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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3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6:07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在暑假之间，彻不再对阳子表白他的心意。但阳子觉得在赖家的生活非常痛苦，她尽
量避免和彻单独在一起。

    　　已经和北原疏远，现在又不能对彻倾诉心意的阳子孤独无依。暑假结束，彻回札
幌。阳子开始了第二学期，多少忙了些。但要好的同学都进了升学组，整天埋头做功课，
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

    　　“阳子，怎么近来没有北原君的信？是不是闹翻啦？”

    　　夏芝有时会这样问阳子，阳子回答不出来。阳子继续烧了几封北原的信后，北原
的信也就中断了，阳子更觉孤独寂寞。

    　　礼拜天邮差送信的时间呆在家里也是痛苦。但虽然痛苦，却仍情不自禁地竖耳朵
，注意听邮差嚷着“信！”的声音。

    　　这次再寄来，我一定不烧掉，阳子想。在等待的期间，痛苦中有几丝甜蜜。夏芝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她会说：

    　　“北原君还是没有来信？你寄一封去问问看嘛。”

    　　然而被北原的照片所伤害的阳子不情愿先写信给他，她视北原为无价之宝，而北
原背叛了她，因此，阳子不愿意原谅他。

    　　北原和阳子断绝通信，反而引起夏芝的不安，她认为阳子可能在别的地方和北原
通信，譬如北原把信寄到阳子同学家里等。夏芝觉得阳子怀恨她把北原的信偷偷退还给北
原，所以他们两人似乎是瞒着她在通信。

    　　“妈妈不大喜欢北原君，他怎么可以一面跟你通信，一面跟别的小姐拍那种亲热
的照片？……北原君的女朋友真多。”夏芝说。

    　　阳子并未忘记夏芝曾经亲切地对待北原，她知道夏芝每天和北原到林中散步，因
此，夏芝说不喜欢北原的话，阳子并不相信。然而，夏芝却怀恨着北原在札幌的吃茶店丢
下她而去的事。这憎恨转向了与北原通信的阳子身上。终于秋天来又去，冬天接踵而至，
北原仍无只字片纸。寒假开始后，彻却没有回家。

    　　“今年的寒假我不回家，要在札幌的疗养院兼差，除夕起可能回家住一周，但还
不能确定，请不必等我。”

    　　彻这封简单的信，夏芝颇为不满意。

    　　“奇怪？为什么要兼差？零用钱并没有限制他啊，如果要做事，自己的医院也可
以做嘛。”

    　　启造不大在乎彻在外面兼差，因为他也有同样的经验。

    　　“那有什么关系？老头子的医院，总不大愿意干，事实上阿彻能做的也不过是检
查痰，计算红血球、白血球等罢了。”

    　　阳子对彻的不回家感到不安，她认为彻不回家的理由是由她而起的。

    　　彻不回家自有他的原因，他认为为了使阳子和他的关系变成他人，必须分开一段
时间。看到阳子不给北原探病，也不与北原通信，彻暗中感到欣慰。

    　　彻最初有意把阳子介绍给北原，但当他听到阳子说，自从小学五年级时，就已知
道自己是养女后，彻无法抑制对阳子的恋慕之情。

    　　而且看到北原深切地爱上了阳子后，彻的感情更抑制不住了。他一方面认为阳子
与不知情的北原结婚，对阳子较幸福，但一方面舍不得放弃单恋了许多年的阳子。

    　　在彻未回家之前，圣诞节接近了，院子里的七灶树鲜红果实上面覆着白雪，形状
如若教堂的钟，阳子非常喜爱。习惯了寂寞后，阳子渐渐领会了孤独的乐趣。阳子开始自
修希腊语，本来她喜欢数学，现在也从启造藏书中拿出欧几里得的(译注：公元前三百年左
右的古希腊数学家)几何学来研究。

