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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4:38 星期二), 站内信件
乌云沉重地凝在树林上。
“要下雨了吧?”从外面归来的夏芝站在后门口,仰头望着天空。奶色和绿色的
衣服很协调,在阴霾的天空下,显得柔和美丽。
打开厨房的门,阿珠正在沏茶。
“哦,回来啦?”
“有客人吗?”
“是,林大夫来啦。”
“林大夫?”夏芝微微皱着眉,“阿珠,你先端茶出去,我一会儿就来。”
“是。”
林靖夫表示要去洞爷后,已经半个月,但夏芝没有去看他。
阿珠拿着空茶盘回来。
“阿彻呢?”夏芝问,每次提到彻的名字,夏芝的声调就特别柔和。
“在冯家玩,要不要去接回来?”阿珠仰望了一下窗外的天空。
“也好。”到冯家约有三百公尺远。
“好像要下雨了,太太。”
“是啊。”夏芝不想和林靖夫单独见面,“快去快回来。”
“是,马上回来。”
阿珠带着雨伞走后,夏芝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没有勇气走进客厅。想起小丽被
杀那天被林靖夫吻了脸颊的事,觉得很内疚。现在阿珠和彻都不在家,夏芝感到坐立不安
。她打算在阿珠他们回来以前,让林靖夫一个人等待。
起风了,玻璃窗卡哒卡哒地响着。阿珠和彻就要回来了,夏芝对自己说,仍不安
地坐在沙发里。
夏芝对前面的镜子窥探了一下,也许是紧张吧,脸色比平时苍白,眼睛不安地大
大睁开,显得格外漂亮迷人。她终于站起来,整整衣服,毅然走出起居室。
启造下班的时间已快到了。这天是周末。
自从小丽出殡那天以来将近两个月,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夏芝站在客厅门外,深
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拉开门。
林靖夫不在那里,已经走了吧?但阿珠送来的茶也不在那里。难道是阿珠把他引
进小客厅了?夏芝一颗心忐忑地跳着。小客厅是榻榻米式的,只接待亲密的客人。
夏芝正想返身回起居室,听到林靖夫在小客厅咳嗽了一声,她当即改变主意,拉
开小客厅纸门,林靖夫端正地坐在小圆桌前面。
“您不在家的时候擅自进来,非常对不起。”林靖夫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声调陌
生。
“哪里,让您久等才对不起呢。”林靖夫的态度使夏芝感到困惑和不安。“听说
您身体欠安,还没登门探望……”
林靖夫并不比以前消瘦。
“不必了,谢谢您。”林靖夫没有改变生硬的态度,夏芝觉得他是在责备她没有
去探望他。
“请随便坐吧。”
“嗯,谢谢。”林靖夫面无表情,恍如陌生人。
这个人现在把我当做什么?夏芝想,林靖夫冷淡的态度,夏芝多少感到惋惜,她
似乎已忘了自己从小丽的事以来已疏远了他,而且刚才见到他以前还感到胆怯。
夏芝几乎不曾被人冷落过,所有的人都惟恐讨不到她的欢心,林靖夫曾经也是其
中之一,现在也应该如此。林靖夫的改变态度,使夏芝渐渐失去平静,觉得像是受到莫大
的侮辱。
窗外,树枝被风吹得东摇西摆。
“明天就要出发了,所以来辞行。”林靖夫开口说。
“啊,明天?”夏芝发觉自己的声音含着媚意,她想知道林靖夫的冷淡是否只因
没有去探望他。
蓦然,像一把小石头撒在屋顶上,啪啪作响,接着哗——地雨下来了。大滴的雨
点落在地上,打在玻璃窗上,门窗发出卡哒卡哒的声音。
“好大的雨!”夏芝不安地说。这么大的雨,彻和阿珠恐怕不能回来了,启造一
定也躲着雨,无法回家。庭院一下子变成了水池,夏芝忘了林靖夫的存在,全神贯注于这
一场豪雨。忽然有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她大吃一惊,林靖夫却在她耳畔说:
“原谅我,也许我们将从此永别啦。”
“不,放开!”
