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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guo (阵雨),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七夜怪谈20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22:18:58 2000), 转信
第12节
事实上,浅川和龙司原先并不是要寻找山村贞子藏身的地方,但两人却在无意间查
出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灾难,以及被埋葬的地点。
因此,当龙司要浅川在大型五金行前面停下来时,浅川知道龙司跟自己的想法是一
样的,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时浅川还无法想象接下来的工作有多么辛苦,他单纯地认为只要古井没有完全被
掩埋,应该不会太难找才对。
一旦知道古井的地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里面捡起山村贞子的遗骸。
午后一点的阳光反射在温泉街的坡道上,显得非常刺眼,悠闲的街道和炫目的景象
弄混了浅川的想象力,他没有察觉到只有四、五公尺深的井底跟充满阳光的地面是截然
不同的世界。
浅川看到西崎五金行的招牌之后,随即又发现店头摆着割草机,因此他确信这家店
应该有他们需要的各种工具。
“你负责买东西吧!”
说完,浅川便拿出一张电话卡,跑向附近的电话亭。
“喂,现在可不是打电话的时候啊!”
龙司嘴里一边叨念,一边走进五金行,依序拿了绳子、水桶、铲子、滑车、探照
灯……等工具。
浅川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听到老婆的声音,心中不由得感到十分焦躁;他很
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距离“死亡期限”只剩下九个小时。
浅川推进电话卡,按下岳父家的号码。
钤声响了一会儿,来接电话的是岳父。
“啊!我是浅川,能不能请爸爸帮我叫一下阿静跟阳子?”
浅川省掉了所有问候语,直接表明要妻子、女儿来接电话。他知道这么做十分失礼,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顾虑岳父的感受了。
岳父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他可能也了解浅川目前的状况十分危急,因此立刻把女
儿和孙女叫来听电话。
浅川心里想着:(还好不是妈妈来接电话,否则一定得听一连串没完没了的问候、
寒暄,最后可能连让我讲话的机会都没有。)
“喂?”
“阿静,是你吗?”
老婆的声音让他觉得好怀念。
“老公,你现在在哪里?”
“在热海,你那边怎么样?”
“嗯,没什么事,阳子已经跟外公、外婆混熟了。”
“她在旁边吗?”
他听到阳子在一旁找爸爸,一面拼命地爬上妈妈的膝盖,一面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小阳子,是爸爸哟!”
阿静把话筒放在阳子的耳边。
“爸爸、爸爸……”
浅川感觉到女儿好象就在自己身边,心头涌起一股想把阳子拥在怀中的冲动。
“阳子,乖乖等哦!爸爸很快就会开车去接你……”
“是吗?你什么时候来?”
不知何时,阿静已经接过话筒说道。
“星期天……对,星期天我会租车去接你们,我们可以去日光开车兜风,然后一起
回家。”
“真的吗?阳子,太好了,爸爸说这个星期天要带我们去兜风耶!”
浅川的眼底涌起一阵热气。
(这个约定究竟能不能实现呢?
为了预防万一,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抱着太大的期望。)
“那件事快解决了吗?”
“快了。”
“我们先前已经约定好了,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你要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说给我
听。”
这是浅川和妻子的约定。
他当初告诉阿静不要过问这件事,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全部说给她听;而妻子也信
守约定,这段期间不询问他任何事情。
“喂!你要讲到什么时候?”
龙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浅川回过头,看见他正把买来的工具丢进车子的行李箱。
“我再打电话给你,今天晚上或许没机会打了……”
浅川把话筒挂上,结束这段谈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是为了要听听她们的声音?或者有更重要的事
情要传达?
就算他现在和阿静聊上一个小时,等到要挂断电话时,同样会有意犹未尽的强烈孤
寂感。
总之,过了今天晚上十点,这桩诡异事件的神秘面纱即将被揭开……正午时分,南
箱根太平洋乐园弥漫着高原气息。上回浅川来这里所感受到的妖冶气息,此刻被阳光遮
掩,网球的弹跳声听起来也格外自然、顺耳。
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就在眼前,零星散布在山下的温室屋顶闪烁着银色光芒。
别墅小木屋在一般日子里没啥客人造访,B─4号房今天也是空着的。
浅川要龙司去办手续,自己则扛着行李到B─4号房。
换上轻便的衣服后,他定定地环视屋内四周,不禁回想起一个星期前的晚上,他连
滚带爬地逃离这个房间的情景。
当时他忍住恶心感、跑进厕所呕吐的时候,紧张得尿失禁……他连蹲在厕所时看到
的涂鸦内容也记得一清二楚。
浅川打开厕所的门,在同一个地方看见相同的涂鸦。
到了下午两点多,浅川和龙司两人来到阳台上,他们一边观察四周的草丛,一边吃
着在半路上买来的便当。此时,他们俩离开长尾医院时的焦躁感已经消失无踪。
浅川经常会在即将截稿时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望着咖啡从吸管滴下来的样子,而
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
“先把肚子填饱吧!”
