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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麦田里的守望者7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Dec 21 18:25:26 1998), 转信
7
有一缕微光从我们房里透过淋浴室门帘照进
来,我看得见他正躺在床上。我也他妈的完全知道
他压根儿醒着。“阿克莱?”我说。“你醒着?”
“不错。”
房间里太暗,我一脚踩在地板上不知谁的鞋
上,险些儿他妈的摔了个跟头。阿克莱在床上坐起
来,斜倚在一只胳膊上。他脸上涂了不少白色玩艺
儿,治他的粉刺。在黑暗中看去他有几分家鬼。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嗯?”我问。
“你问我他妈的在干什么是什么意思?我正要
睡觉,就听见你们这两个家伙吵起来了。你们他妈
的到底为了什么打起架来?”
“灯在哪儿?”我找不到灯。我伸手往墙上乱
摸一气。
“你开灯干什么?……就在你手旁边。”
我终于找到了开关,开亮了灯。老阿克莱举起
一只手来遮住眼睛。
“老天爷!”他说。“你这是怎么啦?”他说
的是我全身血污。
“我跟斯特拉德莱塔之间发生一点他妈的小小
争执,”我说着,就在地板上坐下来。他们房里一
向没有椅子。我不知道他们他妈的把那些椅子都弄
到哪儿去了。“听着,”我说,“你愿意跟我玩一
会儿卡纳斯塔吗?”他是个卡纳斯塔迷。
“你还在流血呢,天哪。你最好上点儿药。”
“过一会儿就会止住的。听着。你到底跟不跟
我玩卡纳斯塔?”
“卡纳斯塔,老天爷。我问你,现在几点钟
啦?”
“不晚。还只十一点多,十一点三十。”
“还只十一点多!”阿克莱说,“听着。我明
天早晨还要去望弥撒哩,老天爷。你们这两个家伯
又打又闹,就在他妈的半——你们他妈的到底为什
么打架?”
“说来话长,我不想让你听了腻烦,阿克莱。
我这完全是为你着想,”我跟他说。我从来不跟他
讨论我个人的私事。首先,他甚至比斯特拉德莱塔
还要愚蠢。跟阿克莱相比,斯特拉德莱塔简直是个
他妈的天才了。“嗨,”我说,“我今天晚上睡在
爱利的床上成不成?他要到明天晚上才回来,是不
是?”我他妈的完全知道他要到明天晚上才回来。
他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去。
“我不知道他会在他妈的什么时候回来,”阿
克莱说。
嘿,这话真叫我生气。“你不知道他在什么时
候回来,你他妈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向是在星
期天晚上才回来,是不是?”
“是的,可是老天爷,我实在没法让别人随便
睡他的床,要是有人想睡的话。”
我听了差点儿笑痛肚皮。我从坐着的地方举起
子来,在他的混帐肩膀上拍了一下,“你真是个王
子,阿克莱孩子,”我说,“你知道吗?”
“不,我说的是心里话——我实在没法让别人
睡在——”
“你的确是个王子。你是个绅士,也是个学
者,孩子,”我说。他倒是个绅士学者呢。“我问
你,你还有香烟没有?——说声‘没有’,我非立
刻倒在地上死去不可。”
“不,没有,真的没有。听着,你们他妈的到
底为什么事打架?”
我没回答他。我只是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眺望。
一霎时,我觉得寂寞极了。我简直希望自己已经死
了
“你们他妈的到底为什么事打架,嗯?”阿克莱说,
大概是第五十次了。这方面,他确实叫人腻烦透了。
“为了你,”我说,
“为了我,老天爷?”
“不错。我是在保护你的混帐荣誉。斯特拉德
莱塔说你为人下流。我听了这话能放他过去吗?”
这话使他兴奋起来。“他真的说了?不开玩
笑?他真的说了?”
我对他说我不过是开开玩笑,接着就过去在爱
利的床上躺下。嘿,我真是苦闷极了。我觉得寂寞
得要命。
“这房间臭极了,”我说。“我在这儿都闻得出
你袜子的味儿。你的袜子是不是从来不洗?”
