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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2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5:35 星期二), 站内信件
阳子真的停止了送牛奶的工作。
“到底大风雪骇倒了阳子。”启造说。
夏芝和彻的想法与启造一样。
“还是没办法长久做下去,年龄太小。”
阳子默默不语,牛奶店老板和老板娘所说的话,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大风雪那天
,夏芝忧虑地等待她拥抱她的事,使她很高兴。多好的妈妈!她想,又温暖又安慰。我一
定要做一个好孩子,有一天遇到亲妈妈时,好让她夸赞我是个真正的好孩子。
不过,近来有件事使她担忧,就是彻不跟她讲话。彻一向比夏芝和启造更热心地
对她问长问短,但近来即使对他讲话,他也爱理不理地说“嗯”或“哦”而已。
哥哥要准备升学考试,很忙哩,阳子想,但仍不免因而感到寂寞。
夏芝也发现了彻的变化,过去彻放学回家总是先问:“妈妈,阳子呢?”但近来
他绝少提到阳子的名字。
有一天晚上,启造也发现了彻对待阳子的态度有异,而非常不安。晚饭后洗完澡
的阳子换了睡衣进入起居室,启造、夏芝、彻都在起居室。阳子进来把手搭在彻肩上,开
口说:
“哥哥……”
她似乎有话要说,但瞬间,彻身上像穿过电流那样一抖,陡地站起来。阳子踉跄
了一步,差一点倒下去。彻自己也吃了一惊,红着脸奔上楼梯。
“啊!痛不痛?阳子。”夏芝温柔地问。
阳子垂着头。“不痛。”她想哭。
“真是!阿彻怎么这样?”
“一定是神经紧张,大概功课太紧啦。”启造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温和地说。想
到彻可能已发现了阳子的出身,启造极难继续保持平静。
彻到市立图书馆去,阳子也去了溪那边的伊泽滑雪场。是个天气晴朗的星期日午
后,启造在客厅清除烟嘴。阳光明媚地射入客厅,但启造的心沉重如铅。
启造想着昨夜彻的态度,阳子手搭在他肩上时,他的身体为什么会颤抖?无论如
何这不是正常的。把阳子带进这个家庭,究竟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启造很不安。
夏芝走进来。
“咦,你在这里?我以为你在楼上呢。”夏芝讶异地说。
启造盘膝坐在熊皮上面挖着烟嘴。“嗯。”
“太阳照进来很暖和。”
“嗯。”
看到启造心不在焉地哼着,夏芝微微皱起眉。
“你在想什么?”夏芝在启造旁边坐下来。熊毛光滑泽亮。
“没有。”启造慌张地答道。
“阿彻近来很糟糕。”夏芝仿佛看穿启造的心。
“为什么?”启造的声语自然。
“昨晚你不是也看到彻那个样子吗?”
“哦,原来是这个。”
“你不觉得有点不正常吗?”
“突然被按着肩,骇了一骇吗?”
“不,近来阿彻很少跟阳子讲话,以前他从学校回来,总会问阳子在哪儿……”
“考试快到了,很紧张嘛。”
“是吗?可是,也不喜欢跟我讲话哩。不过,常常拿眼睛瞪着阳子看,所以我觉
得有些不安。”
“阿彻已经到青春期了,当然会有种种改变,这年龄的少年都有一段时期要逃避
人,不跟父母讲话,喜欢保持孤独。保持孤独不是也意味着成长吗?夏芝,你不要太神经
质。”启造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大堆话,这是很罕有的现象。不安致使启造饶舌。
“不过,阿彻似乎是存心逃避着阳子,这是青春期的缘故吗?阳子已经六年级了
,生理方面快成大人啦。”
“……”
“我认为阿彻可能已开始把阳子当做异性啦。”
夏芝所担忧的,是启造未曾想过的事。启造以为阿彻已经发现阳子的身世歧视阳
子,但夏芝却发现了彻把阳子视为异性。
“不会吧?”