龙司替自己买两人份的便当,认真地吃起来;浅川则没啥食欲。
不一会儿,他停下筷子,专汪地看着室内,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喂,你就把
话挑明说吧!我们待会儿到底要做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找出山村贞子啊!”
“找出来之后怎么办?”
“把她送回差木地好好供奉。”
“那么咒文是……你是说,山村贞子希望的事情就是这样?”
龙司一边咀嚼满嘴的饭菜,一边用迷蒙的眼睛凝视着某一点。
浅川从他的表情得知:龙司还没有了解所有的事情。
不过浅川并不感到害怕,这是他获得明确答案的最后机会,过了今晚,他就没办法
重来了。
“目前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龙司说着将吃完的便当盒丢出去。
“喂,有没有可能是她想报复杀害她的人?”
“你的意思说,如果我们把长尾城太郎干的好事公诸于世,山村贞子就会息怒?”
浅川探索着龙司的心思。
(如果在挖出遗骨、将她供奉起来之后,仍然救不了我的时候,龙司是不是打算杀
了长尾城太郎?他是不是以我做试验来让自己得救?)
“喂,你可别胡思乱想哦!”
龙司笑了笑,接着说:“如果长尾真的招惹山村贞子的话,他早就没命了。”
(嗯,她确实有那个能力。)
“那么,山村贞子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被长尾杀了?”
“这就很难说了……不过,她一直反复经历着身边亲人死亡或受挫折的悲剧,像她
离开剧团不也是一种挫折吗?到结核病疗养院探望父亲时,她也知道父亲即将不久于人
世。”
“你是说……对现世感到悲观的人,不会怨恨杀死他的人?”
“不,应该是山村贞子故意让长尾那老头萌生杀害她的念头,我想,或许是她借用
长尾的手来自杀……”
(母亲跳进三原山火山口自杀,父亲患肺结核即将死亡,以及自己成为女演员的梦
想遭受挫折、身体上天生的残缺……她有太多自杀的动机了。)
吉野传真给浅川的报告中,记录了“飞翔剧团”的创始人──重森趁着酒意夜袭山
村贞子的公寓,第二天就因为心脏麻痹而死了。
这一定是山村贞子使用超能力杀了重森,她可以在不留下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轻而
易举地杀死人。
既然如此,长尾城太郎为什么可以活下来?如果不是山村贞子操控他的意志,要他
杀害自己的话,这个矛盾就没办法解释了。
“好吧!就算是自杀好了,山村贞子为什么非得让自己在死前被强奸呢?你可别说
死亡之时仍是处女是一种遗憾这种蠢话。”
浅川这句话刚好命中龙司的要害,简直教他无言以对。
“这种想法很可笑吗?”
“啊?”
“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仍是处女的想法那么可笑吗?”
龙司正经八百地将脸凑近浅川说道。
“如果是我……我是说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想,因为我不要保持童子之身而
死亡。”
浅川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平时的龙司,但是又很难说出他那里不一样。
“你是当真的吗?男人跟女人是不同的,尤其是山村贞子。”
“嘿嘿嘿……开玩笑的啦!其实,山村贞子并不想被强奸,有谁会愿意被别人侵犯
呢?当时她也用力咬住长尾的肩膀,而且咬得深可见骨。所以,她应该是在被长尾强暴
之后,脑海里突然掠过想死的念头,于是便用超能力操纵长尾……嗯,就是这样。”
“照这么看来,她对长尾应该还是有怨恨啊!”
浅川还是无法理解。
“喂,你忘了吗?山村贞子的怨恨可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人,而是指向一般大众;
相较之下,她憎恨长尾的心情根本算不上什么。”
(憎恨众人?如果她把这种恨意注入那卷录像带的话,那么咒文的内容会是什么呢?
