,一个憔悴不堪的手淫者;邓肯,恶臭的小丑;咬
指甲的阿格尼丝;维奥拉,一脸黑头粉刺,极富弹性的胸部;
图亮曲罗莎琳;黑黑的玛丽·罗斯;可爱的斯特拉,她竟让
陌生人摸过;拉尔夫,又会欺负人手脚又不太干净;欧文,我
对他很感难过。而后就是她了,淹没在他们中间,叼着铅笔,
老师们都恨她,但所有男孩子的眼睛都盯在她的头发和玉颈
上,“我的”洛丽塔。
星期五。我期待着一次可伯的灾难。地震。壮观的爆炸。可
怜她母亲随着方圆好几里的其他人又突然永远地消失掉。洛
丽塔投入我的怀中抽泣。我作为一个自由人在废墟中享受
她。她的惊诧,我的解释、表演和空洞愚蠢的幻想!勇敢的亨
伯特一定会用最令人作呕的方式和她嬉玩(比如,昨天,她又
到我房中,给我看她的画儿,学校的艺术品);他可能要贿赂
她——而后就走。若是位更简单实际的小伙子可能会坚持适
度使用各种各样商品替代物——如果你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而我不知道。尽管我看上去男人气十足,实际却胆小畏惧。
我浪漫的灵魂一想到碰上什么棘手的不道德不愉快之事,就
完全变得病态而颤栗。这些下流的魔鬼。“去吧,去吧!”阿娜
贝尔踮着一只脚要穿上短裤,我因激情而感到头晕,很想避开
她。
后来,有一天很晚了,我打开灯,想记下一个梦。很明显
这梦是有前因的。吃晚饭时黑兹太太和蔼可亲地宣布,由于
气象局保证周末是一个大晴天,我们做完礼拜就去游湖。因
此我躺在床上睡着前,想了好多性爱的事;至于怎样才能利
用这次野餐,我想到一个于我有利的办法。我曾注意到黑兹
母亲恨她的女儿,对我甜腻腻。这次我就只对她殷勤;但找
个适当时候,就说手表或太阳镜忘在林中那片空地里了——
然后挟着我的性感少女钻进树丛。想至此处,“眼镜的藉口”
顿时变成一次静悄悄、小小的恣情纵意,只有快乐的、堕落的、
抱怨的洛丽塔一人相伴,而她的举动是违背理智的。凌晨三
点时,我吞下一片安眠药,立刻,一个梦,不是后续,而且颇为
滑稽,竟以一种有意味的清晰,显现出那片我从未去过的湖:
一层翡翠色冰块熠熠闪光,一位麻脸的爱斯基摩人正挥动鹤
嘴锄锲而不舍地凿着,移杆的含羞草和夹竹桃在阴暗的湖畔
开着花,我相信,若将这样一则性欲梦事记人布兰奇·施瓦
博士的档究,她一定会付我一袋钱币。不幸剩下的一部
分被筛掉了,大黑兹和小黑兹沿着湖边骑马,我也弓着腿跨骑
着,尽职尽责地上上下下;后来她们中间的马竞消失了,只剩
下充满弹性的空气——由于做梦人的无心,这也是那些小疏
漏中的一个。
星期天。我的心仍然砰砰乱跳。我仍在局促不安,为回
忆的困窘发出低呻。
脊背影象。 T恤衫和白色体操短裤之间闪亮的皮肤。弯
下身探出窗台,撕下窗外白杨的树叶,一边和楼下送报的男孩
(我猜想是肯尼恩。奈特)滔滔不绝地交谈,那男孩儿刚刚把
拉姆斯代尔“日报”准确地扔到前廊上。我朝她匍匐而去——
象哑剧演员说的“一瘸一拐”向她爬去。我凭借四肢的凸面
——但并不是依赖它们——我是靠着中性交通工具缓馒前
行:“亨伯特,受伤的蜘蛛”。我要我要花上几小时才能到她跟前。
我好象是从望远镜错误的那端看她,朝她肌肉紧张的后背移
动;我象软骨病患者,四肢软弱扭曲,却又可怕地专心专意。
最后终于到了,我有个不幸的想法,想唬她——抓着她的颈
背之类摇她,以掩盖我真实的伎俩,谁知她竟颤栗着哀叫
道:“放开!”——真凶,这个小淫妇,亨伯特只好面色
如土地咧嘴笑笑,沮丧地撤退下来,她继续朝街上扔着俏皮
话。
但现在听听后来发生了什么吧。吃完午饭,我靠在一张
矮椅子里想读读书。突然,两只灵巧的小手盖住我的双眼:
她是悄悄溜到我的后面的,就好象是循着演出芭蕾的办法,
重复我早晨的战术。她那捂住太阳穴的手指红光透亮,咯咯
笑着,我未改变斜卧的姿势,只伸出手向旁向后抓她,她东
躲西闪。我的手扫过她敏捷的双腿,:陷象雪橇一样滑离了我
的膝盖,这时黑兹夫人上来巡视,宽容地说道:“揍她好了,
如果她打扰了您的学术研究。我多么喜欢这座花园(她的语
气中没有感叹号)。在阳光下是不是很神圣(也没有问号)。”
这个今人讨厌的妇女假装满足地叹息一声,坐到草地上,两
手撑地向后斜着身,抬头望天;就在这时,一只灰旧的网球
从她头顶跳过。洛顽皮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对不起,妈妈,
我不是对准你。”当然不是,我热辣辣的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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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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