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aste (see,look,read),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冰点(2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5:28 星期二), 站内信件





  阳子终于决定从五月开始送牛奶,因为四月之间雪不能完全溶化,路途险恶,所以决
定从五月开始。

      启造现在发现阳子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听话的孩子,她的自立心极强。想工作当然
不是坏事,但不论启造、夏芝或彻,小时候都从不曾想到要工作,启造不得不承认毕竟血
液不同。他想,据说石土水从十六岁就开始做苦工哩!

      启造边想边走进医院大门,树芽尚坚硬的四月庭园,寒意弥漫。

      突然,看到约十公尺前面的地方,林靖夫慢吞吞地走着,修长的背微微前倾。他
与启造一样,仍穿着厚重的大衣。一个看护病人的女孩子从医院内跑出来,对林靖夫行礼
,但林靖夫没有反应,仍低着头慢慢走着,擦身而过的女孩子诧异地扭回头看他。

      林靖夫还在为王瑞琦的事而苦恼吧?启造对林靖夫产生了类似友情的情愫。自从
那件事以来,启造本身也一直关怀着王瑞琦,从这观点来说,林靖夫是最接近启造的人。

      其实靖夫并不是太坏的人,启造想,如果两人调换立场,说不定启造也会爱上有
夫之妇的夏芝。这么想着,启造顿时同情起林靖夫那有气无力的背影来。

      这天下午,启造遇到从手术室走出来、一面除下口罩的林靖夫。林靖夫从手术服
下面,露出毛茸茸的手臂。

      “完成啦?”启造问。

      林靖夫笑而不语,因为手术的兴奋,脸色红润,眼睛明亮,今天早上的无精打采
已不见踪迹。

      “辛苦喽。”启造慰劳地说。

      林靖夫停脚似乎要说什么,但马上默默地和启造并肩而走。

      “待会儿可以去打扰您吗?”林靖夫站着说,这是在浴室前面。手术后入浴是惯
例。

      “当然欢迎。王瑞琦的事吗?”启造说。

      林靖夫的脸一暗,“不,她已经死啦。”

      “不过,没有遗书嘛。”

      “这是深恶痛绝的证明。”林靖夫说,推门进入浴室。瞬间,一股轻微的暖气流
出来。

      林靖夫的话刺伤了启造的心,是吗?没有遗书是证明怨恨很深吗?或者是思慕之
情太深,因而无法留遗书?

      入浴后,林靖夫走进院长室,他在衣服上面穿着白色诊疗服。

      “累了吧?”启造拿出威士忌瓶。

      “不,今天不喝。”林靖夫制止他。玻璃窗因水蒸气而潮湿着。

      启造心里想着林靖夫刚才所说的“深恶痛绝”的话,一面问心不在焉的林靖夫:

      “有事吗?”

      “有深恶痛绝的感想的,似乎不只王瑞琦一个。”

      “什么?”

      “院长认为高大夫这人怎样?”

      “一个很好的人啊!”

      “只有这一点?”

      “什么只有这一点?”

      “那么,院长认为高大夫对您的感想如何?”

      多唐突的问题!启造想。“我们是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朋友,我没有想过他对我有
什么感想。”

      高木和林靖夫虽然是远亲,但毕竟有血缘关系,不过,他俩的容貌和性格没有丝
毫共同点。

      “那么,您认为高大夫对院长夫人的感想如何?”

      你这个人尽讲令人讨厌的话!启造皱着眉头。

      “没什么感想。”启造心里想说:高木才不像你哩!

      “是吗?”林靖夫嘴角突然泛出冷笑。

      启造默默不答。

      “院长太放心啦。”

      “……”启造觉得很无聊,不愿意理他。

      “院长,我大概可以忘掉您的太太,不过,高大夫会吗?”

      好无聊!启造闷闷地望着林靖夫映在已经转黑的窗上影子。

      “高大夫对您的太太终生……”

      “不谈这个吧。”启造竭力温和地说,“高木和我是朋友。”

      “所以不要伤害你俩的感情?”林靖夫不放松地说,“因为有王瑞琦的事在先,
所以我要说,因为被人怨恨是很可怕的。您知道高大夫为什么抱独身吗?”

      你知道什么?你才不了解高木哩!启造正面迎着林靖夫的视线。

      启造很少想过高木为什么抱独身,高木对自己的独身既不夸耀,也不在意,只听
其自然地表示淡淡的态度,毫无令周围的人为他的独身而挂虑的行动,他总是那么爽朗、
豪放。

      想起来高木已经四十岁了,启造一次也不曾劝过高木结婚,启造觉得自己实在不
够朋友。不过,独身也有独身的好处。

      林靖夫注视着默然沉思的启造,“院长,你知道有很多人给高大夫说亲吗?”

      医生接触女人的机会很多,启造当然知道。

      “那很可能。”

      “但高大夫根本无意结婚,您知道为什么吗?”

      林靖夫似乎想说:原因在于夏芝。启造知道还在大学时,高木对夏芝求过婚,但
现在不能说他是因为忘不了夏芝才不结婚。

      “那时因为他……”

      林靖夫固执地开口时,响起敲门声,接着门拉开,汤紫藤走进来。启造大感意外


      “咦?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想不到你会到医院来,有什么事?”