    　　不过，看到七灶树的鲜红果实盖着白雪时，阳子不自觉地想：真美，应该让北原
先生看看。

    　　阳子对自己的这种心理感到不解。北原的信虽然中断，但有一个意志支持着阳子
，那是：虽然他背叛我，我决不背叛他。

    　　阳子从未因北原的事而感到自责。

    　　一天晚饭后，阳子上街替夏芝购物。是个大朵牡丹雪轻轻飘落的晚上，圣诞节将
到，街上到处热闹地播唱着圣诞歌曲，不论哪一家店铺都以横写的文字写着“圣诞大廉卖
”之类的招牌，装饰在圣诞树上的红色、绿色的小灯泡闪闪烁烁，非常美丽。

    　　买完东西，走出百货店时，阳子看到北原在二三公尺前面的行人中走来。她骇了
一跳。北原和一个头上包着黑色围巾的女性一面谈话，一面朝阳子这边走来。骤然间阳子
躲到店里的圣诞树后面。

    　　在照片上看到的少女正露着微笑，雪白的虎牙显得很可爱。阳子从圣诞树枝叶间
注视着北原，北原瘦了一些，也似乎苍老了些。他们两人没有发现阳子，走过前面的街道
。

    　　啊！好思念。阳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思念深深伤害了她的北原。她在他们
背后跟随着，跟随他们做什么？她没有想，她只是要看看在牡丹雪飘落中的北原和那少女
而已。

    　　到和平路的信号灯附近时，两人站住了，然后北原一个人走过交叉点，少女则向
右边转过去。两人都没有返回头，也没有挥一下手，爽快地分别了。

    　　北原马上消失于红色信号灯那边的街道，阳子即使追过去，也无法与他交谈。附
近街角的邮局有一架红色电话，在那里拨着电话的是刚与北原分手的少女，阳子情不自禁
地走到那少女背后。显然对方在讲话中，少女又拨了次号码，听筒按着耳朵，视线自然地
转到阳子这边。

    　　“啊，对不起，那边讲话中，请你先打罢。”少女露出可爱的虎牙，要把电话让
给阳子。

    　　“不必客气。”阳子含着微笑。

    　　这个人不知道我是谁，她似乎是个不坏的人，给人的印象颇佳。阳子想，站着不
动。少女听了阳子的话，又重新拨号盘。

    　　“喂喂，惠美吗？我，我嘛，讨厌，想不起来？我是道子，北原道子。”

    　　北原道子？阳子睁眼注视少女。

    　　“哦，谢谢，可是，我跟哥哥一道来的。”少女靠近送话器说话。

    　　跟哥哥一道？阳子为这意外而发呆。我弄错了多重大的事啊！北原的妹妹和北原
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不过，看照片时，妈妈不是说她就是北原的情人吗？

    　　北原的妹妹按着听筒，不住地笑着。

    　　哥哥也说我不能跟北原结婚啊！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阳子把彻所说的“不能跟北原结婚”这句话，解释为“北原有情人”，而认为这
情人就是照片中的少女。

    　　如果这位少女是他的妹妹，那么，难道是说他另外有女朋友？当然阳子并不知道
彻是想说：“你是杀人犯的女儿，这底细被揭发的话，北原不会跟你结婚。”

    　　阳子抬起脸看天，街上的天空微亮。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北原的妹妹说着要走了。

    　　阳子立刻开口：“请问……”

    　　“？”北原的妹妹不解地停了脚。

    　　“对不起，您是北原邦雄先生的妹妹吗？”

    　　“是的……啊，你就是赖阳子小姐吧？”北原的妹妹亲切地说。

    　　“是的，我姓赖。”阳子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哥哥就在那边的书店。”北原的妹妹热心地说。

    　　阳子致谢后，无暇看信号灯，就冲过交叉点。这是阳子不曾有的行动。交叉点那
边转角第二家就是书店。

    　　书店有很多人，但由于店不大，高个子的北原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在萤光灯下翻
看一本书。阳子踌躇着，不敢走近北原旁边。