风猛烈地打着窗。
“我不放开!”林靖夫急促地说。
“求求您,放开我。”夏芝懊悔让阿珠出去。
“不,死也不放开!”林靖夫注视着夏芝,仿佛要吃下她。
“小丽死掉那天的事……”眼睛已泪水模糊了。
“要我记起吗?”林靖夫没有改变表情。
“小丽死了,您怎么……”她想说:您怎么可以这样?
“小丽不是我们杀死的,”他猛然抱住夏芝。
“放开,放开!”她挣扎着。
“别挣扎,我绝不伤害你。”
“那么,放开,启造就要回来啦。”
“不管,这是最后一面,我要仔细看看你。”
“最后一面!”
林靖夫眼中突然涌上泪水,像一粒晶亮的小石头滚下来。着到他的眼泪,夏芝停
止了挣扎。
雨声更急更密了
“你是个又冷淡又温柔的人!”
夏芝也情不自禁地环抱着林靖夫,林靖夫猛吻着夏芝雪白的脖子。
启造这天意外地很晚才回来,他一面换着睡衣一面说:
“今天的雨真大,马路都像小河啦。”
“今天林大夫来辞行。”夏芝想起林靖夫晶亮的眼泪,觉得“林大夫”这称呼很
难于启口。
“他说明天走吧?”启造自然地说。
“是的,明天。”
自从小丽死后,夏芝觉得看到林靖夫就会痛苦,但想到他说“因为我有肺病,不
敢吻你的嘴唇”而吻了她的脖项,不得不被他的真情所感动。
“今天本来打算只看看你的脸,所以尽量装出冷淡的态度,可是,这场骤雨扰乱
了我的决心。”林靖夫这样说。夏芝一次又一次地回想着在这场骤雨中所发生的一幕。
“你想什么时候去抱婴儿?”启造先钻入被窝,温柔地问。
“啊,你答应啦?”夏芝一面把启造脱下来的衣服挂上衣架,一面说。
“唔,我想了想,既然你喜欢,就抱一个来养,不过,看你这几天不再提起,以
为你已经打消这主意啦。”
“不,我一旦想要做的事,很不容易放弃。”夏芝背过身,松开衣扣。
“这一点我们两人很相像。”
“是的,紫藤也这样说过,不过,听说夫妇两人不要太相像比较好。”她只扭过
头朝着启造,“不晓得高大夫会给我们找什么样的婴儿?好开心。”
“先去看看再说。”
启造伏在床上欣赏夏芝更衣的姿态,当衣服滑下夏芝肩背时,启造的眼睛突然停
在夏芝的颈项,那里有两块清晰的紫痕,启造明白那是什么。
启造开始想象林靖夫来访,夏芝接待他的情景,他几乎要大声嚷道:“那是什么
?”他知道如果让自己的怒火爆发,一定会发生不可收拾的结果。他时常看到剪刀、镰刀
、钻子之类的东西,不知怎么,就会联想到当他盛怒时,可能会拿它们作为伤人凶器。因
此,平常他总是把那些尖尖亮亮的东西收放于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你几时去找高大夫?”
启造没有回答,静静地闭着眼睛。
“哦,睡着啦。”夏芝自语着,钻入她自己的被中。
哼!好不容易决心既往不究,相亲相爱地过日子……启造想,觉得愈来愈不了解
夏芝,如果她认为对小丽的死该负责任,就应该不会做出脖子留下吻痕的事。
“夏芝,你这也算是小丽的母亲?”启造在心内骂道,胸口剧痛,像是鲜血汩汩
流着。
夏芝熄灭了灯。启造在黑暗中瞪着她,刚才看到的紫色吻痕浮上他的眼前,夏芝
和林靖夫亲热的姿态历历如见,夏芝的姿态妖冶、淫贱。
启造落人了绝望的深渊。小丽被谋杀,夏芝红杏出墙,我一天到晚拼命工作,有
什么目的?