      “我给一个朋友探病,顺道来这里。”

      汤紫藤脱下蓝色外套,身上的玫瑰色和服与她很相配。正对林靖夫感到头痛的启
造,很高兴地迎接汤紫藤。紫藤淡淡地对林靖夫点一下头:

      “打扰啦。”

      与林靖夫第一次见面的人,表示如此冷淡态度的,要算汤紫藤为第一个。不论女
人或男人,看到林靖夫的瞬间,总是惊讶地凝视他。但汤紫藤却不那样,她一对大眼睛好
奇地扫视着屋内。

      “啊,汤小姐和林大夫是第一次见面吧?”

      “唔,好像是的。”

      启造连忙替他们介绍。

      “不,我看到过你。”林靖夫不大自然地说。

      “哦,真的?”汤紫藤并不问在哪儿?

      “在哪儿?”启造问。

      “小丽……”

      小丽的丧事时,汤紫藤帮过忙,所以林靖夫记得她。

      “这房间很不错嘛,这幅雪景是朝仓大师的吧?这幅呢?”汤紫藤指着壁上小小
的风景画问,完全不把林靖夫放在眼里。

      “啊,哦,这不是什么名画。”启造红着脸支吾着。

      “嘿!您的大作?伟大伟大,我以为是尤特里罗(Maurice Utrillo法国画家,188
3-1955)的作品哩。”

      那是学生时代画的一幅札幌街景,启造自己感到相当满意,所以前几天忽然心血
来潮,把它挂在壁上。

      林靖夫第一次被女人蔑视,但不知怎么,他对旁若无人的汤紫藤并没有反感。

      “哦,汤小姐,林大夫是高大夫的远亲呢。”启造有些同情林靖夫被冷落而改变
话题。

      “哦。”汤紫藤只瞥了他一眼。

      “林大夫正在推测高大夫独身的因素。”

      汤紫藤笑了笑,“那么,结果呢?”

      林靖夫终于不敢在汤紫藤面前说:“高木对夏芝不忘情,所以终生抱独身。”

      “认为高大夫有忘不了的女人?”汤紫藤说。

      林靖夫不禁苦笑了起来。

      “何必为这事伤脑筋?高大夫是忘了筑巢的鸟,他是个每次带雨伞出去就忘记带
回的人,怎么会有终生不忘记女人的好记性?”

      “听说,他向你求婚,被你拒绝啦。”

      “他哪里是求婚?他只是说:光棍好麻烦,我们干脆结婚吧?”汤紫藤觉得很可
笑地笑起来。

      林靖夫似乎被汤紫藤的声势压倒了,默默地退出院长室。林靖夫走出房间后,汤
紫藤说:

      “原来林靖夫就是这样的人!他究竟有哪一点迷人的地方?”

      她知道夏芝和林靖夫的关系?启造感到脸上发热。

      “你知道林靖夫的事?”

      “知道,听到他的名字。在我那儿学习舞蹈的一个女孩子在这里的眼科入院,我
刚才去看她,听到同病室的六个患者林大夫长、林大夫短的谈个不休,把他捧为大众情人
。我以为是多吸引人的男人,原来是这样的人!这种类型的男人不合我的胃口。”

      启造放下心中的石头,显然汤紫藤不知道夏芝和林靖夫的关系。

      “怎样的人才合你的胃口?”启造轻松地说。

      汤紫藤的眼睛灼灼发亮。“我喜欢的人?”她笑着说,“像您这样的人还不坏,
可靠。当然像高大夫那样的人也不错。不过,什么类型的人呢?真难说。”

      “根本不把男人放在眼中?刚才你说高大夫是忘了筑巢的鸟,但你呢?”

      “我和高大夫差不多吧。”

      “别开玩笑,你还年青,现在可以结婚啦。”

      “谢谢,还是让我留在女人堆里吧。”

      “像你这样的人不结婚,太可惜了,你为什么不结婚?因为有财产和舞蹈的事业
?”

      汤紫藤不答,凝眸注视启造。启造不觉慌忙把视线调开,那张脸上的表情是启造
从不曾见过的,坚决美丽的表情,仿佛在冬天的阳光下灿烂夺目的冰柱。

      “我并不是决心厮守财产或舞蹈,赖大夫,人多多少少总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

      启造不禁点点头,想起了阳子,那是不能告诉夏芝的秘密,而且领养阳子的原因
也不能告诉高木。可是,汤紫藤不像是有秘密的人。

      “我不认为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不是不可告人,而是不愿意告诉人。”汤紫藤温和地笑着。

      “嗬,究竟是什么秘密呢?我倒希望知道。”

      “知道它干嘛?”

      “哦,当然不……”

      “我,生过孩子。”汤紫藤注视着启造的脸说。

      “什么?”启造以为听错了。

      “别装出那样的脸。那是战争中,女中刚毕业,在东京的时候,孩子生下来就死
了,是个男孩子。”

      “……”

      “对方是个反对战争的人,不屈不挠地死于狱中。《万叶集》(译注:日本最古老
的诗集)中不是有这么一句:‘死得可惜的人。’他就是这样。像他那么好的人,再也没法
找到。”

      启造很受感动,原来这许多年来汤紫藤胸中锁着这秘密,而支持着汤紫藤生活的
就是这个人。汤紫藤的秘密和启造的截然不同,她的是值得骄傲的秘密,启造感到羞惭。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对谁都可以说,我是因为很重视这段往事,才不肯
对人吐露,也许现在年龄比较大了,终于自动说出来。”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172.16.6.167]
--
※ 修改:·paste 於 07月08日01:07:47 修改本文·[FROM: 172.16.6.167]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336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