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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1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5:16 星期二), 站内信件





  “院长,拜托拜托,让我过年以前出院。”每年一到十二月,就有不少住院患者提出
这样的请求。

      这天也有三个病人连续提出相同的请求,启造有一种被追赶的疲倦感。结束了一
天的工作后仍不想立刻回家,在院长室心不在焉地抽着烟。

      我的疲倦并不纯粹是为了住院患者的问题,启造想,他历历如见地忆起昨夜无眠
的夏芝脸上的表情。夏芝真的那么疼爱阳子吗?他想。他做梦也想不到夏芝已经发现了阳
子的出身秘密,他轻易地相信了夏芝谎造的阳子出走的理由。

      “我今天稍微严厉地骂了她,以前我没有骂过她,所以一定很伤心。”夏芝这么
告诉启造。

      启造知道阳子是在汤紫藤家里而很放心,倒是彻的一句话“阳子是收养的吗?”
刺疼了启造的心。无论如何非把彻和阳子当做同胞兄妹不可!启造重新下定决心。为此,
必须抛弃惹引彻怀疑的态度,更像个慈父那样疼爱阳子。

      整夜启造都为彻那句话而转动着他的大脑,因此没有发现夏芝已经知道阳子的出
身,况且今天早上启造看到了夏芝和去而复归的阳子抱头痛哭的一幕,当时他心里想:真
像一对真正的母女,想不到夏芝这么疼爱阳子!假使她知道阳子是石土水的女儿时会怎样
?他不知道夏芝昨天就已发现了。看到夏芝彻夜无眠,启造责备自己的残忍,不应该让夏
芝抚养石土水的孩子。分析了疲倦的原因后,启造终于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打算回家。这
时电话铃响了,拿起听筒,电信局的值机员说:

      “札幌高木先生打来的电话。”

      “喂,启造?”是高木依然充满生气的声音。

      “哦,你好?有何急事?”

      “嘿,你怎么不大有劲?没有事打的电话却有乐意听的消息哩!”高木愉快地笑
着,启造也被惹笑了,疲倦消失了大半。“好吗?”

      “嗯,好。”

      “好?那为什么没有轻松的声音?医院方面好吗?”

      “嗯,托福,生意还不错。”

      “托福?那好啊,医生跟和尚生意好,似乎不是好事。”

      “……”

      “生意好却好在健康检查的话,还是赚不了钱。”

      “可不是?等于是劳动,今天内科的门诊部就有三百多人,将近四百人。”

      高木不曾从札幌打过长途电话给启造,究竟有什么事?启造摸不着头脑。

      “四百人?七小时内应付四百人?那一小时将近六十人,一个人等于一分钟。”

      值机员通报一次的时间到了。

      “不,有两个医生负责门诊部,不过,另外还有打针和拿药的,所以一个人并没
有一分哩。”启造一本正经地说。

      高木笑起来,“看你还是老样子。如何?眼科的诊疗器具卖掉没有?”

      启造的脸略微一暗,“没有。”

      “唔,我也这样猜,所以才打这个电话。”高木似乎忘了开头所说的“没有事的
电话”。

      “靖夫这家伙明年春天可以出院了,他今天到札幌来了一趟,要开业嘛,条件不
够,身体暂且不说,第一就没有钱。别的医院并不是找不到工作,不过,他认为按照顺序
,应该先找你商量。你现在当然不能一下子重新开业眼科吧?”

      这不是可以马上答复的问题。

      “哦,已经痊愈啦?”