“不,阿彻的身体已经完全是大人啦。”夏芝脸颊忽然飞过红晕。
“可是,阳子是阿彻的妹妹啊!不致于像你所担忧的那样吧?”
阿彻绝对不能与石土水的女儿结合!启造仿佛要打消自己的不安似地,加重语气
说。不过,被夏芝一说,确实不得不承认彻昨晚的态度,不像是哥哥对待妹妹。
“启造,阿彻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阳子不是亲妹妹哩!”
这一点启造当然也猜到了。启造在膝上把玩着烟嘴,眼睛望着树林,树枝上的雪
时而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启造千头万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把阳子送给人吧?或者正式告诉彻,阳子是谁的女儿吧?无论如何在户籍上彻和
阳子是兄妹,绝对不可能结婚。
启造把烟嘴竖放在膝上,然后把它倒放、竖起、倒放、竖起、倒放,反反复复地
做同一动作。夏芝渐渐焦急起来,她了解启造烦恼的原因。
我知道阳子是石土水的女儿,你是在害怕杀死小丽的凶手血液混入赖家吧?
“启造。”
启造猛然一惊,停止了玩烟嘴的动作。
“什么?”
“我想,把阳子当做彻未来的妻子来养育,一定不错。”
“别开玩笑!”启造厉声说。
夏芝故意温柔地说:“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反正阿彻并没有把阳子当做妹妹,况
且阳子确实是个好孩子,聪明、好脾气、脸蛋漂亮。”
启造觉得像受到威胁。
“喂,你不能这样想吗?”
夏芝的声调愈温柔,启造愈感到威胁,他想:她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你真的认为阳子是好孩子?”启造说后又慌忙加上说,“既然这样,你
何不多疼爱一下阳子?”
启造万想不到毫无恶意的一句话,将引起怎样的变故。
夏芝的脸色陡地一变,“我该多疼一下阳子?”
启造误会了夏芝改变脸色的原因,他以为这是由于他指责了夏芝对阳子态度冷淡
。
“是的,如果你认为阳子好得可以配上阿彻,你就应该好好疼爱她。”
夏芝低着头,咬着嘴唇。
“第一次遇见你时,你穿着紫色花纹的和服,系着黄色腰带,垂着直直的头发,
那时你还是个女学生,我却惊为仙女下凡。你那么美丽,那么温柔。现在你还是美丽的,
如果你对阳子再温柔一点,那就更像你啦。”
夏芝低声笑了,启造等待着夏芝说点什么,但她只笑而不语。
“总之,我是把阿彻和阳子当做兄妹养育他们的。在同一屋顶下生活的兄妹结婚
,是不健康的,那等于是近亲相奸,希望你也打消让他们结婚的意思。”
夏芝仍默默不语,也不点一下头。
“怎么啦?夏芝。”
启造这时才对夏芝的沉默感到奇怪。夏芝突然抬起头,正面注视着启造,嘴唇微
微痉挛着。
“你要讲的话只是这些?”
“怎么?你的口气很像外交辞令,我要讲的只是阿彻和阳子是兄妹。”
“啊!我以为你还有很多话要讲呢,真的只有这些?”这种口吻与原来的夏芝不
同,“启造!你为什么要收养阳子?”
“你自己提议的嘛!你不是说:小丽的四十九日过后,想收养一个女孩子,把她
当做小丽抚养,请你托高大夫物色一个。你忘了吗?”启造对夏芝的态度狐疑不解。
“我没有忘记,我确实说过,我想收养一个代替小丽的女孩子。”夏芝的脸色苍
白。
“所以才收养了阳子啊!那时我反对过,可是,你似乎忘掉了小丽,把阳子当做
宝贝心肝地疼爱。”
夏芝不眨眼地凝视着启造,启造不觉一惊,背脊掠过冷气。
“你的话不错,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小丽是被阳子父亲杀死的……”
启造活像被人一棒打在后腿,呆若木鸡。他想说什么,但张口结舌,找不到词句
。内心只想着:夏芝知道阳子出身的秘密!这想法如同一把短刀,刺进他的胸膛。
“你怎么不回答?”夏芝的声音含着泪,“我什么都不……知道,寒冷的晚上,
几次起来……冲牛奶、换尿布……你,你却不在乎地袖手旁观。”夏芝擦拭眼泪,恨恨地
注视着启造,脸颊痉挛着。
“你,那么,那么……”因为流泪而讲话时断时续,“……那么恨我?”