任意攻击每个人……)
接着,龙司哑着声音说道:“算了,有时间去想这些事,倒不如早一点去找出山村
贞子,只有她能够解开所有的谜底。”
龙司一口气喝光乌龙茶,站起来将空罐瞄准谷底丢下去。
他们两人站在缓坡上观察附近的草丛,龙司交给浅川一把镰刀,用下巴指了指B─
4号房左侧的斜坡,要浅川割掉那个地方的草,才方便察看地势的高低起伏。
浅川弯下腰,膝盖着地,以水平的弧度挥动镰刀。
(将近三十年前,这个地方盖起老旧的民房,庭院前有一口古井。)
浅川伸了伸腰,在心中试问自己:(如果是我住在这里,应该会选择视野比较好的
地区。
但是,视野比较好的地点在哪里呢?)
浅川一边凝视并排在下方的温室屋顶,一边移动自己的位置。但是不管从什么地方
眺望,眼前的景观似乎都差不多。
不过,如果要盖房子的话,B─4号房旁边的A─4号房一带是最容易盖的地方;
从侧面看过去,只有那块地是平坦的。
浅川爬到A─4号房和B─4号房中间,一边割草,一边用手探索土质。
他没有汲过水井的水,甚至没有直接碰触水井的经验。
(在这种山区里,水井长什么样子呢?水真的会涌出来吗?
对了,地图上显示从谷底朝东方走几百公尺,会有一片被高大树木围绕的沼泽……)
浅川的思绪一直无法集中,他感觉到体内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手表上的指针就快指向三点了,距离“死亡期限”还有七个小时,现在做这些事
情来得及吗?)
他越想思绪越紊乱,盲目地挥动手上的镰刀。
(古井到底是什么样子?四周一定是堆了高高的石头,但如果石头崩塌下来埋到地
底下……果真如此,那我一定来不及将遗骸挖出来。)
浅川又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好是三点钟。他刚才在阳台上已经喝了将近五百CC的
乌龙茶,现在又开始感到口干舌燥。
(找到凸出的土块,找出石块堆高的遗迹……)
这些声音不停地在浅川脑中回荡。
他提起铲子往凸出的土堆刺下去,尽管时间不断地压迫着他,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疲
累。
(做这些事对吗?其它该做的事还有一箩筐呢!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曾经挖过一个小小的横穴……)
“哈哈……”
浅川无力地笑着,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趣事。
“喂!你在干什么?”
龙司的声音让浅川吓了一大跳。
“你老待在这边干什么?扩大你的搜索范围好不好?”
浅川张大嘴巴,抬起头看着龙司,他正背对着阳光,整张脸一片漆黑,大滴大滴的
汗水从他黝黑的脸上滴落到脚边。
(我在这里干什么?)
浅川低下头,只见眼前的地面上已挖出一个小洞。
“你打算挖一个陷阱吗?”
龙司叹了一口气。
浅川皱起眉头,看了看手表。
“别老是看手表,你这个笨蛋!”
龙司拂开浅川的手,瞪着他好一会儿。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语气沈稳地说道:“你先休息一下。”
“现在哪有休息时间?”
“我是要你先冷静下来,心情一旦浮躁就办不好事。”
龙司轻轻地往浅川的胸口一推,浅川顿时失去平衡,跌了个四脚朝天。
“你就这样躺着睡吧!就像婴儿一样……”
浅川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动!好好地睡一觉,别浪费你的体力。”
龙司用脚踩住浅川的胸口,一直到他放弃挣扎为止。
当浅川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抗拒时,龙司的脚也从他的身上移开。
浅川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到龙司用力摆动那双短腿,绕到B─4号房的阳台后面。
(或许龙司已经在不远处找到古井的位置了。)
这个念头倏地闪过浅川的脑际,焦躁的情绪也跟着缓和许多。
但是浅川仍然不想移动身躯,反而将手脚伸展成大字型,仰望着天空。
和龙司一比,他的意志竟然如此脆弱,浅川为此感到生气;他开始调整呼吸,努力
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七个小时,他没有自信能一直保持清醒,因此决定听从龙司的命令来行事。
(将自我拋开,接受意志强韧的人的指挥,这样才能摆脱恐惧……还是干脆把自己
埋进土里,与大自然合为一体吧!)
