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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4:34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我绝不去探望林大夫!”启造带着彻出去散步后,夏芝坐在神坛前面,注视着小丽
的照片,喃喃自语。当启造告诉她,林靖夫要去洞爷时,她突然发起抖来,她自己也不明
白这是何故。她并不同情他,也不为他悲伤,她觉得该受到同情的是她自己。
那天要不是林大夫来,小丽就不会死了,夏芝想。她想忘掉那天是她叫小丽出去
的,同时想把责任转嫁给林靖夫,借此减轻内心的负担。夏芝没有发现自己的自私。
那时我受到林大夫的引诱,固然不对,但小丽的死不是已经惩罚过我了吗?她认
为只是被轻轻一吻,就受到这么悲惨的惩罚,未免不公平。自从失去小丽后,夏芝才了解
每天平安无事地度过是比什么都重要。从那天以来,启造失去了温柔,态度冷淡,使夏芝
难于忍受。
不应该的是林大夫那天所讲的话,她想。她忘了她会期待林靖夫对她吐露爱慕之
意。人对自己的过失总是容易遗忘,夏芝也一样,她想嫁祸给林靖夫,她想:林大夫应该
受点惩罚。她觉得受到惩罚的,只是她一个人。也许是这思想支持着她,她的健康才恢复
得如此迅速。人类的自私可能也是一种自卫本能。
“晚上好。”
冷不妨被身后一个男人声音骇了一大跳,回头一看,肩上搭着旅行袋、身穿撇领
衬衫的高木站在那里。
“对不起,骇了你一跳。”高木大声说。
“啊!高大夫,请坐。”
“明天已经九月了,今天还这么热。启造呢?”高木一屁股坐下来。
“带彻出去散步。”
“哦?散步。”高木抽开旅行袋的绳子,把它一翻,威士忌、巧克力、牛油等撒
了一桌。
“啊!”看到这堆小山似的巧克力,夏芝不觉惊叫起来。金色和银色的纸,在灯
光下闪闪发亮。
“想不到吧?”高木满意地说。
“是的。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
“你猜猜看。”
“我猜不着……多难得的东西啊!而且这么多。”
“这是妇产科医生悲哀的代价。”
“啊?”夏芝不解地看着高木。
“那些妓女们和美国大兵要好,有了孩子,于是来找我。”高木顿了顿,又说,
“我需要杀死那些不会逃、不会躲的腹中生命。他们是无辜的,你看,我是多残忍的杀人
凶手!”说到这里,高木突然住了口。
“可怜!”夏芝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眼眶含着泪水。
“对不起,我真粗心。”高木歉然说,“给我一杯茶好吗?不,开水也好。”他
抓起一粒巧克力糖,急急撕去银色的纸,塞人嘴内。
夏芝端着茶盘返回来。“太残忍啦。”眼中已无泪水。
“罢了,别再提它了,我有时候想,不必干这种罪过的事也可以活,不过,干久
了自然而然会感到不在乎。实在可悲。”这不像是高木所说的话。
“哦,高大夫,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我?”夏芝突然转为严肃的眼睛,使高木感到不安。
“是的,您肯答应吗?”
“要先听听看嘛。”
“我想要一个婴儿。”
“哦,我以为什么事,原来是要婴儿,这要跟先生商量啊!”
“不来啦!”夏芝红了脸,“我是要收养一个婴儿。”
“嗬?为什么?”
“我很寂寞,我想当做小丽收养。”
“算了,别动这个念头了,当做小丽抚养也不会变成小丽。”高木严肃地说,“
要婴儿可以自己生嘛。”
“不过……我已不能生育啦。”夏芝低下头。
“动过避孕手术。”
高木粗浓的眉毛突然一扬,若有所思地望着黑暗的庭院。
“所以,我想请您在孤儿院给我找一个女孩子。”
“不是痛过肚子生的孩子,不容易养,太辛苦啦。”
“我明白,不过,我寂寞得简直要发疯。”
“寂寞当然寂寞,不过,寂寞会随着时间淡薄,收养的孩子却随着时间长大,要
是养不好……即使养得好也很辛苦。”
“您好像很有经验。”
“我虽然是光棍,却看过很多婴儿哩。”
“是的,我知道。不过,您为什么还不结婚?”
“被你拒绝了嘛。”
“您还提它!那么多年以前的事嘛。”
“老实告诉你,我独身的理由是因为我的手相是独身相,所以没有法子啊!”高
木轻松地笑起来。
“高大夫,您跟从前一样,老是开玩笑。”
“是啊。哦,来,我相相你的手看。”高木伸手抓住夏芝的手。
如果是林大夫,态度一定不会这样自然,夏芝想。她对高木毫无警戒心。
“唔,这条是美女线。”高木一本正经地说。
“不来啦!”
“不,不,等一等,这条是结婚线,这里显示你最好跟启造离婚。”高木瞥了夏
芝一眼,笑着说,
“这条是要收养孩子的线。”
“啊,真的?”
“噢,会收养一个很聪明、可爱的女孩子。咦,从这条线看来,你似乎用情不专
。”高木放下夏芝的手,“使你移情的人生病了吧?”