说完最后一句话,夏芝突然哇地大声哭了,自从发现阳子的出身秘密以来四年之
间,无法对人倾诉和泄愤的悲哀,现在全部爆发出来。
启造怔怔地望着悲痛号哭的夏芝,不解地想:只有高木和我知道的秘密,夏芝怎
么会知道?夏芝说的“你那么恨我?”这句话,启造也感到费解。收养了阳子十余年的现
在,启造对夏芝的憎恨已经淡薄。启造默默地把手伸到夏芝肩上,夏芝猛然往后退,仿佛
在逃避污秽的东西,同时叫道:
“别碰我!”
四年前看到启造写给高木的信时,所受到的打击和憎恨,这时返回夏芝心中,她
无法忘记那封信的内容。……总之,我不是为了疼爱阳子而收养她,我是想看毫不知情地
抚养阳子的夏芝,当她发现阳子是石土水的女儿时的痛苦,想看为石土水的女儿辛苦半生
后的怨恨……
这是夏芝绝对忘不了的话。
被夏芝愤恨地摔掉手,被视为污秽的启造心中,反射般地浮起一个记忆,那是夏
芝粉白的脖子间所印的吻痕,那是使启造痛苦了多少岁月的记忆啊!这紫色的吻痕引导启
造揣想夏芝和林靖夫的各种拥抱姿态,想象中的妻子姿态,深深地伤害了启造。现在新的
愤怒在启造全身燃烧着,他勉强压抑着怒火,竭力温和地说:
“你怎么把我当做污秽的东西摔掉?我绝不比你污秽。”
“什么?我污……污秽?”夏芝的肩膀颤抖着。
“夏芝,你静下来想一想。正如你说的,阳子是石土水的女儿,我不知道你是怎
么发现的,但那的确是事实。
“作为小丽的父亲,小丽被谋杀的悲哀,我虽不愿意说比你深,但起码不比你浅
。”
夏芝红肿的眼睛又盛满了泪水。
“我身为小丽的父亲,却收养石土水的女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小丽被杀死时
,我憎恨三个人,其中之一当然是凶手石土水,另外两个就是你和林靖夫!”
夏芝脸色苍白,苍白的脸显得分外凄艳。
“在我看来,杀死小丽的凶手就是这三个人。”过去启造从未如此明显地对夏芝
指出这事。
“啊!我杀死的?你太过分啦。”
“过分吗?那么,我问你,小丽被杀死时,你在哪儿?”
“……”
“在哪儿?做什么?回答得出吗?那天的事,十多年后的现在,我仍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阿珠还在我们家里。趁我出差时,你叫阿珠带彻出去看电影,又把年幼的小丽赶
出去,你到底在做什么?说啊!跟谁?做什么?坦白说出来吧。”
启造发觉自己逐渐粗暴起来而赶快闭上嘴,做一下深呼吸,调整气息,尖刻地注
视垂着头的夏芝。
“回答不出吗?”
夏芝不答,也不道歉,启造勃然大怒。
“你当然回答不出!在我出差中,你引诱林靖夫到家里来,到底在做什么?听着
,你正在做对不起我的事时,小丽被人杀死了。小丽才三岁。那么热的天,即使孩子跑出
去,做母亲的是不是应该把她带回来?你为了与林靖夫幽会,而忽略了做母亲的责任。对
小丽来说,杀死她的人是母亲!”
夏芝的身体颤抖着。那天小丽进入客厅时,我叫她到外面去玩。夏芝的脸色更苍
白了。
“对我来说,凶手和你和林靖夫是同罪,可是,你似乎一点不觉得对不起小丽,
后来又和林靖夫……林靖夫……”启造的声音愈说愈大,终于中断。
这时走廊有轻微的声音,但两人都未发觉。夏芝张张嘴,但听不清楚说什么?