浅川突然被一股睡意侵袭,正当他要进入睡眠状态的一瞬间,他幻想自己将阳子高
高地举起,并再度忆起童年趣事……浅川从小生长的城镇郊外有一座市立运动场,运动
场旁边的山崖下有一个沼泽栖息了小龙虾。
小学时代,浅川经常和朋友一起到那个沼泽去抓小龙虾,山崖上的红土在阳光的照
射下,显得异常耀眼。有一天,浅川厌倦了在水中垂钓,便开始在向阳面的斜坡上挖洞。
那里的土质非常松软,只要轻轻将木板插进去,红土立刻稀稀落落地崩散在脚边;
后来朋友们也加入挖洞的行列,三、四个人合力挖出一个洞来。
一个小时后,他们挖出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学生的横穴,接着又继续挖下去。
由于他们是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逗留,因此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小朋友说他该回家
了。
浅川仍留在原地默默地挖着,直到太阳西沈时,横穴已经大得可以让在场所有的小
朋友一起躲进去。
他抱着膝盖跟朋友们笑闹着。当他们缩着身子、躲进红土横穴里面时,感觉自己就
像先前在社会课上学过的三日原人。
过了一会儿,横穴的人口突然被一位伯母的脸孔堵住了。
那个伯母背对太阳,浅川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对方住在附近,年
约五十岁左右。
“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
伯母一边窥探洞内,一边说道。
浅川和其它小孩闻言,不禁愕然地对望着。虽然他们年纪还小,却仍察觉到这位伯
母提醒他们小心的方式太奇怪了。
她不是警告他们:“太危险了,赶快出来!”而是说:“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
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她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提醒他们。
“嘿嘿嘿!”
浅川对着朋友们猛笑,而那个伯母的脸依旧堵在横穴的出口。
突然间,龙司的脸和那个伯母重叠在一起。
“你未免太粗线条了吧!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睡觉,真佩服你!你干嘛笑得那么诡
异?”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黑夜很快就要来临了。龙司的身体和脸孔挡住来自西边的微弱
阳光,四周的光线比先前更暗。
“你来看一下。”
龙司将浅川拉起来,然后一语不发地钻进B─4号房的阳台底下;浅川随后也跟上。
只见阳台底下支撑B─4号房的柱子之间,有一块隔板被剥下来,龙司把手伸进细
缝里,用力往前一拉,隔板竟啪的一声裂开了。
没想到小木屋内的装潢那么摩登,底下的隔板却做得如此粗糙,随便使力就可以将
它剥下来。
龙司用探照灯照向地板下方,然后回头看着浅川;浅川顺他的意把眼睛对准隔板之
间的细缝,往里面窥探。
探照灯照出西侧有些黑色凸起块状物,浅川仔细一看,发现它的表面有石块和水泥
砌成的痕迹,上面压着水泥盖,杂草从石头和水泥的裂缝中冒出来。
浅川马上联想到古井上头正是别墅小木屋的客厅,而且井口的正上方刚好摆着电视
和录像机……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当浅川看那卷录像带时,山村贞子就躲在这么近的地
方窥探上面的情况。
龙司继续剥开柱子之间的隔板,弄出一个可以让人进出的洞;接着两人一前一后钻
进壁穴中,爬到古井的边缘。
由于别墅小木屋建筑在斜坡上,他们越往前进,就越觉得自己往下沈。浅川知道接
下来他们该做什么,而且此刻他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局促、狭窄的空间已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两人待会儿还得到古井底
部寻找山村贞子。
“喂,手借一下!”
龙司伸手抓住水泥盖子裂痕里的钢筋,试图将盖子拉往一侧的地面上,无奈小木屋
的地板压得太低,他根本使不上力。尽管他平时可以举起一百二十公斤,但是在没有立
足点的情况下,龙司只能使出一半的力道。
浅川绕到另一侧,改采仰躺的姿态,用两手固定住身体,两只脚使劲推动水泥盖子,
结果水泥和石头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浅川和龙司同时规律地吆喝,让彼此的力量跟着节奏同时使出来。
(啊!盖子动了,这口古井经过多年之后终于露脸了。
古井是在什么时候被封起来的呢?难道是在盖小木屋的时候?还是结核病疗养院的
时代……)
他们从水泥和石头密合的程度,以及水泥盖被拉离时发出的摩擦声,推断出古井大
约被封闭了二十五年之久。
龙司把小铲子刺进缝隙中,用力推着。
“注意啰!我一打手势,你就把身体的重量加在小铲子上。”
于是浅川将身体转个方向。
“准备,一、二、三!”