突然他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毫无意义,白天自以为了不起的医生工作,现在也
觉得空虚、无聊。新的病人来到,要验尿、验血、诊断、处方、处置,数日后痊愈了,但
新的病人又来临,永不间断。今夜启造已没有拯救病人生命的骄傲,只觉得一切都是空虚
的,夏芝的背叛,夺取了启造生活中的希望之光。
现在眼睛所及,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杀死夏芝,然后自杀吧!启造想。然而即使杀死了夏芝,却不忍心杀彻,但又不
能抛下彻一个人,自己先死。担负着许多病人的医院院长赖启造是不能轻易自杀的,活着
及继续活下去的责任,启造多少该担负。
夏芝!你到底做了什么?启造无声地喊着,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带着紫色吻痕、在
他身旁熟睡的夏芝。哼!才不让你抱养孩子哩,我原想让你高兴,答应你的要求,重新开
始建造和平幸福的家庭。现在凡是夏芝所高兴的事,他一件也不答应。
高木曾说:“别傻了,哪有人收养凶手的孩子?第一,你要怎样对嫂夫人开口?
”对了!就这样告诉夏芝,她听到要收养的是凶手的孩子,一定会气得发疯。然而不行,
如果她现在发疯,启造的生活势必受到威胁。
对了!不告诉她。她毫不知情,一定会疼爱孩子。等到有一天发现这孩子是凶手
的女儿,一定会气炸了。愈是疼爱,打击愈大,想起过去数年来花费心血抚养的人竟是凶
手的孩子,将会多不甘心啊!不过,那也不错嘛,疼爱凶手的孩子,等于是“爱汝之敌人
”的考验,也许明白内幕的我会比毫不知情的夏芝更痛苦哩。但我要咬牙忍耐,等到夏芝
知道内幕那天,哼!就有她好看的啦!
启造幻想着那时夏芝悲痛的情景,发现自己的心中有个无底深渊。我究竟打算对
最亲爱的妻子做什么?这可怕的思想,正从那深渊中卷上来。
不过,启造觉得不论是他自己或夏芝,以及任何人的心中,都有这种黑暗的无底
深渊。
翌日,启造认为非在昨晚的决心未动摇以前付诸实行不可,于是,早餐后对夏芝
说:
“我今天去找高木,反正礼拜天没事做。”
“好哇!”
夏芝高兴得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这种天真的姿态,启造第一次看到,觉得又新
鲜又可爱。不过,他认为这是由于她和林靖夫恋爱,才变得如此活泼、娇媚。
“我也一道去吧?”
“有了消息,马上打电话给你。还不晓得有没有适当的孩子哩。”
夏芝雪白的脖子上紫色吻痕,今晨仍跳人启造的眼中。除了病人,我从不曾握过
女人的手,夏芝为什么会背叛勤勉、温柔的我?
新婚时,启造有一次不小心,给夏芝吻出了紫痕,后来每次接吻时,总是小心翼
翼地,避免留下吻痕。只轻轻吻着她的喉咙或项间,她就沉醉地闭上眼睛。想到她也对林
靖夫做出这样的表情,启造的心就骚动起来。夏芝似乎不知道自己身上印着吻痕。
“尿布啦什么的,都有小丽用过的,所以只要打个电话给我,随时可以去抱回来
。拜托你尽量找一个聪明、可爱的婴儿。”夏芝张着形状优美的嘴唇说。这是张不专情的
嘴唇,它究竟与林靖夫的哪部分接触?启造呼吸沉重。
“当然,当然,一定会找个最漂亮、最可爱的。”启造装出轻松的表情回答,忽
然想起今天是林靖夫启程的日子,即以自然的声调说:“我要顺便送林大夫到札幌,你也
到车站来送送我们。”
“当然要送。”她垂着眼睛想什么?启造的身体发抖。
“嗯……不过……”模棱两可的答复。她手中的抹布反复地抹着桌上同一个地方
,不知想着什么?
“要送吧?”启造的口吻含着几分责备。
夏芝抬起脸,摇摇头:“不。”
“为什么?”
“……医院的人都知道我住过精神医院,不好意思看到他们……”
听到夏芝巧妙的借口,启造默然离开饭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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