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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1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5:05 星期二), 站内信件





  高木来访后两三天的晚上。

      “阳子,你来试试这件毛线衣。”夏芝给阳子编织了一件新年的毛线衣。

      “好。”

      倚着沙发看童话书的阳子抬起了脸。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但夏芝正满意地欣赏
着刚编织完成的白毛线衣,没有注意阳子的脸色。

      阳子要脱下她身上的衣服时,脸突然皱起来。

      “怎么啦?哪儿疼?”

      “嗯,没什么。”阳子勉强笑笑,但脱衣服的手动作不能自女口。

      夏芝伸出手,“抽筋吧?让我看看。”

      “没有。”阳子向后退缩。

      “好像没有发烧。”夏芝按了按阳子额头,又以自己的脸颊偎了一下。

      “阳子生病啦?”正在做功课的彻回头问。

      “奇怪,还是手扭伤了吧?手举起来看看。”

      阳子咬着嘴唇举起手,但左手举不起来。夏芝连忙脱下阳子内衣,刹时,惊叫了
一声。

      “怎么搞的?阳子。”

      阳子肩胛有一大块青紫,肿得很高。

      “很疼吧?可怜。”

      “啊!怎么会这样?”彻骇了一跳。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伤得这么厉害嘛。”夏芝觉得阳子似乎隐瞒着什么。

      “被什么东西撞到的吧?”彻扭歪着脸,好像受伤的是他自己。

      “……”

      阳子想笑,但笑不出来,皱起了眉头。夏芝给阳子穿上睡衣,一面说:

      “我正在奇怪你今天怎么不去滑雪,安静地在家里看书,原来是这样。”夏芝责
备着自己,阳子受这么重的伤,她却不知道,“吵架回来要马上讲嘛。”

      “嗯。”阳子点点头,脸颊依偎着夏芝肩上。

      “启造!你来带阳子去给医生看,她受伤啦。”夏芝朝着楼上叫喊。”

      “什么?受伤?”启造在楼上反问。

      “肩胛又青又肿。”

      启造下楼来查视伤痕,“啊!肿这么高,可能是打伤的,不晓得肩骨破了没有?
很疼吧?”

      “有一点。”

      “岂止有一点?一定很疼。”启造回头问夏芝,“你怎么没有发现?”启造的口
吻带有几分责备。

      “对不起,因为阳子没有讲。”

      “是啊,怎么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发现?阳子,谁打了你?”启造对阳子的忍耐力
感到惊讶,但仍忍不住焦急地问。

      “不知道。”

      “不知道?不会的,是谁打你?”

      阳子只看着启造,不答腔。

      “疼的时候应该马上说疼,知道吗?夏芝,赶快叫部车来!”启造有些生气。

      主持外科的田大夫住在赖医院里面。

      照过X光后,肩骨没有受伤。

      “好险,差一点肩骨就破了。很疼吧?”田大夫摸着阳子的头。

      “你看,一点不哭。”启造看着阳子说。

      “这孩子忍耐力真强。”

      “不晓得为什么,真有点像神经麻木的孩子。”启造原当做开玩笑说的,但说过
后才觉得自己残忍。

      敷了药回到家里,夏芝和彻冲出来迎接。

      “怎么样?肩骨破了没有?”

      “幸好没有。”

      “唉!谢天谢地。”夏芝情不自禁地深叹了一口气。

      “阳子真傻。”彻绷着脸说。

      “傻?为什么?”启造突然四肢无力地倒入沙发。

      “阳子并不傻,她是勇敢。启造,刚才……”

      彻突然打断夏芝的话,激动地插口说:“健二这个小子,我一定要揍他!”

      “到底怎么回事?”启造看到彻的眼睛发怒,从沙发坐起来。

      彻咬着嘴唇不答。

      “怎么回事?”启造又问。

      夏芝说:“刚才市场那边的林太太带着他们家的健二来道歉,因为健二用雪包着
石头掷阳子。是这样吧?阳子。”

      阳子默默地用手抚着肩。

      “健二没有告诉他母亲,是邻近的孩子进成看到,对林太太告状的。”

      “后来呢?”

      “进成看到阳子蹲在地上好一会儿,好像很疼的样子,因此,林太太连忙来道歉
。”

      启造不觉又看了看阳子,揣想着阳子蹲在地上忍痛的情景,好像阳子的疼痛也传
染到他身上,同时想到刚才他所说的“真有点像神经麻木的孩子”这句话,感到歉然。

      “阳子,这样的事你怎么不讲?”启造的声音和蔼。

      “我怕健二挨骂。”

      “做了坏事,应该挨骂。”

      “可是,有一次健二给我色纸呢。”

      原来阳子并非有心替健二隐瞒,而是念念不忘健二的长处。

      “哦,阳子!”夏芝的眼睛含着泪水,“阿彻很不甘心阳子被欺负。”

      这天晚上,启造辗转不能成眠。人家随口而说的一句话,我就记恨在心,数天不
忘,我实在远不如这七岁的孩子!启造想,同时忆起阳子刚会爬的时候,有一天,正在书
房看书的时候突然停电,他点了蜡烛,拿到对面的房间。他原以为阳子在那里睡觉,但却
看到阳子单独在房内爬着。她看到启造,天真地笑着,又愉快地爬动。

      那时启造不禁暗中一凛,出生七八个月的婴儿在黑暗中不哭,愉快地爬动,的确
不可思议。

      启造把那时的阳子和今天的阳子对照了一下,觉得阳子似乎具有与生俱来的不恐
怖、不懂何谓恶意的天性。这孩子是背着人们的憎恨而生的,但她却不记仇,多奇特的孩
子啊!

      启造叹息着,翻了一个身。

      “哦,你也睡不着吗?”

      “嗯,睡不着,今晚喝了太多的咖啡。”启造不愿意被夏芝知道他因阳子的善良
而感动。

      夏芝突然说:“启造,阳子真是个难得的孩子。”

      不过,启造却不能老实地同意夏芝的话。

      “这孩子根本不懂得憎恨人。”夏芝又说。

      石土水的孩子怎么有憎恨人的资格!启造在心内说,于是被阳子感动的心顿时冷
却了。启造的心变化莫测,连他自己都感到骇异。他自问:不管是谁的孩子,这孩子本身
是无辜的吧?不论好或坏,我为什么都没有勇气承认?

      “启造。”

      “嗯。”

      “你想阳子的父母是怎么的人?”

      “……”

      “一定是比我们更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的人为什么不要自己的孩子?”

      “可是,不论谁都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阳子是杀死小丽的凶手的女儿!启造几乎忍不住要冲口说出这句话。他翻了一个
身,一个奇怪的思想穿过他的脑海,他怀疑阳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石土水的女儿?向来信
任高木的启造,以前从未怀疑过阳子的出身。

      启造从床上一跃而起。

      “怎么啦?”夏芝吃了一惊,也慌忙起床。

      “没什么,我突然想查一件事,你先睡吧。”启造阻止了她。

      进入书房,拉开书桌左边最下面一个抽屉。在抽屉最低层藏着三份摺成四摺的报
纸,那是刊载着小丽被杀案件的启事。

      启造拿出其中一张,翻开放在桌上,那里有石土水的照片,启造目光炯炯地注视
着石土水的脸。

      “唉,嗯。”启造不觉呻吟着,过去他一直认为阳子的眉宇间酷似石土水,但现
在愈看愈觉得整个脸型,甚至头的形状活像一个模子铸造而出的。启造觉得对这么重大的
事怀疑高木很可耻。

      “启造。”

      启造听到登楼梯的声音,忙不迭地把报纸塞入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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