浅川利用杠杆原理,在推起水泥盖的同时,龙司赶紧用力推开盖子的两侧;最后水
泥盖发出凄厉的响声,咚的一声掉到地面上。
浅川和龙司各自拿着探照灯,手搁在濡湿的井口边缘,整个身体往上提。
霎时,一股酸臭味和阴冷的湿气往上冲出来,味道浓得好象只要他们一松手,就会
被吸进古井中似的。
(她确实在这里!这个历代难得一见超能力者、罹患“睪丸性女性化症候群”的女
人确实在这里!)
不过,说她是女人似乎不太正确。在生物学上,男女性是以性器官耩造来区别,不
管拥有多么美艳的女性肉体,如果性器官有睪丸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被界定为男性。
浅川不晓得该怎么界定山村贞子的性别;从她的名字是贞子的情况来看,她的父母
一定希望将她培育成一个女人。
今天上午在前往热海的船上,龙司曾经说:“同时具有雄性性器官和雌性性器官的
人是最佳力与美的象征……”
以前浅川在美术全集中看到古代罗马雕刻时,还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当时他
看到一个成熟、美丽的女性裸体横躺在石块上,但是两腿之间却隐约可见那如假包换的
男性性器官。
“看到什么了吗?”
龙司用探照灯往井底一照,只见井底积了一些水,但是从井口到井底大约有四、五
公尺的距离,无法估计水究竟积了多高。
“井底有积水。”
接着,龙司把绳子的前端紧紧绑在柱子上。
(龙司打算下到井底去?)
一想到这里,浅川的腿不禁开始发抖。
(叫我把身体泡在漆黑的水中捡出遗骨,我是绝对做不来的。)
这种事情光想就几乎让人发狂,更别说去做了。浅川看到龙司准备下降到井底时,
除了心怀感激之外,同时也不忘向神明祷告,希望这份差事不要落到他的头上。
或许是眼睛已经习惯黑暗的关系,龙司现在可以看清楚被苔藓覆盖住的水井内壁。
在橘色灯光的照耀下,石壁上好象浮出眼睛、鼻子、嘴巴等奇形怪状的图案,不赶
紧移开视线的话,就会觉得上面的图案变成扭曲的死人脸,宛若无数的恶灵对着井口伸
出手……龙司将绳子缠绕在双手上,缓缓地滑进古井。
突然间,一块小石子掉进这个弥漫着妖气、直径一公尺宽的古井中,发出“扑通”
一声,吓得浅川心脏几乎停止。
不久,龙司终于降到井底,膝盖以下都浸泡在水里。
“浅川,把水桶和细绳子拿来。”
浅川想起水桶还放在阳台上,连忙从小木屋的地板下爬出去。
虽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感觉仍比地板下亮多了。
浅川告诉自己不要去看手表,他环视小木屋一周,只有路旁的A─1号房有灯光透
出来。那个房间彷佛是另一个世界,热闹的晚餐气氛让浅川即使不着手表,也知道现在
是什么时刻。
浅川重新回到古井边,将水桶和铲子绑在绳子的前端垂下去。
龙司用铲子挖起井底的士,放进水桶里;这其间他不时蹲下来,用手在泥土中摸索,
好象还没有什么发现。
“把水桶拉上去!”
龙司在井底吼道。
于是浅川整个人抵在井边,用力将水桶拉上来,倒掉里面的泥沙和石块之后;再把
空水桶垂到井底。这口古井的井口被堵住之前,可能流进了大量泥砂;即使龙司挖了又
挖,还是不见山村贞子的踪影。
“浅川!”
由于浅川没有回答,龙司不禁停下动作,抬头往上看。
“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
浅川很想回答,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你从刚才就一句话也不说……这样让人觉得很沮丧耶!”
“我……”
“喂!浅川,你在那边吗?不会掉下来吧!”
“我……我没事。”
浅川终于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说道。
“啐!你还真能帮忙啊!”