“你要是不喜欢这气味,你知道你可以怎么
办,”阿克莱说。说的多妙。“把混帐的灯关掉好
不好?”
我可没马上关灯。我只顾在爱利的床上躺着,
想着琴的事。我一想到她和斯特拉德莱塔两个同坐
在埃德.班基的那辆大屁股汽车里鬼混,不由得心
里直冒火,气得真要发疯。我只要一想起这事,就
想从窗口跳出去。问题是,你不知道斯特拉德莱塔
的为人。我可知道。潘西有许多家伙只不过老在嘴
里说着怎样跟女孩子发生暖昧关系——象阿克莱那
样,举例说——可老斯特拉德莱塔却是真的干。我
自己就至少认识两个跟他发生过关系的姑娘。这是
实话。
“把你一生中有趣的事情讲给我听听吧,阿克
莱孩子,”我说。
“把混帐的灯关掉好不好?我明天早起还要
望弥撒哩。”
我起来把灯关了,好让他高兴。接着我又躺到
爱利的床上。
“你打算干吗——睡在爱利的床上吗?”阿克
莱说。他真是个顶呱呱的好主人,嘿。
“我也许睡,也许不睡,别为这件事担心。”
“我并不为这件事担心。只是我最痛恨这一类
事,万一爱利突然回来,看见有人——”
“请放心。我不会睡在这儿的。我不会辜负你
他妈的这番殷勤招待。”
一两分钟以后,他就象个疯子似的打起鼾来。
我仍旧躺在黑暗中,竭力不让自己去想琴和斯特拉
德莱塔一同在埃德.班基那辆混帐汽车里的事,可
那简直办不到。糟糕的是,我熟悉斯特拉德莱塔这
家伙的花招。这就叫我心里越发受不了。有一次我
们俩一块儿跟女朋友约会,在埃德.班基的汽车
里,斯特拉德莱塔跟他的女朋友在后座,我跟我的
女朋友在前座。瞧这家伙的花招。他开始用一种极其
温柔、极其诚恳的声音跟他的女朋友甜言蜜语——
好象他不仅是个非常漂亮的小伙子,而且也是个挺
好、挺诚恳的小伙子。我听着他说话,差点儿都呕出
来了。他的女朋友不住地说:“别——劳驾啦。别这
样。劳驾啦。”可老斯特拉德莱塔始终用他那种亚伯
莱罕姆.林肯般的诚恳声音跟她甜言蜜语,到最后那
后座上只是一片可怕的寂静。那情况可真恼人。我想
那天晚上他还不至于跟那姑娘干那事儿——不过也
他妈的相差不远了。真他妈的相差不远了。
我正躺在床上竭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忽听得
老斯特拉德莱塔从盥洗室回到了我们的房间。你可
以听到他正在安放他那套肮脏的梳妆用具,随即打
开窗子。他是个新鲜空气迷。后来过了一会儿,他
关了灯。他甚至不看看我在什么地方。
连外面街上都是一片死寂。你甚至听不到汽车
声。我觉得那么寂寞、那么苦闷,甚至不由得叫醒
阿克莱。
“嗨,阿克莱,”我说,声音压得很低,不让
斯特拉德莱塔通过琳浴室门帘听见。
可阿克莱没听见我叫他。
“嗨,阿克莱!”
他依旧没听见。他睡得象块石头。
“嗨,阿克莱!”
这一声他倒是听见了。
“你他妈的怎么啦?”他说。“我都睡着啦,
老天爷!”
“听着。进寺院有什么条件?”我问他。我忽
然起了进寺院的念头。“是不是非当天主教徒不
可?”
