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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3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5:47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八月底彻从朋友处借来一部轿车,要到层云峡看爱奴人的火神祭,他邀夏芝和阳子一
道去。
“开车去层云峡?”夏芝似乎不大感兴趣,她打算结束暑假回学校时,和他一道
去札幌。她想和北原见见面,因此,这中间不能时常往外跑。
“你们两个去吧,反正当天回来吧?”
“不,既然到层云峡去,怎么能不洗洗温泉浴?所以要过夜。”
“只和阳子两人吗?”夏芝不安地问。
“是的,只和阳子两人。”彻看了夏芝不安的脸一眼,自然地回答,但他的表情
严肃,夏芝不敢多说话。
“哥哥的驾驶技术可以放心吗?可以不必写遗嘱吗?”坐在车内后,阳了开玩笑
说。
“唔,这个不能保险,我看还是给北原写个遗嘱吧?”彻愉快地说。
我是阳子的亲哥哥,在同一房间住多少夜,我还是她的亲哥哥!彻对夏芝不安的
视线感到气愤。
离开旭川,进入永山村后,稻田油绿美丽。彻的驾驶很细心慎重。
“哥哥,你的技术好高明啊!”阳子剥了一块巧克力放入彻嘴里。
“我在札幌常常开同学的车。”彻轻松地说。
近来彻不再那么阴郁沉闷,完全像个疼爱妹妹的哥哥,阳子很喜欢这样的彻。
“啊!那溪流好美,这才是石狩溪的本来面目吧?”
在宽阔的溪床上,流水四散地反射着阳光,潺潺而流,清澈见底。
“是的。我们都以为充满工场废液的酸味、水混浊的那条溪流就是石狩溪,其实
石狩溪的水才清澈哩。据说从前石狩溪有河豚游来游去呢。”
“溪是公家的啊!怎么可以为了一家私人工场而弄得人和鱼都不能游泳?又怎么
可以侵害下游的渔民生活?”阳子难得地愤慨说。
“是的,不过,听说工场方面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大雪山的连峰高耸清晰地逼近。太阳早已下山,道路黑暗,祭坛布置于旅馆不远
的地方,祭坛周围被观光客挤得水泄不通。祭坛上面摆供着河豚、萝卜黄瓜、茄子等许多
蔬菜。祭坛旁边约三丈多高的圣火台,不时飘落下火粉。
阳子拉着彻的衣袖,挤进人群中,两人走近圣火台,这里很热,故没有人。
祭坛前面的舞台上,穿着爱奴服的爱奴美女,围着圆圈,边拍手边唱着旋律单调
的爱奴歌谣,然后慢慢随着旋律绕圈跳舞,她们那又长又黑的眼睫毛非常美丽。
“哥哥。”阳子在彻耳旁叫着。
“什么?”
“回去吧。”
“为什么?不舒服?”彻惊讶地看着阳子。这时舞蹈结束,人群向溪那边涌去。
“没有……”
三个爱奴女人用箭在圣火上点了火发射,曳着火焰的箭向溪中射去,人群哇地欢
呼起来。瞬间,溪中仿佛如火蛇游戏而过。对岸也有火焰,特制的焰火放射,火花射出“
峡谷火神祭”几个字形,群众再度欢呼了。
“阳子,要回去啦?”彻问。
“不,不要紧,焰火真美。”阳子明朗地回答。她对于爱奴人被当做参观物品产
生反感。
接着焰火大放,溪水倒映着焰火,灿烂绚丽。焰火向夜空大大地散开时,岩壁如
同被推出般突然现出形体,焰火消失时,岩壁也随着消失了。每次焰火放射,阳子就凝神
注视着岩壁的出现,那黝黑庄穆的岩壁与焰花对照,分外庄丽。从黑暗中出现、消失去黑
暗的岩壁,好像地球在呼呼喘着气,令人不安,但另有一番紧张急迫的美。
阳子不知不觉紧偎着彻的肩膀。
“岩壁好像是活的。”
“岩壁?真的。”彻仍两臂合抱于胸前。
阳子的脸映着火花,彻觉得很美丽,焰火发出嘶嘶的金属性声音。
“这声音很像烧夷弹,使人想到战争。”旁边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厌恶地说着
,离开了。
阳子和彻看到那离去的男人拿着拐杖走路,没有经历战争的阳子却直觉地感到了
战争的可怕。
回到旅馆时,服务生已给他们铺好了床。
“山间的焰火有一股慑人的吸引力。”
“是的,因为它有回音。”彻突然害怕和阳子在同一房间睡觉,“阳子,你最好
去洗一下澡。”
“好,哥哥不要再一次吗?”