      “唔,差不多了。秋天的时候不是因为自然气胸险些死掉吗?有趣的是反而好了
,再加上链霉素的治疗,空洞已经没有啦。”

      “哦,这是常有的例子。”

      “这两年来都无菌,现在倒发胖了,出院的事已经说过好几次,这都是自然气胸
的功劳,靖夫这家伙运气倒真不错。”

      “……”

      “你考虑考虑吧,不必现在回答。”

      “好的,我先跟总务课长商量。”

      放下听筒,一阵凄凉袭上心头,外面已经漆黑,只有灯晕内看到雪飘落着,在黑
暗中飞来舞去。

      多不像高木的作风!启造感到寂寞。刚才在电话中,高木没有以往的率直,声言
没有事,却在闲谈间巧妙地提出问题,好像设阱套人,颇不舒服。这使启造有一种被人出
卖的感觉。

      启造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却因此很欣赏高木豪放磊落、一眼见底的率直。今天高
木并未单刀直入地提出要求,而使启造颇为失望,更因为事关林靖夫,启造不觉感到一阵
凄凉。

      虽然如此,在不快中不能说没有安慰。对于每一件事情启造总是踌躇半天,说呢
?不说?考虑又考虑,还是下不了决定。高木正好相反,一个思想进入大脑,马上从嘴里
出来。想不到一向旁若无人的高木,现在也表现了踌躇不决的一面,这显示启造和高木差
别的距离缩短了一步,因此启造多少感到安慰。

      不过,高木为什么不率直地叫我雇用林靖夫?难道是因为他知道夏芝和靖夫的事
?不,不可能,如果知道,高木不会希望靖夫复职,他不是那样的人。

      启造穿上大衣,拉开门,事务员王瑞琦赫然站在门外。

      “怎么啦?”

      王瑞琦小小圆圆的眼睛露出恳求,“我……我认为不要让林大夫回来的好。”

      她怎么知道林靖夫的动向?

      “林大夫写信给你啦?”

      王瑞琦的眼圈突然一红,启造默默地和她返回院长室。

      “林大夫并没有给我信,刚才我到总机室聊天,值机的明美小姐有点事离开,所
以我代她接电话……”

      “那时刚好札幌来了电话?”

      “是的。”

      “于是偷听了电话?”

      “是的。”王瑞琦没有做了坏事的表情。

      “怎么可以听别人的电话?”她是林靖夫的情妇吗?启造仍站着,不解地注视着
王瑞琦。

      “院长,林大夫不会回来吧?”

      “还不能决定。”

      王瑞琦盯着启造,向前走了一步。

      “院长,您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王瑞琦不答,静静地咬着嘴唇,小得可怜的嘴唇。在灯光下,她的长发有一部分
像金发。

      “院长,您真的不知道?林大夫喜欢院长夫人!”

      “还有吗?”启造坐下来,他没有改变表情。

      “难道您不在乎?”

      启造点燃瓦斯炉,青色的火焰静静地摇动。

      “我来煮一壶咖啡。”

      “我才不要喝咖啡!”王瑞琦生气地说。

      “原来你爱着林大夫?”启造问。

      王瑞琦睁大眼睛注视着启造好一会儿,然后倒在椅上抽泣起来。

      “怎么回事?”启造莫明其妙地问,“糟糕!”

      启造开始感到焦急,这像什么话呢?如果被人看到怎么办?”  。

      “不要哭啦。”他的声调略微重些。

      “是。”意外地,王瑞琦顺从地抬起了脸。

      启造想起数年前有一次在上班途中遇到王瑞琦,那时也让她哭了一次。这女孩子
怎么回事?这么好哭,她到底为什么哭了?

      启造熄了炉火,王瑞琦低着头擦眼睛。

      “还在哭?”

      “没有。”王瑞琦拿下手绢,放在膝上,抬起脸对启造笑了笑,无邪的笑容。

      这女孩子究竟几岁了?应该有二十六七了吧?

      “怎么哭了?多不好!”

      王瑞琦孩子气地点点头,“对不起,可是,您说我爱上林大夫嘛。”

      “……”

      喜欢林靖夫才哭?还是不喜欢才哭?启造不了解女孩子的心理。他温和地说:

      “总之,回去罢。”

      “是。”她仍垂着头,“请您不要让林大夫回来。”

      林大夫可能回来哩!启造反感地想。也许这是一种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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