“啊?”夏芝惊讶地注视高木。
“靖夫是个风流种子,不过,他对你倒是一往情深。我刚才去看了他。”林靖夫
和高木是远亲。“娶了人人垂涎的漂亮妻子,看来启造也是烦恼。”
“呀!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启造发出愉快的声音,走进屋内,与出去时刚好相
反。彻已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夏芝轻轻抱过彻,指着那堆巧克力说:“你看,高大夫送了那么多巧克力糖。”
“嗬!这么多?怎么搞到的?”
“还有威士忌和奶油呢。”
“谢谢,谢谢。”启造点了一下头。
“不必,威土忌是今夜要喝的,可不是给你一个人享受的,这是上好的伏特加酒
。太太可以先下去休息,我讨厌漂亮的女人,看到漂亮女人的脸,我就未饮先醉啦。”高
木自言自语。
“你对高木提过收养婴儿的事啦?”启造温柔地问夏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对
高木喊了声糟糕,然后又对夏芝说:“以后的事叫阿珠做,你可以先去休息。”
“不要紧,你还是早些休息好,都快九点啦。”
“那么,婴儿的事,请你拜托他帮忙。”
夏芝上楼后,高木和启造即以阿珠煮来的玉米作为佐酒菜,喝起威士忌来。
“嘿,你们的玉米可真好吃。”
“哦,阿珠是乡下姑娘,玉米和番薯煮得特别可口。”
“不错不错,技术真好。”高木把奶油涂在热乎乎的玉米上,一大口一大口地吃
下去,同时不住地喊着好吃。
“你从前就喜欢这种吃法。”启造一面剥着玉米,一面说。
“你呀,从前就不懂得这种一大口一大口猛吃的妙处,依然慢吞吞地吃着。”
周围很静,虫声唧唧,葬礼以后,今天是高木第一次来访。
“近来好吗?”
“啊?”
“你近来好吗?”
“马马虎虎。”
“靖夫患了肺病,你受累啦。”
“哪里,我总觉得是工作太忙,累出病来的。”
“才不哩,那家伙爱玩女人,一定是玩坏身体的。”
“什么?靖夫会玩女人?”
“我想是的,他也爱搓麻将。”
“不过,工作倒很认真。”
“为了你,他还是离开的好。”
“为什么?医院人手不够哩。”
“靖夫并不是坏人,只是太风流啦。”高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伏特加好醇,怎么搞到的?”
“妓女送的。刚才我粗心地对嫂夫人谈打胎的事,害得她流了眼泪。”
“她还不能受到刺激。”
“她说想要孩子,我开玩笑地说,这事应该找你商量。”
“她确实很想收养一个。”
“你呢?”
“我不想看到女孩子。”
“是啊,嫂夫人为什么会想收养女孩子呢?”
“女人实在难于了解。”
“可是,她是你的太太嘛。”
“夫妇也是一样,就像住了多年的家里,突然发现有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那样,
我完全不懂夏芝为什么要收养女孩子。”
“女人的思想可能和男人不同吧。”高木说着,然后睁大眼睛说,“算了,打消
收养婴儿的主意吧。”
“……”启造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怎么啦?满脸神秘。”
“哦,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启造迟疑了一下,终于毅然抬起脸。
“听说你受嘱托的孤儿院,收容了凶手的女儿?”
“……”高木欲言又止,只是瞪着启造的脸。
“汤小姐告诉我的。”
“哦,是她?她可真凶,我被大骂了一顿,因为我说你从前老是高唱‘爱汝之敌
人’,现在可不敢收容凶手的孩子了,她替你辩解,说那只是对朋友讲的话。”
这时楼上有响声,高木缩缩脖子,指着楼上说。
“是不是听见啦?”
“不会吧?她是睡在我从前住的房间。”
“哦,就是门前上面那间?那我们在这里大叫,也不至于听见吧。”
“是啊。阿珠的房间也离得很远。”
“不过,凶手的事还是低声讲吧,受到刺激可不好。”想不到爽直的高木有时倒
比启造更细心。
“唔……”
“什么?还念念不忘?”
“嗯。”
“不会是收养凶手女儿的事吧?”
“不,正是这事。”
“喂,喂,别开玩笑啊。”
“不,不是开玩笑。”
“……”高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启造。
“奇怪吧?我第一次想起这事时,也是很不舒服。刚才我到小丽被杀的溪畔去了
,这是小丽死后第一次。我恨凶手恨得手脚发抖。”
“我了解。不过,既然那么恨他,为什么要收养他的孩子?这岂不太奇怪?”
“是的,很奇怪。不过,就是因为很恨凶手,才想到这事,想起来自己的孩子被
杀死已经够悲哀了,还要终生怀着仇恨——无法发泄的仇恨,这岂不太傻?我不愿意在这
种痛苦中度过终生。要避免这样,惟有不怀恨凶手,要怎样才不恨他?那么,只有表示爱
。”
“真是!你这样一本正经的人,不能随便开玩笑。”高木猛然拔了一根数天未修
的胡须,“罢了,罢了,别再想收养凶手的孩子了,天大的傻瓜也不会这样做。”
“是吗?”
“当然嘛!世界上哪有自己孩子被杀死,却要收养这凶手的孩子的人?或者你是
想欺负那孩子,作为报复。”
“开玩笑,我会好好抚养她。”
“你和嫂夫人现在都有些失常,那件事才发生不久,脑筋还不大正常。第一,你
刚才才说过不愿意看到女孩子,现在就反过来说要收养女孩子,我不了解。而且,你想嫂
夫人会答应吗?你要怎样对她说?”
启造无言以对,是的,要怎样告诉夏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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