“我本来想什么都原谅你,听你的话,收养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但你却爱上了林
靖夫,我看到你颈间有吻痕。”
夏芝垂着头,闷声不响,一句辩解或道歉的话都没有。启造压制不了激动,抓住
夏芝的双肩,猛烈地摇撼。
“您到底背着我于了几次不可告人的事?仗着你不会生孩子,和林靖夫乱来!”
启造对夏芝的沉默愈来愈不安,他内心想:到底不错!所以不敢回答。夏芝听任
启造摇撼她,脸上死板,像一尊石膏像,既不躲避也没有眼泪。说话啊!启造摇撼夏芝肩
膀。
“让你养石土水的女儿,你有资格抱怨吗?石土水跟你同罪,他是我的同伴,养
育同伴的孩子,有什么好抱怨的?”
启造渐渐感到气闷,刚才说过的那许多话全部塞在胸中,感到沉重窒息。他想说
的话已全部倾吐,但并不因此稍微获得轻松。
我已经讲得这么详尽,夏芝仍一句不答,可见她和林靖夫的关系确实不寻常。
十一年前的旧债全部清查后,只有感到孤独而已,启造默默地看着不声不响、僵
直地坐着的夏芝,觉得仿佛不是结婚了十六年的妻子。讲了这么多话,难道没有任何共同
的地方吗?启造抱着双臂远眺树林,冬天的太阳在树林上闪烁,启造觉得在光明灿烂的阳
光下争吵的他们,非常可悲。十六年的结婚生活,究竟获得了什么?虽然有彻这个孩子的
存在,但他们只建造了虚有其表、随时可能轰然崩溃的家。
在别人看来,我们可能是幸福的夫妇,然而在一切都摊牌的现在,我们两人的距
离已远如天涯与海角了。启造想到这里,站起身预备返回书房。
这时夏芝突然抬头看启造,两人的视线相遇,仿佛砰地撞出了声音。启造移开视
线时,夏芝忽然恳求说:
“原谅我!”
启造闷声不响地俯视夏芝。
“不过,不过……我和林大夫并不像你想象那样,我们一次也没……”夏芝摇着
头。
启造重新坐下来,“我不相信。”然后又重复一遍:“我不相信。”
“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夏芝拼命地否认。
那么,吻痕是怎么回事?强暴过王瑞琦的林靖夫,难道吻一下就会满足地回去?
启造想,但夏芝那拼命的眼神似乎不是伪装的。
“不过,你颈间的吻痕是怎么回事?”
夏芝稍微垂下头,呻吟了一会儿。
“可是……”
“……只是那样而已。”
“只是怎么样?”启造尖锐地反问。
“只是接吻而已。他要到洞爷疗养院养病,来告辞,于是……突然在我的脖子…
…我骇了一跳……不过,他就马上回去啦。”
夏芝的眼神不像在撒谎,不过,苦恼了启造这么多年的怀疑却不能轻易地消失。
“你的话是真的吗?”启造叮咛地问。
“真的!”
如果夏芝的话是真的,我长久以来的苦恼为的是什么?又为什么收养了阳子?
启造的脸色略微缓和了,夏芝的眼泪重新涌上来。
“我并没有坏到应该养育凶手的孩子啊!”
启造沉默了片刻,但马上说:
“不过,夏芝,小丽是你跟林靖犬单独谈话的时候被人杀死的。本来我打算只要
你的身体是清白的,我可以原谅你,你跟别的男人精神恋爱,我还勉强容忍……”
客厅的门突然砰然打开,两人大吃一惊,同时扭头看去,彻赫然站在门槛。
“阿彻,你刚回来?”