“当然得先当天主教徒。你这杂种,你叫醒我
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种混帐的问——”
“啊,睡你的觉吧,我反正不会进寺院的。象
我这样的运气,进去以后,大概遇到的僧侣全不会
对头。全都是傻杂种。或者光是杂种。”
我一说这话,老阿克莱就他妈的一下于在床上
坐了起来。“听着,”他说,“我不在乎你说我什
么,或者关于别的什么,可你要是拿我他妈的宗教
取笑,老天爷——”
“请放心,”我说。“谁也不会拿你他妈的宗
教取笑。”我从爱利的床上起来,向门边走去,我
不想再在那种混帐气氛里逗留了。可我在半路上停
住脚步,抓起阿克莱的手,装腔作势地跟他大握特
握。他抽回手去。“这是什么意思?”他说。
“没什么意思。你是那么个混帐的王子,我只
是想向你表示谢意,就是这么回事,”我说。说的
时候声音还极其诚恳。“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阿
克莱孩子,”我说。“你知道吗?”
“乖孩子。总有一天会有人揍得你——”
我甚至没心思听他说完。我关上了那混账的
门,走进了廊子。
宿舍里的人不是已经睡着,就是已经外出或者
回家度周末了,所以走廊里十分、十分静,十分、
十分寂寞。李希和霍夫曼的门外放着一只考里诺斯
牙膏空盒,我一边往楼梯边走,一边用那只穿羊皮
拖鞋的脚不住地踢那空盒。我本来想到楼下去看看
老马尔.勃里萨德在干什么,可是刹那间我改变了
主意。刹那间,我打定了主意怎么办,我要他妈的
马上离开潘西——就在当天晚上。我是说不再等到
星期三什么的。我实在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我觉
得太寂寞太苦闷,因此我打定主意,决计到纽约的
旅馆里开一个房间——找一家最便宜的旅馆——一
直逍遥到星期三。到了星期三,我休息够了,心情
好转,就动身回家。我盘算我父母大概总要在星期
二、三才会接到老绥摩的情,通知我被开除的事。
我不愿早回家,我要等他们得到通知、对这事完全
消化以后才回去。我不愿在他们刚接到通知时就在
他们身边。我母亲非常歇斯底里。可是不管什么事
她只要完全消化之后,倒也不难对付。再说,我也
需要有个小小的假期。我的神经过于紧张了。确实
过于紧张。
嗯,这就是我打定主意要做的。我于是回到屋
里,开亮灯,开始收拾东西。有不少东西我都已收
拾好了。老斯特拉德莱塔甚至都没醒来。我点了支
香烟,穿好衣服,动手整理我的两只手提皮箱。我
只花了两分钟。我收拾起东西来速度快得惊人。
收拾行李时,有一件事有点儿叫我难过。我得
把我母亲刚在几天前寄给我的那双崭新的冰鞋装起
来;这使我心里难过。我想象得出我母亲怎样到期
保尔丁商店里,向售货员问了百万个傻里傻气的问
题——可我这下又给开除了。这使我觉得很伤心。
她把冰鞋买错了——我要的是跑刀,她给我买了花
样刀——可我照样觉得伤心。几几乎每次都是这
样,每逢有人送我什么礼物,到头来都会让我觉得
伤心。
我收拾停当以后,又数了数钱。我已记不起到
底有多少钱,反正数目很不小。我祖母在约莫一个
星期前刚给我汇来一笔钱。我的这个祖母使起钱来
手头很阔。她已经老糊涂了——老得不能再老——
一年内总要寄给我四次钱,作为生日礼物。可是,
尽管我现有的钱数目已经不小,我还怕不够,生怕
有什么不时之需。所以我走下楼去,喊醒了法莱德
里克.伍德鲁夫,就是借我打字机的家伙。我问他
肯出多少钱把我的打字机买下来。这家伙相当有
钱,他说他不知道,还说他不怎么想买。可他最后
还是买下来了。这架打字机约莫值九十块钱,可他
只给我二十块就买下了。他很没好气,因为我叫醒
了他。
我拿了手提箱什么的准备动身,还在楼梯口站
了一会儿,顺着那条混帐走廊望了最后一眼。不知
怎的,我几乎哭了出来。我戴上我那顶红色猎人
帽,照我喜欢的样子将鸭舌转到脑后,然后使出了
我的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好好睡吧,你们这些窝
囊废!”我敢打赌我把这一层楼的所有杂种全都喊
醒了。随后我就离开了那地方,不知哪个混蛋在楼
梯上扔了一地花生皮,我他妈的差点儿摔断了我的
混帐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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