    　　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他？我视为惟一重要的人，为什么不相信他？

    　　阳子觉得自己是可怜的，首先被那张亲密的照片伤害，接着听信了夏芝说的“这
位小姐大概就是北原君的情人”这句话，然后彻说“北原有小姐们的缘”及“不能和北原
结婚”等刺伤了她。阳子悔恨自己为什么如此轻率，未把事情弄清楚就先怀疑。

    　　北原买了两本书，向门口走来，阳子终于又躲起来。因为她认为不能说“我没有
想到她就是你的妹妹”，事情就简单地解决。她回想看也不看一眼，就把北原寄来的信付
诸一炬的那段日子。我已经没有资格回到他的心中了。

    　　阳子不知道这就是爱情造成的结果，只为自己的怀疑而感到可耻。

    　　相反地，如果是他怀疑我，可能我也不会原谅他。

    　　阳子本来以为自己是更善良、理智、意志坚定的人。她注视着五六公尺前的北原
背影，尾随着他。

    　　我明知道他生病，却不去看他。他的身体很健康，也许这是他此生惟一的需要住
院治疗的疾病呢……我还是没有资格与他重修旧好。

    　　在三条路的地方北原转入左边，这里稍微昏暗，阳子仍尾随着北原走。北原进入
三条食堂。三条食堂是在人行道旁边的地下，有阶梯直通下去，阳子站在入口俯视阶梯，
没有勇气进去。

    　　阳子伫立于牡丹雪飘落的夜间人行道，她要在这里静候北原出来。

    　　他从泷川远道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大衣肩上已积着雪，但阳子不拂落它，静
静伫立于店铺的灯光照射不到的路上。

    　　哥哥回来时，我为什么没有问他，照片上的少女是北原先生的什么人？然而，那
不是少女的阳子所能做的事，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这么做。

    　　不过，哥哥为什么不加任何说明地把照片寄来？现在阳子觉得已经明白了彻寄照
片的用意了。可是，哥哥并不是那种存心的人，哥哥是个善良、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啊！

    　　阳子认为如果公平地比较北原和彻，彻的分数决不在北原之下。虽然如此，阳子
想，我还是喜欢北原，哥哥就是哥哥，我像个妹妹那样喜欢哥哥。

    　　阳子仍伫立于雪花降落的路上，热闹的圣诞歌曲和明亮的霓虹灯并不影响阳子的
思潮。昏暗的路上走过两个胸前挂着吉他的青年。

    

    北原先生：

    　　我非常明白我没有资格写信，我虽然想这封信也许会遭到未拆阅即丢入火炉的命
运，但我仍不能不在这里对你道歉。

    　　北原先生：请你原谅我，我误会了你。

    　　彻哥哥寄来的照片中，有你的照片，你和一位少女挽着手，在白杨树下亲热地散
步的照片。那时妈妈说：“北原君的情人就是这位吧？”

    　　你能够想象我听到这话时的心情吧？我觉得我的身体被劈为两截了。那时我写了
一半要寄给你的信，以及曾小心收放的你寄来的信，都在我伤心下烧掉了。

    　　这少女是谁？如果我问这么一句的话，就不至于发生这不必要的误解了。

    　　其后凡是你寄来的信我都未拆开就烧掉了。这是误会，但也是我对你的人格怀疑
，我后悔莫及。

    　　今天晚上我会见了令妹，然后我从书店开始跟踪你，你进食堂后，我伫立雪中。
这是愚蠢的举动，但我只能这样做。我并非借此惩罚自己，我只是希望静静等待你。

    　　你走出食堂后，朝车站走去，我一面想着我的冷酷——明知你生病，却不去看你
，也不写信给你——一面跟随着你。

    　　令妹在车站等着你，你帮妹妹拿着东西，进入剪票口后，回头看了一下。我骇了
一跳，以为你发现了我。我没有走到月台，远远地在候车室目送你离去。

    　　北原先生，我不知道怎么写才算是对你道歉的信，我的笔表达不出我现在的心情
。

    　　北原先生，我现在只渴望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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