彻不答,瞪着房间。启造和夏芝不觉对望了一眼。
“怎么啦?阿彻。”夏芝柔声问。
彻以充满愤怒的眼光看着父母,嘴唇颤抖着。
“别站在那里,进来坐着。”
彻木然不动。
“妈妈!我……我现在才知我的母亲是那样不要脸的人。”彻说着怒目瞪着夏芝
。
启造脸色一变,比夏芝更难看。
“不能这样批评母亲!”启造尽量压抑声调。
“不要脸我才说不要脸,跟别的男人接吻那种不要脸的母亲……”
“闭嘴!”启造厉声嚷道,“你都听到了?偷听别人的话是不光明的,阿彻。”
启造假装平静。
“都听到了,那么大的声音,外面都听得到。我刚进门,就听到爸爸在嚷叫。”
彻说着,又转向夏芝:“妈妈不干净!你说跟林靖夫没什么,谁信?我不喜欢。不干净!
”
“阿彻,对母亲讲话客气点。”启造教训地说。
“这样不要脸的人,不是我的母亲!”
“闭嘴!”
“言论自由!”
启造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打了彻一个耳光。
彻摇晃了一下,一面喊道:“你打我、杀我,我都要说!我希望我的父母是比谁
都伟大的人,即使不伟大,也应该是清洁的。爸爸也太过分,如果不原谅母亲,蛮可以离
婚。爸爸是卑怯的,偷偷摸摸地收养阳子……不像个男子汉!刚才大声嚷叫,责骂母亲,
现在又转过来帮母亲……如果可以那么简单地和好,当初为什么……为什么要收养阳子?
”
启造和夏芝都被彻的激愤言词压倒了。
“阿彻,你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只是在外面偷听的,可能有些地方听错啦。”
“可是……”
“不,你先坐下来,坐下来好好听我说。爸爸有时也会误解妈妈的话,妈妈并没
有错,什么也没有,你不要误会。”启造只好出此下策,以图收场。
夏芝没有勇气把脸抬起来。
“我不信!总之,阳子是凶手的女儿这一点,绝对没有听错,不是吗?爸爸。”
彻仍站着,不肯坐下。
启造默然坐在夏芝旁边,不知如何置答。
“关于阳子的事,我绝对没有听错!”彻又重复说。
“这事不能让阳子知道,我们不要讲了,让阳子知道的话,事情就严重啦。”
“爸爸!您为什么要做让阳子知道、事情严重的事?被这个家庭收养长大的阳子
,万一知道了自己的出身会怎样?她不能再留在这个家,说不定根本不能再活下去!”彻
变成了哭声。
“所以,我们大家要好好疼爱她嘛!好了,别再说啦。”
“爸爸是自私的……大人都是自私的。爸爸,我们再怎么疼爱阳子,阳子都没有
比被我们家收养更不幸。我们有什么权利使阳子不幸?我讨厌这样的家庭!”
“好,知道了,都是爸爸的错,不要再说啦。”
“爸爸肯疼爱阳子?”
“肯、肯。”
“妈妈呢?”
夏芝掩着脸,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大学毕业后,要跟阳子结婚。”
“胡说!”启造惊慌地说,这是他最惧怕的事。
“阳子来到了世界上最不幸的家庭,所以我要好好对待阳子。唉,只要妈妈不跟
别的男人好,一切都不会发生了,都是妈妈不好。”彻仍不能原谅夏芝。
“知道了,不要再说啦!”启造严厉地说。
彻闭了嘴,但脸逐渐转红。
“爸爸并没有知道。爸爸也不对,要对妈妈报复尽可以用别的方法,为什么要牵
涉到另外一个人的命运,使她不幸?这种不重视别人幸福的方法,我感到不平。”
“知道了,都是爸爸不好。”
“不,不知道,并不是说爸爸和妈妈言归于好就可以了结,爸爸,事情还没完,
阳子怎么办?她不得不继续在这个家里活下去……所以,我要跟她结婚。爸爸刚刚说要疼
爱阳子,现在马上推翻,这就是爸爸所说的疼爱!……”由于过分激动,彻找不到接下去
的辞句。
翌日,彻在自己的房间外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非请勿入”几个字。彻整天不
开口。
在这件事发生前,彻本来已变得渐渐沉默。这有一个原因,彻开始对阳子产生兴