龙司骂了一声,再度将铲子插进水中。
浅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拉水桶的动作,眼看水位慢慢往下降,却还是没看到他们
要找的“东西”。水桶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连一公分也拉不上去,他双手一
滑,水桶顿时松落到井底中央。
龙司眼明手快地避开垂直落下的水桶,但仍被喷了满头、满脸的泥水;尽管他心中
涌起一股怒气,却也明白浅川的力气已经用尽了。
“笨蛋!你想杀死我啊?”
龙司顺着绳子爬上来。
“换手!”
浅川吃惊地支撑起身体,结果一个不留神,头部重重地撞到小木屋的地板。
“等一下!龙司,我没事,我……还有……力气。”
浅川语无伦次地回道。
但龙司的脸已经从井中探出来说:“我看你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还是换手吧!”
“等、等一下嘛!我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了。”
“等到你的体力恢复,天都亮了。”
龙司把探照灯往浅川脸上一照,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失去正
常的判断力,濒临死亡的恐惧已经夺走他冷静的思考能力。
“哪,你赶快下去吧!”
龙司将浅川的身体推到井边。
“等一下!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我有密室恐惧症。”
“说什么蠢话!”
浅川蜷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害怕地看着井底不停晃动的水。
“没办法,我做不来。”
龙司一把揪住浅川的胸口,连打了他两个耳光。
“怎么样?现在清醒一点了吧!你讲那是什么话?‘死亡期限’就快到了,明明可
能得救却不肯努力的家伙简直就是人渣!你不只要救自己的命耶!难道你忘了刚才打的
那通电话吗?你想把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起带到地狱去吗?”
一想到老婆和女儿的命运,浅川猛然惊觉不能再懦弱下去了,她们两人的生命确实
掌握在他的手上。
“做这种事真的有意义吗?”
浅川明知现在问这种问题已经没有意义,却还是无力地问道。
“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些三浦博士的理论?怨念要强烈滞留在现世中,必须具备封
闭的空间、水和死亡的时间这三个条件。也就是说,人在封闭的空间里慢慢死去时,死
者的怨念多半会依附在那个地方。你看,这口井是一个封闭的狭窄空间,里面还有
水…………你想想录像带中那个老太婆说过什么话?”
(“而后身体的情况如何?老是泡在水里面玩,亡魂会找上门的……”
玩水……是的,山村贞子泡在那摊漆黑的水中,现在也还在玩水,永无止境地和地
下水嬉戏。)
“山村贞子被丢到井底的时候还活着,她一边等待死亡的来临,一边将自己的怨念
附着在水井的内侧。以她的情形来分析,倒是符合了那三个条件。”
“所以……”
“依照三浦博士所言,解开诅咒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将有怨念的亡魂释放就好了。
我们只要将她的遗骸从狭窄的井底捡起来,做法事好好供奉,再把她带回故乡埋葬
就好了……对,我们要将她带回宽广而明亮的世界去。”
浅川想到自己刚才为了拿水桶而从地板下方爬出去时,顿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
解放感。
(龙司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让山村贞子体会到同样的感觉吗?)
“你认为这就是咒文的内容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这种说法太模棱两可了。”
龙司再度抓起浅川的胸口说:“喂!你仔细想想看,我们的将来有什么是确实存在
的?就算在前头等着我们的是没有明确答案的未来,你不也是这样活下来了吗?你怎么
能因为模棱两可的理由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咒文的内容……或许山村贞子想要其它东
西,可是我们将她的遗骸捡起来供奉,如此一来,也有可能让录像带里的咒文消失啊!”
浅川的脸扭曲着,脑袋瓜简直就快爆炸了。
(一旦封闭的空间、水和死亡的时间这三个条件符合时,亡者会留下最强烈的怨
念……到底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三浦博士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你搞懂了,就赶快下去吧!”
(我不仅!我根本就完全不懂……)
“‘死亡期限’已经近在眼前,你还有时间在这边磨磨蹭蹭吗?”
这时,龙司放低声音说:“不要以为人生是可以不战而胜的。”
(混蛋!我现在不想听你的狗屁人生观!)
尽管如此,浅川还是把身体移到古井边。
“你总算决定啦?”