“不,一次就够啦。”
阳子走出房间后,彻便钻入被窝,他要在阳子回来以前入睡。他的身体有些微微
的颤抖。他对自己感到生气,想起夏芝不安的眼光。
混蛋!阳子是我的妹妹!彻在心中自骂。如果意志如此不坚定,怎么能以哥哥的
身份为阳子的幸福而努力?
阳子是属于北原的!彻强迫自己如此相信。将来阳子和北原是否会结婚还是个未
知数,不过,彻想,反正阳子必须跟别的男人结婚。
门拉开,阳子进来。
“啊,洗得好痛快。”阳子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彻。
“嗯。”彻的喉咙哽塞,发不出声音。
阳子倒杯开水要喝,但先问彻。
“哥哥,你要喝水吗?”
“好。”彻伸出手。喝下冷开水后,觉得镇静了不少。
“阳子从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个大号婴儿,现在个子也是很大。”彻伪装知道阳
子的出身,在这样说后,使自己相信阳子和她是有血缘的亲兄妹。
阳子默默地滑入自己的被窝里。
“阳子到底还是像妈妈,像外祖母。”彻不认识早逝的外婆,只从褪了色的照片
看过她。
“哦?”阳子轻轻应着。
“我常常在你枕头旁边看你,有一次想摸摸你的头,挨了一场骂,因为你还太小
,头软软的,不能摸。”
阳子默默地瞪着天花板。
“后来……”
“算了,哥哥,别对我来这一套。”阳子坐起来,“我知道我是收养的。”
彻猛然跳起来。阳子露出微笑,静静地看着彻。
“你几时知道的?”彻的声音略微发抖。
“小学五年级的冬天,一个狂风大雪的日子。”
“那么久以前?”彻再度吃了一惊。
那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是亲生女儿,为什么还能轻松愉快地维持原来的生活
?彻突然觉得从小一起长大的阳子像一个陌生人。阳子的表情为什么没有一丝阴影?他不
解为什么阳子比他更轻松、开朗。
“谁告诉你的?”
“别人说的。”阳子想起牛奶店的夫妇。
“对别人讲过没有?这话。”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想到从小学生的时候,胸中就锁着秘密,实在令人惊骇。
“你听到消息的时候,马上相信了吧?而且骇了一跳吧?”
“嗯。不过,也并不太惊骇,因为那时候还小,如果再大一点,也许感觉会不一
样……只是有点寂寞的感觉,但没有受太大的刺激。”
“哦,是那样的吗?虽然如此,你总算一点儿没变坏。”
“不过,也许这是我变坏的地方。我希望给亲生母亲夸奖,所以努力做个乖孩子
。读初中以后,时常看到报纸上有太保太妹的记事,他们大都是因为没有双亲,或只有继
母、继父,于是悲观消沉,自暴自弃。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不愿意把自己的过失归罪于
别人。自己变坏,应该由自己负责。当然环境是很重要,但从根本上说,还是应由自己负
责。
“我绝不自暴自弃。来层云峡途中,我们看到石狩溪上游清澈见底,虽然下游因
工场的脏水而混浊不清。看到它时,我心里想:我不是溪流,我是人,即使我被泼了脏水
,我仍不要失去本来面目。哥哥,你看,我还是不老实。”阳子声调明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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