趣,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虽然他早就觉得阳子不是亲妹妹,但仍像亲妹妹那样疼
爱她。但现在对阳子的亲情却变为含着神秘性的感情。洗完澡的阳子把手放在他肩上时,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闪开。
正在这种不安状态时,彻获悉了家庭秘密。在此以前,他对自己的家庭感到骄傲
。父亲是医院院长,慈祥,母亲是美丽温柔的,妹妹聪明、活泼,而他本身是学生会会长
。
然而,剥去一层表皮后,发现父亲是卑鄙好妒的,母亲则不贞,而妹妹原来是杀
人犯的女儿。这个事实深深伤害了彻,他变成了另一个人,阴沉、寡言。启造和夏芝都以
焦急的眼光观察着他。尤其是夏芝,在焦急中揉和着畏惧。每当她喊“阿彻,吃饭”时,
彻总是以尖锐的眼睛瞥她一眼而已。启造想跟他单独交谈一次,但彻推说功课忙,把自己
关在房内。这是个容易受到刺激的时期,启造惟恐责骂会引起彻愤然出走,所以不敢表示
强硬的态度。
有一天,启造接到彻的学校通知,要找家长商谈彻的事。这天晚上,启造非常懊
悔自己的愚蠢。我为什么会想出让夏芝养育阳子的主意?不过,那时我的确不能原谅她!
可是,因为不原谅她,却害得一家人都陷于不幸。我想报复,结果被报复得最惨的不是我
自己吗?是的,是我自己。不能疼爱阳子的痛苦,对妻子隐瞒这秘密的痛苦,痛苦,痛苦
,长年受着痛苦的煎熬。不仅如此,现在阿彻已经获悉了一切,而且他要跟阳子结婚。
启造感到惧怕,想找些圣经的辞句来自我安慰,但脑中一时空空荡荡,找不到一
句话。启造不知道学校究竟为什么找他,他不安地整夜辗转不能入眠。
第二天夏芝到彻的学校,老师立刻说明找彻家长的原因,彻自从进入中学后,成
绩优良,总是努力争取第一、二名,但进入第三学期后,不论哪一科目,彻都交白卷,老
师把彻喊去问:
“怎么回事?为什么交白卷?”
彻回答说:“考试的答案写不写,我的实力都不会改变。”
老师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彻却一句话不答。老师说:
“别胡思乱想,去参加补考,今年的毕业生代表已经决定是你啦。”
但彻冷笑了一声:“我的父母从前也是优秀学生哩!”
“所以,”老师说,“请家长来,请教是否有什么变故发生?”
“真对不起,我们也想不出有什么事使他变成这样。”夏芝装出茫然不知的脸色
。
“唔,是的,像府上这么好的家庭,校方也认为不会有什么变故的。”老师点点
头说。
启造从夏芝那里听到上面这段话时,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对彻讲了,明白了彻所
受创伤的深度后,既不能责备他,也不能安慰他。这个家庭逐渐陷入黑暗、阴沉的深渊。
这中间只有阳子一个人没有改变,依然故我。不过,她已知道了启造和夏芝不是
亲生父母,彻不是亲兄弟,因此,她也有她的创伤。
阳子时常想:我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但她又感谢地想:我应该养育我的爸爸
和妈妈,他们给我吃饭,给我衣服穿,我应该感谢啊!
每次从故事书中看到继母虐待继子的故事时,阳子总是觉得夏芝是完全不同的慈
爱的母亲。不论彻怎么不高兴,阳子都不生他的气,也不讨厌他。不管他问不问,吃饭时
,阳子都自动地说出学校里发生的事,或书上的种种。
“哥哥,你认为怎样?”
阳子天真无邪的态度,会使得彻紧绷的面孔略微松弛下来,回答她一二句,但绝
不答复启造或夏芝的话。于是,自然而然地,启造和夏芝便通过阳子与彻讲话,阳子的存
在,形同赖家的灯。
最后,高中升学考试时,彻仍然交出白卷,使启造和夏芝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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