浅川紧紧握住绳子,将它拉到古井内侧。
“不用怕,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那脆弱的想象力。”
浅川抬头一看,探照灯的灯光正对着他的眼睛,不禁令他感到一阵晕眩。
他靠在石壁上,慢慢松开绳子,然后双脚从石壁表面滑过,一口气落下一公尺多的
距离,双手因为摩擦而产生一股热力。
浅川在水面上方摇晃着,迟迟不敢下水。
他先伸出一只脚,彷佛在试洗澡水温度般先让水浸到脚踝,一股冰冷的触感登时从
脚尖往上窜升,背脊冒出鸡皮疙瘩,浅川立刻缩回脚。可是此时他连让自己悬在绳子上
的臂力都没有了,身体的重量使他慢慢地往下沈,最后两脚终于踏到井底,旋即被水底
松软的泥土整个包住,浅川吓得赶紧抓住眼前的绳子。
他陷入极度的恐慌中,开始想象有上千只手从地底下伸出来将他往下拉,石壁也从
四面压迫过来,彷佛歪着嘴角嘲讽浅川:“你无路可逃了!”
(龙司!)
浅川很想大叫,可是却叫不出声音来。
他不停地喘气,喉头深处仍然只发出沙哑的声音;更糟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大腿内
侧有一股湿热感,就像一个即将溺毙的孩子一般把头抬起来……“浅川,你还活着吗?”
“我在这里,你放心。”
当浅川听到龙司的呼唤声,终于勉强吸进一口空气。
以他目前这种状况,根本没办法开始挖土。
浅川命令自己多想一些快乐的事情。
(如果这口古井位在星空下,一定不会让人感觉这么难受……然而眼前的情况是,
山村贞子就躺在我的脚底下,这是一座死人的坟墓!)
山村贞子在这里结束了不幸的一生,在她死亡的瞬间有各种念头闪过脑际,因此她
藉由“超能力”让那些影像滞留在这里……那些颢念深锁在狭窄的古井中,经过漫长的
时间而臻于成熟;尔后在偶然的情况下,竟与正上方的电视机波长吻口,于是这桩诡异
事件就此揭开序幕。
(山村贞子在呼吸!)
呼吸声从四处涌上来,包围住浅川的身体。
“山村贞子、山村贞子……”这个名字在浅川脑海里连成一串,她那美丽得近乎可
怕的脸孔从照片上浮显出来,妖冶地对浅川摇摇头。
(山村贞子就在这里!)
浅川像中邪般在井底的泥土中摸索,并想象山村贞子美丽的脸孔和身体。
在下到井底之前,他已经拿下手表。此刻,他不停地挥动铁锹、挖着泥土,极度的
疲劳和紧张使他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
浅川反复挖着泥土,装满泥水的水桶被拉上去又放下来好几趟,漆黑、幽静的古井
里只有他的心跳声不停地响着……不久,浅川从水中抓起一个头盖骨,它的表面十分光
滑,前方还有两个小洞。
他用水洗掉嵌在凹洞内的泥土,然后以手夹住耳朵的部位,与头盖骨对看。
在浅川的想象中,这个头盖骨应该附着血肉,深邃的眼窝让人联想到它拥有一对澄
澈的大眼睛,再配上高挺的鼻子……长长的头发被水濡湿,耳朵和颈项也滴滴答答地落
下水滴。
剎那间,山村贞子带着忧愁的眼睛眨了两、三下,试图甩落沾在睫毛上的水滴;
但由于头部被浅川的手夹住,她无趣地扭曲着脸。
接着,山村贞子美丽的脸庞竟对着浅川微笑,瞬间又像在调整焦距般瞇起眼睛。
“我一直想见见你……”
浅川说完这句话,顿时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
就在这时,龙司的声音从遥远的头顶上传来。
“浅川,你的‘死亡期限’不是在十点四分吗?而现在已经十点十分……喂!浅川,
你还活着吧!诅咒已经被破解了,我们得救了!浅川,如果你现在死在井底的话,便是
追随山村贞子的脚步而去,到时候你千万要放过我哦!如果你死了,就乖乖升天成佛吧!
喂,浅川,如果你还活着,好歹也回我一句话嘛……”
浅川虽然听到龙司的叫声,但是他却没有得救的感觉。
此刻他彷佛幽游在另一个空间,怀着做梦般的心情,将山村贞子的头盖骨紧紧抱在
胸前,慢慢蹲下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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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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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马雕车香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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